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明黃氈簾挽起,宋令枝氣息急促,目光慌亂在寢殿中逡巡。
紫檀嵌玉理石書案后,沈硯坐在太師椅上,聞得腳步聲,他緩慢抬起眼睛,漫不經(jīng)心朝宋令枝投去一眼。
“回來了�!�
淡淡的一聲,似乎對宋令枝的去而復返半點也不感到意外。
宋令枝緩緩踏入殿中,眼中的不安從未減少半分。
“沈硯,你到底想做什么?”
幽深雨霧落在身后,細雨霏霏。
宋令枝尚未走近,人已經(jīng)被沈硯拉至身前。
他的面色比先前越發(fā)孱弱冷白,似冬日寒雪。攥著宋令枝手腕的手指冰涼刺骨,他喉嚨溢出一聲笑。
全身力氣似落在自己手腕上,宋令枝只覺沈硯攥著自己的力道極大。
沈硯指尖泛著雪白之色。
他聲音低啞,攬過宋令枝坐在自己膝上,溫熱氣息灑落。
沈硯嗓音低低:“宋令枝,我給過你機會走的�!�
宋令枝瞳孔驟緊:“你……”
她忽的想起前日半夜驚醒,身邊睡著的人身子冰冷,熏籠置在榻前,沈硯身子也不曾暖和半分。
宋令枝嚇得連夜讓人請孟瑞過來。
此時此刻,宋令枝難免不會多想,她雙目圓瞪。
“你是不是頭又疼了,我去請孟老先生來……”
一語未了,宋令枝轉(zhuǎn)身欲走。
“不必�!�
沈硯淡漠聲音在背后響起,手腕輕輕用力,宋令枝又一次跌坐在沈硯膝上。
她眼眸輕顫。
園中雨色依舊,細雨婆娑,廊檐下金絲藤紅竹簾晃動。
秋風蕩起滿園的蕭瑟凄涼,似是風雨欲來。
沈硯臉上病怏怏,透著孱弱無力,只眼角隱隱壓著幾分陰翳,像是隱忍不發(fā)。
宋令枝滿臉擔憂:“你今日,是不是還不曾針灸?”
沈硯啞聲:“嗯�!�
宋令枝雙眉緊皺:“那你還不讓我去請孟老先生……”
說時遲那時快。
半掩的槅扇木窗忽然掠過一道利箭,箭矢直朝宋令枝和沈硯而去。
沈硯凝眉沉下臉,廣袖在空中翻動,霎時,箭矢拂落在地。
宋令枝驚魂未定,一顆心尚未落下。
下一瞬,數(shù)十枚箭矢朝自己和沈硯飛奔而來。
箭矢凌厲穿過長空,伴著岳栩一聲“——護駕”。
剎那,殿中刀光劍影,兵戎相見。
耳邊劍聲齊響,刀刃泛著銀亮之色。
“殺!狗皇帝瞎了眼!活捉沈硯,回去后重重有賞!”
一片混亂之中,不知是誰大聲怒吼了一句。
瞬間,所有刺客的目光都落在沈硯身上。
宋令枝被沈硯擋在身后,只聽身前一聲冷笑。
眼睛還沒來得及眨下,沈硯手中的青玉扳指不知何時藏了利器,尖銳的刀刃直朝那人而去。
一刀封喉。
殷紅的血珠子汩汩冒出,鮮血噴薄而出。
前一瞬還洋洋得意喊著活捉沈硯的刺客,此刻卻直直仰躺在地上,發(fā)出重重的一聲響。
哐當一聲,那人眼珠子瞪圓,唇角還有未來得及斂去的笑意。
死不瞑目。
刺客面面相覷,一時之間竟分不清沈硯的眼盲是真是假。
只是箭在弦上,容不得他們多加遲疑。
相互對視一眼,又齊齊舉起長劍,直奔沈硯而去。
“——殺!”
“——殺!”
“——殺!”
刀起刀落,沈硯一手攬著宋令枝,眉宇間攏起幾分凌厲陰狠。
窗外雨聲漸大,瓢潑驟雨蜂擁而至。
原本落針可聞的寢殿,此刻卻疊滿了刀劍亂舞之聲。
血腥味濃重,漸漸在鼻尖蔓延。
長劍握在沈硯手中,直取刺客命脈,鮮血淋漓四濺。
一場暗殺于秋雨中展開,又在秋雨中結(jié)束。
滿地橫尸遍野,殷紅的鮮血流淌了一地。
霧蒙蒙的天色壓迫,寢殿杳無聲息,只余樹影斑駁。
沈硯面若冰霜,握著宋令枝的手不曾松開半分。
側(cè)耳聽見宋令枝落在耳邊焦灼不安的心跳,沈硯彎唇,想著將人攬在懷里,忽又想起自己沾滿血絲的手指,作罷。
岳栩拱手,聲音還喘著氣,顯然還未從剛剛那場刺殺中回神:“陛下,還有三人逃至宮門口,如今已經(jīng)伏誅�!�
沈硯淡淡應了一聲,那雙黑色眸子波瀾不驚。
燭光明亮,映照著滿地蜿蜒的血跡。
岳栩往后揮袖,立刻有金吾衛(wèi)上前,一一將地上的尸身拖下去。
宋令枝心神不安,她一整夜都被沈硯護在身后,連丁點血腥也不曾沾染。
“沈硯,你……”
變故發(fā)生在一瞬。
伏在案前的刺客忽然從地上跳起,手取利劍,尖銳的劍刃直朝案后二人而去。
他眼中陰郁狠毒,泛著點點森寒。
那人本是奄奄一息,強弩之末,血珠子迷了眼,利刃偏了方向,竟朝宋令枝而去。
劍刃穿破骨肉之聲在耳邊乍想,宋令枝不曾感到任何疼痛。
她木訥著低垂視線。
目光所及,是沈硯被利劍穿過的胸口。
刺客唇角上揚,笑聲未出,岳栩眼疾手快,一劍穿破那人的胸膛。
那人跌落在地,穿過沈硯胸口的利刃卻還亙在半空。
宋令枝雙目錯愕,喉嚨似被人緊緊扼住,竟是半點聲音也發(fā)不得。
少頃,她像是晃過神:“來人!快請?zhí)t(yī)!快!”
劍刃還留在沈硯心口,宋令枝卻不敢動半分,她扶著人,滿手皆是沈硯心口噴出的鮮血。
今日之事,沈硯定是做了周全之策,故而提早送走她。請君入甕,沈硯不可能沒有半點防備……
刺客朝自己而來時,沈硯本可以推開自己的。
滾燙淚珠如雨下,宋令枝雙眼垂淚,朦朧水霧侵蝕著她所有的視線。
她看不清,也忘不見。
嗓音嘶啞,落在自己頸邊的氣息微弱,好似隨時都有可能消失不見。
那雙沉沉眸子輕掩,沈硯閉著眼睛,面色煞白。
“沈硯,你故意的,是與不是?”
他明明可以推開自己,可以躲過那一劍的。
清冷秋色彌漫,無聲籠罩著寢殿。滿殿靜悄無人耳語。
不遠處,孟瑞深一腳淺一腳,提著藥箱,跌跌撞撞朝乾清宮跑來。
殿內(nèi)無聲。
沈硯唇角勾起一抹笑,笑意極淺極淡。
“是�!�
他就是故意的。
他不是賀鳴,光明磊落,坦蕩君子。便是放手,也是怕拖累宋令枝。
沈硯偏執(zhí)涼薄,冷漠無情。即便是死,他也要讓宋令枝記上自己一輩子。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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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宋令枝,你想死?◎
第七十八章
夜半更深,
萬籟俱寂。
空中遙遙傳來鼓樓的鐘聲,宋令枝雙目淚如雨下,滾燙的淚珠從眼角滑落,
點點滴滴砸落在地上。
滿手鮮血淋漓,
鋒利的劍刃近在咫尺,
亮白的刀刃沾著斑駁血跡。
殷紅的血珠子落了滿手,懷中人氣息漸弱,
沉重的眼皮輕闔,
濃密睫毛覆在眼瞼下方,化成濃濃的陰影。
淚水模糊了視線,
宋令枝只能望見大片大片的水光。
她抱著沈硯跌坐在地,
身上的人漸沉,
攥著宋令枝手腕的手指卻不曾松開半分。
濃重的血腥味在寢殿蔓延,恍惚之際,
宋令枝以為自己是坐在血泊之中,鋪天蓋地的鮮血朝自己蜂擁而來。
定睛細看,方知是沈硯心口淌出來的鮮血。
“瘋子�!�
宋令枝低聲啜泣,
淚珠止不住滾落,
她啞聲,“沈硯,
你真是瘋子�!�
寢殿亂成一團,泛著金光的火把照亮一地,
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宋令枝看見孟瑞驚慌失措朝自己跑來,聽見他的失聲尖叫。
耳邊吵嚷紛擾,
可宋令枝卻再也不曾聽見懷中人一聲回應。
沈硯似是……永遠閉上了雙目。
“快、扶陛下回寢殿!”
“不許動!誰都不許碰到傷口!”
“麻沸散呢?快將我的麻沸散取來!”
孟瑞本來還在房里翻看古籍查閱古方,
想著明日再為沈硯研制新藥,
猝不及防聞得沈硯遇刺的消息。
孟瑞驚得醫(yī)書都丟在地,趔趄朝乾清宮跑去。
望見沈硯心口的血窟窿,孟瑞兩眼一黑,差點絆倒在門口。
宮人抬著春凳過來,藥瓶七零八落散落一地。
孟瑞半跪在地上,老淚縱橫,滿手都是鮮血。
他手指顫巍巍,手中的麻沸散顫巍巍,倒在沈硯傷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