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酸澀感從心底涌上來,涌出姜箬瀾的眼眶。
難怪,后來南姝再不提尋找親生父母的事。
原來……她找到了,只是知道她的親生父母不愿意認她罷了。
姜箬瀾顧不上喊人來收拾門口的藥碗碎片,進門將隔扇關(guān)上。
她啞著嗓音問父親和母親:“南姝當初多期盼能找到親生父母,父親母親既然已知南姝是我的親妹妹,為何不認?你們……明明也那么喜歡她!為什么不要她?”
姜箬瀾揪心。
自己的親妹妹宋南姝,明明那么好。
姜夫人聽到這話,情緒終于垮塌,失聲痛哭。
“阿瀾,不是我們不認南姝,只是我們知道南姝是我們的親生女兒時,阿璃和云珩兩情相悅已經(jīng)定親�!苯P锌圩∑拮拥募珙^,望向長女眼尾泛紅。
第22章
“宋家會讓南姝來京都,是因南姝并非宋家女,可阿璃不一樣,若是那時拆穿你妹妹和南姝是抱錯了,讓她們各歸各位,以宋家當時的狀況,你妹妹還能嫁入柳家做正妻嗎?”
“所以,為了阿璃,你們……不要她?”姜箬瀾強壓著哽咽,眼淚卻撲簌簌往下掉。
姜夫人揪住心口的衣裳,用力搖頭。
“知道真相時,南姝和阿璃都已經(jīng)不是幼童了,阿璃養(yǎng)在我們姜家十幾年,幼時身體不好,你母親幾乎把全部的心血都傾注在了阿璃身上,人心肉長……我和你母親是舍不得阿璃人之常情!”
姜裕行艱難解釋。
“況且,當時我和你母親覺著……南姝雖然在宋家長大,但也被養(yǎng)得很好,人品貴重,進退得宜,絲毫不比京中的閨閣千金差分毫,就是和你這個京都有名的才女并立一處,也不遑多讓!”
反觀姜箬璃,許是因為他和妻子的過分嬌縱,從小就離經(jīng)叛道,沒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
姜箬瀾幾乎站不住,扶著桌幾坐下,呼吸急促。
“你們覺得,南姝被宋家養(yǎng)得很好?”
姜箬瀾只覺呼吸不暢,心如同被反復(fù)炙烤,情緒也跟著激動起來。
“你們難道不知道南姝是喪母長女?沒聽說南姝為了維護養(yǎng)母死后清譽和宋家翻臉,險些被燒死?您和父親……竟然覺得這叫養(yǎng)得好?”
姜箬瀾覺得或許還不止這些。
因為宋南姝從來都不是一個喜歡掀開瘡疤,給旁人瞧的那種人。
姜箬瀾提起這些,姜夫人終于繃不住,撲在床榻上,號啕大哭。
“其實,女兒知道母親和您是怎么想的�!苯铻懣聪蚋赣H,眼淚止不住,“你們是覺得,宋家那條荊棘路……南姝已經(jīng)渾身是血趟過來了,南姝不是宋家親骨肉的事情也已經(jīng)挑明,不會被宋家輕易拿捏!又何苦再送阿璃去宋家吃這一遍苦�!�
“我們家千嬌萬寵把阿璃養(yǎng)大,所以……你們便覺得她和南姝不一樣,你們怕阿璃和恬不知恥的宋家較量中占不了上風,你們怕宋家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利用阿璃的美貌色貢朝中重臣,毀了一輩子!”
“可你們……從頭到尾,都沒想過,你們的親生女兒�!�
姜箬瀾說完,抽出帕子擦眼淚,可眼淚就像是流不完一樣,根本擦不干凈。
姜箬瀾完全說中了姜裕行和姜夫人的心中所想。
“初次知道南姝就是我們姜家親生女兒時,我和你母親是的確不知道宋家猶如龍?zhí)痘⒀�,后來知道宋家皆是趨炎附勢之輩,南姝的養(yǎng)父眼見妻子母家倒臺流放起復(fù)無望,便想停妻另娶,逼死發(fā)妻。這樣的人家,讓我和你母親如何放心把孩子換回來!”
“那我的親妹妹就活該?南姝可是你們的親生骨肉�。 苯铻懛磫�。
姜裕行輕輕嘆了一口氣:“好歹南姝借著不是宋家女的由頭,已經(jīng)和宋家斷了關(guān)系,不會受宋家牽連,可阿璃她是宋家的親生女兒!我們不忍心�!�
姜箬瀾心中不解:“那后來呢!后來為什么不認回來!”
“后來,阿璃失蹤了,我們要是在阿璃失蹤后就把南姝認回來,這讓京都的人如何看我們姜家?丟了一個女兒再補上一個嗎?再后來……南姝和柳云珩成了親,日子過得也不錯,我和你母親便歇了認回南姝的念頭�!苯P姓f到這里后悔不已,“只是我們沒想到,柳云珩娶南姝……竟然是為了繼續(xù)找阿璃!”
姜箬瀾哽咽,她垂眸疊好帕子,索性不再擦掉不玩的眼淚,只是扭頭看了眼還在痛哭的母親,對父親道:“父親,您記不記得……那年阿璃帶南姝來家中,正巧父親休沐,我們一道……飲了母親親手釀的桃花醉�!�
聽長女提起舊事,姜夫人哭聲都小了些,她轉(zhuǎn)過頭,腫脹布滿紅血絲的眼看著姜箬瀾。
她記得,怎么會不記得呢!
和宋南姝相處的每一刻,姜夫人都記得,藏在心底,想念女兒的時候就拿出來想一想。
“南姝不善飲酒,才喝了幾杯便醉意上頭,阿璃鬧著母親和父親陪她投壺,我就陪南姝坐在亭內(nèi)喝茶,南姝那樣一個內(nèi)斂之人,瞧著阿璃在您和母親身邊耍賴笑鬧,眼底全是羨慕�!�
姜箬瀾說著又忍不住哽咽:“許是真的醉了,南姝含淚笑著同我說,她想象中的親生爹娘……也是會這樣陪著她笑鬧的!”
這話一出,就連姜裕行這身居高位多年之人,也繃不住,用拇指和食指按住眼睛。
“南姝,心底是很渴盼能找到親生爹娘的!”姜箬瀾也用帕子按住眼睛,“當她知道親生爹娘不愿意認她,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知情識趣地保持體面,心照不宣遠離姜家?”
“別說了!阿瑜求你別說了!”姜夫人繃不住痛哭,“你這是……要了娘的命��!”
“亡羊補牢為時未晚,母親……現(xiàn)在補救還來得及!”姜箬瀾站起身走到床榻邊,看了眼父親,又扶住母親的脊背,“現(xiàn)在把妹妹認回來,讓阿璃和南姝各歸各位還來得及!”
“不成!”姜夫人一把抓住丈夫的手臂,哭著看向長女,“阿璃才剛回來,得知柳云珩成親已經(jīng)很痛苦了,現(xiàn)在和阿璃說這個……阿璃受不住的!”
姜夫人痛苦萬分:“而且,阿璃人還未嫁,要是宋家把阿璃要回去,阿璃……該怎么辦!”
“先緩緩吧!”姜裕行輕撫著妻子的手,開口,“這么多年,我們都沒有著急把南姝認回來,也不急在這一時!正如你母親所說,阿璃親事還未定下!等……等阿璃成親了,事情成定局,再認回來不遲�!�
姜箬瀾失望搖頭。
就怕再拖下去,即便到最后他們姜家想把南姝認回來,南姝也不會回來了。
“夫人,夫人……”
姜夫人派去一直守在姜箬璃身邊的盧媽媽匆匆而來,一進院門就揚聲喊姜夫人。
盧媽媽跑至門口,瞧見門口摔碎的湯藥碗愣了一瞬,便沒敢推門進去,立在門口道:“夫人,四姑娘不見了!”
第23章
聞言,姜箬瀾驚得站起身,快步走至門口將門拉開。
“怎么回事兒?”
盧媽媽滿臉焦急:“老奴瞧著四姑娘睡的香,就想著四姑娘最喜歡吃老奴做的松子百合酥,便讓小丫頭守著,我去了廚房,誰知……等老奴做好松子百合酥回來,瞧見守著四姑娘的小丫頭睡著了,四姑娘也不見了�!�
“到處都找了嗎?”姜夫人被姜裕行扶著出來,聲音都在顫抖。
姜夫人生怕剛才他們?nèi)齻人的談話讓姜箬璃聽到了!
姜箬璃剛回來,得知自己曾經(jīng)的愛人娶了別人,要是再知道自己并非姜家女,怕承受不住打擊啊!
姜夫人只覺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回夫人,找了!到處都找不到四小姐!”盧媽媽心中也擔憂害怕得不行。
這可是姜家剛找回來的掌上明珠啊!
要是她沒看住,讓四姑娘去找柳世子了……
四姑娘的名聲沒了,她的前程也就到頭了。
“立刻派人去找,分兩路……一路悄悄的去神衛(wèi)軍衙署,一路去安遠侯府!”姜裕行下令。
·
馬車內(nèi),宋南姝將定魂丹裝進隨身攜帶的荷包中,汗津津的手不自主覆在荷包上,手指輕顫。
定魂丹近在眼前,可她卻一直不知。
讓阿硯受了這么多年的,毒素折磨。
宋南姝恨不得現(xiàn)在就立刻讓人帶著定魂丹去找薛神醫(yī),請薛神醫(yī)確認定魂丹無誤之后,馬上讓阿硯服下。
這樣,阿硯就不用每日活在毒素帶來的疼痛之中。
也不會體弱到,尋常小病就能要了命。
可,宋南姝又不放心旁人帶走這么重要的東西。
這定魂丹可是阿硯的救命之藥,還是十三日后,她南下親自把藥帶給阿硯更為放心。
“姑娘!”迎春看著宋南姝全身緊繃的樣子,擔心自家姑娘被柳嬪欺負了,“是不是柳嬪又欺負您了?”
“沒有……”宋南姝轉(zhuǎn)眸看著迎春,心情很好地摸了摸迎春的臉,“好迎春,別擔心!”
“迎夏姐姐!”
將馬車青螺幔帳掀起一條細縫,往外看京都街道熱鬧的迎秋突然喚了一聲。
而后轉(zhuǎn)頭,滿目驚喜望著宋南姝:“姑娘!是迎夏姐姐……我瞧見迎夏姐姐在冠春茶齋下了馬車,指定是去買姑娘最喜歡的軟酪!”
聽到迎夏回來了,宋南姝立刻讓馬夫停車。
迎夏是她派去照顧宋書硯的,她太著急知道宋書硯現(xiàn)在的情況,已等不及回府。
馬車剛停好,迎夏已經(jīng)匆匆趕了過來,在馬車旁行禮。
見宋南姝彎腰從馬車內(nèi)出來,迎夏連忙伸手去扶:“少夫人�!�
“迎夏……”宋南姝扶著迎夏的手,一邊下馬車一邊問,“阿硯如今如何了?”
“少夫人放心,公子已經(jīng)大好了!”迎夏如實回答,滿臉喜氣,“公子就是怕少夫人擔心,才讓奴婢先行一步回來給少夫人報信,公子說……他會來京,讓您親自看看他已大好,好讓您放心!算日子公子應(yīng)當十日之后能到。”
見迎夏眉目間都是笑意,可見宋書硯應(yīng)當?shù)拇_是大好了。
“公子要來京!太好了!”迎秋跳下馬車,一團孩子氣,“等公子來了,就能給我們姑娘撐腰!就沒人敢欺負我們姑娘了!”
迎夏一聽這話,愣住:“是侯夫人又難為我們少夫人了?”
不等迎秋氣憤回答,不遠處突然傳來尖叫聲,緊接著……刀鋒撞擊的聲音和瓦片砸落的響動同時傳來。
“神衛(wèi)軍捉拿要犯!閑雜人等立刻退散!”
神衛(wèi)軍在長街飛速狂奔清場,追著于兩側(cè)青瓦屋脊上,糾纏廝打的十幾道身影……
遠遠地,宋南姝瞧見對面屋脊上,身著神衛(wèi)軍中尉服飾的柳云珩。
柳云珩以一敵二,剛躲過迎頭朝他劈來的一刀,一腳踹得面前死士從屋頂滑下,身后穿著粗布短打的死士,已提劍朝柳云珩沖去。
宋南姝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身后!”
“阿珩哥哥小心身后!”姜箬璃尖聲驚呼。
只見柳云珩頭也不回的反手一刀。
寒刃森然,將背后偷襲他的死士,捅了個對穿。
柳云珩收了刀,對立在檐下戒備的神衛(wèi)軍下令:“立刻分頭繞小巷包圍被劫走的要犯,務(wù)必把人抓回來!”
“是!”
神衛(wèi)軍立刻分散,進入兩側(cè)小巷,追擊已被劫走潛逃的要犯。
宋南姝朝距離她不過兩丈的姜箬璃看去。
姜箬璃神色緊張到面容慘白,一瞬不瞬盯著對面屋脊上還在與死士廝打的身影。
頭頂屋瓦撲簌簌落下,險些砸到姜箬璃,她才連忙后退。
長街北側(cè)屋頂上追打的神衛(wèi)軍和逃命死士,已到宋南姝她們所在位置的上頭……
迎秋敏捷將宋南姝護在身后,退至檐下,避免宋南姝被瓦片砸傷。
身旁馱著車廂馬兒被飛濺瓦片劃傷,受驚長聲嘶鳴,不管不顧沖了出來,將長街兩側(cè)攤位掀翻。
被柳云珩巨大力量從屋脊上踹下來,臉帶刀疤的男子單膝跪地,捂住自己心口,以刀支撐身體。
剛那個姑娘喊那神衛(wèi)軍的中尉“阿珩哥哥”,可見兩人關(guān)系親密。
只要抓住了那姑娘,他就有活命的機會。
刀疤男人抬眼,視線鎖定姜箬璃的一瞬,便飛身越過將他團團圍住的神衛(wèi)軍,直撲姜箬璃……
“阿璃快跑!”柳云珩高呼。
姜箬璃也幾乎是瞬間便察覺到了危險,轉(zhuǎn)頭就跑。
在看到宋南姝那一刻,姜箬璃朝宋南姝伸出手:“南姝救我!”
迎秋見追在姜箬璃朝她們撲來,恨不得一腳把姜箬璃踹飛。
可世子爺正在屋脊之上看著,萬一姜箬璃出了事,一定會怪在他們家姑娘身上。
迎秋拉住宋南姝的手臂,剛拽著自家姑娘一腳踏入旁鋪子,姜箬璃腳下一絆,伸出手只來得及抓住宋南姝的腰封和腰間荷包、香囊。
姜箬璃身后的刀疤男人一把扣住姜箬璃的腳踝,用力向后一扯……
宋南姝腰間荷包、香囊?guī)ё訑嗔�,隨姜箬璃一同脫離。
宋南姝睜大了眼,死死盯著被姜箬璃慌亂無措搶走的荷包!
那荷包里的,是她阿弟救命的定魂丹!
第24章
顧不上危險,宋南姝推開護在身前的迎夏、迎春。
在姜箬璃被那要犯拽過去的一瞬,她一把抓住姜箬璃手腕。
“南姝!”姜箬璃哭喊,“南姝救我!”
見自家姑娘伸手拉姜箬璃,迎夏、迎春也立刻幫忙拉住姜箬璃手臂,如同拔河,與神衛(wèi)軍抓捕的死士角力。
柳云珩敏捷從對面屋脊上飛身而來,行動迅疾如電,提劍朝那死士劈來,逼得刀疤男人不得不松開姜箬璃。
刀疤男人陡然松了力道,姜箬璃一頭撲進宋南姝和迎夏懷里。
若不是迎秋及時在后面扶住宋南姝,幾人一定會倒成一團。
宋南姝神色緊張從姜箬璃手中奪回自己的荷包,緊握手中。
在柳云珩和刀疤男人的打斗中,屏息后退。
姜箬璃抓著宋南姝的胳膊直往宋南姝懷里縮,就像抓著自己的救命稻草。
“嘩啦啦——”
背后忽有人砸穿廊檐屋頂墜落。
宋南姝幾人受驚轉(zhuǎn)身,竟是一名神衛(wèi)軍被刺穿心口。
死士帶著殺氣緊跟著從屋頂跳下,對已無反抗之力的神武衛(wèi)補了一刀。
宋南姝等人后退的動作被迫停下。
迎秋、迎春、迎夏三面將宋南姝護住,慌張戒備兩側(cè)。
“抓住那個娘們!別弄死!挾持她走!”
刀疤男人長刀一指,又陷入和柳云珩的糾纏中。
剛從屋頂跳下,面目粗獷猙獰的男人吐了一口血沫子,視線掃過丫鬟打扮的迎春、迎秋、迎夏,最終落在穿著華貴的宋南姝和姜箬璃身上,一時分不清刀疤男人指的人,是姜箬璃還是宋南姝。
“姑娘快走!”
有些三腳貓功夫在身上的迎秋,用力將宋南姝幾人推出檐下,抽出商鋪門口的扁擔,正面迎了上去,為宋南姝她們爭取逃生時間。
可迎秋哪里是這些刀尖舔血,亡命之徒的對手。
不過三招,便被踹進店鋪中。
迎春、迎夏護著宋南姝和姜箬璃退至長街中央,才看到屋頂與神衛(wèi)軍糾纏的死士招招狠厲,皆是舍了性命的殺招!
神衛(wèi)軍中的翹楚,逐漸不敵,竟多數(shù)被斬于刀下。
那些亡命之徒本就是來劫囚救人的死士,任務(wù)就是以命為代價,拖住神衛(wèi)軍中尉柳云珩,毫不惜命,甚至敢與神衛(wèi)軍以命換命。
死士們紛紛從屋頂跳下,按照刀疤男人的指引,去抓姜箬璃或宋南姝,準備挾持逃生。
可能活著離開,誰想死?
眼看死士將宋南姝她們團團圍住,提刀朝兩人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