第13章
“好�!�
陸寧虛弱地說完,便閉上雙眼,脫力地倒在地上。
……
是夜,細雨淅瀝。
郡王府的雜役點好宮燈之后,紛紛躲回房中避雨。
一位白衣少年帶著被披風掩蔽的人,冒著雨疾步于陰處。
“小公子,你、你怎么回來了�!�
忽然,那白衣少年的身后傳來狐疑的聲音。
一位雜役剛點完燈,從屋檐下探出頭瞧見那人,一副見鬼了的神情,手里的火折子差點都嚇掉了。
不是說小公子死在和親路上了嗎?
梅似雪快步邁進長廊,若無其事地說道:
“無事,回家一趟�!�
雜役似懂非懂地頷首。
幸好,他并沒有注意到梅似雪帶著的人是誰。
梅似雪緩緩舒了口氣。
這場大雨持續(xù)多日不止,西廂房傳來不少消息。
天蒙蒙亮,那些雜役仆從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扯起閑話了。
“怪不得回來了,聽說小公子高燒不止,應(yīng)該是中了蠱毒。今天夜里可宣了不少太醫(yī),奇怪的是小公子除了太醫(yī),都不讓他人相見�!�
“能活著回來也是個奇跡。還以為回來就只剩下骨渣了呢。哈哈哈�!�
“老爺和陸縣令正因賑災(zāi)糧的事在京師面圣呢,兩家都快打起來了,公子回來的事用不用知會老爺一聲啊?”
此言一出,眾人的背脊涼了半截。
當時朝廷給郡王府發(fā)了八千石的賑災(zāi)糧,分配到棲霞縣有一千三百石,但實際分發(fā)的只有不到四百石,竟削減了六成不止!
此事鬧到朝廷后,郡王將罪責悉數(shù)推卸給了棲霞縣的陸縣令,畢竟當時白紙黑字寫的一千五百石,如今出了問題自然不是郡王府的問題。
可若萬一出了差錯的話,后果不堪設(shè)想。
旁邊看門的雜役猶豫道:
“現(xiàn)在這事鬧得如火如荼的,要是真知會郡王,指不定牽連咱們�?梢遣恢獣�,受折磨的又是咱們——”
沒等那位雜役說完,便聽一聲嬌蠻的女聲傳來:
“大清早的吵死了,亂嚼什么舌根呢,誰回來了這么大驚小怪?!小心本小姐仔細了你們的皮!”
一位身著鵝黃衣裳的少女叉著腰,趾高氣昂地斜睨著幾人。
她正是金陵郡王府的小千金,梅靜姝。
這些雜役都曉得梅靜姝潑辣專橫的脾性,于是卑躬屈膝道:
“回小姐,是三公子回來了�!�
梅靜姝眼神毫不掩飾的嘲弄和諷刺,她冷笑道:
“我道是誰回來了,原來是我那不爭氣的三兄。綠琴,跟著本小姐去見見�!�
那侍女不敢怠慢,趕忙“喏”了一聲,畏畏縮縮地跟上梅靜姝的腳步。
其余雜役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對視一眼,也跟了上去。
而西廂房內(nèi),梅似雪正托著下頜看信箋。
信是陸寧留下的,上面說他拿完藥便離開了,說是東廠任務(wù)繁冗,有要務(wù)脫不開身。
還好,人沒事就好。
既然陸寧無甚大礙,他也該離開這里了,反正……郡王府已經(jīng)沒有他的容身之處了。
他今后就浪跡天涯,找一塊良田安家,再尋一佳人共話桑麻,大不了不要這郡王府公子的身份,也好輕松自在。
隨后他又在阿蛾的贖身契上簽好名姓,不由得會心一笑,旋即將其放在整理好的行囊里。
就在他剛開始琢磨接下來的歸宿時,他聽見“砰”地踹門聲,他循聲望去。
是四妹。梅似雪皺眉。
她帶著人來了。
“三哥這是剛回來又要離開?許久未見,不跟四妹敘敘舊么?”
梅靜姝在梅似雪的行囊上逡巡一遍,意味深長地說道。
梅似雪站起身,警惕地說道:
“你來做什么?”
梅靜姝步步緊逼,嘴角弧度無比輕蔑:
“我想知道三哥是怎么逃出去的。聽聞那狼王最是喜折磨人,三哥最近一定不好過吧�!�
梅似雪心底一涼。
她要對自己做什么?
梅靜姝轉(zhuǎn)過身,不屑地往后瞥去,蠻橫道:“你們幾個愣著作甚?還不幫本小姐給三哥亮亮相。”
畢竟梅似雪是不受重視的庶子,那些雜役對梅靜姝最為言聽計從,又習慣拿梅似雪取樂,于是互相對視一眼,紛紛上前去剝梅似雪的衣服。
“你這么做是對兄長不恭。”梅似雪不斷退卻。
梅靜姝站在人群后方,眼底浮現(xiàn)一絲笑意,陰惻惻地說道:
“怎么會,這不是關(guān)心兄長么,掀衣裳看看鞭痕。要是沒有的話……那就只好添一些出來了�!�
就在那群雜役剛掀開他的衣袖,一位侍女火急火燎地趕來,氣喘吁吁地說道:
“小姐,大、大事不好了�!�
梅靜姝興致被掃:“什么事著急慌忙的,有話快說。”
那侍女崩潰道:“庫房的賬本遭竊。老爺讓所有人到主殿一趟呢,東、東廠的人全都來了……好像郡王私藏賑濟糧之事�!�
“什么?!”
在場所有人都變了神色。
梅似雪也意外地抬起頭。
誰人不知東廠受帝命調(diào)遣,有遣送、抓捕、廷杖大臣以及親王之權(quán),但凡提起它,公門中人就不寒而栗。
尤其私藏賑濟糧又是流放充軍,甚至是誅滅九族的欺君大罪,這次東廠竟受諭旨親自前往,郡王府的下場可想而知。
“什么。父王他,他……”
梅靜姝如遭五雷轟頂,頓時嚇得渾身癱軟,還是侍女攙扶才穩(wěn)穩(wěn)站住身形。
很快,郡王府上下的人便赴往主殿。
郡王不斷捋著長須,正與掌刑千戶陸寧周旋,二人始終僵持不下。
隨后,郡王居高臨下地看著年輕的后生,語氣絲毫沒有畏懼之色:
“既然千戶要定本王‘欺君罔上、私藏民糧’之罪,就要拿出實打?qū)嵉淖C據(jù)�!�
陸寧如今換上大紅色的飛魚服,眉目淡漠:
“既然東廠緝?nèi)�,便必不能空穴來風�!�
他揮了下手,緹騎呈遞出一本厚厚的冊子。
陸寧面無表情地取出賬本,揭露道:
“這便是證據(jù)。上面清清楚楚地記著郡王與各大商賈的交易往來,足足有一千五百石。證據(jù)確鑿,郡王無法抵賴�!�
看清賬本樣式后,郡王捋著長須的手倏地一頓。
他神色驟恙,面容煞時蒼白,慌張道:
“賬本?不是,你,你是怎么拿到我金陵郡王府的賬本的?!”
陸寧不置可否,只是吩咐緹騎繼續(xù)辦案:
“郡王府預(yù)計還有兩千四百五十石在各大庫房,所有人都繼續(xù)查抄。不要放過任何地方�!�
東廠的錦衣衛(wèi)烏泱泱地往郡王府內(nèi)的庫房涌入,郡王妃哭天喊地的試圖攔截,卻被陸寧一手攔住。
郡王不顧一切地去抓賬本,豈料陸寧往后撤退一步,他徹底撲了個空。
他原先的盛氣凌人霎時偃息,無助地乞求道:
“陸千戶自幼與三子交好,大人能不能不能放過我們這回?陸千戶,求求您,您行行好�!�
陸寧恨得牙根酸,卻依舊極力克制著說:
“當時送到棲霞縣的糧也并非足量,而且里面摻雜砂礫與糠麩,都是我縣衙門合力篩除的。百姓本就流離失所,這回更是食不果腹!”
“陸寧?”
梅似雪趕到主殿,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他為什么會在這里?
聽到聲音,陸寧的目光落在梅似雪身上。
他冷嗤一聲,對郡王繼續(xù)道:“我父愁白了發(fā),差一點就成為眾矢之的。那時郡王可否想過我與令子有年誼之交?而且這件事……還真是有勞三公子了�!�
梅似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被人澆了一盆冷水,全身麻木無比。
是啊,他怎么就沒想到。
陸寧本就知道王府不待見自己,當時為什么不讓自己進入縣衙門,而就非要來郡王府求藥呢。
不就是引開所有人,他好竊取賬本么?
陸寧不過是利用他而已。
下一刻,郡王妃張牙舞爪地撲來,落下狠狠一掌,崩潰道:“你……你個逆子!胳膊肘往外拐,怎么就幫別人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