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沈硯淡聲:“若真設(shè)立,你想如何掌管?”
宋令枝沉吟:“天下棄嬰多如鴻毛,若是真想留下他們,定要先尋上幾個好的郎中�!�
不光棄嬰,流離失所的孩童,身上的傷肯定不少。
宋令枝沉吟,宋家不缺錢,可怕就怕在底下人也陽奉陰違。
她輕聲,又從郎中說到膳食。開設(shè)福安堂不是易事,宋令枝凝眉嘟囔,掐指算著衣食住行的賬目。
驀地,卻見沈硯直直望自己。
宋令枝不明所以:“你看著我做什么,可是我有哪里說錯了?”
沈硯淡淡:“授人以魚不如授之以漁*�!保�*出自《淮南子.說林訓(xùn)》)
宋令枝怔愣片刻,而后恍然大悟。
“那我再請幾位教書先生便是了。江南也有不少鋪子是收學(xué)徒的。若是到了年紀,他們不想讀書,或是學(xué)不會,也可出去學(xué)一門手藝�!�
宋令枝笑彎一雙眼睛:“先前我還聽家中掌柜說尋不到好的伙計,若是這法子行得通,日后鋪子也不缺伙計了�!�
回到宋府,宋令枝匆忙跳下馬車,想著尋宋老夫人和宋瀚遠說起此事。
沈硯不疾不徐將人撈在懷里。
“除夕夜,你父親定然是陪著你母親,祖母身子骨弱,怕是早早就寢�!�
宋令枝此刻過去,只會擾人清夢。
宋令枝后知后覺:“那我明日再去便是了�!�
本來還想著除夕夜同沈硯游街,不想忽然撞見此事。
宋令枝溫聲低語:“下回我再陪著你一起�!�
沈硯眸色一沉,盯著宋令枝看了許久。
馬車內(nèi)杳無聲息,昏黃燭光躍動在沈硯眉眼,那雙黑色眸子如古井深潭,深不見底。
宋令枝訥訥:“……怎,怎么了?”
“宋令枝,明年除夕你還陪著我。”
沈硯語氣沉悶,竟是疑問的口吻。
光影照不見的地方,沈硯半張臉忽明忽暗,低掩的睫毛擋去所有的思緒。
宋令枝怔怔,目光落在沈硯臉上。
她從未在沈硯身上看過如此的神態(tài),他向來是游刃有余胸有成竹,即便當(dāng)日以身為宋令枝擋劍,生死不明,他眉眼依然是從容的。
宋令枝別過眼睛,低啞應(yīng)了一聲:“嗯。”
末了,她又揚起眼眸,補上后半句,“自然�!�
光影籠在沈硯臉上,他輕笑一聲,笑意自唇角蔓延。
遠處鼓樓傳來遙遙的鐘響,竟是大年初一了。
空中禮花如胭脂炫目,花團錦簇,美不勝收。
宋令枝抬手挽起車簾一角,半張臉湊至窗前,本想著喚沈硯一同過去。
倏然,她后頸被人捏住。
沈硯低頭,吻在她唇角。
頎長身影覆在宋令枝肩上。
窗外禮花照舊,挽起的車簾半隅,卻只露出一道細細的光。
宋令枝白皙指尖緊緊攥著車簾,笨拙回應(yīng)著。
檀香重重籠罩著自己,透過車窗的一角,不時有禮花光影照入車中。
伴著低低的嗚咽之聲。
少頃,那角車簾終從宋令枝指尖滑落,墨綠車簾隨著夜風(fēng)晃動,擋住了車外滿院的風(fēng)雪。
馬車內(nèi)青煙氤氳,燭光搖曳。
良久,覆在宋令枝身上的黑影終于移開。
沈硯抬手,指腹輕輕掠過宋令枝唇角。似要將那抹嫣紅映在自己指尖。
燭光燃盡,只剩滿車的昏暗。
借著窗外淺薄的夜色,只聽沈硯低低聲音落在耳旁。
“……宋令枝,你不能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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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懂得還不少◎
第八十三章
如墨夜色氤氳著蒼穹。
金窗玉檻,
香屑滿園,不時有歡呼雀躍聲傳入馬車之中。
宋令枝抬眸,怔怔望著近在咫尺的那雙黑眸,
如夢如幻。
馬車昏暗無光,
沈硯一雙眸子落在陰影中,
晦暗不明。
那聲低啞猶在宋令枝耳畔。
她也曾聽沈硯說過這話,在京中,
在江南。
可那時沈硯說的,
是不喜歡宋令枝騙自己。
他也曾那樣的游刃有余,垂首睥睨,
只單單一個眼神,
便足以讓宋令枝潰敗成軍。
宋令枝別過眼睛,
目視前方。又有禮花掠空,斑駁光影落在宋令枝臉上。
馬車內(nèi)陷入長久的沉默。
握著宋令枝手腕的手指漸漸往下,
肌膚相灼之際,宋令枝緩緩低下眼眸。
半晌才道:“……嗯�!�
……
閑云閣內(nèi)。
連著吃了三四日的酒席,宋老夫人身子骨弱,
早禁受不住,
昨兒夜里尋了大夫來,吃了藥方覺好些。
今兒管家請的酒席都沒去,
只挨著熏籠邊上坐著敘家常。
鎏金琺瑯腳爐擱在角落,地上鋪著柔軟細膩的狼皮褥子,
一眾婆子如燕翅站在宋老夫人身后。
滿屋花團錦簇,衣裙窸窣。
倏然,院外有小丫鬟的通傳聲傳來,
說是姑娘來了。
猩猩氈簾挽起,
宋令枝一身煙紫色忍冬紋廣袖長袍,
帶著雪帽,肩上披著孔雀翎斗篷。
入了屋,自有丫鬟接過宋令枝肩上的斗篷,自去拂開雪。
宋老夫人忙忙將人拉到懷里,好一陣揉搓:“外面可是又下雪了,你身子骨弱,可別凍壞了,讓他們抬著軟轎才是正理�!�
宋令枝眉眼彎彎:“倒也不覺得冷,只是惦記著祖母�!�
宋老夫人樂開懷:“我有一個老婆子有什么好惦記著�!�
她滿臉堆笑,扶著宋令枝的美人肩道,“怕是又琢磨著福安堂那事罷?”
屋內(nèi)一眾婆子笑開,有說宋老夫人菩薩心腸的,也有說宋令枝心地仁善,肖極老夫人。
雖是奉承話,宋老夫人卻樂意聽他人夸宋令枝,聽得津津有味。
“我們枝枝可不就是哪哪都好,你說的福安堂那事祖母這兩日也尋其他幾家問了�!�
江南富庶,不光宋家,其他幾家每年往福安堂送去的銀子也不少。
宋老夫人輕聲道:“算起來也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只是如今那些孩子還在那邊,鬧大了,也怕他們狗急跳墻,對孩子下狠手。”
宋令枝倚在宋老夫人肩上:“這也不難,賬目作假暫且不提,就說那小孩不懂規(guī)矩,除夕夜沖撞了我,還偷了錢公子的錢袋�!�
宋老夫人狐疑望著宋令枝,笑著敲她腦門:“你這個鬼靈精的,又在打什么壞主意?說來祖母幫你參謀參謀�!�
宋令枝捂著腦門佯裝委屈。
“祖母眼皮底下,我哪敢做什么。不過是想著借此事鬧大,給福安堂送去兩三個我們府上的嬤嬤,明著是教孩子規(guī)矩,暗地里……”
宋令枝挽起唇角:“有我們的人盯著,想來他們也不敢太放肆�!�
如若行得通,其他幾家也可送教養(yǎng)嬤嬤過去。
宋老夫人點點頭,眼睛笑沒了縫隙:“你這主意倒是好�!�
又轉(zhuǎn)身朝柳媽媽道,“去取賬本來�!�
既然要設(shè)福安堂,那自然事事都得考慮齊全,不可馬虎。
宋老夫人一手執(zhí)著眼鏡,挨個教宋令枝,又道。
“常言道水至清則無魚,你這一出,怕是擋了多少人的求財路,只怕他們窮鼠嚙貍,對你下手�!�
宋老夫人拍拍宋令枝的手背,“讓你父親挑幾個得力的護院,可別讓那些不長眼的玩意傷了。窮途末路的人,可什么都做得出來�!�
宋令枝頷首:“孫女知曉了�!�
又說了會閑話,忽的見一抹白色身影從博古架上跳下,直往宋令枝懷里鉆去。
是宋令枝先前從云黎那抱來的小貓,一雙藍色眼睛圓溜溜,比藍寶石還要耀眼幾分。
宋令枝一驚,下意識往后退去。
溫?zé)崧湓诒蹚�,一身貓毛油光水滑,毛茸茸的大尾巴蓬松柔軟�?br />
許是看出宋令枝眼中的避讓,小貓睜著一雙大眼睛,不滿朝宋令枝喵嗚兩三聲。
又拿圓滾滾的小腦袋去拱宋令枝。
宋老夫人樂呵樂呵:“乖寶倒是好脾性,前夜我身子不適,還是它去叫的柳媽媽�!�
宋老夫人拿小魚干逗弄乖寶,眼睛帶笑,“你這幾日忙著福安堂,要不乖寶就留在祖母這,祖母幫你照看�!�
宋令枝抱著白貓躲開,起身往外走:“那可不行,它如今都這般沉了,若是再在閑云閣待著,怕是日后我都抱不動了�!�
宋老夫人笑嗔:“凈胡說。”
卻也沒有阻止宋令枝。
……
朔風(fēng)凜冽,廊檐下雪珠子簌簌飄落,臺磯上堆著厚厚白雪。
宋令枝袖中的暖手爐自有白芷接了去,如今躺在她臂彎的,是乖寶肥潤的身影。
白芷亦步亦趨跟在宋令枝身后,笑著朝宋令枝道:“姑娘,奴婢幫你抱著乖寶罷,這天寒地凍的,仔細凍著手。”
宋令枝不以為然,拿斗篷擋住迎面的冷風(fēng),乖寶蜷縮在她懷中,抱著尾巴睡得正香。
“罷了,吵著它睡覺可就不好了。”
書房就在前方,宋令枝抬抬手:“不必跟著了�!�
白芷和秋雁相視一眼,識趣福身告退。
書房中央供著一方鎏金百合大鼎,鼎中燃著松柏宮香,暖香縈繞。
繞過十二扇歲寒三友的緙絲屏風(fēng),入目是一方黃花梨大理石書案,身后滿墻玲瓏木板鑲嵌。
宋令枝少時不愛念書,可家中筆墨紙硯,卻都是最好的。
雪浪箋輕擱在書案上,沈硯一手抵著眉心,寬松的廣袖輕垂在扶手之下。
眉目疏朗冷冽,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輕攏在袖中。窗外樹影參差,凌亂光影穿過紗屜子,無聲落在沈硯手邊。
宋令枝輕手輕腳繞過屏風(fēng),尚未來得及動作,懷中的白色身影忽然從懷里跳開。
乖寶邁著小短腿,松軟的尾巴在空中一聳一聳,直往沈硯走去。
不知為何,往日人見人愁鬼見鬼怕的沈硯,卻格外招乖寶的喜歡。
但凡見著沈硯,乖寶總是屁顛屁顛甩著小短腿過去。
“小沒良心的。”
宋令枝無聲嘟噥抱怨。
她款步提裙,小心翼翼踱步過去,宋令枝伸出手,“乖寶,過來�!�
乖寶“嗖“一聲往后躲去,白色身影一閃而過,毛茸茸的身影蜷縮在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