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他面色凜然正氣,并無半點虛偽之意。
同僚無奈擺手:“罷了罷了,你樂意就好�!�
話落,又勾住賀鳴的肩膀,“這事我不管,不過這踐行宴,你可是不能少了我們的�!�
賀鳴笑道:“那是一定�!�
春日融融,二人笑聲漸遠(yuǎn)。
……
善緣堂內(nèi)。
老嫗同宋令枝絮叨一番,又趕著回去繼續(xù)守著門,怕有面生之人闖入善緣堂。
宋令枝雙目怔怔,老嫗只三言兩語,那書生在她心中卻逐漸有了眉眼。
云黎抱著啾啾,悄聲攥住宋令枝的手腕:“方才那嬤嬤所言,怕是賀大人罷?我聽聞他近日回了京城�!�
宋令枝頷首:“除了他,我也想不出有旁人了。”
驀地,昨夜沈硯那一聲發(fā)問忽然在耳旁響起。
宋令枝后知后覺,低聲嘟噥:“原來他那時,是這個意思�!�
怕是沈硯以為自己出宮在善緣堂見到賀鳴,故而才那般。
果真和乖寶一個性子,都是醋缸子。
云黎不明所以,轉(zhuǎn)頭道:“什么什么意思?”
此事說來實在可笑,宋令枝搖搖頭,輕聲:“沒什么�!�
云黎輕聲嘆口氣:“見不到也好,倘若陛下知道了,必是要生氣的,他那性子你也不是不知……”
宋令枝眼周瞪圓,驚詫道:“你怎么知道的?”
雖然還未同賀鳴見過面,可是沈硯也已生過一回氣了。
云黎愕然,末了又覺得不足為奇:“先前我抱你久了些,陛下看我的眼神都不對,更何況是賀大人。”
說笑間,懷里的啾啾忽然瞪大一雙眼睛:“娘親!酸梅糖!酸梅糖!”
云黎笑睨女兒一眼:“你還敢提,我看你真是被你爹慣壞了,連……”
迎面一名少年泰然走來,面如冠云,錦衣華服,一身月白色長袍低調(diào)內(nèi)斂,透著貴氣莊重。
陸承璟拱手:“見過皇后娘娘�!�
他轉(zhuǎn)而望向云黎,只覺眼生,又好像在何處見過,“見過……夫人�!�
宋令枝頷首:“這是在宮外,不必多禮,快請來罷�!�
宋令枝笑笑,轉(zhuǎn)首望向云黎,“這是明夫人。”
陸承璟再次拱手:“見過明夫人。”
啾啾半張臉擠在云黎肩上,聞得陸承璟的聲音,粉雕玉琢的一個團(tuán)子直往地下跳去。
“酸梅糖,哥哥�!�
宋令枝和云黎不解其意。
陸承璟眉眼溫潤,笑著道:“先前在宮中,我曾見過明姑娘一回�!�
小姑娘那會正因摘不到杏子號啕大哭,陸承璟恰好路過。
他袖中別的沒有,只有讀書念倦了才會吃一顆的酸梅糖。
酸梅糖酸澀,他本以為小姑娘會不喜歡的,卻不想小姑娘真的止了哭聲。
宋令枝眼睛笑如弓月:“怪道啾啾說,是宮里哥哥給她的�!�
……啾啾。
陸承璟垂下眼,他今日有事入宮,不可在善緣堂多留。
上馬之際,陸承璟回首,小姑娘被宋令枝抱在懷里,咯咯笑得正歡。
又摟著宋令枝道:“哥哥今日入宮,那明日可以陪啾啾嗎?娘親說要知恩圖報,啾啾要給他、給他酸梅糖!”
“娘親,啾啾要酸梅糖,給哥哥!”
無憂無慮,天真無邪。
真真是養(yǎng)在深閨中不諳世事的大小姐。
身邊的太監(jiān)瞧見,低聲笑道:“這滿京城,也就明家姑娘入得皇后娘娘的眼�!�
陸承璟久久凝望,而后彎唇上馬,他低聲呢喃:“……是嗎?”
馬蹄漸漸,揚起一地的塵土。
過往好似都被陸承璟拋在身后,他策馬揚鞭,直奔那座巍峨雄壯的皇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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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八章
◎枝枝可是想試試◎
第八十八章
日影浮動,
金絲藤紅竹簾輕卷,光影透過紗屜子,凌亂落在鑿花磚上。
一眾宮人垂手侍立在下首,
靜悄無人耳語。
紅漆八足盆架上供著一個藍(lán)釉海棠型花盆,
其中點著幾處宣石。
茶案上供著各色茶具茶盂,
茶爐子燒著滾燙熱水,汩汩熱氣氤氳而起,
模糊了案后沈硯棱角分明的下頜。
水榭清幽淡雅,
伴著水聲,飄落在耳旁。
陸承璟跪在下首,
悄悄抬眸目視前方。
他這兩日所作的文章都擱在茶案上,
只是那厚厚的一沓,
并不見沈硯有所翻動。
沈硯只是垂首,氣定神閑為自己泡了一杯西湖龍井。
茶香四溢,
裊裊白霧升騰而起。
袖中攥著的酸梅糖不知何時掉落在地,那還是陸承璟離開善緣堂前,宋令枝特意打發(fā)丫鬟送給他的。
說是明家那小姑娘交待的。
陸承璟急著進(jìn)宮,
笑著接下,
隨手放在擱在袖中。
兩三顆酸梅糖從袖中滾落,發(fā)出不輕不重的幾道聲響。
沈硯漫不經(jīng)心抬眸。
陸承璟忙忙俯首跪地:“陛下恕罪,
我、我進(jìn)宮前回了善緣堂,恰好皇后娘娘也在,
這酸梅糖便是娘娘賞的,御前失儀,還請陛下恕罪�!�
帝后情深,
且如今沈硯膝下無子,
興許這輩子都不會有。
陸承璟暗暗捏緊拳頭,
額頭貼在地上,眼中慌亂不安溢滿。
茶案后遲遲沒有動靜響起,只是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不偏不倚,如寒冬冰刃。
水榭悄無聲息,陸承璟清楚聽見自己胸腔處震撼有力的心跳聲,如擂鼓一般。
緊握著的拳頭沁出薄薄細(xì)汗,陸承璟心中忽的涌起一陣心虛,深怕沈硯看穿自己的心思。
書案后的沈硯端坐,一身象牙白仙鶴長袍如有仙人之姿,他目光淡淡。
那道目光如凝聚了陰寒冷意。
陸承璟跪在下首,不寒而栗。
膝下的地板堅.硬冰冷,日光落在陸承璟身后,淺淡輕薄。
雙膝跪得生疼,陸承璟躬著脊背,良久,卻不曾聽見沈硯的一聲“起”。
耳邊隱約有茶爐子燒開聲響。
良久,陸承璟終聽到沈硯淡淡的一聲:“文章寫得不錯�!�
緊繃著的身子舒展,陸承璟無聲松口氣。
沈硯嗓音淡漠:“下去罷�!�
楊柳垂金,園中花光鳥影,不絕于耳。
陸承璟戰(zhàn)戰(zhàn)兢兢從水榭離開,身邊還跟著岳栩。
先前上京,陸承璟都是跟著岳栩做事的,關(guān)系自然比旁人親近。
他往后瞧一眼還在水榭中的沈硯,目光收回,悄聲湊到岳栩身側(cè)。
手心仍緊攥著酸梅糖。
陸承璟小心翼翼試探:“岳統(tǒng)領(lǐng),我剛剛可是……說錯話了?”
岳栩抬眸:“并未。”
陸承璟著急:“那怎么陛下……”
岳栩淡然朝他瞟去一眼,點到為止:“陛下喜歡聰明人,但……不喜歡自作聰明的�!�
水面波光粼粼,映照著滿天日影。
沈硯負(fù)手站在水榭下,遙望水天一色,水聲潺潺。
岳栩拱手站在身后:“陛下,陸公子出宮了�!�
沈硯淡淡應(yīng)了一聲,他垂首,目光落在手背上那道清晰齒印上。
指腹落在齒印上,輕輕撫過。
“皇后今日去了善緣堂?”
岳栩不敢隱瞞,一五一十告訴:“是,娘娘陪著明夫人一道去的,想來是在那時碰見了陸公子。”
沈硯不語,身影落在水邊,孤寂冷清。
岳栩輕輕覷著沈硯的臉色,輕聲:“娘娘應(yīng)該只碰見了陸公子一人�!�
言外之意,宋令枝不曾和賀鳴撞見。
沈硯轉(zhuǎn)眸輕瞥,視線似有若無落在岳栩身上,
岳栩陡然一驚。
上一刻自己告誡陸承璟的話猶在耳旁,可現(xiàn)下他好似也犯了一樣的錯誤。
躬身請罪半晌,終等來沈硯輕輕的一聲:“下去罷,朕……”
一語未了,他眼前倏然一陣眩暈晃蕩,沈硯攥緊水榭之下的欄桿,屏氣凝神,堪堪穩(wěn)住身子。
岳栩大吃一驚:“陛下……”
自那回中箭后,沈硯的身子雖無大礙,可到底是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難免有所虧損。
這些時日,沈硯的藥一日不曾間斷,孟瑞雖說歸隱村野,可一年半載的,他也會進(jìn)宮一趟,為沈硯請平安脈。
此事沈硯不曾聲張,又是瞞著宋令枝的,是以如今,宋令枝還不知此事。
岳栩憂心忡忡:“陛下,孟老先生如今還在西野村……”
他若此刻出宮,快馬加鞭,亦能在日落前接回孟瑞。
沈硯皺眉:“不必,朕……”
話猶未了,眼前的眩暈又一次涌來。
岳栩心驚之余,又悄悄朝手下人使了個眼色,秘密接孟瑞入宮。
……
日光漸攏,善緣堂祥和安寧。
疏林如畫,風(fēng)吹過樹梢,抖落一地的樹影。
日影橫窗,宋令枝同云黎在善緣堂用過午膳。一墻之隔,學(xué)子的笑聲不時傳來。
云黎抱著家中的小姑娘,好聲好氣哄著人喝粥。
宋令枝本就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瞧著甚是新鮮,又覺做母親實在辛苦。
折騰了半個多時辰,啾啾一口粥也沒吃上,倒是丫鬟進(jìn)來收拾了兩回。
不是啾啾故意推翻在地上,便是她吃著鬧心,嗷嗷大哭。
云黎一個不留神,失手掉落在地。
宋令枝無奈:“讓白芷抱著罷,你手不累?”
她若是折騰這一遭,恐怕得病上一場。
云黎心疲力竭,連連搖頭:“若是換了丫鬟來,她能連著哭上一個時辰不停歇。在府中,她也就認(rèn)我和她爹爹兩人�!�
云黎輕聲嘆氣,“啾啾出世后大病一場,那時她日日都得吃藥,我那時夜里都不敢閉眼,只怕她又出事�!�
秋雁和白芷都不曾見過這個陣仗,面面相覷。
宋令枝雙眉緊攏,命廚房多做幾樣糕點來,又拿著酸梅糖哄小姑娘。
“啾啾不是還說要給哥哥送糖嗎,你若是還哭,這糖可就沒有了�!�
啾啾一雙眼睛淚汪汪,好不可憐:“要、要哥哥�!�
宋令枝好聲好氣哄著小姑娘,半天過去,啾啾終于破涕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