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隨后又“哐”一聲,撞在鳥籠上。
這黃鸝應(yīng)是不小心讓人逮在籠中,上躥下跳,片刻不得安寧。
籠子打開,沈硯輕而易舉拎住黃鸝的后頸,提著至宋令枝眼前。
那雙黃豆般的眼睛骨碌碌亂轉(zhuǎn),頻頻望向窗口。
宋令枝一時看得入神。
沈硯淡聲:“……喜歡?”
宋令枝搖搖頭,她瞧著這黃鸝,只覺得可憐:“還是放了它罷,也不知這黃鸝是何時……你作甚?!”
聲調(diào)忽然揚高,宋令枝自沈硯手中奪回黃鸝,怕是再遲一瞬,這黃鸝便會喪命在沈硯手中。
被勒緊的后頸得以解脫,黃鸝無力“吱”一聲,縮在宋令枝掌心。
委屈巴巴。
宋令枝難以置信望著沈硯,好不容易壓下的惡心再次涌起。
沈硯理所當(dāng)然:“……你不是不喜歡?”
怕他再對黃鸝不測,宋令枝抱著小雀,改口:“沒有不喜,我只是……”
她只是不想這黃鸝失去自由身,永遠拘泥在這一鳥籠中罷了。
……
迤邐的日光終從狼皮褥子上移開。
日薄西山,霞映滿天。
沈硯不在,秋雁和白芷齊齊松口氣,一人將鳥籠掛在月洞窗下,一人伺候宋令枝起身。
秋雁絮絮叨叨:“嚇?biāo)廊耍靶┤兆优具當(dāng)嚴(yán)公子轉(zhuǎn)了性,姑娘高熱不退,他還讓人寫了藥方煎藥……”
宋令枝遽然抬眼:“那藥方不是魏子淵送來的?”
秋雁搖頭:“魏管事送來的藥方都讓嚴(yán)公子丟了,姑娘喝的方子是嚴(yán)公子身邊那人開的,喚岳什么……”
岳栩。
眼前陣陣發(fā)黑,宋令枝忽然想起那日在后院,倒在地上掙扎、痛不欲生的張媽媽。
她和自己一樣,也是藥人,也是吃了岳栩開的藥。手足冰冷,宋令枝只覺眼前恍惚。
許是這幾日那毒并未發(fā)作,宋令枝竟一時忘了自己也是藥人。怪道沈硯那般冷心冷面的人,竟會親自給自己喂藥,還勒令她一口都不許剩。
原來是為了試藥。
胃中翻江倒海,惡心涌上心口。
宋令枝打發(fā)秋雁取漱盂來。
想是那日張媽媽的死觸目驚心,剛喝下的藥竟全都嘔了出來,秋雁唬得臉都白了,手忙腳亂為宋令枝斟上熱茶,捧與她漱口。
“姑娘這是做什么,若是讓嚴(yán)公子知道了……”
宋令枝扶著秋雁的手:“別提他�!�
張媽媽那張血肉泥濘的臉再次闖入腦海,宋令枝皺眉,“……惡心�!�
秋雁疑惑:“可是……”
話音未落,她瞳孔驟然一緊,險些整個人跪坐在地。
沈硯負手,站在屏風(fēng)前。逆著光,臉上的表情看得并不真切。
“……我惡心?”
頎長黑影一步步籠在宋令枝身上,沈硯俯身,棱角分明的一張臉近在宋令枝眼前。
他低聲一笑:“宋令枝,我惡心嗎?”
胃中剛經(jīng)過一番折騰,宋令枝早就無力,她瘋狂搖頭:“不、不是�!�
沈硯冷聲朝向身后的岳栩:“再煎一碗�!�
……
紅日漸沉,房中尚未掌燈,唯有昏暗光線。
秋雁和白芷被勒令不得入內(nèi),二人跪在門口。
隔著一扇扇槅扇木門,隱約只能聽見屋內(nèi)低聲的啜泣。
木窗抵在身后,宋令枝仰首,下頜被沈硯緊緊扼住。
唇齒被強硬捏開,那碗黑黢黢的藥汁尚且還冒著熱氣,沈硯不為所動,盡數(shù)灌入宋令枝口中。
藥汁苦澀滾燙,下頜落在沈硯指間,宋令枝動彈不得。
眼淚自眼眶落下,宋令枝雙目垂淚,掙扎著推開沈硯的手:“我不、不喝……”
“哐當(dāng)”一聲響,藥碗砸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碎片四分五裂,亮堂堂映著窗外的光影。
沈硯不曾松開半分,勒在宋令枝下頜的手一點點縮緊。
幾近窒息。
雙足失去力氣,即將昏迷的前一瞬,鉗著自己喉嚨的手指終于松開。
宋令枝無力倚靠在窗邊,大口大口喘氣。眼角淚珠未干,錦衫落滿藥汁,狼藉凌亂。
先前秋雁打來的水就在手邊,沐盆水面平靜,借著水光,宋令枝清楚看見自己滿是淚痕的一張臉。
倚著墻,她手足綿軟,跌坐在地。
腳邊藥汁灑了一地,黑黢黢的藥汁浸透在狼皮褥子中。
沈硯垂眸望她,那雙深黑眸子冰涼刺骨。
他轉(zhuǎn)首,淡聲朝屏風(fēng)后的岳栩道:“再送一碗�!�
宋令枝不可置信抬起頭。
前些日子,宋令枝常�;杳栽陂剑惯M去的藥汁灑的多,喂的少。
茶房頗有經(jīng)驗,每回煎藥,都會多煎兩碗。
黑黢黢的藥汁再次端來,苦澀難聞的氣息蔓延在鼻尖。
宋令枝來不及躲閃,后頸已被沈硯拎著抬起。
�?诖蟮囊煌胨幹嘣谒瘟钪谥校瑔艿盟B連咳嗽,眼淚滾滾落下,雙目哭得紅腫。
沈硯冷眼看著宋令枝淚如泉涌,轉(zhuǎn)首再向岳栩道:“再送一碗新的來�!�
……
月影橫窗,蒼苔參差。
宋令枝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碗,只記得那滿口的苦澀惡心,以及沈硯掐在自己下頜的手指。
她皮膚本就通透瑩潤,往日稍稍磕著碰著,都極易留印子。
而如今,那白皙細膩的雙頰上刻著虎口印子,觸目驚心。
宋令枝跌坐在地,額頭貼著妝臺,嗓音哭得喑啞,半點聲音也發(fā)不出。
銀輝灑落,落在沈硯墨綠袍衫上,如影隨形。
房中重歸平靜。
沈硯面若冷霜,拂袖離開。
月落滿院,岳栩亦步亦趨陪著沈硯下樓。
客棧多余的人早就被他們打發(fā)走,如今也算隱蔽。
岳栩拱手,俯身湊至沈硯耳邊,將近來宮中暗衛(wèi)所送來的書信盛上。
“主子,如你所料,姚尚書被皇后收買,城郊那一處山莊,也是姚尚書名下的,暗衛(wèi)在那找到了姚尚書藏匿的賬本�!�
岳栩頗為驚奇,近來沈硯似得了天外高人相助,連著拔出好幾個皇后在朝中的暗樁。
連姚尚書倒戈皇后太子一黨,沈硯竟也早早知曉。
思及此,岳栩不禁后怕。幸好沈硯提早得知,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
岳栩皺眉,終還是好奇:“主子,你是如何得知……”
沈硯不欲多言,只垂首,漫不經(jīng)心撥動指間的青玉扳指:“那藥……可是備下了?”
岳栩一怔,隨后頷首:“備下了�!�
他皺眉,又想起今夜宋令枝跌坐在地的孱弱身影,似水中浮萍,孤苦伶仃,無依無靠。
今夜宋令枝喝下的藥都是退熱用的,并非為沈硯試藥。然沈硯這話,卻是想……
岳栩攏緊雙眉,終不忍心,試圖勸說:“主子,宋姑娘身上欠安,若此時用藥,屬下怕宋姑娘的身子熬不住�!�
良久的沉默。
沈硯目光淡淡,一言不發(fā)。
岳栩自知多言,跪下低頭認(rèn)錯:“屬下失言,請主子責(zé)罰。”
月光橫亙在青石板路上。
少頃,方聽得頭頂沈硯輕輕的一聲。
“那藥,明日送到我房中。”
他要親自看著宋令枝喝下。
作者有話說:
中秋快樂!
憑評論可到宋府領(lǐng)取月餅一個(狗和沈硯不得入內(nèi)
抖一抖讀者,會掉落更多的營養(yǎng)液嗎(眼巴巴
感謝在2023-09-28
23:41:03~2023-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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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過來,替我更衣。◎
第三十一章
銀月如鉤。
地上的狼皮褥子自有奴仆灑掃干凈,
白芷雙眼垂淚,俯身攙扶自家主子起身。
瑩白細膩的一雙柔荑似柔弱無骨,宋令枝有氣無力,
一頭烏發(fā)垂至腰間。
宛若盈盈秋水的一雙杏眸麻木遲鈍,
聞得白芷的哭聲,
宋令枝方悠悠抬起頭。
喉嚨沙啞苦澀,巴掌大的一張小臉落在月光下,
白得嚇人。
白芷泣不成聲:“姑娘,
奴婢伺候您盥漱,先前那藥……”
宋令枝捂著心口干嘔。
白芷錯愕,
忙忙端來漱盂,
手指輕拍宋令枝后背。
沒有,
什么也沒有。
滿心的苦澀梗在喉間,宋令枝什么也吐不出來。
在眼眶打轉(zhuǎn)的淚珠緩緩滑過雙頰,
重重滴落在手背上。
月影冷清,透過楹花木窗,照亮半隅屋子。
宋令枝望向窗外,
目光怔怔,
似是在出神。
銀輝落在宋令枝肩上,孱弱身影似弱柳扶風(fēng)。
白芷憂心忡忡,
不敢松開人,深怕松開了,
日后就再也見不到宋令枝了。
“姑娘,天色不早,奴婢伺候您更衣歇息罷�!�
好言相勸,
終將人從窗口勸開。
這一夜白芷寸步不離,
挨著腳凳守著宋令枝。
……
那夜之后宋令枝似變了一人,
不吵也不鬧,沈硯送來的藥,她亦是一口咽下。
黑黢黢的藥汁苦澀,白芷看了都連連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