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皇后眼中掠過幾分狠戾,“當初陛下對那林貴妃多好,如今怕是連她長何樣都忘了�!�
侍女心口一顫,到底不敢忤逆皇后,低聲應了一聲:“但憑娘娘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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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苑不比京城悶熱,群山環(huán)繞,蟬鳴蟲叫,不絕于耳。
午歇睡久了些,宋令枝一覺醒來,天色漸暗,紅霞滿天,日落西山。
湘妃竹簾挽起,秋雁悄聲步入內殿,又親自捧來沐盆,伺候宋令枝凈面凈手。
“姑娘好睡,奴婢進屋好幾趟,都不曾見姑娘醒�!�
秋雁屈膝半跪,扶著宋令枝至妝臺前坐下,又捧來妝匣,她輕聲。
“這些是皇后娘娘昨日打發(fā)宮人送來的碧玉簪子,姑娘可要戴戴?”
碧玉簪子金光燦燦,上面綴著碩大飽滿的寶石,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除簪子外,皇后還一連賞賜了好些珠寶玉石,扇墜如意。
宋令枝掀眸輕瞥:“左右也不出門,都收著罷。”
秋雁福身應“是”,只拿一支紅珊瑚翡翠,輕挽起宋令枝一頭烏發(fā),秋雁絮絮叨叨。
“姑娘睡了一下午,何不出去走走?奴婢瞧后山那倒是挺好的,且我們這殿僻靜,也不怕撞見什么貴人�!�
宋令枝一手扶著眉心,許是下午睡多了,她此時覺得頭暈暈沉沉的,似是頭重腳輕。
隔著一扇槅扇木窗,宋令枝抬眸往外瞧,滿園日光一地,竹影婆娑。
她搖搖頭:“怪熱的,還是不了,我再躺著歇歇�!�
秋雁大驚:“萬萬不可,姑娘這都睡了多久,若還繼續(xù)躺著,夜里又該鬧著睡不著了�!�
宋令枝揉著眉心,只笑:“莫胡說,我近來總覺得身子骨懶懶的,乏得厲害。”
秋雁抿唇:“姑娘這是躺久了,今兒天好,奴婢陪你在院子走走罷,外面看著日頭雖大,然后山樹多,總歸比這屋子涼快許多,姑娘……”
話猶未了,倏然聞得外面一陣喧囂,宋令枝同秋雁對視一眼,二人齊齊往院子外瞧。
青竹擋住的身影,云黎站在宮門口,一身粉白錦衣曳地,衣袍沾著塵埃,整個人頗為狼狽。
侍衛(wèi)擋在門前,半點也不肯退讓:“云姑娘,三殿下有話,閑雜人等一律不得進�!�
云黎面上焦急不安:“你既認得我,自然也知曉我父親是何人。我來此也不是見三殿下,不過是想尋我家阿梨罷了。你讓我進去找一刻鐘,若它不在,我立馬走人�!�
先前入宮,阿梨差點遭遇不測。云黎再不信父親哄自己的話,到哪都將阿梨帶在身邊。
不知是否換了地方,阿梨前兩日還好好的,安分守己待在自己的小窩。自己膽子大了些,到處亂竄。今日竟是掙開云黎的繩子,竄得無影無蹤。
在別苑的多是宮中貴人,若是驚擾了誰,阿梨性命都難保。
云黎無法,只能挨個宮殿找。她皺眉:“你若是有顧慮,同我一起找便是,我……”
秋雁走出院子,看清來人,驚訝:“云姑娘?”
宋令枝震驚轉首,下意識將秋雁往身后拉:“你認得她?”
秋雁眉眼笑彎:“前兒奴婢在這山路轉暈了頭,幸好遇上云姑娘相助�!�
宋令枝目光狐疑在兩人之間打轉,阿梨下落要緊,若是耽誤一時半會,興許它不知又鉆哪里去。
宋令枝輕聲:“讓她進來罷,我陪著她一起找�!�
侍衛(wèi)遲疑片刻,拱手:“是,夫人�!�
顧不得寒暄,云黎快步提裙,匆匆越過侍衛(wèi):“阿梨往日最喜歡躲在樹后乘涼,這是它平日喜歡的小鈴鐺�!�
云黎熱淚盈眶,嗓音帶上哭腔,“后山那我讓我院中的護院去找了,往日它只要聽見這鈴鐺聲,定然會跑來,也不知它如今跑去何處了……”
云黎輕聲哽咽。
宋令枝轉眸凝視,前世疑慮重重,只如今找到貍奴要緊,她也無暇考慮其他。
“這院子不小,后面的月洞門還連著密林,往日那一處是有人守著的,可難保它自己翻墻出去�!�
云黎急紅了眼:“那密林可是有蟲蛇的,阿梨那么小一只,若是讓那些畜生咬上一口……”
宋令枝來不及安慰,兵分三路:“我去那邊找找,秋雁,你去那邊池子�!�
秋雁為難:“姑娘,奴婢還是跟著你罷�!�
宋令枝搖頭:“不必,左右不過在這院子�!�
話音甫落,她同云黎手上接過鈴鐺,順著羊腸小路,一路走一路晃動鈴鐺。
樹影晃動,空中不時有鈴鐺的聲音響起,伴隨著宋令枝一聲又一聲的“阿梨”。
日薄西山,青松撫檐。
驀地,視野之內晃過一道白色的身影。
宋令枝眼前一亮,快步跑上前:“——阿梨!”
鈴鐺聲在空中晃悠,泛起一地的日光。
那貍奴跑得極快,只眨眼功夫,白色的身影已經竄入樹后。
宋令枝一路跑一路追,不知何時,人漸漸跑出沈硯的寢宮。
舉目望去,四面松柏高聳入云,蒼翠欲滴。
宋令枝氣喘吁吁跑著,腳上的珍珠軟底鞋染上泥土,滿頭烏發(fā)輕披在腰間。
青松翠竹前,一人半蹲著身子,懷里抱著白色的貍奴。
阿梨不似之前那般到處亂竄,窩在那人懷里,乖順聽話。
看那人的衣袍,想來應是哪家的奴仆。
宋令枝悄聲松口氣,踩著枯枝落葉往前走。衣裙窸窣,裙角日影交疊,沒入雜草堆中。
宋令枝溫聲:“你是哪家府上的?這貍奴是云家姑娘的,今日幸而有你�!�
宋令枝笑著往前,每走一步,窩在男子懷里的阿梨眼睛遂瞪圓一周。
宋令枝唇角笑意漸深:“給我罷,你……”
聲音戛然而止。
宋令枝望著那人手心的箭矢,只覺四肢僵硬,顫動的嗓音落在落日余暉中。
她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魏……”
隔墻有耳,即便身在密林,宋令枝亦不敢大意,她強裝淡定,俯身自男子懷里接過貍奴。
魏子淵半跪在地上,他臉上似抹了粉,乍一看,宋令枝差點以為自己認錯人。
魏子淵語速飛快。
“姑娘,這是閉息丸,服用后人的氣息脈博全無,同死去一樣,十日后又可恢復。姑娘安心服下,待棺木出了三殿下府邸,我自有辦法救出姑娘。”
宋令枝還沒來得及驚訝魏子淵可以說話,掌心已多出一個小小的香囊,樣式精致小巧,針腳細密,同她以前在宋府用的差不多。
便是有心人瞧見了,也斷不會懷疑。
她壓低聲音,心生顧慮:“祖母父親怎么辦?”
沈硯這般有恃無恐,便是算準宋令枝不敢拿家人打賭。祖母年事已高,若是因她受了牽連,宋令枝定是意難平。
“老夫人那我自有打算,姑娘不必憂心。姑娘只要……”
樹影搖曳,疏林如畫。
遙遙的,云黎的嗓音傳了過來:“三殿下,宋姑娘剛剛真的同我在一處,想來她應該……”
一語未落,云黎忽然眼前一亮,顧不得沈硯還在,提裙往宋令枝飛奔而去,輕快的腳步聲濺起一地的日光。
“阿梨,真的是你!”
她眼尾泛紅,挽著宋令枝連聲道謝,“今日多虧了宋姑娘,阿梨,快同宋姑娘道謝�!�
阿梨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喵嗚”一聲。
宋令枝唇角上揚,屈膝福身:“殿下�!�
她抬腳,快步行至沈硯身側,悄悄將香囊塞到袖中,宋令枝仰起頭,“殿下是出來尋我的嗎?”
霞映西山,日光無聲落在沈硯肩上、眉眼。
那雙墨色眼眸幽深寂靜,深不可測。
他輕聲“嗯”了一聲。
袖中還藏著閉息丸,宋令枝心口狂跳不止,轉首側目,強壓住心底的不安,深怕沈硯瞧見身后的魏子淵。
宋令枝挽著沈硯的衣袂往前,眼底流露出幾分嫌棄緊張:“殿下,我們快些回去罷,這一處僻靜,不知是否有蟲蛇出沒。”
云黎本來還在安撫著懷里的阿梨,聞言頓覺四周陰森森,快步挪至宋令枝身邊。
捕捉到沈硯落在自己臉上似有若無的目光,云黎又抱著貍奴,慢慢地、慢慢地往后退開半步。
不再緊貼著宋令枝。
沈硯視線重回宋令枝臉上,他眸色依舊,望向宋令
枝的目光一瞬不瞬。
后背寒意漸起,宋令枝輕聲試探:“……殿下?”
沈硯好似才回神,指間的青玉扳指不再轉動,他淡聲:“走罷�!�
緊提著的一顆心稍稍放下,宋令枝揚唇,剛往前踏出半步。
忽見沈硯側首——
“等等�!�
沈硯駐足,目光無聲落在半蹲在草堆中的那人身上,他垂眸凝視,“……那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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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枝枝,你不會想知道的◎
第四十八章
密林深處,
一人屈膝半跪在地上,身上青灰袍衫同漫山遍野的綠意融在一處,若非睜眼細看,
定不會發(fā)現。
余暉染紅了山林,
落日的光影一點一點往外挪動,
宋令枝站在陰影中,手足冰冷。
徹骨的寒意鋪天蓋地籠罩而下,
將她層層包裹,
密不透風。
宋令枝呼吸凝滯。
沈硯曾在宋府見過魏子淵,他好不容易才治好了口疾,
還費勁心思為自己尋來了閉息丸。
手指緊掐掌心,
宋令枝強穩(wěn)住心神,
壓下心底劇烈的不適:“一個下人罷了�!�
聲音故作云淡風輕,落在山風中,
稍縱即逝。
沈硯不動聲色,凝眉,目光落在那人微躬的后背上,
他輕哂:“抬起頭來�!�
聲音淡漠,
不帶一絲一毫的情緒起伏。
宋令枝心亂如麻,眼中慌亂。
魏子淵伏首跪在地上:“見過三殿下,
小的……”
本在安撫懷里阿梨的云黎忽而大吃一驚,三步并作兩步沖至魏子淵身前。
松垮的錦衣擋住了魏子淵大半張臉:“怎么是你?”
轉而望向懷里朝魏子淵撲去的阿梨,
云黎臉上晃過幾分了然:“阿梨是你找著的?”
魏子淵低頭:“是。”
云黎笑彎一雙眼睛,思及后面還有一位活閻王盯著自己,云黎唇角笑意漸斂。
屈膝朝沈硯行禮:“殿下,
這是我父親為我請來的護院,
殿下大人大量,
求看在我父親面上,饒過他的無禮�!�
聲音愈來愈低,沈硯的目光似蘊著重量,一點點壓在云黎身上。
云黎不自覺垂下眼眸,心中暗嘆宋令枝果然非同一般,竟能和沈硯這樣的人共處一室。
云府先前的護院是折在沈硯手上,若是再折一人……
沈硯默不作聲收回視線。
倏然耳邊落下一道驚呼,云黎乍然仰起頭,大驚:“宋姑娘!”
眼前晃過重重黑影,宋令枝身影輕盈單薄,輕飄飄往旁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