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人補(bǔ)充道:“我不害你,你、別怕�!�
他信個鬼哦。
馬上被當(dāng)粽子吃掉還不開溜的,純純?nèi)踔呛冒桑?br />
梅似雪拔腿就跑。
可沒邁出兩步,他的左腿便猛地傳來鉆心的疼痛,他失力踉蹌幾步,和大地來了個親密接觸。
“……”
這崎嶇山路真是該死的不平。
梅似雪欲哭無淚。
他聽見身后那人似是輕聲嘆了嘆。
梅似雪艱難爬起,然后蜷縮起小小的身體,將后背抵在石壁上,身形格外單薄,唇片也泛著白。
鮮血浸透嫁衣,慢慢順著紅綢滴落在地。
他有些記起來了。
那天夜里,他跌入崖下湖泊,腿上的燒傷被水浸泡一宿,大抵已經(jīng)潰爛發(fā)膿了。
罷了,天意如此。
梅似雪認(rèn)命地闔上眸,虛弱地喘息著,一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的悲壯神情。
奇怪的是,刀刃卻并未挨到他的臉頰上。
“哎?”
梅似雪不解地睜開眼。
那人垂下眉睫,視線正落在梅似雪小腿的最為嚴(yán)重的傷處。
那塊傷口目測足有四寸之長,更糟糕的是,潰爛部分完全黏在紅綢上。
倘若再不清除黏連物,恐怕會爛到骨頭里面。
那人蹙起眉宇,輕觸那片黏連的紅綢。
“嘶——”
梅似雪痛得面色煞白,額頭滿是冷汗,趕緊抱緊雙膝,縮成了個小團(tuán)子。
“真的、很痛么。”對方立即撤手。
“痛�!泵匪蒲┪貏e開眼。
大黑蛋子你說呢,都快爛進(jìn)骨頭里了。
他腹誹道。
偏偏他眼眶濕潤的可憐模樣,直破那人心底堅不可摧的防壘,不由得因他心軟了幾分。
那人下意識地探出手,用粗糲的指腹拭去梅似雪眼角的淚水,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可以不要、哭么?”
聽到兇巴巴的命令,梅似雪停止了哽咽。
他瞪著對方,眼眶泛紅。
忽然,那人莫名其妙地朝他探出手,琥珀色瞳子微抬,語氣柔和了幾分:
“咬、我。”
梅似雪抬起頭。
心里緩緩打了個問號。
誰見過羊羔在待宰前,被要求咬狼一口的。莫非是安撫獵物的情緒,能讓其……口感更佳?他匪夷所思。
見梅似雪怔愣,那人又在他眼前晃了晃手,神色依舊寧和淡漠,輕道:
“嗯?”
像是催促,但又很有耐心。
算了,不咬白不咬,咬一口也算值了。
梅似雪啃了上去。
下一刻,那人捏住梅似雪傷處的紅綢邊角,隨后用力一扯,半條小腿都變成血淋淋的模樣。
“呃嗯�!�
難以承受的痛楚隨之席卷而來,梅似雪膝上布帛攥皺,額頭薄津密密,發(fā)出一聲悶哼。
幸好揭得迅疾,滾燙的鮮血瞬間沖掉黃膿,痛癢完全被疼痛代替,讓他好受許多。
他舒了聲氣,松開口。
手背已經(jīng)被咬出兩排深深的牙印。
壞了,沒掌控好力度。
梅似雪瑟瑟發(fā)抖。
等下估計連選擇被紅燒和清蒸的余地都沒有了吧?
梅似雪萬分悲慟。
忽地,小腿傳來陣陣涼意,他嗅到淡淡藥草氣味。
他這才注意到,那人不知何時采來河岸旁的仙鶴草,這類草藥止血消腫功效極佳,將其搗碎后又細(xì)心為他涂抹止血。
梅似雪身形一僵,詫異地看著對方。
萬蟻噬心般的痛楚正逐步消弭,更替為冰冰涼涼的麻意,對方居然都沒弄.疼一下。
這么做是省著傷口串味腥湯……嗎?
梅似雪更費解了。
“傷的、重,我?guī)慊厝ァ��!?br />
說罷,那人朝著他伸出小臂,神色依舊平淡如初。
就像是試圖帶一只漂泊流浪的貓兒回去一樣,不過那只小貓畏縮在角落忌憚生人,不敢探頭。
梅似雪有些懂了。
他即便逃跑也跑不了多遠(yuǎn),大黑蛋子應(yīng)是想把他養(yǎng)好了再吃。同樣是吃,這比西羌狼王生吞活剝強(qiáng)多了,好歹能拖延一段時間。
不如就將計就計等上幾日,差不多就能等救他的人了。
“好啊。”
梅似雪鉆進(jìn)懷抱中,那落在他腰間的手十分有力地?fù)纹鹚?br />
少年能感受的到,熾熱的溫度正透過對方的衣裳把他侵襲,把他身上的冷氣一點點驅(qū)散。
于是,他抱得稍稍緊了一些。
梅似雪的下頜墊在那人肩窩上,輕輕環(huán)住對方的脖頸,禮貌詢問道:
“黑蛋蛋大兄弟。被你帶走之前,我可以說兩句遺言嗎?”
說完他才意識到自己嘴瓢了,把不該說的都說出來了。
梅似雪心里拔涼。
換做是他絕對當(dāng)場宰了自己,根本不待他問這句話。
“我的名字是、赫連燕月。”那人駁道。
“喔,不好意思,赫連大兄弟�!�
梅似雪糾正字眼,誠摯地請求道,“請問等我傷好了是什么吃法?可以被清蒸么,煮了會散架的,死相……真的很丑。”
“要蒸成、好看的?”
赫連燕月瞥向他,本是死潭般寂靜的目光微微透出愕然,他竟好像真的思忖起來。
“……對�!泵匪蒲┐鸬�。
那個,這種事大概不能用喜歡表態(tài)吧。
赫連燕月微微頷首,道:“清蒸�;緝蓚時辰便可�!�
啊。
兩個時辰就把他清蒸完了??
梅似雪如遭五雷轟頂。
罷了,死后遺容遺表還是不管了,能多活一會是一會兒吧。
梅似雪郁悶道:“……那我喜歡大鍋燉�!�
思忖片刻后,他又添了一句:
“加麻多加辣,爆辣�!�
好歹好吃點,死而無憾。
赫連燕月不疾不徐地認(rèn)真道:
“嗯。營內(nèi)無新鮮菜蔬,得等、一等�!�
的確,西羌人好不容易開葷一次,總不能用風(fēng)干菜和腌制咸菜搭配,游牧部落取來新鮮菜蔬少說也得十天半個月。
歪打正著暫時保住小命,梅似雪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氣。
*
碧藍(lán)如洗的蒼穹下,卓爾山群嶺曲折連綿。
他被赫連燕月帶到了一望無垠的草原,階梯式的土色碉房傍山錯落相建,牛羊如同星子點綴其間。
春風(fēng)一吹,葳蕤青草便徐徐掀起浪,涌向水天相接之處,那里也是赫連燕月駐扎的地方。
他們順著風(fēng)向而行,繞過碉房內(nèi)院回廊。
赫連燕月把他安置在一處偏閣,旋即匆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