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二日一早,宋南姝的帖子還未被送入宮中,便有人來報,說柳嬪請宋南姝入宮。
這倒是瞌睡來了有人送枕頭。
她原還想著最快也要明日才能見到柳嬪。
宋南姝在迎雪和迎秋為她更衣時,讓迎春把四年前她和柳云珩成親時,薛神醫(yī)讓人送來的那個白玉小藥瓶拿來,裝好。
“迎雪今日留在府上,把我們十三日后南下路上用的東西收拾出來,單獨安置�!彼文湘┑�。
“姑娘放心!等咱們出發(fā)前一日,我再去買一些姑娘喜歡的點心!保證安排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迎雪應(yīng)聲。
前腳,宋南姝剛出安遠(yuǎn)侯府,后腳劉媽媽就遣人去衙署找柳云珩。
“記得和世子爺說,就說是夫人覺著姜姑娘的事讓少夫人受委屈了,所以請世子爺晌午去宮中接少夫人,給少夫人做臉,也好讓告訴京中其他人不要小瞧了少夫人�!�
“是!”
劉媽媽見那下人走遠(yuǎn),一甩袖子,心情愉悅了些。
安遠(yuǎn)侯府門口。
宋南姝扶著迎秋的手跨出府門,就見董將軍府上的馬車緩緩而過。
馬車內(nèi),坐著的是姜裕行的嫡長女……董家嫡長子遺孀姜箬瀾。
“夫人,是安遠(yuǎn)侯世子夫人�!苯铻懙逆九畔埋R車簾子,同姜箬瀾道。
姜箬瀾抬手將馬車車簾掀開,只瞧見儀態(tài)極好的宋南姝扶著婢女的手,上了馬車。
她放下車簾捏緊了手中的帕子,忍不住替宋南姝擔(dān)憂。
阿璃消失六年后突然回來,也不知道會不會影響柳世子和宋南姝的感情。
自己幼妹和柳世子那段感情,京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當(dāng)初,幼妹失蹤,柳世子尋了兩年。
京中誰不道一句柳世子的癡情。
第20章
后來,柳世子和宋南姝成親。
京中人感慨,柳世子能尋她幼妹兩年已是難得的長情了。
姜箬瀾卻忍不住擔(dān)憂宋南姝嫁入侯府之后的生活。
她憂心宋南姝,不僅是因為宋南姝曾經(jīng)幫她和夫家分家,也是因為喜歡宋南姝。
那種感覺很奇怪,就像是她們上輩子便是姐妹一樣。
記得那年,父親母親欲收宋南姝為義女,姜箬瀾是很高興的。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后來這件事作罷。
宋南姝也和他們姜家人疏遠(yuǎn)了。
就連平日里宴會上見著,也只是簡單寒暄打過招呼,便各自分開。
姜箬瀾每每想起,都覺心里有些堵得慌。
明明之前宋南姝與姜家人的關(guān)系都很好,怎么就突然疏遠(yuǎn)了。
“這安遠(yuǎn)侯府世子夫人也是可憐,現(xiàn)在都在傳,咱們四姑娘回來了,還在安遠(yuǎn)侯府留宿一夜,柳世子對咱們姑娘的感情天地可鑒,這位世子夫人的處境可就難堪了……”
“住嘴!”姜箬瀾厲聲呵斥貼身婢女,“主子的事也是你能議論的!”
“婢女該死!奴婢只是替咱們四姑娘擔(dān)憂!”婢女跪在姜箬瀾腳下,悲切道。
“明珠,當(dāng)初我們主仆的命,是世子夫人救下的!”姜箬瀾一字一句,“即便你不記恩,也不該在這個時候嚼舌根�!�
“奴婢知錯!”明珠忙叩首。
姜箬瀾昨日知道幼妹回來就想回姜家,可前幾日婆母病倒。
為磋磨她,婆母把她扣在亡夫二弟府上侍疾,她今日才得回娘家。
無論如何,姜箬璃也得提點幼妹,千萬不可在這個時候,介入柳世子的婚姻中去。
·
宮內(nèi)。
柳嬪保養(yǎng)的極好,骨肉勻停,纖秾合度。
雖稱不上傾城傾國,通身卻也是鐘鳴鼎食之家養(yǎng)出的端雅風(fēng)姿。
婢女給宋南姝上了茶,便從容退下。
柳嬪睨了宋南姝一眼,擺弄著自己新染的指甲,道:“我母親想為阿珩娶姜家嫡次女為平妻,這件事沒有商量的余地!這是為我們整個安遠(yuǎn)侯府好,你最好懂事些!姜姑娘的父親是姜尚書,你一個親生父母是誰都不知道孤女,讓你與她平起平坐都是委屈了姜姑娘!別不知好歹用和離來威脅阿珩,你記住……只有安遠(yuǎn)侯府榮耀,你才能面上有光!”
記得初次見到宋南姝時,她正為養(yǎng)母守孝,穿著一身月白色的衣裙,鴉羽般的青絲用白玉簪子挽住,精雕細(xì)琢的眉眼,如云端琉璃般不染纖塵的氣質(zhì),著實是讓柳嬪驚艷了一把。
誰成想,這樣的絕色放在弟弟身邊四年,弟弟竟然一次未碰。
可見對姜箬璃死心塌地。
所以不論是為安遠(yuǎn)侯府,還是為弟弟的心意,柳嬪都覺得該成全弟弟娶姜箬璃的心。
“南姝雖不在朝堂,卻也知道,新皇登基之初,惦念已故太子妃,致使后位空虛至今,后宮也未曾大封,如今……眼看著后位就要定下!”宋南姝說,“柳嬪娘娘欲與姜家結(jié)親,是想得個好位分�!�
柳家的算計,她一清二楚。
“是又怎么樣?”柳嬪反問。
“新帝登基不到半載,后宮至今無所出,柳嬪娘娘與其指望姜尚書站出來說話,倒不如……孕育龍嗣,名正言順�!�
“這話說得容易!”柳嬪提到這個就來氣,她承寵也不是一兩年了,可始終沒有身孕。
好在其他嬪妃也未能懷上龍嗣。
宋南姝上前將袖中精致的白玉藥瓶拿出,拿在手中把玩:“這是助孕的雪鹿丸,與定魂丹同出一門,只要在葵水之后七日,同房前服下,必能有孕。”
柳嬪食指一顫,坐直了身子,明顯心動。
見柳嬪沒反問定魂丹是什么,又如此熱切看著她手中的白玉瓶,宋南姝心中大定。
“這東西,試過了嗎?”柳嬪呼吸略有些急促。
若是能懷上陛下登基后的第一個孩子,別說貴妃之位,在后位定下來前,她搏一搏后位也不是沒可能。
一來,皇帝寵愛她!
二來……若太醫(yī)診斷出她懷了男胎,新帝很可能為了孩子能占長占嫡,給她皇后位分。
宋南姝把藥丸倒在掌心之中:“一共三丸,柳嬪娘娘若有疑慮,也有余地找人試藥。”
這雪鹿丸,原是薛神醫(yī)給宋南姝的。
薛神醫(yī)是見宋南姝一介孤女嫁入安遠(yuǎn)侯府,怕宋南姝無娘家人撐腰在安遠(yuǎn)侯府被婆母刁難,便給了她這雪鹿丸。
說是只要她與柳云珩同房前服下,必能有孕。
這東西宋南姝用不上,但眼下柳嬪卻急需。
“快拿來!”柳嬪伸手。
宋南姝卻沒著急,她緩聲開口:“聽說,柳嬪娘娘手中有可解百毒的定魂丹,我斗膽,想求一枚�!�
柳嬪眸色一凜,用力攥住手邊黃花梨木小幾邊緣,眸色沉沉:“定魂丹是什么?我倒是從未聽說過……”
那定魂丹,是她弟弟阿珩意外得來送她的,是她在后宮之中保命之藥。
宋南姝眉目淺笑:“柳嬪娘娘,世子爺都和我說了!我只求一枚!”
柳嬪似是不相信,身體靠向背后團(tuán)枕,抬眉嗤笑:“別說我沒有這丹藥,就是有……用這保命神藥,換你手中不知道是真是假的雪鹿丸,還不如進(jìn)獻(xiàn)太后,她老人家歡心,我的位分會低?”
宋南姝笑盈盈望著柳嬪,目光澄澈透亮。
“柳嬪娘娘是聰明人,我只要一枚,可若是太后和陛下知道您這里有定魂丹,您怕是……一枚都保不住�!�
她攥著手心里的藥丸,又風(fēng)淡云輕開口:“而且,我聽說……服用過定魂丹之人的血也是可以解百毒的,只是效果不如那么好!”
柳嬪冷笑:“無稽之談!你以為你這么說陛下和太后就會信?”
宋南姝含笑望著柳嬪陰沉的眸,端起了茶杯:“太后和陛下信不信的,且試一試不就知道了,只需放出風(fēng)去,我又不必?fù)?dān)責(zé)�!�
宋南姝已亮出刀子,明晃晃威脅。
“你就不怕……出不了皇宮?”柳嬪唇挑涼薄。
偌大的皇宮她想讓個人死,容易得很。
宋南姝輕笑:“南姝斗膽進(jìn)宮找柳嬪娘娘討藥,自是做好了準(zhǔn)備,今日我死,娘娘您手中定魂丹的消息必定人盡皆知�!�
柳嬪手指緊緊摳住桌角,與宋南姝對視,動了殺心:“來人!”
第21章
宋南姝端著茶杯迅速起身,將攥著藥的手覆在上方,夸大其詞:“柳嬪您想清楚,這藥遇水即化!和定魂丹一樣……已經(jīng)失傳,我手中的是最后三丸!”
柳嬪面色大變,見烏泱泱涌進(jìn)來的侍衛(wèi)和宮婢,咬了咬牙,又道:“都出去!”
雖未至晌午,然天氣漸熱。
屋外的蟬鳴一聲接一聲,吵得人心中生躁。
宋南姝和柳嬪,對峙著。
柳嬪在心中暗暗計較,給宋南姝一枚,她手中還有一枚。
和宋南姝魚死網(wǎng)破,得不到雪鹿丸,要讓太后和陛下知道了她有定魂丹卻不曾獻(xiàn)上,她才真是位分到頭了。
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懷上孩子!
若能一舉得男,她來日的前程和家族榮華都穩(wěn)了。
“芍藥!”柳嬪按耐住心中怒火喚了一聲,見貼身婢女進(jìn)來,開口,“去將我紫檀木匣子里蠟封的救命藥丸,取一顆來。”
芍藥滿目不可置信:“娘娘……”
“去��!”柳嬪提高音量。
很快,芍藥取了藥丸回來。
柳嬪沒過手,示意芍藥遞給宋南姝。
接過蠟封的藥丸,宋南姝放在鼻尖嗅了嗅,是陳年蠟封的味道。
再看蠟封底部,隱隱有紅色“張”字。
和薛神醫(yī)說的一樣。
宋南姝心跳速度快了起來,她用力將藥丸攥在手心里。
阿硯有救了!
“多謝柳嬪娘娘�!彼文湘嵵匦卸Y。
她將雪鹿丸重新裝回瓷瓶中,擱在小幾上。
柳嬪抬起冷冰冰的眸子看著宋南姝,威脅道:“這定魂丹要是讓外人知道了,你手中的也就保不住了!”
宋南姝唇角露出淺笑,再次行禮:“柳嬪放心,南姝知曉輕重,多謝柳嬪賜藥�!�
芍藥看著宋南姝快速離開的背影,上前低聲道:“娘娘,侯夫人說……讓您留住世子夫人的�!�
柳嬪把玩著裝雪鹿丸的白玉瓶,這會兒還哪顧得上母親的交代:“就剛剛我和宋南姝劍拔弩張的情景,我敢強留……她就敢毀藥!不值當(dāng)!”
說著,柳嬪想了想,耳語吩咐芍藥去找一個葵水剛過七日之人試藥。
宋南姝從殿內(nèi)剛出來,迎春和迎秋立刻迎了上來。
迎秋道:“姑娘,柳嬪難為您了嗎?”
“走吧!”宋南姝緊緊攥著手中的定魂丹,掌心全是粘膩濕汗,眉目間已掩不住喜色。
她的阿弟,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有救了。
·
姜箬瀾到姜府已經(jīng)有一陣子。
昨夜,姜夫人守在姜箬璃身邊,握著姜箬璃的手,也是徹夜未合眼。
生怕閉上眼姜箬璃又消失不見。
姜箬瀾看過哭到天亮才睡下的姜箬璃后,強硬扶著姜夫人回去休息。
安頓好母親,姜箬瀾去小廚房親自盯著母親的安神藥。
她剛端著熬好的湯藥走到門前,半掩著的雕花隔扇內(nèi)便傳來母親姜夫人極力壓抑的哭訴聲。
“我在阿璃那孩子床邊坐了一晚上,看著阿璃……我就想到南姝!云珩那孩子是我們看著長大的,是個品行端正的好孩子!這些年我眼瞧云珩在外對南姝是那么體貼,我以為我們的南姝過得很好!可誰知……誰知柳云珩那個混賬,竟然四年都未曾同南姝圓房!這要傳出去,南姝要怎么做人!”
我們的南姝?
姜箬瀾聽到這幾個字心驚肉跳。
隱隱有種預(yù)感。
她若是記得沒錯,當(dāng)初姜箬璃說過……宋南姝在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
她端著湯藥的手猛然收緊,順著隔扇縫隙往屋內(nèi)看去。
父親正站在床邊,輕撫著將頭埋在他腰間痛哭的母親,輕聲嘆息。
“柳云珩和我們南姝成親,竟然是為了等阿璃!我可憐的南姝……這四年她心里該有多苦!”姜夫人哭得不能自已,“當(dāng)年我沒有資格告訴南姝,柳云珩不是適合她成婚的對象!如今……我也只能眼睜睜看著我們的親生女兒被安遠(yuǎn)侯府欺凌至此,連為她出頭,都名不正言不順!”
“咣當(dāng)——”
藥碗從姜箬瀾手中滑落。
姜裕行和雙眼通紅的姜夫人看向門口,見自家長女正滿臉不可置信,面色蒼白立在門外。
姜夫人用力抓住姜裕行的手臂,瞳仁顫抖看著自己的長女:“阿瀾……”
直到此刻,有些事情姜箬瀾好似瞬間通透想明白了過來。
既然宋南姝是他們姜家的女兒,那把人認(rèn)回來就是。
認(rèn)回自家女兒有什么難的?
除非是家中原本應(yīng)該是宋南姝的位置,已經(jīng)被占據(jù)了。
她想起小時候,被家中所有人捧在掌心中寵愛的幼妹姜箬璃,總是抱怨為什么她和長姐、哥哥長得不像。
和母親、父親也無半分相似之處。
想起母親和父親在見到宋南姝后,對宋南姝不能用投緣二字描述的疼愛。
如果刻意比對,宋南姝那樣貌和父親很像,尤其是那眉眼如出一轍。
再想到宋南姝突然就和姜家疏遠(yuǎn)的事。
姜箬瀾心就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一把揪住。
她陡然明白,宋南姝是為何疏遠(yuǎn)姜家。
姜箬瀾了解自己的父親、母親。
那時……他們對宋南姝那樣好,卻一直未透露過宋南姝的身世。
也就是說,她的父親、母親從沒想過要把南姝認(rèn)回來。
姜箬瀾認(rèn)識的宋南姝,是那樣一個透徹清醒的人。
她定然是知道了,所以才開始疏遠(yuǎn)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