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沈昭一頭霧水,不明所以望向沈硯:“宋姑娘這是……”
沈硯輕聲彎唇,青玉扳指握在指間,無(wú)聲轉(zhuǎn)動(dòng)。
宋令枝就站在自己身后,單薄身影似弱柳扶風(fēng),緊貼著沈硯的袍衫,瑟瑟發(fā)抖猶如鵪鶉。
鬢間的金鑲玉紅珊瑚點(diǎn)翠玉簪輕晃,似是感覺到落在頭頂上方的視線,宋令枝側(cè)目,宛若秋眸的一雙杏眼惶恐不安。
她又貼著沈硯走近半步:“……殿下�!�
聲音怯怯,低不可聞。
沈硯垂眸,并未如上回那樣,當(dāng)著沈昭的面強(qiáng)..硬攬宋令枝入懷,只任由她惴惴不安攥著自己的衣袂。
沈硯輕描淡寫:“枝枝怕生。”
沈昭皺眉,目光狐疑在沈硯和宋令枝臉上打轉(zhuǎn)。
沈硯輕聲:“皇兄還有事?若無(wú)事,臣弟先告辭了�!�
雨幕清寒,空中透著絲絲縷縷的寒氣。沈昭趕著去見皇后,未同沈硯多言,匆匆壓下心底疑慮,轉(zhuǎn)而往坤寧宮走去。
一眾宮人浩浩蕩蕩,隨著那抹明黃色身影消失在烏木長(zhǎng)廊。
腳步聲漸行漸遠(yuǎn),籠在心中的壓迫稍減,宋令枝仰首,猝不及防撞入沈硯一雙幽深眸子。
指尖松開沈硯衣袂,宋令枝往后退開半步,畏懼從未離開半分:“殿下,我……”
沈硯面色淡然,攬過她腰肢步入軟轎:“走罷�!�
……
……
雨接連下了半日。
白芷和秋雁都是第一回陪著宋令枝入宮,自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肯多看一眼行錯(cuò)一步,深怕為自家主子招惹禍?zhǔn)隆?br />
青石甬路,夜雨瀟瀟。
白芷撐著油紙傘,為宋令枝遮風(fēng)擋雨。
前方亦有一名宮人引路,她躬身,往后退開半步:“姑娘,皇后娘娘就在前方的亭臺(tái)等您,姑娘從這轉(zhuǎn)過,直走便是了。”
宋令枝不動(dòng)聲色,掩唇輕咳兩三聲:“直走便能瞧見嗎?”
宮人福身應(yīng)“是”,嘴上笑盈盈:“姑娘快去罷,皇后娘娘尋你,是為和姑娘說(shuō)些梯己話,故而才沒讓三殿下一起。”
她笑笑,“皇后娘娘仁厚慈心,姑娘且放寬心,快去便是了�!�
宋令枝頷首,微屈膝:“勞煩這位姐姐帶路�!�
宮人粲然一笑:“不過是奴婢的份內(nèi)事罷了,姑娘還是快去罷,莫讓皇后娘娘空等。奴婢還有事,就不隨姑娘一起了�!�
白芷匆忙喊住人,聲音匆匆穿過雨幕,卻并未留住宮人的腳步。
白芷氣得直跺腳,小聲嘀咕抱怨:“這什么人啊,夜黑風(fēng)高的,把人丟在這不管了�!�
她轉(zhuǎn)首朝后望,雨幕輕冷,隔著茫茫雨幕,只依稀望見青松撫石。
白芷小心翼翼攙扶著宋令枝:“姑娘,奴婢瞧前方臺(tái)階陡峭,許是不好走。您扶著奴婢的手往前,小心莫摔著了�!�
陰雨不絕,偶有雨絲飄落在宋令枝衣衫之上。她聲音輕輕:“白芷,剛剛那人,可是說(shuō)皇后娘娘在前方的亭臺(tái)等著我們?”
白芷不解其意,只點(diǎn)頭:“是�!�
宋令枝唇齒輕溢出一聲笑:“走罷�!�
白芷趕忙扶住人:“姑娘,你走錯(cuò)了,這是我們來(lái)時(shí)的路,皇后娘娘應(yīng)是在那邊……”
手臂抬至半空,倏然又被宋令枝拉下,她淡聲:“我知道,回罷,皇后娘娘不會(huì)在那亭臺(tái)的�!�
若宋令枝今日是第一回進(jìn)宮,或許還會(huì)上當(dāng)受騙。只是皇后千不該萬(wàn)不該,都不該挑這路。
往前走的那一方亭臺(tái),宋令枝閉著眼睛都能走過去。
這是她前世回漪蘭殿的路,那亭臺(tái)也在漪蘭殿附近。漪蘭殿本就荒無(wú)人煙,那亭臺(tái)更是年久未修,彩漆剝落,破舊不堪。
皇后若真尋她有事,也斷不會(huì)挑在那一處。
白芷愁眉苦臉,為宋令枝發(fā)愁:“倘若皇后娘娘留了人在那,又一直等不著姑娘,姑娘又該如何?”
宋令枝輕輕:“不如何�!�
她拍拍白芷的手背,溫聲寬慰,“那亭臺(tái)蓋在假山后,四周連一處避雨之所都無(wú),便是那亭臺(tái),亦做不到遮風(fēng)擋雨。”
皇后明擺著是在為難宋令枝,才故意挑了這一處人跡罕至。
宋令枝若真是在這等上大半夜,那才真真是遂了她
的心意。
白芷氣惱不已,又想著這是在深宮大院,保不齊隔墻有耳,只暗暗在心底為宋令枝抱不平。
須臾,白芷好奇,“姑娘怎對(duì)那路這般熟悉,可是三殿下提過?”
宋令枝心口一滯,而后方輕輕點(diǎn)頭:“……嗯。”
夜色深沉,白芷并未瞧見宋令枝臉上的異樣,她一心顧著夜半清寒:“姑娘您本就畏寒,在這雨夜走上一遭,身子怎么受得住?早知這一處這么偏遠(yuǎn),奴婢剛剛應(yīng)為姑娘多帶一身披風(fēng)……姑娘,您的手怎么不冷了?”
無(wú)意碰到宋令枝手背,白芷眉開眼笑,“可是奴婢先前在百草閣抓的藥見了效?依奴婢說(shuō),姑娘就不該諱疾忌醫(yī),倘若姑娘早早應(yīng)承奴婢,何至于受那么多的罪?”
白芷絮絮叨叨。
宋令枝心不在焉,心思飄遠(yuǎn),手指撫上手腕,果真那一處不再是冰冷徹骨。
她今日早早入宮,并未來(lái)得及吃藥,唯一吃的,便是沈硯的那顆暖香丸。
白凈手指撫上指尖,宋令枝任由思緒亂飛。不知不覺,主仆二人走過大半個(gè)御湖。
再穿過前方長(zhǎng)而窄的夾道,便是沈硯的寢殿。
一路上提著的一顆心放下,白芷眼睛彎彎:“姑娘,我們快到了,你身子可還撐得�。咳舨荒�,先在前方的水榭歇歇,奴婢記得那水榭……”
仰頭望去,清冷雨幕后,水榭蓋在湖邊,三面臨水。
金漆藤紅竹簾半卷,雨珠清寒透幕,自檐角滾落。水榭前拄著一盞鎏金琺瑯戳燈,光影綽約,映出身后兩道影子。
白芷的笑聲戛然而止,目光麻木遲鈍,她憂疑望向宋令枝:“姑娘……”
水榭坐著的人,正是沈硯。金絲滾邊象牙白暗花袍籠著薄薄夜色,沈硯端坐在茶案后。
茶爐子燒著滾燙熱水,汩汩白霧氤氳而起,漸漸消失在雨幕中。
一名女子身著輕薄紗衣,身影纖細(xì)窈窕,她款步提裙,按下心底的不安,悄聲走近沈硯。
雙膝跪地,輕手輕腳將漆木茶盤端至茶案上:“殿下,請(qǐng)�!�
聲音清脆,怯生生。
為今日這一幕,她不知私下練過多少回,就連今日的衣衫熏香,亦是千挑萬(wàn)選。
目光淺淺從那冰裂紋茶杯上掠過,甫一抬眸,對(duì)上沈硯如鉅視線,女子慌亂垂下眼,深怕沈硯瞧出端倪。
低垂的衫裙露出白皙細(xì)膩的脖頸,在光下猶如凝脂白玉。
女子聲音輕盈,又大著膽子抬頭:“……殿下?”
光影晦暗,廣袖輕拂,女子起身,半邊身子倚在茶案上,宛若皓月的手腕落在光影中。
身后的沈硯面無(wú)表情。
女子心一橫,咬牙又喚了一聲:“殿下……”
沈硯抬眸,冷眼掃去。
女子大驚,跌坐在地,她眼中慌亂不安。
今日若是不成事,回去之后,她必死無(wú)疑。若是成了……女子眼中蘊(yùn)著貪婪之色,若是成了,她便是三殿下的人,有皇后相助,她為側(cè)夫人指日可待。
女子顫顫發(fā)抖,跪著上前,雙目垂著淚珠,似梨花帶雨:“殿下,奴婢……”
沈硯忽的彎唇:“過來(lái)�!�
女子大喜,只可惜尚未來(lái)得及動(dòng)作,卻見沈硯的目光越過自己,幽幽望向身后的雨幕,他輕聲,“枝枝,過來(lái)�!�
女子陡然一顫。
朦朧雨幕中,宋令枝一身紅絲織金錦彈墨琵琶袖袍衫,衣裙窸窣,翩躚而至。
宋令枝福身請(qǐng)安:“殿下�!�
嗓音如天籟,并不是女子方才刻意的矯揉造作。
女子惶恐跪在地上,滿腹心思落在緊攏的眉宇間。
更深露重,輕薄春衫并無(wú)半點(diǎn)遮風(fēng)之用,女子跪在冰冷地上,身上抖得厲害。
沈硯從未朝她望去一眼,只隨手將宋令枝攬至懷里。
雨絲脈脈,地上映著三道長(zhǎng)長(zhǎng)黑影。
宋令枝坐立難安,眼中慌亂不減:“殿下,我、我先回房歇息了�!�
她垂下眼眸,并不想打擾沈硯紅袖添香。
清冷雨聲中,少頃,耳邊驟然落下低低的一聲笑。
沈硯慢條斯理抬起宋令枝的下頜:“枝枝覺得……是打擾?”
沒來(lái)由的,沈硯心底掠過幾分不悅�;蚴撬瘟钪�(duì)自己的視若無(wú)睹,或是她臉上的無(wú)動(dòng)于衷。
指腹掐著宋令枝下頜,四目相對(duì),沈硯眼中并無(wú)半點(diǎn)溫和笑意。
只一個(gè)眼神,當(dāng)即有人從暗處走出,拖著那女子離開水榭。
“殿下!殿下!求您饒了奴婢這一回!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您……”
聲音凄厲悲慘,宋令枝心口驟停,驚恐望向沈硯,下意識(shí)脫口而出:“她會(huì)死嗎?”
沈硯不假思索:“會(huì)�!�
宋令枝瞳孔驟緊。
沈硯頗有閑趣打量著宋令枝,指骨在案沿上輕敲:“……想為她求情?”
不待宋令枝話落,沈硯先一步,朝那人使了個(gè)眼色。
女子狼狽不堪摔在地上,精心描繪的妝容染上雨水,亂糟糟的。
她伏首跪地,連連為沈硯和宋令枝磕頭,額頭血跡斑駁也不敢停下:“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落在案沿下的指骨并未停下,沈硯眼中帶笑:“差點(diǎn)忘了,枝枝見不得血。”
先前在客棧那回,只是見到毒發(fā)而死的張媽媽,宋令枝便連著干嘔好幾回,又接連做了好些時(shí)日的噩夢(mèng)。
沈硯垂眸,笑著將袖中的匕首交到宋令枝手上。
“枝枝還沒殺過人罷?”
宋令枝渾身僵住,不可置信。寒意和恐懼遍及四肢,動(dòng)彈不得。
沈硯神色自若,輕拂廣袖起身:“殺了她,或者……”
目光下移,落至那杯不知下了何藥的茶水。
沈硯啞聲一笑:“你替她喝了。”
作者有話說(shu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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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鯊沈狗的扣1�。�!
感謝在2023-10-07
23:38:53~2023-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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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宋令枝,你總是學(xué)不會(huì)◎
第四十章
雨淅淅瀝瀝下著。
檐角掛著一小盞玻璃繡球燈,
晦暗光影落在水面上,映出波光粼粼。
清寒雨幕中,沈硯一雙黑眸深沉寂靜,
似檐外的一方黑夜。
滾著金線的象牙白廣袖自眼前拂過,
夜風(fēng)掠過,
帶著絲絲縷縷的冷意。
宋令枝身子顫栗。
落在耳邊的字冰冷徹骨,不帶一絲一毫的暖意。
沈硯聲音輕輕,
目光再未落在她臉上。
映著光影的匕首泛著銀光,
亮白的光線瘆人可怖。
女子還跪在檐下,雨水自檐角滴落,
胡亂砸落在她背上。
磕頭聲猶如鼓點(diǎn),
震耳欲聾。雨聲清冷,
伴隨著女子凄厲尖銳的哭聲,慘不忍睹。
“姑娘,
求求你救救奴婢!求求你!”
她掙扎著沖過雨幕,要到宋令枝眼前去。
岳栩眼疾手快,拽著人往后。長(zhǎng)劍亮在她身前,
不容女子往前半步。
雨聲不絕,
晶瑩雨珠滾滾落下,天地間好似只剩下女子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