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平平無奇的一個婆子,白芷卻怎么也推不動,她氣得破口大罵:“誰給你們的膽子攔姑娘,等我見到老夫人,我定要好好告上你們一筆……”
“白芷。”
頭暈眼花,宋令枝撫額,雙眉緊皺。
她忽的想起,祖母曾尋金明寺的高人算上一卦,說這山莊伺候的都得是生人,想來這位高人,也是沈硯的手筆。
這山莊上下的丫鬟婆子,都是沈硯的人。
宋令枝冷笑兩三聲:“不能出去便罷了,白芷,你替我研磨,我想給祖母寫信。人不能出去,信總可以罷?”
若是她一封家書也無,祖母亦會起疑心。
婆子不語,只垂手低頭。
宋令枝甩袖離開。
那封家書自然送至沈硯手上。
暖日生香,紫檀嵌理石書案上供著爐瓶三事,檀香裊裊。
岳栩跪于下首,雙手奉上一封書信,畢恭畢敬:“主子,這是姑娘剛送去外院的,說是給宋老夫人的家書�!�
字跡熟悉,是沈硯先前常在書院見到的。也不知宋令枝是寫了什么,竟是厚厚的一沓。
岳栩輕聲:“主子,可要拆開翻閱?”
“不必�!�
書案后的男子一身雪青長袍,日影灑落,無聲落在他衣袂的金絲纏線上。
沈硯聲音平靜。
岳栩俯首告退:“是,屬下這就讓人將家書送至宋府……”
“燒了便是�!�
極輕極淡的一道聲音,伴著徐徐春風(fēng),輕盈落在岳栩耳旁。
他身影一僵。
再抬眼,書案后的沈硯已然低下眼睫。
他向來不將宋令枝放在眼中。
……
連著等了兩日,宋令枝都不曾收到宋老夫人的回信。
白芷只當(dāng)是守院門的婆子偷懶,未曾將家書送出,日日前去催促。
婆子耐心全無:“家書在主子那,姑娘若不信,盡管自己去問�!�
那信中所言,無非是些芝麻小事,或是今日在園中瞧見了一只螞蚱,或是宋令枝想吃府上的茯苓糕。
宋令枝洋洋灑灑,連著寫了十多張,都是些細末枝節(jié)的瑣碎事。
若是旁人見了,只會覺得無趣,只有祖母……才能看懂宋令枝信中真正所言。
如今未收到回復(fù),定是書信不曾送到宋老夫人手上。
楹花窗下,霞映滿園。
白芷氣惱不已,又掛念宋令枝大病未愈,只敢挑好話哄著宋令枝。
“許是路上耽擱了,姑娘再等等,興許過兩日老夫人就來信了。”
白芷泫然欲泣,她壓低聲,“老夫人那般疼姑娘,若是一直收不到信,定然會發(fā)現(xiàn)端倪的。”
白芷搜腸掛肚,努力想著近日的好事,好哄宋令枝開心:“奴婢今日去瞧過賀公子了,他身子恢復(fù)得極好,想來這兩日便能醒來�!�
宋令枝總算有了反應(yīng),她眼睛一亮:“此話當(dāng)真?”
“自然是真的,奴婢何時騙過姑娘�!�
白芷攙扶著宋令枝往里屋走,“奴婢昨日閑來無事,將那日的嫁妝單子都理了一遍,姑娘可要瞧瞧?”
宋老夫人疼愛孫女,瑪瑙釉色抱嬰民婦燈、官窯葵瓣碗、哥窯雙耳三足鼎……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膸状笙渥�,皆是難尋的寶物器皿。
宋令枝百無聊賴瞥過一眼,興致缺缺。
倏然,一抹嫣紅影子闖入視線。
宋令枝急聲:“且慢�!�
白芷臉紅耳赤,著急將手中的畫本往箱底塞。
那是宋老夫人先前送來的畫本。
白芷雙頰泛紅:“姑娘,這、這太不像話了,奴婢這就收起來,再不叫姑娘……”
“拿來�!�
宋令枝面色平靜,雙眸淡然。
白芷耳尖滾燙,踟躕片刻,方訕訕將畫本遞給宋令枝:“姑、姑娘。”
宋令枝隨手翻閱,看得坦然。
白芷可沒有這般的好定力,做賊心虛似的,忙忙關(guān)上槅扇木門,連楹花窗子都掩上了。
屋中光線晦暗。
斑駁光影透過紗屜子,落在木地板上。
宋令枝輕倚在臨窗榻上,膝上擱著宋老夫人先前讓柳媽媽送來的畫本。
那畫本畫得詳盡,白芷只瞥一眼,當(dāng)即嚇得收回視線,垂手侍立在槅扇木門前,深怕有人突然闖入,看見宋令枝所看之物。
“白芷�!�
耳邊忽的傳來宋令枝的聲音,白芷趕忙上前:“姑娘可是有事吩咐?”
宋令枝面不改色晃晃手中的畫本:“這是上冊,下
冊在哪?”
白芷一時語塞,差點咬傷自己舌頭,她欲言又止:“姑娘,算了罷,這些……”
宋令枝難得執(zhí)拗:“找出來我瞧瞧�!�
白芷無奈,只得依言照做。翻開,入目是一湯浴池,她慌忙別過眼。
宋令枝卻看得目不轉(zhuǎn)睛。
浴池,溫泉水。
她還記得出嫁那日,祖母提過山頂有一口溫泉,是連著外面的……
果然,她翻到了畫本中藏著的輿圖。
作者有話說:
沈狗現(xiàn)在越囂張,以后火葬場的火就越旺�。�
昨晚寫到凌晨四點多,今天困到路過的狗都想給給我兩腳醒醒神,應(yīng)該有人看文吧嗚嗚嗚,大家如果不養(yǎng)肥我可以天天努力雙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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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被廢,沈時安從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淪落成庶人,幽禁在冷宮,身邊只有一個婢女追隨。
小婢女懂事聽話,任勞任怨,但凡有一口吃的,她都會留給太子殿下。
只可惜太子殿下對此視若無睹。在沈時安眼中,婢女永遠是婢女。
他知道明杳愛慕自己,也知道對方會在自己熟睡時,偷偷喚自己夫夫君,那是太子妃才有資格喚的,明杳自然不配。
大雨滂沱,沈時安手指緊緊掐住明杳的脖頸,將近窒息:“記住你的身份�!�
他冷聲,耍袖離開。
徒留明杳在雨中跪了一整夜。
三年蟄伏,臥薪嘗膽,沈時安終于奪回儲君之位,搬出冷宮。
細雨綿綿,亦如沈時安被貶那日。
他一雙眸子涼薄無情,手腕上的迦南木珠輕轉(zhuǎn),聽著內(nèi)侍戰(zhàn)戰(zhàn)兢兢,問如何安置明杳。
“一個侍妾而已�!鄙驎r安輕聲,不以為意。
他想著,明杳身份卑微,貴在乖巧漂亮,又對自己死心塌地,若今后有了身孕,再抬抬位份也無妨。
可惜沈時安并沒有等來明杳。
重回東宮之日,冷宮忽然走水。大火整整燒了三天三夜,最后抬出的,只有一具面目全非的尸身。
沈時安徹底瘋了,他以為明杳永遠留在了那場大火中。
卻不想有朝一日,自己南巡時忽然遇見一女子,那女子同明杳長得一模一樣,她正挽著一男子的手,兩人牽著一個小孩。
一家子其樂融融。
那男子的臉上,也有一顆淚痣,同自己一樣。
那是明杳以前最喜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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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下藥◎
第二十五章
落花滿地,
初罷鶯啼。
園中各處彩帶翩躚,如夢如畫。
倚著楹花窗子,宋令枝看得細致。
先前知曉魏子淵擅仿字跡一事,
宋令枝擔(dān)心日后有人也有此絕活,
仿自己筆跡騙祖母和父親,
或是偽裝父親的字跡發(fā)號施令,故而和祖母商榷,
自創(chuàng)了獨屬于宋家的密文。
家中也只有祖母和父親知曉。
先前宋瀚遠聽了還笑,
說西洋人也想過此法子,為的也是避人耳目傳遞消息,
只是他們那的人喚此法子為摩斯密碼。
如今這畫本上的輿圖,
便是祖母加密過的。興許是想著日后再和宋令枝說此事,
畫本上只有下山的輿圖,并無密道的入口。
合上畫本,
宋令枝暗暗將輿圖記在心上,仰頭望去,緙絲屏風(fēng)后多出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白芷半張臉貼在槅扇木門上,
透過紗屜子悄悄往外望,
深怕有人路過。
猝不及防聽見宋令枝喚自己名字,白芷唬一跳,
忙忙轉(zhuǎn)身:“姑、姑娘�!�
畫本擱在海棠式洋漆小幾上,上面所繪,
皆是不堪入目的畫面,或站或坐,或抱或摟。
白芷燒紅臉,
別過視線去看宋令枝。
宋令枝面不改色,
只眉眼染上幾分喜色:“我想去山上泡溫泉,
去歲我在大雪之日埋的梅花,你讓他們找出來,我有用。”
白芷福身應(yīng)是。
……
一連數(shù)日,宋令枝都會攜侍女上山,前日要大雪之日埋的梅花十兩,今日又讓人翻箱倒柜,找來西洋的果酒,說是那酒拿來泡腳正好。
一院之隔,書房窗明幾凈。
窗前栽著數(shù)株垂絲海棠,花果累累,小如燈籠。
案上白玉玳瑁獸耳三足香爐點著松柏香,青煙氤氳。
隔著緙絲屏風(fēng),負責(zé)監(jiān)視宋令枝的張婆子跪在地,老嫗佝僂著身子,兩鬢斑白。
“今兒宋姑娘又去了山上,老奴細細瞧過了,那浴池并無什么奇特之處,只聽姑娘身邊的白芷說,那浴池引的山上的溫泉,對身子大有益處,想來宋姑娘是為的將養(yǎng)身子,方日日上山�!�
書房安靜,落針可聞。
張婆子伏首叩地,兩股戰(zhàn)戰(zhàn),不敢往屏風(fēng)后多望一眼。
竹案上設(shè)杯箸酒器,另有各色茶筅茶盂。
沈硯坐在案后,一手撫額,他向來不是喜形于色的人。如墨的一雙眸子冷冽森寒,只一眼,站在下首的岳栩當(dāng)即了然,轉(zhuǎn)而朝向屏風(fēng)。
“只有這些?”
張婆子叩首:“是,老奴不敢欺瞞主子,宋姑娘確實日日都待在浴池�!�
若說真有什么,那便是宋令枝奢靡精致,吃的茶必是上等的名茶,就連茶杯,也是講究連連。
或是官窯五彩小蓋鐘,或是青窯脫胎填白茶碗。
若是夜里下了幾滴雨,宋令枝瞅著天青色的天,一會說天不好啦,一會又命人扛來竹椅轎,伺候她上山,說是枕著雨聲泡池子,才有樂趣。
閑著無事,又讓人取來自己的陪嫁,拿著一個個賞玩。
宋令枝樂得自在,倒是苦了跟著的張婆子,但凡宋令枝瞧過的走過的,她也要跟著翻看一遭。
這幾日旁的事沒做,光是翻看宋令枝的陪嫁,張婆子已累得直不起腰。
宋家果真富可敵國,一個小小的孫女出嫁,竟也是十里紅妝,萬人歆羨。
宋令枝在家中便是這等的驕奢,沈硯和岳栩倒是見怪不怪,只是好奇宋令枝被囚在山莊,竟也能如此心安理得。
岳栩疑惑皺眉:“你可知……宋姑娘為何會突然想去山頂?shù)脑〕�?�?br />
張婆子難以啟齒:“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