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陸晚星帶她去衛(wèi)生間,先給孩子洗屁屁。
兵荒馬亂的一頓飯,結束以后,戰(zhàn)場留給住家阿姨,陸晚星確實累了,傷口也痛,早早上了床。
沈和微在客廳抽煙,沈和棟給他打了個電話,說到家了。
露露在旁邊,要求也要通話。
她還在關心陸晚星,問“哥哥痛不痛”。
沈和微說哥哥不痛,已經(jīng)睡了,露露還有些遺憾,沒能再幫忙呼呼一下。
沈和微不喜歡小孩,覺得吵,也沒辦法進行多少有效的溝通。
可能是因為與露露單獨相處過一段時間,所以對她才有些格外的耐心。
陸晚星跟他不一樣,沈和微記得很清楚,那時候,陸晚星跟露露相處得很好。
去年六月份,沈和棟一家去臨市玩兒,他太太突發(fā)闌尾炎,事發(fā)突然,只能把露露在沈和微那兒放了幾天。
沈和微那么忙,那一周實質上是陸晚星幫忙帶的小孩。
他其實跟沈和微一樣沒經(jīng)驗,但露露被教得很好,需求滿足了以后,就基本不哭鬧。
晚上臨睡前,躺在床上眼淚汪汪地說“想爸爸”、“想媽媽”,沈和微跟陸晚星一左一右地哄哄她,也就慢慢地睡著了。
沈和微不在家的時候,他帶著露露在臨時充當兒童房的客房里畫畫。
露露不是特別搗亂,但一下午過去,沈和微到家的時候,她的手上還是沾了顏料。
陸晚星把她抱到洗手臺上,一大一小兩雙手在水流下握著,揉出細膩的泡沫。
露露軟乎乎的臉蹭著陸晚星的下巴,陸晚星被她的頭發(fā)弄得縮著脖子躲,回頭看靠在門邊的沈和微的時候,兩個眼睛笑得彎彎的。
有一天,在外面吃晚飯,露露吃光了兒童套餐里所有的章魚小丸子,明顯吃撐了。
回家后,他跟陸晚星帶著露露繞屋后的人工湖散步。
初夏的時節(jié),夕陽西下,氣溫正好,不冷不熱,陸晚星在晚風中抱住情緒興奮、正準備開始瘋跑的露露。
沈和微就站在他身后,一只手臂護在他腰間,防止他抱著露露摔倒。
晚上哄好露露,兩個人輕手輕腳地回臥室。
沈和微把陸晚星按在門板上就脫他的衣服,陸晚星一如既往的配合,被親得頭腦發(fā)暈,掛在沈和微身上發(fā)嗲:“不要套子,不許你用,我也要懷孕。”
一開始沈和微只當陸晚星在調情,不裝純的效果同樣不錯,確實勾他的火。
做到中途,沈和微停下來,叫陸晚星緩口氣。
陸晚星爬到他身上,汗?jié)竦哪樫N著沈和微的胸膛,在發(fā)燙,也很軟,沒控制過的信息素環(huán)繞著沈和微,又開始念叨:“你喜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呢,我覺得都很好,可是露露好可愛,是不是要女兒更好啊……”
他才意識到,陸晚星好像是真在考慮跟他生孩子的事。
后來沒過多久,沈和微結束了一次易感期,就跟陸晚星提了分手。
其實“分手”這詞是陸晚星用的,當時沈和微說的,是“以后別再見面了”。
陸晚星當然是很不情愿的,問他自己哪里做錯了,又求他“能不能不要分手”。
沈和微被他追著糾纏了幾個月,最后發(fā)現(xiàn)他的確不再能在沈和微身上得到什么好處,沈和微的生活才重歸清凈。
但露露離開臨市以后,一直對陸晚星念念不忘。
那段時間沈和微出差很頻繁,經(jīng)常待在國外,有一回開會碰面,已經(jīng)是冬天,沈和棟旁敲側擊地問,之前露露嘴里的“哥哥”是誰。
沈和微倒沒什么可瞞的,況且那時候他已經(jīng)跟陸晚星劃清了界限。
當時沈和棟聽完也沒當回事,他跟沈和微的想法差不多,玩玩陸晚星而已,印象中他是一顆沒根的草,不帶惡意地評價,誰都可以踩兩腳,不會有什么麻煩。
第8章
晚星
過完元旦沒幾天,就是沈和微的外公,沈兆嶺的生日。
他已經(jīng)八十三歲了,生日每年都辦,家人也都很重視,唯一可惜的是現(xiàn)在家里的頂梁柱沈和微有趟不得不出的差,沒能趕回來。
這一次的場面不大,只請了陸澤榮一家,其他陸家的堂表親都沒有。
陸澤榮的妻子不出門,更不會參加這種場合。他帶著陸悉一起來的,還有豐厚的賀禮,被安排在沈兆嶺旁邊,面子給得十足。
陸澤榮本身也是在生意場上打滾了一輩子的人,不能說活得不成功,又會說漂亮話,所以整場下來都很和諧。
也沒有一個人提起前不久他的兩個兒子在陸家大打出手,鬧得流血的事情。
陸悉坐在另一桌,跟其他小輩一起。
沈和微不在,陸晚星作為主人,要四處照應,起筷時,只剩這一桌有空位。
陸悉跟一個小學生換了座位,挨著陸晚星,沖陸晚星說:“流那么多血,這就好了?”
陸晚星前一天剛去拆了紗布,好在傷口在額頭上,處理時沒用剃頭發(fā)。
而且有額發(fā)擋著,現(xiàn)在不知情的人,已經(jīng)完全看不出來了。
陸晚星說:“還在吃消炎藥�!�
陸悉被一句平平淡淡的話弄得憋氣,咬著牙低聲道:“誰關心你吃不吃藥?我后悔,怎么就沒一下砸死你呢!”
陸晚星開始探著身給桌上的人分酸奶,不言不語的。
陸悉捏著手里的酸奶,把吸管扎進去以后,捏了一把,發(fā)出一聲“哎呀”。
酸奶噴得陸晚星的上衣上全是,陸晚星回頭,陸悉笑瞇瞇的:“不是聽不見我說話?”
見開始有人注意到這邊,陸晚星坐下,拿餐巾紙簡單擦了擦。
他剛好穿了件白色的圓領毛衣,不仔細看不太明顯。
陸悉說:“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個傻逼挑事兒,沈和微撞壞我兩輛車?”
陸澤榮還專門放話,不讓他再去找事兒,意思是自己修。
錢不錢的無所謂,陸悉哪里咽得下這口氣,可陸澤榮對他溺愛歸溺愛,一旦嚴肅起來,他也不會非要對著干。
陸晚星原本不知道,但聽他說完,也能大概想到是怎么一回事。
“你不拿碗砸我,什么事都沒有。”
陸悉冷笑一聲:“哈,陸晚星,你還真牛逼起來了,隔段時間不給你點教訓,就忘了自己是個什么東西。”
陸悉比陸晚星先懂得他們倆之間的“深仇大恨”和“不共戴天”。
記憶中,似乎是上一次見面,兩個人還在分開時拉著手依依不舍,淚眼汪汪,下一次,陸晚星跟著丁凡惠到陸家去,如約帶著自己在幼兒園得到的存錢罐,準備跟陸悉一起玩,陸悉就把他推倒在地,存錢罐也被摔得粉碎。
從那天開始,陸悉不準他再叫自己哥哥,在陸家的一切,對他來說,也都開始變成噩夢。
陸悉撕掉他的假期作業(yè),扔掉他的書包,在大人背后搞一切能搞的小動作。
陸晚星拒絕替陸悉和他的玩伴去偷陸澤榮的香煙那天,被騙到閣樓鎖了起來。
丁凡惠找了他很久,陸晚星在漆黑的閣樓里聽見丁凡惠叫他的聲音。
從平常到帶上恐懼的哭音,他都沒有回應,一直等到陸悉肯開門,放他走后門出去。
與陸澤榮僅僅一月一次的碰面,已經(jīng)讓腺體活動正值壯年的丁凡惠一直處于自顧不暇的狀態(tài),陸晚星與陸悉的見面是無法避免的。
他不會讓丁凡惠發(fā)現(xiàn)他在陸家過得不好。
那天,在暮色中才出現(xiàn)在門口的陸晚星,被陸澤榮狠狠扇了一巴掌。
事實上,最初的好幾年,丁凡惠的確以為他同陸悉相處得很好。
以為他們還跟兩三歲的時候一樣,是小孩子,不會懂大人之間理不清的糾纏。
每一次,從陸家離開時,母子兩人的心情都會很好。
丁凡惠慣例給自己和陸晚星一人買一支圣代,沿著海城東郊的巷弄慢慢悠悠地走著。
有一天,陸晚星問丁凡惠:“媽媽,為什么哥哥的名字兩個字,我的名字三個字?”
丁凡惠說:“媽媽的名字也是三個字呀,晚星跟媽媽一樣�!�
陸晚星很愛媽媽,但他自己沒有想到這個,聽完以后很開心,晃著丁凡惠的手說:“晚星長得像媽媽,名字像媽媽,全部跟媽媽一樣!”
他們路過公交站臺,電子屏上有全息游戲的廣告。
丁凡惠把陸晚星抱起來,讓他看上面一個女孩子的形象:“這是媽媽以前畫的,好不好看?”
陸晚星的手都要拍紅了,夸媽媽厲害。
丁凡惠說:“晚星也要好好讀書,長大才會跟媽媽一樣厲害。你不寫假期作業(yè),開學前一晚熬夜補的事,媽媽是知道的,只是當時不想批評你,你明白嗎?”
陸晚星為自己的錯誤道歉,他不寫假期作業(yè),弄丟了書包,劃破了丁凡惠剛剛買給他據(jù)說是真皮的鞋子,因為貪玩走遠而驚動了陸家的很多人,差點嚇壞了丁凡惠。
陸晚星越長大越調皮,惹了太多的麻煩,丁凡惠卻一次都沒對他疾言厲色過。
丁凡惠對他總是那樣的溫柔。
直到她終于決定逃避這個世界上的一切,最后留給陸晚星的遺書里,還是一樣的溫柔。
她說,寶貝,你出生那天晚上的天空很美,媽媽好像從來都沒有見過那么多的星星,事實上,從那天開始,每一次看到你,叫你的名字,媽媽都覺得,有更多的信心好好活著。
她說擁有陸晚星是她人生里唯一的好運,說她很愛陸晚星,也說對不起陸晚星。
“晚星,晚星,好孩子,要是你還愿意再做一次媽媽的寶寶,媽媽保證,媽媽會比這一次開心,也一定會比這一次做得更好�!�
有時候,陸晚星會想起那天的畫面。
高二第一學期的寒假,他應丁凡惠的要求,去參加地理學科的補習。
回家時,警車和救護車圍在門口。
丁凡惠短暫的生命,心理性停留在二十五歲的夏天,被陸澤榮標記那天,生理性停留在四十三歲那年的一月二十五日,她服下一整瓶止痛藥,在救護車上終止了呼吸。
“我問你,那天你為什么不躲開?你明明看見我拿碗,也知道我不是嚇唬你,是真的要扔,你就是故意的,對吧?讓別人看看你有多可憐�!�
陸晚星說:“吃飯吧�!�
陸悉更生氣了,皺眉瞪了陸晚星一會兒,突然陰陽怪氣道:“你現(xiàn)在不缺錢,我就沒用了,是吧?以前拿我當提款機的時候,我的弟弟不是這種態(tài)度啊�!�
丁凡惠發(fā)現(xiàn)他在帶頭排擠陸晚星時,對他露出的那個可怕的眼神,對年紀還小的陸悉起到過一些威懾作用,等丁凡惠死了以后,陸悉才完全沒有了顧忌,把陸晚星當成他的玩具和走狗。
但陸晚星也根本沒有看上去那么好心,給他送飯送水送藥,從來沒有跑空過,一管最多幾十塊的抑制劑,陸悉轉賬一千,一碗餛飩,常常要價三百。
陸晚星無奈道:“人很多,你不要這么幼稚�!�
“幼不幼稚不是你說了算的�!标懴さ�,“我告訴你,我能讓你跟沈和微結婚,也有本事叫你們離�!�
陸晚星看了他一眼,證明陸悉找對了切入點,陸悉得意起來,同時又有些莫名的不舒服。
“要是讓沈和微知道,你跟他結婚前沒多久,還在跟別人同居,照沈和微那種性格,就算為了大局和面子,不至于跟你離婚吧,但我估計,你們也就這樣了。”
“你不是愛裝可憐,愛打感情牌嗎,到時候我看你怎么辦�!�
“小白花陸晚星原來有一大堆前男友,沈和微肯定沒想到吧�!�
雖然不愿意承認,但陸悉覺得自己確實對陸晚星很了解。
他永遠都是那種蝸牛一樣的性格,還很犯賤,怎么欺負他都不知道反抗。
要是把他跟誰放在一塊,他更是這輩子都不會有離開的想法。
照陸晚星那沒出息的樣子,他這時候大概也很想跟沈和微好好地過下去。
陸悉夸張地哆嗦了一下,把心里的想法說出來:“你不覺得自己活得惡心嗎,陸晚星,我要是你,沒有一個人愛,只能靠低三下四地討好別人,我早就去死了。”
這種對話在兩個人之間就太常發(fā)生了,幾乎每次見面都有。
只要不帶丁凡惠的難聽話,陸晚星全都接受得很自然。
晚上回家以后,陸晚星在窗邊的躺椅上躺了很久。
只要沈和微去出差,他就會讓住家阿姨休息。
家里只有他一個人,陸晚星安靜地看著夜空,不知道第多少次想起丁凡惠留給他的話。
她像在當面叫他一樣,寫下“晚星,晚星”。
沈和微接到陸晚星的電話時,應酬還沒結束。
掛了一次,陸晚星又打過來,他捂著聽筒到外面去接。
接通之后,陸晚星好像先翻了個身,發(fā)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沈和微習慣了點他頻率不低的電話,暫時沒有怎么不耐煩,站在原地等他講話。
陸晚星問沈和微應酬的飯店和預計結束的時間,沈和微一一回答,往常,到這里就該掛了,沈和微問了一句:“頭還疼不疼?”
陸晚星的聲音低低的:“疼,晚上比白天更疼�!�
沈和微原地踱了兩步,說出差后天結束。
陸晚星慢吞吞地“喔”了聲,叫他好好休息,不要熬夜。
陸悉的假期結束了,沈兆嶺的生日第二天,他就要返校。
但是,陸晚星在沈家那種非常自來熟的狀態(tài)一直在他腦中,揮之不去。
那個沈文華跟他爸說的一樣,就是個笑面虎,假慈悲。
不光在別人面前對陸晚星那么親熱,一口一個“晚星”,陸晚星去廚房看菜的時候,沈文華還在門口摸了摸他的頭,陸悉也看見了。
大概在問陸晚星疼不疼,裝得好像有多關心陸晚星,把陸晚星哄得團團轉,恐怕比他死了的親媽都親。
還有沈和微,從前陸悉對他并不了解,鬧著要悔婚那段時間,也沒能跟沈和微面對面說上話,加微信也是之前家里大人的授意。
換人換得沒頭沒腦,他感覺自己好像并沒做什么,不知道沈和微怎么就同意了,當時還覺得,沈和微也就那樣,哪有傳聞中那么油鹽不進、高高在上。
但現(xiàn)在看來,可能陸晚星也覺得他很好吧,聽陸悉說要把他跟別人同居的事告訴沈和微,才不裝聽不見陸悉講話了。
一副打算做沈和微八百年老婆的樣子。
只要想想陸晚星從此以后變成在沈和微身邊做小伏低,和從前在他面前一樣,陸悉就覺得惡心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他完全沒想到,事情會是這種走向,本來還等著看陸晚星在沈家受氣的笑話呢。
他編輯好一大堆,洋洋灑灑,講陸晚星混亂的生活作風,自己反復,認為邏輯縝密,措辭嚴謹。
內心十分激動,已經(jīng)無法忍耐到不知道什么時候的下一次見面,在微信上就發(fā)給了沈和微。
陸悉盯著手機等了兩天,沈和微那邊卻一點動靜都沒有,陸晚星也沒有。
第三天夜里,他分別給兩個人都發(fā)了第三個問號,表示提醒,沈和微回了一句:
陸悉下意識只覺得扯淡,又發(fā)了一個
沈和微:
陸悉打開陸晚星的聊天框,發(fā)了個句號,發(fā)現(xiàn)隔了一分鐘,他就不是對方的好友了。
傻逼沈和微拿陸晚星的手機把他給刪了��!
第9章
晚星
把陸悉從陸晚星的列表里刪掉以后,沈和微簡單掃了一眼陸晚星最近的聊天對象。
有沈和微、沈文華、沈和棟,跟剛加的露露,不認識的人只有一個叫“黃蓓蕾”的。
還有兩個專業(yè)群,和一個學校的跳蚤市場。
看得出他很久沒打開過,未讀消息是999。
沈和微打開跳蚤市場,看到陸晚星的群昵稱是“出全套速寫(得分全A沒寫名字)”。
陸晚星的手機簡單得不像年輕人的所有物,密碼是2580,沈和微不知道什么時候看他解鎖過,沒用心記也沒忘掉,聯(lián)系人也沒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