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只覺燭光實(shí)在灼目。
秋雁忍俊不禁,連連搖頭:“只是醉蟹罷了,娘娘竟也能吃醉�!�
她笑笑,“怪道陛下不讓娘娘吃酒。”
緙絲屏風(fēng)后轉(zhuǎn)過一道頎長身影,明黃衣角落在燭光之中。
秋雁登時(shí)斂去唇角的笑意,福身請安:“奴婢見過陛下�!�
沈硯眼中冷漠:“都退下�!�
寢殿空蕩安靜,槅扇木門隔絕了園中滿地的銀輝。
沈硯一步步走近貴妃榻,垂首望著榻上醉熏熏的宋令枝。
雙頰似染上胭脂,緋紅灼熱。
鬢間的石榴石鍍金步搖取下,霎時(shí),三千青絲滑落,如弱柳輕拂過沈硯的手臂。
宋令枝醉眼氤氳,半張臉枕在沈硯掌心。
只聽他低聲道:“三公主……好看么?”
沈硯指尖沁涼,稍稍褪去宋令枝臉上的紅暈。
她醉熏熏點(diǎn)點(diǎn)頭:“好、好看�!�
沈硯眸色漸沉。
眼前燭光搖曳,晃動的光影似三公主先前躍動的衣袂。
宋令枝眼中模糊不清,連話都說不利索。
“三公主的舞,舞也好看。”
半張臉貼在沈硯掌心,宋令枝又往里挪動兩三分。
她輕聲呢喃,聲音細(xì)碎,斷斷續(xù)續(xù)。
“沈硯,你會、你會跳舞嗎?”
指骨分明的手指輕撫過宋令枝的眼角,沈硯唇角勾起幾分耐人尋味的笑。
“……你想看?”
若是往日,宋令枝定能品出沈硯這話的異樣,無奈她此刻醉得分不清東南西北,哪還有甄別之力。
宋令枝怔怔點(diǎn)頭,雙目茫然無助:“……可以嗎?”
沈硯啞然一笑:“枝枝想看的話,自然可以。“
他手指修長,輕柔撫過宋令枝滿頭烏發(fā),又將碎發(fā)別至耳后。
宋令枝自沈硯掌中仰起臉,一雙眼睛濕漉漉,尚且還不知自己已經(jīng)落在龍?zhí)痘⒀隆?br />
宋令枝低聲嘟噥:“那你,會什么舞?”
一雙柳葉眉蹙起,宋令枝努力回想,好像并未見過沈硯跳舞。
“三公主那種,你會嗎?”
沈硯唇角的笑意漸去,望著宋令枝的雙眸冷冽淡然。
“不會�!�
宋令枝不滿:“那你會什么?”
榻上的帳幔松下,燭光悄無聲息,寢殿無聲。
沈硯垂首低眉,薄唇落在宋令枝耳邊,輕落下二字。
“……劍、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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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你是真心留在宮里嗎?◎
第九十章
夜涼如水,
月影橫窗。
鼓樓悠悠傳來鐘聲之響,四更天了。
秋雁乏得厲害,眼皮差點(diǎn)抬不起,
“咚”一聲撞在黑漆柱子上。
就連廊檐下坐更守夜的白芷也唬了一跳。
羊角宮燈映照出白芷疲倦的眉眼,
她提著宮燈緩緩走近。
“你若是困了就先回去,
這兒我守著就行�!�
四更天,寢殿遲遲不曾傳出動靜,
白芷和秋雁不敢回屋歇息,
倚靠在廊檐下守夜。
長夜漫漫,宮門口守夜的婆子亦是熬不住,
偷偷打著盹。
殿內(nèi)燭影婆娑,
秋雁悄悄偏頭往里張望,
槅扇木門緊闔,不曾瞧出丁點(diǎn)動靜。
她輕輕捶著膝蓋,
為宋令枝發(fā)愁。
“娘娘本就不勝酒力,陛下怎么還讓娘娘吃醉蟹。”
那醉蟹雖好吃,可到底是添了酒的。
隔墻有耳,
白芷眼疾手快捂住秋雁雙唇:“要死,
誰讓你亂議圣上的?”
秋雁“唔唔”點(diǎn)頭,心中忽然浮現(xiàn)一個(gè)大膽想法,
莫非圣上是……故意的?
好名正言順攬著宋令枝回寢宮歇息。
天色將明之時(shí),貴妃榻上的青紗帳慢終被人挽起。
宋令枝眼角的淚珠尚未干透,
嗓子早就哭啞,一雙柔荑輕懸在榻邊,有氣無力。
低聲啜泣。
沈硯何時(shí)起身上朝宋令枝也不知,
只渾渾噩噩一覺昏睡到晌午。
日上三竿,
明枝宮終傳來備水的消息。
白芷雙手捧著盥漱之物,
伺候宋令枝凈面。
廣袖蟬翼紗寢衣輕抬,本如凝脂白玉的手腕,此刻卻落滿指痕,似是曾被人用力握住一般。
白芷羞赧垂下眼,思及宋令枝昨夜吃醉,白芷輕聲提醒:“娘娘日后怕是不能吃醉蟹了�!�
“醉蟹”二字,猶如鳴鐘敲落在宋令枝耳旁。
耳尖滾燙,似染上胭脂。
昨夜沈硯那聲笑猶在耳畔:“枝枝知道怎么吃醉蟹嗎?先剝開蟹殼,然后再……”
沈硯一點(diǎn)點(diǎn),握著宋令枝的手腕,耐心教學(xué)。
面色坨紅,似點(diǎn)了面靨。
宋令枝雙手握住臉,欲蓋彌彰。
“屋里有點(diǎn)悶�!彼淄馔鞍汛白佣奸_了罷,我好透透氣�!�
白芷自然不知“醉蟹”二字有何旁的意思,福身往下。
日光亮堂,頃刻落滿整座寢殿。
遙遙的,聽見宮門口有宮人的聲音,似是在攔人。
“三公主,你不能進(jìn)去,皇后娘娘還在梳妝�!�
三公主眉眼憤懣,顯然是不信:“梳妝梳妝,今兒早上你都攔了我三回了,我就不信了,這都什么時(shí)辰了,宋姐姐才醒。定是你們這些刁奴欺上瞞下……”
三公主喋喋不休,倏爾又懷疑是沈硯故意讓宮人攔下自己的。
果然是用心險(xiǎn)惡的卑鄙小人。
她步履匆匆,轉(zhuǎn)眼已經(jīng)轉(zhuǎn)過烏木長廊。
許是她是弗洛安的公主,宮人不敢動手阻攔,只好聲好氣哄著人。
影壁穿過,支摘窗半支著,日光灑落,宋令枝一身緙絲泥金鏤空牡丹花鑲邊錦袍,她手上執(zhí)織金薄紗菱扇,笑靨如花,似半妝美人。
三公主一時(shí)看怔了眼神,愣愣站在原地。
宮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跪在地上,連聲告罪:“娘娘恕罪,奴婢攔不住三公主……”
“不關(guān)你的事,下回三公主過來,也不必?cái)r著�!彼瘟钪p聲,“下去罷�!�
宮人長松口氣,福身告退。
日照滿園,楊柳垂金。
三公主梳著雙鬟望仙髻,笑顏明媚,嬌俏動人。
挽著宋令枝往園中走去,三公主神秘兮兮從懷里掏出一方絲帕。
絲帕解開,卻是一個(gè)瑪瑙戒指。質(zhì)地瑩潤通透,紋理細(xì)膩,在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澤。
三公主眉眼彎彎:“這戒指我也有一個(gè)�!�
三公主伸出手,果真右手也戴了一枚,她笑著替宋令枝戴上。
“我怕那些使臣粗心,故而親自帶了來�!�
三公主小聲絮叨,“幸好我自己帶來了。”
不然肯定被沈硯昧下了。
宋令枝溫聲笑道:“你如今的大周話,倒是越來越好了�!�
三公主眉開眼笑,又覺得實(shí)在憋屈:“還不都是二哥哥害的�!�
若是不想讓三公主知曉的事,魏子淵都會換成大周話。
三公主一氣之下,日夜苦讀,如今大周話也學(xué)得七七八八。
三公主滿臉堆笑,“我先前還在京中逛了逛,若非這雙雙綠眼睛,怕是沒人猜出我是何處來的,就連二哥哥也說……”
心直口快,且三公主一心惦記著同宋令枝分享過往點(diǎn)滴,一時(shí)之間竟忘了忌諱。
手忙腳亂捂住紅唇,三公主疊聲告罪:“宋姐姐,我錯(cuò)了……”
宋令枝眼中掠過幾分漣漪,低頭垂望自己手上的瑪瑙戒指。
“他如今,可還好?”
三公主遽然揚(yáng)起雙眸,欲言又止:“二哥哥他……”
紅唇囁嚅,風(fēng)吹起三公主錦裙的一角,三公主實(shí)話實(shí)說,“剛開始不太好,不吃也不喝。后來母后和二哥哥徹夜長談,再后來,他好像就好了�!�
勵(lì)精圖治,兢兢業(yè)業(yè)。
魏子淵日日埋首在書房處理政事,人前他還是弗洛安子民頂禮膜拜的二王子,誠誠懇懇,為國為民。
可人后……
三公主曾見過魏子淵獨(dú)自坐在廊檐下,對月獨(dú)酌,喝得酩酊大醉。
這話三公主自然不會告訴宋令枝,只挑好的說。
“二哥哥提出的改革雖然也遭受不少老臣的反對,可父王堅(jiān)持,那些老臣也不敢說什么。”
宋令枝笑笑,仰頭望,日光高照,花團(tuán)錦簇。
她輕聲:“他本就聰慧�!�
若非如此,前世也不會錢莊滿天下。
三公主贊賞點(diǎn)點(diǎn)頭:“那是自然,只可惜……”
宋令枝轉(zhuǎn)首:“可惜什么?”
三公主訕訕笑了兩三聲:“可惜二哥哥的親事如今還沒著落。”
弗洛安王后替魏子淵尋的高門女子,魏子淵一個(gè)也沒瞧上。
“若不是二哥哥還有那張臉,怕是也沒女子瞧得上他�!�
三公主低聲抱怨,“誰會喜歡自己的郎君一心撲在政事上的�!�
宋令枝笑而不語。
三公主挽住宋令枝的手臂,不再談魏子淵,只道:“我先前在長廊上,瞧見一個(gè)白貓,好生圓潤�!�
乖寶近日喜歡在日光中打滾,若是無人打擾,它能在日光下睡上一整日不挪地。
宋令枝回首,示意白芷將乖寶尋來。
通身油光水滑,不見一點(diǎn)雜毛。
三公主氣呼呼,和宋令枝告狀。
“這貓先前還從我手中騙走了兩顆蜜餞。”
然而到手之后,又將蜜餞丟在地,晃著毛茸茸的大尾巴大搖大擺走出。
宋令枝抱著乖寶,同三公主說笑:“你說的是乖寶罷?”
三公主哼唧哼唧:“哪里乖了,該叫臭寶才是。不愧是陛下養(yǎng)的,果真是物隨其主……”
三公主這時(shí)還不忘踩沈硯一腳。
宋令枝笑著仰起頭:“乖寶是我養(yǎng)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