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他忙忙伸手攔住人:“使不得使不得,這地長著苔蘚,滑著呢。倘若一不小心踩上去,這可不是鬧著頑的�!�
話音甫落,老人自己就先摔了一跤,眾香客忙忙上前扶人。
懸崖口上寒風(fēng)陣陣,白芷縮縮脖頸,又將手中的暖手爐塞到宋令枝手上:“姑娘,這處冷,我們還是別在這站著了�!�
懸崖料峭,青松撫石。
海浪聲在耳邊翻滾,不絕于耳。夜風(fēng)呼嘯,侵肌入骨。
白芷搓搓手,總覺得懸崖那地瘆得慌,“姑娘,我們回廟里去罷,這也沒什么好瞧的�!�
且當(dāng)初魏子淵就是在這被丟下海,險些命喪黃泉,白芷總覺得此地不詳,“奴婢總覺得心底涼嗖嗖的�!�
宋令枝眉眼彎彎:“這么多人都在,哪里來的瘆人�!�
白芷抿唇,硬著頭皮往后瞧:“奴婢也不是膽子小,只是想著姑娘怕水又怕冷,萬一不小心……”
話音未落,白芷猛地抬手,在自己唇上打了兩三下,“呸呸呸,瞧奴婢這嘴,該打該打�!�
宋令枝笑睨她一眼,不再同白芷玩笑取樂,只道:“走罷,去廟里瞧瞧�!�
海神廟香火鼎盛,前來祈福的香客絡(luò)繹不絕。
宋令枝捻著香煙,跪在蒲團上拜了三拜。
轉(zhuǎn)首側(cè)目,入目烏泱泱的香客,無一張面孔是白芷的。
人流沖散了她二人。
宋令枝一驚,忙不跌提裙往外走。
人群洶涌,她連海神廟都不曾走出去,已讓人推搡了好幾下。
身旁婦人牽著一個小孩,怒氣沖沖:“別擠了別擠了�!�
余光瞥見小孩赤著一只腳,怒氣更甚,一巴掌往孩子后腦勺招呼,“鞋呢?怎么又不見了?”
話落,又氣勢洶洶,伸手推開眼前擋著的香客,試圖在地上尋找掉落的老虎鞋。
婦人力氣極大,連著推搡了好幾人,眼看走在自己面前那人就要往自己倒來,宋令枝登時往后退開半步。
身后都是人,哪里來的地方給宋令枝退讓。
陡地,身前忽然橫下一只手臂,沈硯面無表情抬手,將宋令枝拉入懷中。
他一手攬著宋令枝肩膀,擁著人往外走去。
出了海神廟,視野逐漸開闊,清新的氣流涌入鼻尖。
宋令枝驚魂未定,驀地想起白芷還在廟中,她慌張道:“白、白芷還沒出來�!�
沈硯聲音淡淡:“她同岳栩在一處�!�
宋令枝一顆心稍稍放下。
四面是趕往海神廟的香客,獨他們二人是沿著山路下山。
山風(fēng)陰冷徹骨,呼嘯掠過耳畔。
先前上香的時候,抱在懷里的暖手爐交給了白芷,如今宋令枝只覺得指尖沁涼。
她伸手,攏緊披在肩上的鶴氅。
耳邊忽然落下一句:“……冷?”
宋令枝側(cè)目,不偏不倚撞上沈硯那雙深邃眼睛。她張了張唇,還沒來得及開口,倏地又聽沈硯道,“給我�!�
橫在自己眼前的手勻稱修長,宋令枝眼皮輕動。
在秦安島這些時日,沈硯好似同以前不太一樣。若是往日,他定不會來海神廟,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沈硯還在望著自己,清寒透幕,夜色在他身后散漫而開,層層濃霧涌現(xiàn)。
宋令枝指尖一顫,小心翼翼抬起手,輕放在沈硯手心。
不同于自己手指的冰冷,沈硯掌心寬厚溫?zé)帷?br />
他不動聲色,目光落在宋令枝抵在鶴氅上的手。
宋令枝遲疑一瞬,緩慢松開鶴氅,遞了過去。
兩只手交由在沈硯手心,難得的安寧平靜。
倏地,只聽一聲巨響,禮炮沖上天,火樹銀花,半邊天幕被照亮。
香屑滿地,金光映照下,宋令枝一張小臉笑靨如花,她眼睛彎如弓月。
禮炮又一次沖上天,震耳欲聾。
宋令枝側(cè)目凝眸,她聲音輕輕。
“陛下,我剛剛向海神娘娘祈愿,求我家人平安。”
稍頓,她輕聲道,“我隨你回宮,你別為難……他們,好嗎?”
她口中的他們,不止家人,還有……賀鳴和魏子淵。
夜色彌漫在二人中間,山風(fēng)凜冽。
沈硯一瞬不瞬盯著宋令枝。
良久,宋令枝終聽得沈硯低聲的一句:“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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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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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魏子淵:我?guī)汶x開◎
第六十二章
秋風(fēng)乍起,
初罷鳥鳴。
日光流淌在烏木長廊上,金絲藤紅竹簾半卷,一眾宮人款步提裙,
亦步亦趨跟在公主身后。
為首的侍女眉開眼笑,
盯著公主手上的金鑲玉嵌寶石手鐲直笑。
“公主這手鐲當(dāng)真好看得緊,
奴婢在宮里這么些年,也沒見過這般好看的鐲子�!�
公主手腕皓白如雪,
冰肌瑩徹。
她揚起手,
借著輕薄日光,細細打量自己手上的鐲子,
一雙綠寶石一樣的眼睛燦若星辰。
她下巴高抬,
頗有幾分洋洋得意:“你自然是沒見過的,
這可是……”
一語未了,公主眼尖,
瞧見水榭后端坐的王后,提裙飛快奔過去。
茶案上供著各色茶具,茶爐子燒著熱水,
汩汩白汽翻涌而起。高幾上設(shè)水仙花盆景,
點著宣石,又有一方墨煙凍石鼎立著。
水榭三面環(huán)湖,
伴著水聲,樂姬撥弄琴弦,
款彈古箏。
絲竹悅耳,王后一手擁著公主的美人肩,笑得溫和:“怎么跑那么急,
仔細摔了。”
公主抿唇:“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哪里還會摔著�!�
她躺在王后懷里,
揚揚手中的手鐲,恨不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沾在她手上。
“母后瞧瞧,我這手鐲如何?”
王后言簡意賅:“好看。”
公主唇角高揚,又將目光投到下首的魏子淵身上。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魏子淵近日興致缺缺。
公主撇撇嘴:“……二哥哥覺得呢?”
魏子淵手中擎著官窯五彩小蓋鐘,連眼皮也不曾抬起半分,他面無表情:“……嗯。”
公主心生不滿:“一個‘嗯’就想打發(fā)我?哥哥未免也太敷衍了些�!�
她挽著王后的手撒嬌,“母后,你瞧瞧哥哥,這手鐲可是宋姐姐……”
“哐當(dāng)”一聲脆響,魏子淵手中的小蓋鐘應(yīng)聲落地,他凝眉:“你說什么?”
目光下移至公主手上光彩奪目的金鑲玉嵌寶石手鐲,魏子淵眸光驟緊。
手鐲在光下泛著晶瑩之色,是宋令枝先前想要采買的礦石所鐫刻而成。
魏子淵心中百轉(zhuǎn)千回,只覺不可思議:“她怎么給你的,她在哪?”
魏子淵激動難耐,案上的白玉纏枝果盤險些揮落在地。
公主唬了一跳,捂著心口困惑不解:“宋姐姐不是一直在秦安島嗎?說是要去尋礦石,這不……手鐲剛做好,宋姐姐就托人給我送了來�!�
公主手指輕輕撫過手鐲,愛不釋手。
魏子淵面色凝重,他嗓音低�。骸昂螘r,她何時給你的?”
公主一頭霧水,不知魏子淵為何如此激動:“今兒早上格林伊給我的,想來宋姐姐應(yīng)是昨日送到多寶閣的�!�
……昨日。
魏子淵眉心緊皺,宋令枝昨日竟還在秦安島。他以為以沈硯的性子,定然會嚴防死守。
公主從王后懷里揚起頭,睜著一雙透亮眼睛望著魏子淵,終將藏在心底深處的疑問拋出。
“哥哥,你和宋姐姐……是不是鬧別扭了?”
她不再窩在王后懷里,提裙快步蹭到魏子淵案前,公主一手托著腮,笑看兄長。
“怎么,又被宋姐姐拒絕了?”
她半揚起臉,目光自下而上,眼睛笑如弓月,“說起來,你倒是和我有幾分相像。”
公主大言不慚,“雖然比不上我,然容貌肯定是不差的。宋姐姐不同你一起,應(yīng)當(dāng)還有別的緣由。”
地上的蓋鐘碎片早被宮人灑掃干凈,魏子淵冷眼睨向公主,沉聲:“我不曾和她鬧別扭�!�
“那誰知道,或是你無意惹了宋姐姐生氣,自己卻不知。又或是……”
魏子淵捏著眉心:“和她無關(guān),是、是別人�!�
公主眼睛亮起,巴巴往前湊去:“是還有別的人心悅宋姐姐?”
魏子淵:“嗯。”
公主一時語塞,片刻方道:“這不是常事嗎?宋姐姐那般好,哪有男子會不喜歡。先前格林伊的兄長不也喜歡宋姐姐嗎,那時哥哥怎么不怕?”
魏子淵眼眸低垂,光影照不到的地方,一雙琥珀眸子昏暗無光。
王后聞言,提裙坐在魏子淵身邊,輕拍他手背,她溫聲細語:“這事,你問過宋姑娘嗎?”
魏子淵眼睛睜大,搖搖頭。
王后莞爾:“那就去問問,若是她喜歡你,兩情相悅,豈不是喜事一樁?若是她……無意,從今往后,你也可絕了這念想,莫再自己一人鉆牛角尖�!�
……
秦安島。
日光灑滿長街,白芷提著一個漆木攢盒,衣裙窸窣,提裙趕回客棧。
眉開眼笑。
忽而瞧見樓下站著的岳栩,眼中的笑意瞬間消失殆盡,面無表情從岳栩身前經(jīng)過。
槅扇木門推開,房間中間設(shè)一方鎏金琺瑯銅爐,金絲炭滾燙。
臨窗貴妃榻上鋪著青緞褥子,白芷悄聲將攢盒放在案幾上。
那是她今早特地去買的茯苓八寶糕。
白芷輕聲:“姑娘,奴婢……”
聲音戛然而止。
槅扇木門再次被人推開,緙絲屏風(fēng)后轉(zhuǎn)出一道頎長影子。月白色寶相花紋織金錦長袍若隱若現(xiàn),白芷當(dāng)即噤聲,福身請安。
一聲“見過陛下”還未出聲,沈硯眼皮輕抬,淡淡輕瞥白芷。
白芷心領(lǐng)神會,躬身退下。
雅間窗前設(shè)一方鏤空雕花木板,其上或貯美人瓢,或設(shè)爐瓶三事。
案上香爐燃著安神香,青煙未盡。
宋令枝倚在貴妃榻上,三千青絲挽著一根細細的玉簪,眉若山月,唇似胭脂。
纖細瘦弱的手腕輕垂在榻邊,許是睡昏了頭,宋令枝翻身,整個人差點從榻上摔下。
一只手忽的伸出,及時托住了宋令枝半張臉。
宋令枝纖長睫毛撲簌,落在沈硯掌心。
溫?zé)釟庀①N著沈硯手心,宋令枝睡得熟,不知今夕何夕。
長長鴉羽睫毛覆在眼瞼下方,美目輕闔。
沈硯低垂眼眸,如墨眸子沉沉,波瀾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