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籌莫展之際,也不知誰出的餿主意,上疏金陵乃先朝舊都,不如就讓金陵郡主和親,送狼王兩千箱賠禮了之,也不算折了面子。
餿點(diǎn)子深得圣心,萬歲爺直接批朱頒旨。
然而小郡主脾性剛烈,死活不愿和親,但抗旨是殺頭重罪。
于是,素來對梅似雪冷眼相加的繼母便尋了來。
郡王妃用蘇絹拭淚,佯裝傷感道:
“為娘一直視你為己出,只是三子里唯你容貌出挑,猶有姑射之姿,為娘已為你擬好新的身份,愿你代郡主擔(dān)此重任�!�
……哦。
他第一次對自己的容貌感到抱歉。
但他也知道,哪里是因?yàn)槿菝渤霰�,而是他身為庶出,生母早年故去,沒了憑借的他,本身就是一顆廢物棋子,代嫁之事合該落在他身上。
但那狼王暴戾恣睢,他的下場可想而知。
郡王府為了善后,更是給他打造一副棺槨。萬一哪天他被曝尸荒野,興許還能拾回一點(diǎn)尸骨埋了。
他聽說被拋尸的人會化成厲鬼,親眼看鷹犬爭相對自己的軀干分食,恐怖至極。
他想稍微再掙扎一下。
“唉。”
蔥削般的玉指捻開折扇,梅似雪歪著頭,望起扇骨嘆息。
他的小廝阿蛾正勤懇地為其碾香,忽然他手下的金匙一停。
梅似雪看見阿蛾囁著唇,但欲言又止,明顯想說些什么的。
“想說就說�!泵匪蒲┯魫灥馈�
阿蛾擔(dān)憂萬分:“那狼王兇神惡煞的,萬一發(fā)現(xiàn)和親的郡主是男兒身,該怎么辦呀�!�
沒等他說完,梅似雪便低低地笑起來道:
“你覺得,我們活得到被發(fā)現(xiàn)是男兒身的時候?”
“啊,真活不到嗎?”阿蛾瞪大雙眼。
“算了,不逗你了。我想到了一個精妙的計策。”梅似雪“噗嗤”輕笑。
他彎起好看的眉眼,胸有成竹道:
“我們中途詐死,然后逃婚�!�
到了西羌卓爾山他便詐死,彼時和親郡主半路不幸罹難的訃告遍布天下,他想完成成親都難。
而且……
他還要回中原尋找娘親當(dāng)年的死因呢,去草原就搭上一輩子了。
“逃、逃婚?”
阿蛾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地道:“這樣真的行得通么?”
依梅似雪平時閑散的性子,該不會逃婚半截就懶得跑等死吧?
“據(jù)我所知,狼王最喜攻城略地,對娶媳婦沒興趣。只要那兩千箱陪嫁送到他那就行。你我應(yīng)無所礙�!�
梅似雪篤定地分析道。
“喔喔。世子好聰明!”
阿蛾似懂非懂地點(diǎn)頭,一副極為欽佩的模樣。
他吹燃火折子點(diǎn)起檀香,不久一縷香霧自金爐裊裊而升。
沁人的冷香令梅似雪心安許些。
“公子,有句話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阿蛾擰起苦瓜臉,弱聲道。
“講吧。”梅似雪開始閉目養(yǎng)神。
“小的聽人們說,狼族茹毛飲血,還吃人!吃人極其講究,先剝完皮要再品血,說是‘葡萄佳釀輔膾炙’人間一絕。還專挑容貌俊俏的吃,尤、尤其——”
阿蛾聲音更顫。
“尤其什么�!泵匪蒲┨ы�。
“尤其挑和公子一樣細(xì)皮嫩肉的,供以褻玩。坊間私底下都傳,說狼王腰力極好,是能把人折騰五日不能下榻的,但不知真假�!�
阿蛾偷瞥了一眼自家公子精雕玉琢的容顏,倍覺可惜地說。
梅似雪的笑容一僵,咬牙道:
“還真是蠻……”刺激的。
阿蛾咕噥道:“褻玩完后,狼王會用骨刃一塊一塊地剔下美人的腮肉,以‘佳釀’佐料,還說這種吃法會比較鮮美�!�
狼王還真是變態(tài)。
變態(tài)得遠(yuǎn)超他想象。
這哪里是和親,簡直就是獻(xiàn)祭�。�
萬一自己逃婚不成反被抓的話,先是像阿蛾說的那樣被狼王……
梅似雪根本不敢往后想。
這個和親,
他必須要逃!
*
落日余暉正一縷縷的收盡,沿路紗籠昏昏,幢幢暗光漸次晃過,轎外路斷人稀。
梅似雪急急地望向簾外。
卓爾山已從地平線露出小尖尖。
到達(dá)狼族部落,滿打滿算還剩一天。
他的自由身、這輩子的清白,都在此一搏了!
梅似雪再三叮囑:
“說好了,一會兒我指定位置,我淋桐油你點(diǎn)火,偽造山匪半路劫親的假象,然后趁機(jī)溜走。”
阿蛾小雞啄米般點(diǎn)點(diǎn)頭。
目前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
但愿殘暴狼王不要窮追不舍,然后置他們于死地,就算真要如此,也好歹留個全尸。
幾日的舟車勞頓讓梅似雪困乏無比,他倚著軟繡墊,睡眼惺忪道:
“我先小憩一會兒,快到了叫我�!�
“明白!”
阿蛾支棱起來,瞬間打起十二分精神。
話音沒落一會兒,梅似雪便沉沉睡去。
月光攏在他單薄瘦弱的背脊上,為眉睫輕覆一層銀霜,平添幾分落寞與別致的美感,也將轎輦的轍痕越拉越遠(yuǎn)。
異鄉(xiāng)長風(fēng)吹拂萬里,羌笛聲滿卓爾山。
*
翌日午夜,梅似雪是被阿蛾搖醒的。
山間料峭的冷意讓他打了個寒噤。
阿蛾眼疾手快,趕忙遞來一個湯婆子:
“公子睡了整整一天呢。此地有山脈阻隔,不比中原暖和的�!�
的確,當(dāng)時讓那位公公拿件外氅就好了,不過湯婆子也尚可驅(qū)寒。
梅似雪捂手取暖,意識漸漸回籠。
他睡眼惺忪地問道:“快到西羌境內(nèi)了?”
阿蛾乖巧頷首:“馬上到了。”
這么快啊。
梅似雪揉揉眼。
他們已至卓爾山支脈的關(guān)隘口,陡峻的烏鞘嶺近在咫尺,可不就是馬上抵至西羌境內(nèi)了嗎?
這時,轎子驀地停住,梅似雪身形隨之一晃。
簾外人聲逐漸嘈雜。
是之前那位小太監(jiān)在和他人在爭論,但具體何事,他聽不大真切。
梅似雪狐疑道:“你去看看�!�
“是。”阿蛾依言悄悄溜了出去。
梅似雪等了約摸一炷香時間,珠簾才晃動了下,阿蛾縮身回轎,說道:
“回公子,外頭戍卒正例查通關(guān)文牒呢。”
梅似雪揉揉眉心,不解道:“不管是商旅征夫還是欽差都要交付文書,給他核驗(yàn)就是了。怎么還吵起來了?”
阿蛾無奈嘆息:“西羌人不認(rèn)萬歲爺?shù)挠癍t印,非要徹查公子的轎輦�!�
查轎?
梅似雪瞬間清醒。
那他為了逃婚帶的兩箱子桐油怎么辦�。�
這要是被查到,豈不是要被西羌戍卒認(rèn)定他意欲謀殺狼王,直接處他個大辟極刑。
與此同時,令人心驚肉跳的腳步聲傳來——
說時遲那時快,他趕緊把裝有桐油的沉木箱踢至座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