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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秋雁半俯身子,小心翼翼為宋令枝提裙:“姑娘,可是膝蓋又疼了?奴婢去取麻沸藥來……”

    宋令枝抬手?jǐn)r住秋雁:“不必,我坐著歇歇就好了。”

    秋雁愁容滿面:“前兒白芷姐姐隨香娘子回老家,臨走前還千叮嚀萬囑咐,怕奴婢伺候不周�!�

    秋雁手執(zhí)湘竹團(tuán)扇,輕輕為宋令枝扇風(fēng),“也不知道白芷姐姐回來那日,姑娘這傷能不能好全�!�

    宋令枝彎眼:“白芷有說何時(shí)回京嗎?”

    秋雁思忖片刻:“短則一個(gè)月,多則三個(gè)月。不過她知曉姑娘食欲不振,特做了好些糕點(diǎn)。姑娘若是想吃,奴婢為姑娘端來�!�

    宋令枝搖搖頭:“剛吃了半碗藥,再吃不下了。”

    秋雁垂眼:“那好罷。說起來,那日真是多虧了三殿下,奴婢當(dāng)時(shí)在看臺上,差點(diǎn)嚇壞了。姑娘只是從馬背上摔下,便受如此大傷。若是那馬真的踩上姑娘……”

    秋雁雙眼淚如雨下,眼尾泛紅,“奴婢這幾日常常做噩夢,夢見姑娘、姑娘……”

    宋令枝拿絲帕為秋雁拭淚:“別哭了,我這不是虛驚一場嗎?”

    她挽唇,忽而想起魏子淵給自己送的閉息丸,宋令枝眼珠子一轉(zhuǎn),“若我真出事,你便去尋香娘子。你如今有一手制香的好手藝,去哪都不怕虧著自己�!�

    秋雁氣鼓鼓,猛剜宋令枝好幾眼:“姑娘怎么盡說喪氣話,沒的惹奴婢傷心�!�

    她小聲哽咽,“若姑娘真有個(gè)三長兩短,奴婢就絞了頭發(fā)做姑子去,日夜跪在佛祖前,為姑娘祈福�!�

    宋令枝:“凈胡說,好好的做姑子做什么。且我人都沒了,還有什么好祈福的。”

    秋雁反唇相譏:“怎么不可以?奴婢可以祈求來世還入宋府,在姑娘身邊伺候。姑娘不知道,如今閩州洪澇,京中好些人放河燈祈福,奴婢聽聞閩州那死了好些人,圣上大怒,說是要派三殿下過去徹查�!�

    沈硯要……離京?

    宋令枝忽而一怔,她如今行走不便,沈硯若真的離京,自然不可能帶上自己。

    她心中思緒翻滾,若是自己在沈硯走后服下閉息丸……

    秋雁小聲絮叨:“奴婢今早還見前院的小廝在收拾行囊,想來這事應(yīng)是真的。姑娘,三殿下若真的要走,姑娘要去……要去送送嗎?”

    宋令枝思緒驟然被打斷,怔愣:“……什么?”

    秋雁壓低聲:“府上的人都是勢利眼,三殿下若是在府上,他們定不敢欺負(fù)姑娘�?扇羧钕隆媚锟蓜e笑,這群人慣會踩低捧高,誰知道他們會怎么欺負(fù)姑娘?”

    宋令枝眼睛彎彎:“你倒是看得透徹�!�

    秋雁:“那是自然。姑娘今夜不若尋個(gè)由頭見見三殿下,也好讓那些人瞧個(gè)真切�!�

    宋令枝粲然一笑。

    她對拉攏府上關(guān)系不感興趣,不過想著若是自己借閉息丸離開,秋雁或許還得在府上待上幾日。

    若是見見沈硯能換來秋雁那幾日的安寧,倒也不算虧。

    宋令枝頷首:“就依你說的便是。”

    ……

    月色清冷。

    馬車骨碌碌駛過長街,從宮中回府,天色已經(jīng)全黑。府邸前奴仆侍立,沈硯步履匆匆,裹挾著一身寒露回府。

    圣上昏庸無能,近日因虧空的國庫發(fā)了好大一通脾氣。

    岳栩亦步亦趨跟在沈硯身側(cè):“殿下,余貴人從宮中傳來消息,說是皇后這幾日都在勸圣上,改派他人前往閩州�!�

    岳栩不解其意,“閩州一事,實(shí)屬燙手山芋,皇后娘娘此舉,實(shí)在奇怪�!�

    沈硯唇角勾起幾分嘲諷:“沒什么好奇怪的,閩州河堤塌陷,皇后自然心急。”

    岳栩皺眉,更為不解。

    沈硯笑笑:“當(dāng)年修建河堤的官吏,是皇后的一位故人。”

    那人同皇后自小青梅竹馬,皇后自然見不得那人受牽連。若是旁人去,皇后尚且可以從中周旋,可若

    是沈硯……

    沈硯冷笑兩聲。

    前世的洪澇是在五年后才有,不想這一世竟提前了。他本來還想著等自己登基稱帝,再派人修固堤壩。

    沈硯的目光倏然飄向門口站著的侍衛(wèi)。

    侍衛(wèi)拱手上前,不敢居功:“殿下,這是夫人屋中的秋雁姑娘送來的�!�

    十錦攢盒掀開,卻是十來個(gè)小巧精致的綠豆糕。

    沈硯不動聲色收回目光,視線越過重重樹影,落向月洞門后自己的寢殿。

    他淡聲:“她今日又來了?”

    侍衛(wèi)沉聲:“是,夫人在門口約莫等了半盞茶的功夫,見殿下未歸,便先回房了�!�

    連著三日,宋令枝都是如此。只是實(shí)在不巧,沈硯這幾日都在宮中待到天黑。

    侍衛(wèi)狐疑:“殿下,這綠豆糕……”

    沈硯:“放著罷�!�

    書房的燭火一直亮到五更天。

    天將明未明之時(shí),岳栩終于從書房離開。

    書案上公文堆積如山,閩州洪澇,如今又是大雨不斷……

    沈硯一手揉著眉心,忽見窗前傳來一聲鳥啼,他好奇往外望去。

    樹影婆娑,黃鸝亮著一身油光水滑的羽毛,在窗前嘰嘰喳喳,

    伺候它的宮人一路追隨,眼睜睜瞧著黃鸝飛進(jìn)沈硯的書房,嚇得雙膝一軟,跪倒在窗下:“殿下恕罪,是奴才沒看好這黃鸝,叫它飛出籠子,奴才這就、這就……”

    黃鸝撲簌一聲,猛地往沈硯書案飛去,踩著小爪子在沈硯案前走走停停,時(shí)不時(shí)歪著一雙黑豆般的眼珠子,盯著公文瞧。

    “膽子倒是大了不少。”沈硯輕笑,朝窗下跪著的宮人揮揮袖,“你先下去罷,這兒不用你伺候。”

    宮人感激涕淋離開。

    案上燭火通明,黃鸝看看公文,又看看沈硯,最后目光落在一旁纏絲瑪瑙白盤上的綠豆糕,乍然飛撲過去。

    一連在綠豆糕上啄出好幾個(gè)大洞。

    許是吃著味道尚可,黃鸝吃得更歡,“啾啾啾”喊個(gè)不停,又連著啃下好幾口。

    沈硯哂笑:“你倒是怡然自得�!�

    他伸手,將盤子端遠(yuǎn)些。

    黃鸝眼巴巴,又邁著小爪子跟上去。

    沈硯挪開,它又跟上。

    如此來回幾趟,黃鸝許是知曉沈硯在捉弄自己,狠狠在綠豆糕上啃上一大口。

    碎渣瞬間落了一地。

    沈硯皺眉,直接將那盤子移到一旁的矮幾上,黃鸝扒著那盤子,竟也跟著過去。

    一整盤的綠豆糕竟是讓黃鸝吃下一大半,只剩些碎渣粉末。

    沈硯攏眉,正想著喚人前來收拾,忽見原本活蹦亂跳的黃鸝發(fā)出短促的一聲啼叫,而后緩緩倒在案上。

    不再動彈。

    沈硯眼角的笑意盡失。

    作者有話說:

    八千多字這章居然還沒寫完!!

    感謝在2023-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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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0

    ?

    第五十章

    ◎跑路預(yù)備備◎

    第五十章

    日影橫窗,

    霞映滿院。

    紫檀案幾上供著描金山水筆筒,三足香爐燃著安神香,青煙氤氳,

    如夢如幻。

    岳栩拱手站在下首,

    纏絲瑪瑙白盤上的綠豆糕粉末一一被挑出,

    岳栩攏眉凝視。

    良久,他目光從綠豆糕上移開,

    轉(zhuǎn)而朝沈硯拱手。

    “殿下,

    這綠豆糕確實(shí)下了藥�!�

    斑竹梳背椅上的男子雙眸輕闔,眉宇淡淡。

    一夜未睡,

    沈硯面上半點(diǎn)倦怠也無,

    凌厲劍眉橫立。一手抵著眉心,

    一手落在扶手上方,指骨輕輕敲著。

    他唇齒溢出一聲冷笑,

    似漫不經(jīng)心勾起唇角,臉上卻半分笑意也無:“……毒||藥?”

    岳栩搖頭:“不是�!�

    沈硯睜開眼,那雙如墨眸子漆黑,

    深不可測

    岳栩低垂著腦袋,

    細(xì)細(xì)道出自己心中的疑慮:“這藥溫和,若只吃上一兩回,

    身子倒無大礙,只會覺得昏昏欲睡�?扇羰情L此以往……”

    岳栩欲言又止。

    沈硯不耐煩:“——說�!�

    岳栩垂眼:“若是吃久了,

    精神定會倦怠,食欲不振,身子、身子日漸虛弱�!�

    沈硯不日就要趕往閩州,

    偏偏在這個(gè)節(jié)骨眼上出了這種事。閩州不比京城,

    若是真的在那處出了事,

    又或是因身子欠安辦砸圣上派的差事。

    不管哪一種,于沈硯而言都百害而無一利。

    岳栩能想到的,沈硯自然也能想到。

    晨曦微露,偶有金黃光影落在書案上。黃鸝昨日連著吃了幾塊綠豆糕,昏昏睡了大半宿,此時(shí)才悠悠轉(zhuǎn)醒。

    甫一撞上沈硯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黃鸝“啾”的一聲,小心翼翼將自己的爪子從沈硯的公文上挪開。

    一人一黃鸝對視片刻。

    少頃,沈硯揮袖:“來人�!�

    照看黃鸝的宮人垂手侍立在廊檐下,聞言,匆忙推門而去,雙膝跪地:“殿下�!�

    “帶下去�!鄙虺幝曇舻謇�,“日后別再出現(xiàn)我面前�!�

    宮人誠惶誠恐,怔愣一瞬后,又趕忙疊聲應(yīng)“是”。

    腳底抹油,揣著黃鸝跑得無影無蹤。

    書房昏暗,光影不明。

    片刻,一身著灰色長袍的宮人被帶上,伏首跪在地上,淚如雨下。

    他連連磕頭,額頭青腫,也不敢停下。

    “殿下,小的不敢扯謊,那盤綠豆糕真的是秋雁姑娘自己做的……不,不是,小的聽說,那綠豆糕是蘭香坊送來的�!�

    哀嚎聲不絕,宮人俯身,哐哐往地上砸著腦袋:“殿下、殿下明察!這綠豆糕真的不是我們廚房做的……”

    岳栩朝沈硯望了一眼,而后皺眉看向?qū)m人:“可瞧清楚了?”

    宮人連連叩首:“奴才在廚房做了這么多年,絕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隱瞞�!�

    他顫巍巍從懷中掏出一本賬冊,舉至頭頂,“各院每日的吃食,廚房都有記賬,這盤綠豆糕,乃是蘭香坊的人送來。”

    岳栩翻閱帳冊,朝沈硯點(diǎn)頭:“殿下,綠豆糕確實(shí)為蘭香坊的白芷姑娘送來。屬下探明,蘭香坊的柴房還有一名婢女,名喚紅玉,這綠豆糕是出自她手,是……照著夫人的喜好所做。”

    殿中落針可聞,竹影映照在窗上。

    良久,書案后傳來沈硯低低的一聲笑:“……照著她喜好所做?”

    岳栩低頭:“是,當(dāng)日隨綠豆糕送來的,還有白芷姑娘做的櫻桃酥。攢盒是白芷姑娘送來的,后來由秋雁姑娘掌管,從始至終,都未經(jīng)他人之手。”

    “……照著她喜好所做?”

    薄唇輕啟,沈硯一字一頓,那雙漆黑瞳仁極冷,似萬年冰潭。

    跪在下首的宮人雙股戰(zhàn)戰(zhàn),瑟瑟發(fā)抖。

    岳栩垂手:“是,這糕點(diǎn)是前日送來,夫人只用了一塊櫻桃酥,旁的沒再碰過。”

    書房空蕩寂寥,案幾上公文累累,全是昨夜沈硯等人熬夜商討出來的防澇法子。

    那廚房的宮人早就被帶了下去,另行關(guān)押在柴房。霎時(shí),書房只剩下沈硯一人。

    院中楊柳垂絲,蟬鳴滿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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