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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三公主咬緊唇,語氣決絕道:“罷了,不過弓箭而已,這有何難?本公主過兩日就學會了�!�

    宋令枝笑睨著三公主,眼睛如彎月:“你是想繼續(xù)學?”

    三公主頷首:“自然,左右不是什么難事�!�

    眼珠子一轉(zhuǎn),三公主靈機一動,忽而笑道,“只是今日著實不巧�!�

    她挽著宋令枝,滿臉堆笑,飛快朝宋令枝使眼色,“宋姐姐,昨日你不是說要陪我出宮嗎?我也想去明府的別院瞧瞧�!�

    ……

    翠瓔珠蓋八寶香車緩緩駛?cè)腴L街。

    明府別院前,黑漆柱子上垂手侍立著兩個丫鬟,容顏嬌俏,滿頭珠翠。

    不像是丫鬟,倒像是大戶人家的姑娘。

    遙遙瞧見宋令枝,二人忙忙迎了上來,嗓音嬌柔,竟是比空谷黃鶯還要靈動。

    “奴婢見過皇后娘娘,見過三公主。娘娘,奴婢……”

    一語未了,云黎面無表情出聲,打斷二人:“這里不用你們伺候,下去罷。”

    二人并未走遠,只不遠不近跟著。

    宋令枝好奇:“這兩人我瞧著面生,以前倒是不曾見過�!�

    云黎臉上的冷淡褪去,萬分無奈:“還不都是我那婆婆送來的。”

    明著是給云黎送丫鬟,其實是想著若是這兩個丫鬟能被自家兒子瞧上,抬著入門做姨娘也好。

    長者賜,不敢辭*。(出自《禮記》)

    云黎一手撫著腹部,低聲同宋令枝抱怨:“她老人家一直想要一個孫子�!�

    宋令枝轉(zhuǎn)首,目光在那兩個小丫鬟臉上掠過:“那這兩個丫鬟……”

    云黎溢出一聲冷笑:“他母親送來的,自然是他的事,改日我送去他書房便是�!�

    宋令枝彎眼,面露擔憂:“你就不怕……”

    云黎輕哂:“那他也得有這個膽子。”

    丫鬟遠遠跟在身后,廊檐下湘妃竹簾半卷,隔絕了刺眼日光。

    云黎小聲嘟噥:“我同你說句實話,我其實……不大再想要孩子了�!�

    她如今有啾啾一人足矣。

    旁的不提,懷胎十月的苦,云黎半點也不想再來一次。

    她悄聲:“生下啾啾后,我其實私底下尋了大夫要來避子的方子,只是后來被我母親發(fā)現(xiàn)了,才沒再吃。”

    云夫人擔心那藥傷及自家女兒的身子,自然不讓云黎繼續(xù)。

    云黎聲音輕輕:“這一年我肚子一直沒動靜,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前那藥留下的病根,不過這樣也好,省得我苦惱�!�

    宋令枝眼中流露出幾分疑惑:“那藥,有多傷身?”

    云黎皺眉,眉宇間蹙起幾分不解:“我其實也不大知道,只是聽我母親道,那藥不可多吃�!�

    避子藥的藥餌,多為寒性草藥,吃多了自然對身子有所虧損。

    宋令枝若有所思。

    三公主還在一旁,云黎自然沒有厚此薄彼,陪著三公主去了后院。

    一窩的小貓懶洋洋躺在園中假山上曬太陽,還有一只眼睛是綠色的。

    三公主眼前一亮,當下和云黎要來小魚干,騙走小貓。

    一人一貓站在一處,兩雙眼睛竟然如出一轍。

    三公主眉開眼笑:“宋姐姐,你瞧我們……”

    宋令枝心不在焉點點頭,彎唇笑道:“倒是像你。”

    三公主眼睛彎彎,眉眼雀躍盡顯,拿小魚干逗弄小白貓。

    “怎么傻乎乎的,一個小魚干就騙走了。這么好看的一張臉,怎么說也得三個小魚干罷?”

    云黎笑著道:“那是它同公主有緣,娘娘,你說是與不是?娘娘,娘娘?”

    云黎一連喚了兩聲,宋令枝好似才從思緒中回神。

    云黎憂心忡忡:“可是身子不適,我瞧著你臉色不大對勁?”

    宋令枝搖搖頭,一手揉著眉心,轉(zhuǎn)而瞧見還在園中拿小魚干哄騙小貓的三公主。

    她抬手,喚秋雁上前:“你在這陪著三公主,過會送三公主回宮,我有事出去一趟�!�

    三公主抱著新歡,樂不思蜀,哪里顧得上宋令枝,一疊聲說“好”。

    ……

    西野村偏僻荒蕪,翠瓔珠蓋馬車緩緩在村口停下,當即引來眾多小孩的目光。

    入目日光滿地,煙囪滾滾冒著濃煙。遙遙瞧見華麗馬車,三三兩兩的小孩躲在柳樹后,對著馬車一陣稀奇。

    “又是來找孟先生的罷?”

    “這么好看的馬車,我只在話本瞧見�!�

    “孟先生往日最喜歡我了,你說他會不會應允我……摸摸那馬車?”

    “好沒骨氣,不過就一破馬車嗎?誰稀罕?”

    “都別吵了,你說孟先生會不會又要離開村子?上回就是這樣�!�

    悲傷的氣息在孩童之間彌漫,人人臉上掛著不舍之情。

    “也不知道孟先生這回去了,還會不會回來?”

    “快看快看,有人下來了!怎么是個女子?”

    孟瑞一身青灰色長衫,佝僂著身子,深一腳淺一腳,遙遙望見村口擠著的三兩頑童。

    孟瑞揮袖,笑得溫和:“過會來個人,來我這背《論語》�!�

    頃刻,眾頑童一哄而散,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孟瑞“嘿嘿”笑了兩三聲。

    宋令枝來之前,他還在鍋灶前幫忙生火,此刻一張臉灰撲撲的,雙手還站著煙塵。

    他拱手朝馬車中的宋令枝行禮:“娘娘。”

    宋令枝溫聲:“孟老先生不必多禮,我來這只是想問問……”

    孟瑞撫著長須,長吁短嘆:“娘娘是想問陛下罷?”

    日光氤氳,白芷垂手侍立在一旁,不曾倚著馬車,自然聽不見二人的言語。

    馬車內(nèi)綴有瑪瑙玉石,車中鋪著青緞軟席,宋令枝倚在提花靠背上,眉間輕蹙。

    她冷聲:“你都知道些什么?”

    孟瑞無奈笑笑,若是旁人來,他定然是閉口不提�?蛇@是宋令枝……

    旁人或許不知,他卻是在宮中實實在在待了那么些時日,自然清楚宋令枝在沈硯心中的份量。

    孟瑞悠悠嘆口氣:“陛下的身子確實無大礙……”

    宋令枝冷聲:“我想聽實話,孟老先生若是拿那些官話搪塞我,倒也不必�!�

    孟瑞臉色一怔,而后肅然沉下臉:“娘娘,老朽不敢欺瞞娘娘。那夜在宮中,老朽也同陛下說過,那方子萬萬不可再用。”

    宋令枝凝眉:“只是不吃藥,就沒事?”

    “這……”

    孟瑞欲言又止,他垂首斂眸,“娘娘,老朽不過一介醫(yī)官,并無占卦的本事。陛下的身子本就虧空,若是細細調(diào)養(yǎng),倒還有一線轉(zhuǎn)機。可老朽瞧著陛下……”

    孟瑞皺眉,“容老朽說句冒犯的話,老奴瞧著陛下,好像并無此意�!�

    ……

    翠瓔珠蓋八寶車穿過長街,而后在巍峨宮門前停下。

    殿宇精致,檐角上飛檐走獸。

    早先出門時還日光滿地,如今天色卻灰蒙蒙的,半點日光也無。

    煙青色長空橫亙在眼前,不多時,遠處雷聲大作,瓢潑大雨籠在京城之上。

    御書房上下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廊檐下宮人手持戳燈,遙遙瞧見宋令枝,忙忙福身上前。

    “娘娘,陛下還在儀事。這雨一時半會也停不了,娘娘還是先去偏殿避避雨�!�

    雨霧朦朧,沁涼雨珠順著檐角往下滾落,少許雨絲搖曳,落在宋令枝臉上。

    她輕聲:“陛下還在議事?”

    宮人低垂著腦袋,眼神閃躲,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是、是。”

    她顫巍巍,“娘娘,陛下還在同使臣議事�!�

    宋令枝唇角笑意淺淡:“從早上到現(xiàn)在?”

    宮人顫抖著點頭,語無倫次:“是、陛下確實一直在御書房�!�

    宋令枝氣定神閑:“知道了,我在這里等著陛下就是,這里不用你了,下去罷�!�

    皇后的話,宮人自然不敢忤逆,顫著眼皮望宋令枝一眼后,又悄聲退下。

    大雨傾盆,雨水落在芭蕉樹上,滿園雨幕晃動。

    白芷垂手侍立在宋令枝身后,滿臉擔憂:“娘娘,陛下興許還未忙完,娘娘何不先回宮,待陛下……”

    一語未落,身后緊闔的槅扇木門忽然被人推開。

    沈硯一身金絲滾邊象牙白長袍,竹骨傘輕抬,一雙墨色眼眸落在雨幕中,清冽冷靜。

    白芷一驚,遙遙同沈硯福身行禮。

    宋令枝站在檐下,隔著雨幕,她看見沈硯一步一步朝自己醒來。

    白芷識趣退下,頃刻間烏木長廊上只剩宋令枝和沈硯二人。

    沈硯還站在雨中,朦朧雨幕淅淅瀝瀝,他輕聲,直言不諱:“……見過孟瑞了?”

    烏皮六合靴穿過雨幕,在宋令枝身旁停下。

    竹骨傘落滿雨水,雨珠順著傘面往下,蜿蜒一地。

    宋令枝盯著地上迤邐的水跡片刻,雨珠晶瑩剔透,映著二人頎長的身影。

    她聲音輕輕,垂首望著地上,目光并未落在沈硯身上。

    “你昨夜……是不是不曾喝醉?”

    那一瞬間沈硯眼中的清亮澄澈并非是宋令枝的錯覺,沈硯一直都是清醒的。

    自己關(guān)心則亂,還好心將人送回榻上。

    宋令枝憤憤咬牙,當時自己就該轉(zhuǎn)身離開的。

    沈硯不語。

    宋令枝揚起雙眸:“昨夜你問我……”

    “宋令枝�!�

    低啞聲音伴著雨聲,點點滴滴落在宋令枝耳邊。

    沈硯手指仍握在傘柄上,指骨分明,修長手指泛著白色。

    握著傘柄的力道極重極重。

    沈硯聲音低低:“昨夜我喝醉了�!�

    他別過臉,避開宋令枝望過來的目光,“夜深了,我送你回宮。”

    竹骨傘傾斜在地上,沈硯剛抬起,忽而又被人牢牢按下。

    宋令枝手掌撐在傘面上,冰涼雨水滑過她手心。

    她低聲一笑:“……是嗎?”

    步步緊逼,宋令枝掌心壓在傘上,不讓沈硯移開半分。

    雨水順著臺磯往下,天地萬物好像只剩下雨聲,檐角下鐵馬叮咚晃悠,震碎一地的雨聲。

    四目相對,二人眼中只有彼此。

    宋令枝仰眸,目光自下往上:“沈硯,你問我,是不是真心留在宮里的?”

    握著傘柄的手再次攥緊,沈硯臉色陰沉,黑眸森寒陰翳。

    他面無表情:“宋令枝,我……”

    握著傘柄的手指冰涼,倏然,有溫熱手心覆在沈硯手背上方。

    他垂首側(cè)目。

    同樣的一把傘,如今正由自己和宋令枝握著。

    傘面上的雨珠再次滾落,橫亙在二人中間。

    宋令枝手指往下,一點一點掰開沈硯的手,同沈硯十指相扣。

    她聲音輕而緩:“不是要送我回宮,走罷�!�

    雨幕沉沉,縹緲霧氣隨風浮動。

    沈硯皺眉,駐足在原地。

    “宋令枝,你……”

    手指一松,手中的竹骨傘頃刻落到宋令枝手上。

    沈硯雙眉攏緊,眉宇間籠罩著陰霾沉沉,沈硯冷聲,“可是孟瑞說了什么?”

    宋令枝淡聲:“嗯,說了。”

    背對著沈硯,宋令枝雙眸染上氤氳水霧,薄薄的一層。

    纖長睫毛浸潤在水霧中,宋令枝咽下喉中的哽咽,她啞聲:“沈硯,我說過我不喜歡鬼的。”

    沈硯狐疑攏眉:“你……”

    宋令枝忽的轉(zhuǎn)首,眼中泛著瑩瑩水霧:“孟老先生說你的身子挺不過四十……”

    “那是他……”

    “他說你故意不吃藥,且先前蘇老爺子給的方子都是寒性之物……”

    若是長久吃那方子,最后只會藥石無醫(yī)。

    淚珠從宋令枝眼角下滾落,宋令枝嗓音喑啞,“你若是真的出事,我定然回江南,讓祖母重新替我擇一門頂頂好的親事……”

    “宋令枝——”

    沈硯冷聲,手指牢牢攥著宋令枝的手腕。他指尖沁涼,落在宋令枝溫熱手背上。

    沈硯眸色陰翳:“你再說一遍,你想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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