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陸晚星與沈文華進門，他走近幾步。
“怎么樣？”
沈和微邊問，邊看清沈文華的表情不太對勁。
他很少有這樣嚴肅的表情，但只說嚴肅又太不準確。
沈和微沒聽到回答，準備轉(zhuǎn)問陸晚星，不請自來的客人就從身后叫他。
“沈和微！”
沈和微沒回頭。
往常他可以稍微抽出點空，來應(yīng)付場面，但此時并不是他有耐心的時間。
“陸晚星�！鄙蚝臀⒚嫦蜿懲硇牵拔覇柲銠z查結(jié)果怎么說�！�
“沈和微！”
說話間，陸悉已經(jīng)到了身邊。
他一把扯住沈和微的胳膊，力道傳達出他不正常的怒氣值：“你他媽……”
“陸悉�！标懲硇前櫭嫉溃澳愀墒裁�？”
“我干什么？”陸悉指著自己的鼻尖，“你問我干什么？我還想問你干了什么，陸晚星，你告訴我，你跟沈和微在臨市做了什么好事，才讓你連書都念不下去了？”
陸晚星隱隱覺得頭痛。
跟沈和微的事，的確沒必要對沈文華死守嚴防，但也沒必要專門告知。
本來事情到這地步，已經(jīng)足夠?qū)擂危麑嵲跊]想到，陸悉還要來摻一腳。
沈和微動了一步，擋住大半個陸晚星：“什么意思�！�
“你就沒長一丁點腦子，是不是，陸晚星，我問你長沒長腦子？”
“你他媽……哈哈，答應(yīng)結(jié)婚之前，跟我怎么說的？不標記，你提那句話干什么，你真傻逼，把我也當傻逼，陸晚星，怎么會有人像你……”
“陸悉，你發(fā)什么瘋！”
“我看瘋的人不是我吧。你真行啊沈和微，早幾百年就把我弟弟標記了，轉(zhuǎn)頭還答應(yīng)跟我結(jié)婚。”
“我要不跑，你是不是也打算跟陸澤榮一樣，坐享齊人之福？這種福氣你也敢要？”
“陸晚星，你又是怎么打算的，打算跟你媽一樣，和我共用一個Alpha？”
一直沒開口的沈文華伸了只手到兩人中間：“別擋在門口，上樓說�！�
陸悉看了眼陸晚星，又看了眼沈文華，也注意到四周已經(jīng)開始往這邊移動的安保。
深呼吸了幾下，咬牙發(fā)出兩聲笑：“上樓就上樓。”
陸悉的樣子是要被氣瘋了。
他兩眼都發(fā)紅，可能只是因為凌亂，但確實頭發(fā)都要比平時看上去蓬松，整個人都是炸毛的狀態(tài)。
進了書房后，依然單手叉腰，另一只手指著沈和微跟陸晚星，沒歇氣地輸出。
沈文華站在書房的窗邊，回想這一天發(fā)生的事情，一言不發(fā)。
陸晚星在醫(yī)院做了兩次穿刺取樣，一天下來，其實精神已經(jīng)非常不好。
他在書桌后的椅子上坐著，手里拿著陸悉的手機，把那個成為導火索，被陸悉拿來興師問罪的帖子看了幾遍。
被發(fā)在他們學校的校內(nèi)網(wǎng)，主樓只有幾百字。
用LWX指代主人公，描述了他從全校出名的前途大好的準交換生，變成蝸居海城身背網(wǎng)貸的乞丐一般的人的故事，這樣的變化，只因為LWX作風不檢點，被Alpha咬了之后，找不到人負責。
那帖子的討論度不低，標題已經(jīng)自然飄紅，后面跟著一個“hot”，留言也有了四百多條。
對于流量相對來說不高的校內(nèi)網(wǎng)，這樣的評論量，已經(jīng)可以說明幾乎全校同學都有所耳聞了。
這也難怪，在陸悉知道了陸晚星在臨市就與沈和微在一起過的前提下，看過那個帖子，要串聯(lián)整個故事，就幾乎沒有任何難度：他們曾經(jīng)在一起，沈和微標記了陸晚星，他們分了手，陸晚星退了學。
沈和微就站在陸晚星身邊，看陸晚星滑動屏幕，連同下面的評論，把那帖子翻來覆去地看。
……
也看到陸晚星拿出自己不停震動的手機，備注為“姜蓓蕾”的人發(fā)來很多消息，在對陸晚星道歉。
發(fā)帖人沒有匿名，是陸晚星休學后，頂上交換名額的同學。
他們一直都是競爭關(guān)系，陸晚星剛剛提交休學申請時，也聽過關(guān)于那位同學“撿漏”的言論。
陸晚星又在跟姜蓓蕾的對話框里點開了那個被姜蓓蕾發(fā)來的相同的帖子，看得跟第一遍一樣認真。
不過沈和微從他手里抽走手機，陸晚星也沒有拒絕。
陸悉的出離憤怒沒有得到回應(yīng)，伸手去拉陸晚星的時候，被沈和微甩開，眼看就要動起手來，沈文華開了口。
“不是標記�！彼穆曇衾锸菨M滿的疲憊，“不算完全標記。”
在醫(yī)院里，沈文華完整聽了一遍陸晚星本人早已熟知的情況。
是很罕見的情況——未標記完全。
說罕見，是因為這種克制，在完全由本能驅(qū)動、且被Alpha掌控的標記過程中幾乎不存在。
說到底，標記對Alpha的影響不小，可是跟omega比起來，就又算不了什么，他們并不會真的恐懼這件事。
更別說往另一個人的腺體里注入自己烙印般的信息素這種刻在基因記憶里的繁殖和控制的渴望。
兩廂情愿的過程中開始的標記，就更不可能中途停止。
然而，它確確實實發(fā)生了。
從理論上來講，這要比常見的標記之后得不到Alpha信息素的情況更嚴重。
標記中斷，第一步損傷的就是腺體。
沒有得到足夠的Alpha的信息素，但又突破了臨時標記的程度，標記未完成的狀態(tài)下，omega自己的腺體會立即停止工作。
因為標記未完成導致的B類信息素敏感，讓它成了一個膽小鬼，尋求不到保護，就深深地藏起來，能消失掉是最好的。
等腺體消失了，人也就不存在了。
“如果是發(fā)生在兩年多以前的事，到現(xiàn)在人還好好的，那就只會有一種可能：omega一直跟當初試圖標記他的Alpha生活在一起�！�
“這是醫(yī)生的原話�！鄙蛭娜A道，“所以，沈和微，是你，標記了晚星，又跟他分了手？”
“你在臨市那個聽說是隨便在一起了一段時間的omega，是晚星？”
“半年前，你就陪他去打過針，用的是什么藥，你一次都沒問過？”
第18章
晚星
陸悉被陸澤榮拎回家之前，一直都處于暴走的狀態(tài)。
剛聽到陸悉又在沈和微面前找事兒，陸澤榮險些被他氣死。
從前段時間開始，跟沈家的合作，就小麻煩不斷，他暫時還拿不準，是沈和微有意為之，還是正常的小波折，最近正忙著跟沈和微套近乎。
可沈和微太忙，至今沒排出時間單獨見他。
本來今天是個好機會，結(jié)果陸悉這個不長腦子的，還出來攪渾水。
但等聽清了緣由，陸澤榮也一度沉默。
樓下是喧鬧的跨年之夜，集聚商圈伙伴。
樓上的書房里，或站或坐著幾個無話可說的成年人。
沈和微握著陸晚星的胳膊，帶他起身，邊說：“先休息，明天去醫(yī)院再說�！�
路過門口時，陸晚星被陸悉拽住，沈和微還沒動作，陸晚星說：“放開。”
“陸晚星！”
“我的事，請你不要再插手，可以嗎？”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你真的看著他不覺得惡心嗎？最起碼我……”
“你什么。你比他關(guān)心我，比他對我好，是嗎？”
陸悉對陸晚星十幾年如一日的言語暴力，發(fā)展到只因為一句不順耳的話，就砸破他的頭，并不是只存在在陸悉一個人的記憶里。
可他是第一次聽陸晚星說出來。
好像陸晚星從來沒說過，就是沒有受傷。
“我其實沒那么多的興趣和你糾結(jié)是兄弟還是仇人的問題，更不在乎。不用說哥哥，如果可以，我寧愿我自己都沒有存在過，那是最好的。你懂嗎？”
“所以，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過得好或不好，都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沒有關(guān)系。你也幫不到我什么�！�
直到走出沈家，陸悉都沒再說過話。
回到房間，陸晚星就睡了。
他是真的很累，陸悉的暴怒又吵得他頭痛。
好在沈和微也沒說什么。
他是個聰明人，不需要陸晚星再多費口舌解釋什么。
兩人進了臥室，陸晚星因為做過穿刺，不能洗澡，所以簡單地刷牙洗臉，就上了床。
沈和微站在窗邊，一半身體在陰影中，看陸晚星熟睡的臉。
在臨市時，他們沒有過關(guān)于標記的約定。
那時候在沈和微看來，兩個人連戀愛都算不上，自然也根本不會考慮這種事。
只不過他跟陸晚星在一起的時候，一直都是怎么爽怎么來。
陸晚星也愿意配合他，所以臨時標記做過無數(shù)，經(jīng)常被他咬得穿不了正常領(lǐng)口的衣服。
陸晚星的脾氣一直都是好的，性格溫順。
最初是在能承受的范圍內(nèi)予取予求，到后來，底線也因為沈和微而一再松動。
沈和微在易感期會格外過分，陸晚星沒有因此而抱怨過。
據(jù)剛才沈文華轉(zhuǎn)述醫(yī)生的說法，是在哪一次臨時標記時，他做的過了火，信息素注入過多，因此帶給了陸晚星兩年多的潦倒度日。
沈和微知道，是在那年的十一月，他們最后一次見面。
那是第一次，他短暫地，完全地失去了理智，死死咬住陸晚星的后頸，已經(jīng)要開始成結(jié)。
后來，是被陸晚星稱得上凄涼的掙扎和求饒，喚回了小部分清醒。
教科書上寫過，生理課講過，信息素注入omega腺體百分之五十以上，生殖腔反復成結(jié)，引起的雙方對信息素的感知度變化，才能叫做標記。
“你們匹配度太高，這種情況確實很少見�！�
“B類信息素敏感的病例一直很少，下午，王主任找了最近五年的三例同樣情況的omega……都是因為Alpha在標記過程中猝死。”
沈文華的話還言猶在耳，滑稽又現(xiàn)實。
沈和微是怎么停下來的，他自己清楚。
因為陸晚星害怕。
估計那時候他的眼都紅了，整個人在本能渴望的驅(qū)使下變成了動物，可他看見陸晚星在流眼淚。
他當時也只是想，讓陸晚星別哭了。
兩人分開得狼狽，陸晚星還不知死活，緩過來又朝他懷里鉆，要他抱。
忍到天亮，一大早，沈和微就去了公司。
在因為合同晚送到五分鐘而大動肝火之后，他清楚，自己情緒的失控，來源于信息素，來源于一個不愿意被標記的omega，也早已習慣。
因為，這種情況，已經(jīng)從六月份他跟陸晚星不再頻繁見面開始，持續(xù)了小半年。
沈和微一整天沒叫人進他的辦公室。
陸晚星打電話來借錢的前幾分鐘，他剛接完沈文華的電話，問他跟陸家聯(lián)姻的意愿。
沈和微幾乎是想都沒想，就立刻答應(yīng)了。
然后，他沒聽完陸晚星的話，叫陸晚星以后別再聯(lián)系。
陸晚星真的沒再找過他。
后來清楚了自己的病因，那就不可能沒聽過醫(yī)生建議他待在自己的Alpha身邊，和更可行的辦法。
即便選擇了打“消解劑”，醫(yī)生也一定說過，待在Alpha身邊，他的痛苦會少很多。
可他還是一次都沒找過沈和微。
他寧愿將渺茫的希望，完全寄托在理智深處也知道幾乎不可能的所謂的“消解劑”上。
沈和微看著睡得無知無覺的陸晚星，很想問問他，假如陸悉沒有悔婚，他打完了那無效的24針，會來找沈和微嗎？
雖然沒問，但答案是清楚的，沈和微知道，不會。
陸晚星沒有像陸悉刺他時說的那樣，要去重蹈丁凡惠的覆轍。
被標記后，嚴重禁止服用避孕類藥物，跟酒后不吃頭孢，是一個級別的生活常識。
二十年前的丁凡惠沒預料到自己的突然發(fā)情，也不會像其他安排好標記的夫妻一樣，提前避孕。
父母帶她去醫(yī)院時，也早有了心理準備。
只是沒想到，她突然不肯打掉那個不該來的孩子。
她肯低頭，還會再見陸澤榮，是因為她有陸晚星。
最后，連陸晚星自己都不能理解的omega對孩子的愛，留下意外產(chǎn)物的輕率決定，毀了她的人生。
而陸晚星，他什么都沒有，也什么都不怕。
零點鐘聲響起時，湖邊的煙花集體升空。
沈家的跨年晚宴直到凌晨兩點鐘，才送走最后一位客人。
因為春節(jié)不宴客，所以這是沈兆嶺最重視的一次聚會，不在酒店，年年都在家里辦。
今年他精神不好，早早睡了，但不知從誰那里聽說了陸悉和陸澤榮疑似跟沈和微起了沖突的話，將近凌晨三點，把沈和微跟沈文華都叫進了書房。
“外公。”
“你不要叫我外公�！�
沈文華雖然也氣，但也擔心沈兆嶺的身體，在一邊低聲解釋，又說，發(fā)生這種事，沈和微原來也不知道。
沈兆嶺在他們倆的臉上來回看幾遍，臉色更難看。
“鬧到那種地步，都要標記了，可見是喜歡的，為什么還要分手？”半晌，沈兆嶺問，“你怕他出身不好，家里不同意？”
說罷，沈兆嶺也知道不是。
沈和微一向我行我素，答應(yīng)聯(lián)姻，是少有的一次肯乖乖聽從安排。
當時沈文華可以說是商量的語氣，隨口提了一句，事先根本沒想到他一口答應(yīng)。
再想想，沈和微雖然不近人情，但行事不算卑鄙，既然有要分手的念頭，那么標記就不是故意使然。
沖動標記，只能是因為信息素的匹配度太高。
想到這里，沈兆嶺嘆一口氣。
沈文華又何嘗沒想通這件事。
他自己年輕時，就是個極度浪漫文藝的人，追求靈魂的共振，而不是簡單粗暴的信息素匹配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