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宋懷昌嘴上這么說,眼神卻真誠了不少,“請過來這邊坐。大小姐要喝黃山金毫、祁紅香螺還是祁紅毛峰?”
“來一壺金毫�!�
宋錦微笑地坐下來。
宋懷昌親自給宋錦沏茶,動作流暢自然,而他的臉龐溫和中透出紅潤,很容易讓人感到親近。
看著推到自己跟前的茶碗。
茶湯呈深橙黃色,清澈艷麗,葉底軟亮,葉緣朱紅,葉心淡綠帶黃,聞之香氣清爽。
這是徽州府的名茶。
宋錦端起淺淺品了一口,“多謝懷昌叔招待,自從家里出事,就沒有再喝過這么貴的茶了�!�
宋懷昌微笑著傾聽。
聽完了,也沒有多說。
他從懷里取出了一封信。
這信封看著略舊,上面寫著宋懷昌親啟,字跡卻是宋錦熟悉的,正是宋父的筆跡。
宋錦心潮起伏很大,卻讓她生生壓下,表面很是淡定地接過來,不急不徐地打開信件。
一張紙上寫著一行行的小字,宋錦先看開頭,再看向署名。
署名上有宋寬簽名和私人印章。
說明這信確實是宋父寫的。
前世宋錦沒有看到這封信,宋恒昌過來找她的時候,只是將懷慶府的產(chǎn)業(yè),悉數(shù)交給了她,這封信連提都沒有提過。
而且這次,他提前來了。
當看完宋父寫給宋懷昌的信,宋錦立馬明白了原因。
恰在此時,宋懷昌取出一個機關盒,放到茶桌上,再推到坐在對面的宋錦跟前,“這是家主說,等大小姐有了自己的子嗣后,才讓我轉(zhuǎn)交給您的東西。”
這個盒子與宋錦家里的樣子一模一樣,只不過比她家里的要大。
宋錦自然知道如何打開,“若我沒有自己的孩子,您就會如信上所說的,只保我這輩子當個富貴閑人嗎?”
“是的,家主是個好父親�!�
宋懷昌問道:“當然了,未來的路到底要怎么走,端看大小姐個人的選擇�!�
宋寬交代了宋懷昌的事情有三件。
一是讓他盯著秦家。若是秦家心生歹意,便讓他出手救人,滅掉秦家滿門。
二是宋錦生有子嗣,可將魯班盒給她。反之,便讓他將之封存。
三是宋錦三年無子,可將懷慶府的產(chǎn)業(yè)轉(zhuǎn)到她的名下。
關鍵就在于宋錦是否有后人。
前世宋錦沒有孩子,宋懷昌將懷慶府的產(chǎn)業(yè)轉(zhuǎn)交給她,足夠她就算是無子也可以富足一輩子。
宋錦的目光落在滅掉秦家滿門上面。
秦老頭不敢拿她怎么樣,是不是就是因為這一條?
宋錦又道:“我父親可還有何交代嗎?”
“家主說等您嫁入秦家三年后,每年私下送秦實五千兩,直到他亡故為止�!彼螒巡蝗徽f道。
“原來如此�!�
宋錦突然有些了然,轉(zhuǎn)而她又開口問,“若我先死呢?”
“那這錢自然是不能再給的�!彼螒巡硭斎换卮�。
宋錦恍然。
前世一些不合理的地方,突然就顯得合理了起來。
秦老頭本就不是個品格高尚的人。沒有足夠的利益,他不可能去冒險,即便是父親對他有恩情。
這世上忘恩負義的人多了去。
大概她父親也很清楚,才會恩威并施。
當初那種情況父親也是沒得選擇。再多一個選擇,估計都不會讓她嫁入秦家的吧。
宋錦眼眶涌上了淚水,滴落的淚珠打濕了信紙。
這一張信紙不大,可透著滿滿的慈父之心,而且通篇沒有提起宋繡。
果然,宋繡就是個添頭。
父親偏愛的人一直是她了。
宋懷昌出身于宋氏旁支。
宋氏的旁支遍布于全國各地,在徽州府這邊居住的都是嫡支。宋懷昌是宋父一手提拔上來的心腹,女兒的退路也只能交給可信之人。
這位既有商人的精明能干,又不失讀書人的斯文,很是具有徽商的誠信氣質(zhì)。
作為家主的宋寬并沒有讓他跟隨宋錦,可以說是給了他最大的尊重。
何況活了半輩子的人,再讓他跟隨宋錦,那是有些為難人了,畢竟一個十幾歲的姑娘家,想讓人信服不易。
宋錦以繡帕抹去眼淚,“讓懷昌叔見笑了�!�
“此乃人之常情�!�
宋懷昌眼里含著贊許和理解。
看到父親的信件,無動于衷的人才可怕。
宋錦的目光再落下魯班盒。
她手按在盒子上面,“懷昌叔想知道里面有什么嗎?”
宋懷昌搖頭,“要我回避嗎?”
“不用。我父親能信任您,那您必定是可信之人�!�
宋錦當即將魯班盒打開。
赫然見到盒子里,是一枚正方形的白玉印章,上面雕刻著玄鳥的圖騰。
宋懷昌吃驚,“這是族��?!”
所謂族印,即是家族傳承下來的印章。
宋錦拿起來翻看,果然是宋氏家族的印章,代表著家主的地位象征。
此外,盒子內(nèi)有一冊賬本和人員名單,還有屬于徽州宋氏嫡支的族譜。
宋懷昌苦笑,“大小姐,家主這是想將家主之位傳給您嗎?”
“我族里尚未出過女族長吧�!�
宋錦這說的是實話,“這個責任我只能暫時擔著,等我把父親他們找到了,會將這些再交給他們�!�
“您這話是何意?”宋懷昌震驚問。
宋錦抬眸瞥了他一眼,“我不信你沒有派人去查過他們的下落�!�
“我收到消息的時候,已經(jīng)過去不短的時間了,讓人上京師打聽,但派去的人沒有一個回來�!�
宋懷昌提起這事心有余悸。
后來他花大價格從別人手里買到消息,說徽州藥商宋氏一族,并沒有押送去京師。
而人是半路失蹤了。
98第164章
體貼
宋懷昌說道:“這兩年我僅是暗中讓人調(diào)查,奈何一點線索也沒有查出來,大小姐知道內(nèi)幕嗎?”
“僅查出了一些�!�
宋錦將自己調(diào)查到的說了,“父親他們進入東海就斷了線索。我已經(jīng)讓人盯著市面上的藥材,若是有宋家獨有的藥材出現(xiàn),就會立馬傳信給我的。”
如同之前猜測的那般。
倘若幕后的人是沖著宋氏炮制藥材的手藝來的,很可能會借此謀利。那么市面上也可能會出現(xiàn)宋氏藥材。
只要不是從濟方這邊賣出的,便可能是出于失蹤的宋家人之手。
宋懷昌鄭重道:“那我也吩咐人留意一下?”
“多謝懷昌叔。”宋錦語帶感激。
“你這就外道了,我也是宋家的一份子。只不過此事,要不要知會一下其他州府的宋氏族人?”
“我想不必了。”
宋錦拒絕了宋懷昌的提議,旋即又態(tài)度誠懇地說道,“在這里同懷昌叔說句心里話,以前家族背地里的生意,我不要說摻和,連知道的都很少�?晌矣X得有時知道的人多了,就容易出亂子,若是一不小心將調(diào)查的事情泄露了,恐怕……又會被幕后的人滅口了。而能讓徽州楊知府聽命的勢力,本就不是我們可以抗衡的�!�
宋錦不敢輕舉妄動。
生怕牽連更多的族人。
要知道幕后的人很是喪心病狂,動不動就是殺人和滅門。
宋錦所說的事情。
當中包括宋氏遭人陷害的內(nèi)幕。
這些都是宋懷昌之前所不知道的。
未能探出幕后之人的深淺,再加之宋家人尚在對方手里,宋錦再怎么謹慎都是應該的。
接下來宋懷昌和宋錦聊了許多事情。
宋氏背后的勢力,其實就是旁支在嫡系的支持下,發(fā)展而來的勢力和財富。
一直以來都是以徽州府宋氏為主。
如今宋氏嫡支突然出事,最大的可能就是各自為主。
宋錦若想以一介女流之身,去讓各地旁支的家族聽從其號令,這個可能性很小。
這個世道以男子為尊,不可能會認同一個女家主,強硬去收攏十有八九會引發(fā)內(nèi)部的爭斗。
宋懷昌分析了利弊給宋錦。
宋錦與之交談時,他總是仿佛能洞察人心,給予了宋錦最大的尊重和溫暖。
“懷慶府那邊的產(chǎn)業(yè),我依舊會轉(zhuǎn)交給大小姐。我想以家主的本意,大概更想看到您平平安安的�!�
宋懷昌也是當父親的,最能了解這種心態(tài)了。
若是宋錦想去收攏家族那些勢力,遇到的勾心斗角不會少,也可能會讓自己身處于險境。畢竟人心難測,欲壑難填。
兩人分開的時間。
宋懷昌將另外一個盒子遞給了宋錦。
這個盒子內(nèi)的,正是懷慶府的產(chǎn)業(yè),好比鋪子、田地和莊子等契書。
“回春堂是我開的,大小姐若想找我,可以送信給回春堂的掌柜�!彼螒巡齺淼芥�(zhèn)上已經(jīng)有兩年。
宋錦再三道謝之后。
出去坐著老李頭的騾車離開。
宋懷昌是站在門口,目送著她離開的。
身邊是回春堂的掌柜,稀奇地說道:“我之前聽說家主有個貌若天仙的閨女,是這一位嗎?可長得好看是好看,可也沒有達到讓人驚艷的地步�!�
“少見多怪�!�
宋懷昌沒有說宋錦理應遮掩過容貌,不然頂著原本那副樣貌在外面走動,八成會惹出事兒來。
作為家主的心腹。
宋懷昌自然是見過宋錦真容。
雖說僅是遠遠看過一次。
當時也是十分驚艷的,恰似人間驚鴻影,疑似畫中仙。
這時的宋錦不知道別人怎么說自己。
一門心思就落在兩個盒子上面。
這又是與前世不同的地方。
回到秦家溝的時候,宋錦整個人還是好似做夢一般,連秦馳叫了她兩聲,她都沒有聽見,抱著兩個盒子徑直就回房。
被忽視的秦馳嘴角微抽。
老李頭樂呵呵道:“公子,夫人在想事情呢�!�
“嗯?”
秦馳挑眉看向她,“這是去見了誰?”
“回春堂的東家宋懷昌。”老李頭是認出宋懷昌的,“這人前年來到鎮(zhèn)上,開了一家回春堂,生意的口碑還行。”
“姓宋啊�!�
秦馳立馬聯(lián)想到此人很可能和宋家有關。沒有再問,他轉(zhuǎn)身回去了房里。
見到宋錦坐在書案前。
桌面上擺著兩個盒子,其中一個秦馳認出來了,與宋錦箱籠里的魯班盒一樣,但仔細看起來又能看出區(qū)別。
原因是比較大。
有錢人通常用這種盒子,存放的都是貴重的東西。
宋錦抬眸瞅了秦馳一眼。
很快又收回了視線,擺明了,她現(xiàn)在不太想說話。
只想安靜一會兒。
秦馳倒是識趣,沒有當場詢問什么,而是轉(zhuǎn)去了茶室,親自給宋錦煮了一壺參茶,再端回了房間里。
輕輕放到了宋錦跟前。
“娘子喝碗?yún)⒉柩a補�!鼻伛Y眸子里充滿了關切。
回來的時候,宋錦眼尾微微泛紅。
即便是看起來和往常無異,實則熟悉的人不難看出,她回來秦家溝之前是哭過的。不然,秦馳不會詢問老李頭,她去見過誰。
宋懷昌很可能是宋家人。
而能讓宋錦難過的,還能惹哭她的,十有八九是與她的親人有關。
宋錦恍惚似的端起參茶喝了一口,“多謝相公的好意。”
“你我是夫妻,言謝就不必了�!鼻伛Y拽了一張椅子,臨近宋錦而坐下,目光又落到桌面的兩個盒子上。
倒是君子似的,沒有去動盒子。
秦馳問道:“是不是有岳父的消息?”
宋錦輕輕地搖頭,嘴角像是泛起笑,眼底卻不見笑意,“我只是知道了一些事情罷了,是我父親被官差帶走前的一些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