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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雙目圓溜溜,挑釁盯著宋令枝,粉色爪子繞到后腦勺,撓撓腦袋。

    它躲在案下,宋令枝伸手夠不著。

    無奈之下,只能半蹲著身子。

    寬松衣袂輕拂在地上,沈硯還在睡著,宋令枝不敢大聲動作。

    透著薄紅的手指輕抬至半空,她輕聲:“乖寶�!�

    乖寶靜靜抬眸,往宋令枝投去一眼,它慢慢往前挪動兩三步。

    宋令枝輕輕松了口氣。

    乖寶兩只胖爪子撐著木地板,忽地縱身一躍,直往沈硯懷里鉆去。

    宋令枝目瞪口呆,手忙腳亂想要去抓那抹白色影子。

    毛茸茸的尾巴從指尖溜走。

    宋令枝站立不穩(wěn),倏然身子往下跌去,她一手撐在沈硯膝上。

    肌膚相碰的瞬間,宋令枝猛地一怔,她愣愣抬起雙眸。

    一雙淺色杏眸宛若秋水,蘊著惶恐與不安。

    四目相對,透過那雙漆黑瞳仁,宋令枝清楚看見了沈硯眼中怔忪的自己。

    沈硯目光緩緩?fù)拢湓谧约弘p膝處。

    宋令枝慌不擇路解釋:“我不是、我只是……”

    書房外倏地響起岳栩的聲音:“主子,藥煎好了。”

    槅扇木門推開,岳栩只來得及望見沈硯腳邊一抹嬌小的身影。

    他身影僵直。

    不待他細看,沈硯喑啞之聲已經(jīng)落下:“滾出去�!�

    岳栩嚇得連連往后退,再不敢多看一眼。

    槅扇木門輕闔,園中光線徹底被隔絕在外。

    滿屋寂然,萬籟俱寂。

    案幾上的汝窯美人瓢供著數(shù)枝紅梅,許是晨間折下的,紅梅上還沾著細碎雪珠子。

    宋令枝盯著紅梅望了半晌,耳尖跟著泛紅。

    沈硯聲音輕輕:“……還想蹲多久?”

    “我……”

    語無倫次,宋令枝眼中掠過幾分閃躲緊張,“岳統(tǒng)領(lǐng)……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她就蹲在沈硯的腳邊,屋里并未掌燈,光影昏暗不明。

    怎么瞧都像是……

    沈硯垂著眼眸,薄唇挽起幾分笑。

    他伸手,手腕輕一用力,輕而易舉將宋令枝抱在腿上。

    清冷的檀香味再次在鼻尖蔓延。

    宋令枝心口狂跳不已,只覺二人的氣息交疊在一處。

    書房幽暗,只余少許光亮落在窗邊。

    罪魁禍首蜷縮在臨窗案幾上,抱著毛茸茸的尾巴打著小盹,全然忘了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好事。

    宋令枝低聲呢喃,半邊手掌還撐在沈硯肩頭。

    “我是想把乖寶抱走的�!�

    沈硯低頭,在她紅唇上輕碰了一下。

    宋令枝面色泛紅,聲音磕磕絆絆:“不是、想、想……”

    沈硯又碰了一下。

    力道極輕,可環(huán)著宋令枝腰肢的手臂卻半點也不曾松開。

    他輕笑:“繼續(xù)。”

    宋令枝不再言語,紅唇緊緊抿依誮著,惱羞成怒盯著沈硯。

    沈硯一手捏著宋令枝的手指,眉眼透著慵懶和隨意,他意有所指:“懂得還不少�!�

    聽著不像是夸人的話。

    宋令枝遲疑一瞬,而后從脖頸到耳尖都漲紅了,她結(jié)結(jié)巴巴:“你你你……”

    沈硯似笑非笑望著人。

    宋令枝滿腔的惱怒悉數(shù)消失在唇齒間。

    窗外的雪不知何時又開始下了,昏沉的天幕不見一點地方,一眼望去,滿園雪色。

    宋令枝仍坐在沈硯膝上,一雙杏眸水霧瀲滟,須臾,眼角的淚珠又一點一點被沈硯吻去。

    她氣喘吁吁,上起不接下氣,雙足沒了力氣,一雙乳煙珍珠軟底鞋輕懸在半空。

    撐著沈硯肩頭的手指也透盡力氣,差點滑落在地。

    雙目空洞無神,似是還沒緩過勁。

    反觀沈硯,卻依然從容不迫,冷冽的一張臉淡定如初。

    宋令枝訥訥揚起腦袋,不解:“你怎么、怎么不用換氣的?”

    她還是如先前那般沒有長進。

    不像沈硯。

    宋令枝泄氣塌著雙肩,“明明孟老先生還說你身子虛,讓多給你補補的。”

    宋令枝小聲絮叨。

    無意抬眸,眼前那雙黑眸如湖面平靜。

    沈硯唇角噙著笑,一動不動望著宋令枝。

    心口重重一跳,連著吃了幾回虧,若是再不懂沈硯這眸色有何意,宋令枝當(dāng)真是半點長進也無了。

    她轉(zhuǎn)身就要往外跑。

    沈硯稍微用力,瞬間,二人位置調(diào)換。

    斑竹梳背椅倚在身后,宋令枝整個人蜷縮在椅子之中,雙手被按在扶手之上。

    再也不是淺嘗輒止,落在唇上的力道極重,似雪落梅枝。

    窗前美人瓢中的紅梅一如既往的灼目,細雪融化,紅梅愈發(fā)嫣紅,似胭脂嬌艷欲滴。

    落在扶手上的手指漸漸往下,無意碰到沈硯指間的青玉扳指。

    沈硯忽而停下,扶著宋令枝的后腦勺往前,他嗓音低啞。

    “差點忘了,枝枝還欠我一個手鐲�!�

    那時在弗洛安,宋令枝說好親自做好手鐲送給沈硯,只是后來陰差陽錯,手鐲沒做成,設(shè)計的草圖也都沒帶走。

    宋令枝氣息急促,一口一口緩著氣,她急著脫身。

    “草圖、草圖我還記得。”

    宋家名下也有玉石鋪子。

    宋令枝輕聲:“我可以做新的送你,只要你……松開我�!�

    檀香氤氳,沈硯眸色沉沉,啞聲應(yīng)了一聲:“嗯�!�

    宋令枝眉開眼笑。

    再待下去,興許她今日都走不出這書房。

    宋令枝掙扎著起身:“那我先……”

    黑影再次覆上,沈硯輕笑落在宋令枝耳邊:“明日再松也不遲�!�

    ……

    長街人潮涌動,白芷和秋雁一左一右,擁著宋令枝朝前走。

    “姑娘,先前你要的瑪瑙奴婢都讓掌柜留著了�!�

    宋令枝心不在焉應(yīng)了一聲,心中翻來覆去將沈硯罵上百回。

    言而無信,小人作為,無恥卑鄙……

    明明說好的松開自己,宋令枝卻還是在書房待到夜深才離開。

    今日起身梳妝,唇角疼得厲害,連口脂都不敢用。

    可他們還什么都沒多做,說白了,也只是動動嘴皮子……

    宋令枝雙頰滾燙如朝霞。

    白芷憂心忡忡:“姑娘臉怎么這般紅,可要去前方的百草閣瞧一瞧,那的大夫雖然比不上蘇老爺子,可到底也算是……”

    “不必了�!�

    宋令枝脫口而出,拒絕得干凈利落。

    白芷一怔,還想著多勸說兩三句,驀地卻見前方有一人著深青長袍,瞧著相貌像是哪家府上的小廝。

    那人上前打千兒請安:“宋姑娘,我家堂主有請�!�

    無事不登三寶殿。

    宋令枝笑得溫和:“家中一應(yīng)事務(wù)都有父親打理,堂主若有事,只管找父親便是�!�

    小廝低垂著腦袋,言語間半點商量的余地也沒有:“宋姑娘,先前沖撞你的那孩子昨夜又被罰跪了祠堂�!�

    宋令枝猛地揚起頭,雙目愕然。

    小廝皮笑肉不笑:“堂主的意思是,想請姑娘到福安堂一敘,他好親自讓那小孩給你賠罪。若是有什么誤會,也好盡早說開了事�!�

    知宋令枝心中有顧慮,小廝輕笑,“宋府派去的兩位嬤嬤也在,有她二老在,宋姑娘大可放心。”

    秋雁冷聲斥責(zé):“蠻橫無理,那小孩才多大,你們竟然讓他在祠堂跪了一整夜……”

    “秋雁�!�

    宋令枝厲聲打斷,目光重新望向那小廝,“帶路�!�

    小廝滿臉堆笑:“宋姑娘這邊請。”

    府上的兩位嬤嬤都在,遙遙瞧見宋令枝,兩位嬤嬤相繼垂手上前,福身行禮。

    “見過姑娘�!�

    嬤嬤悄聲上前,在宋令枝耳邊低語。

    許是有嬤嬤在,福安堂的人不敢明目張膽欺負小孩子,吃的穿的都是用了心思的,不敢隨意敷衍。

    宋令枝頷首:“我知道了�!�

    堂主兩鬢斑白,滿臉滄桑,拄著沉香拐杖上前,笑得溫和親切。

    “宋姑娘來了,快快里邊請,”

    又命人將祠堂的小孩帶來。

    堂主連連搖頭:“到底是我管教不當(dāng),才讓這孩子沖撞了姑娘,我替他向姑娘賠罪。”

    宋令枝淡聲:“不必了。”

    目光在堂主身上輕輕打量,江南的蜀金錦,一尺難求。

    宋令枝輕哂,唇角勾起幾分嘲諷,“堂主身上這緞子倒是極好,我父親前兒想買,還買不到。”

    堂主一怔,窘迫笑笑:“也是旁人送的,我不如宋姑娘見多識廣,并不懂得這個。”

    宋令枝彎唇:“只是那日夜里,我瞧著那孩子身上的襖子輕薄,別說御寒了,就是擋風(fēng)也擋不了�!�

    郎窯紅釉杯輕輕擱在案幾上,發(fā)出不輕不重的一道聲響,宋令枝眼皮輕抬,眼中厲色盡顯。

    “我記得福安堂的孩子,是有冬衣的。”

    堂主面不改色,肥胖身子抵著椅子:“自然是有的,只是這孩子貪玩,將那冬衣丟在井中,又不敢和我們說,這才讓姑娘撞見了�!�

    宋令枝不疾不徐:“那往年福安堂的冬衣,是在何處做的,統(tǒng)共做了幾身,幾月一換?去年棉花貴了幾成,想來冬衣也貴了不少�!�

    寒冬的天,堂主后背沁出薄薄細汗:“確、確實如此�!�

    他捏起巾帕擦去臉上薄汗,“只是為了孩子,再貴我們也得供著不是?”

    堂主笑呵呵,“若是少了銀子,也是我們幾個掌柜自己掏銀兩墊上�!�

    渾濁的眼珠子流露出貪婪之意,“我聽聞姑娘府上去歲又買了幾條街,想來府上盈利不低。姑娘仁善,若是想做善事,也可……”

    宋令枝眼中半點笑意也無,反唇相譏:“我倒是仁善,只是家中生意我向來不管的,這棉花貴不貴,也是我隨口胡謅的。堂主又是何處自掏腰包,墊的銀子呢?”

    堂主自知上當(dāng),勃然大怒:“你——”

    正好手底下的人將罰跪祠堂的小孩帶來,雖說換上一身冬衣,可在祠堂跪了一整夜。

    小孩饑寒交迫,早就體力不支。

    宋令枝眼中震驚,朝秋雁使了眼色,命人將小孩扶起,又連著喂了幾口熱水。

    堂主不再偽裝,徹底撕破臉皮:“宋姑娘這是何意,莫不是在說在下照看不好,想要我這堂主退位?”

    宋令枝譏諷一笑:“我還當(dāng)你無藥可救,不想還有幾分自知之明�!�

    堂主猛地在案幾上重重一拍:“宋令枝,我是看在令尊的面子上,才對你處處忍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宋令枝面無表情:“你大可試試�!�

    福安堂同官府有勾結(jié),仗著有人撐腰,堂主扶案起身:“來人啊,將我把他們通通攔下。宋瀚遠有錢又如何,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同賀鳴早就和離,民不與官斗,我勸姑娘還是好自為之,莫要自取其辱�!�

    “不然一個姑娘家家的,若是讓人知道同外男共處一室,即便狀元郎有心幫襯一二……”

    宋令枝冷聲:“你也知道狀元郎曾經(jīng)是我夫婿,若是讓他知道你……”

    “那又怎樣,總不能還上朝參我罷?姑娘的名聲事大,我勸姑娘還是……”

    話猶未了,福安堂緊鎖著的大門忽然別人重重撞開,一眾金吾衛(wèi)訓(xùn)練有素,為首的正是岳栩,他亮起手中令牌。

    “金吾衛(wèi)辦事�!�

    話落,又朝宋令枝行禮,“宋姑娘�!�

    岳栩手中的令牌貨真價實,且他身后還跟著江南知府。

    堂主面色慘白如紙,還想著狡辯:“誤會,是誤會。宋姑娘,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怎么還驚動金吾衛(wèi)了?”

    宋令枝懶得多看這人一眼:“福安堂的賬本應(yīng)該是在堂主手上,有勞岳統(tǒng)領(lǐng)了�!�

    岳栩拱手:“不敢�!�

    他身后還跟著大夫。

    岳栩招手,大夫立刻上前,扶著秋雁懷中的小孩去了椅子上。

    岳栩垂首低眉,目光時不時往院外瞟,低聲暗示:“姑娘還是先回府罷,金吾衛(wèi)辦事,若是叨擾了姑娘,可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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