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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背后的精英親衛(wèi)兵們沉默了,他們瞪大眼睛,看到高貴不染凡塵的天帝陛下接過那幾本書,還翻開看了看。

    ……完了,他們瞎了。

    攤主看到面前這兩個人,呼吸都要背過去了。這位姑娘漂亮的不似真人,后面那位公子更了不得,舉手投足間,都帶著種他說不出的尊貴。這樣兩個人站在一起,美好的宛如畫卷,僅憑這兩眼,攤主都覺得自己能多活三年。

    攤主語帶討好,說:“公子和姑娘也喜歡話折子?這是最近賣得最好的話本,若是姑娘喜歡,這幾本當做搭頭,送給姑娘�!�

    洛晗連忙推辭:“這怎么能行……”

    他們并不缺錢,而攤主做的卻是小本生意。攤主見洛晗不好意思要,熱情地把書放到洛晗手邊,說:“姑娘不用過意不去,老夫這一輩子兒女緣薄,女兒老伴都走得早,膝下唯有一個外孫女。老夫平生沒有其他愿望,就喜歡看年輕夫妻和和美美的。這些東西不值幾個錢,對兩位來說不算什么,兩位日后白頭偕老,舉案齊眉,就是最好的回禮了�!�

    年輕夫妻?凌清宵微微抬眉,頭一次覺得這幾個字眼如此順耳。洛晗立刻解釋:“并不是夫妻,您誤會了�!�

    凌清宵低頭瞥了她一眼,似有不悅。攤主在對面看到,一時拿不準到底該信誰的。

    凌清宵將手里的書收拾整齊,微微一抬,后面的侍衛(wèi)便上前,恭敬接過。凌清宵按住洛晗的肩膀,正好截住洛晗的話:“好了,攤主一片好心,收下便是了�!�

    洛晗話被打斷,還不等說什么,就被凌清宵攬著肩膀帶走。走時,凌清宵無意般問:“敢問令夫人、令千金姓名?”

    攤主一愣,下意識報出兩個名字。還不等他想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和盤托出,就見眼前那個仙人般的男子淡淡頷首,道:“好,我記住了。她們來生會投個好胎的�!�

    攤主完全呆住了,等他反應過來,剛才那兩個神仙一般的人物已經(jīng)走遠了。女子正在和男子說些什么,男子站在女子身邊,行為沒有多么親密,可是處處可見回護之意。

    攤子愣了良久,喃喃道:“我老頭活了大半輩子,莫非,今日真見了神仙?”

    洛晗走遠后,和凌清宵抱怨:“你為什么不說?”

    “對方好心,收下便是了,推脫反而落他面子�!�

    洛晗氣結(jié),道:“我說的分明是另一件事�!�

    凌清宵低頭,一臉坦蕩地看向她:“什么事?”

    洛晗憋了很久,最終憋屈地咽下這口氣:“沒事�!�

    凌清宵收回視線,神情依然高冷從容,眸底卻隱隱帶著笑。洛晗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她置身于市井中,很快就想到曾經(jīng)的場景:“都說一重天凡塵氣重,極類凡間�,F(xiàn)在看來,仙凡畢竟是不同的,這才是真正的人間啊�!�

    凌清宵剛才還愉悅的心情一瞬間蒙上陰霾,他問:“你去過一重天?”

    “對啊,我們正好趕上了玄女節(jié),還去看了銀河,放了河燈。”

    凌清宵聽出來了,這是九壬城。他聽洛晗說過去游歷的事情,酸的冒泡,還要若無其事道:“凡人自欺欺人也就罷了,你怎么也相信河燈?若想許愿,與其寄托于玄女,不如寄希望于自己�!�

    總而言之,放河燈這種行為花里胡哨,毫無用處。

    第132章

    強取

    花里胡哨,

    毫無用處。

    很好,洛晗點頭,贊同道:“沒錯,

    你說的都對。人要靠自己,

    不能寄托于虛無縹緲的幻想,

    指望上天幫你實現(xiàn)愿望,

    那怎么能行呢?河燈上的愿望,

    還是讓他自己去實現(xiàn)吧。”

    凌清宵聽著這些話覺得不太對,他不由皺眉,肅聲道:“你們在燈上寫了什么?”

    洛晗當沒聽到,

    不回答。凌清宵內(nèi)心不祥的預感更甚,

    問:“零瑣小事也就罷了,人生大事需得莊肅,

    寫在紙上太過兒戲�?偛恢劣谑浅苫榍笞又惖陌桑俊�

    洛晗表情微微一怔,凌清宵看到,心中一沉。

    竟然真的是。凌清宵一時百味陳雜,

    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他氣婚姻這等大事,

    另一個人居然如此兒戲,

    更氣洛晗竟然答應了。

    凌清宵并不知道此刻這種微妙的心情叫做酸,他冷著臉,一路無話。他一舉一動依然不失天帝體統(tǒng),但是身周的氣場,

    已經(jīng)快要結(jié)冰了。

    洛晗覺得君心莫測誠不欺我,明明是同一個人,當了天帝后就變得難以捉摸。正好這時路過一個買糖人的小販,洛晗將攤主叫住,問:“你的糖人怎么賣?”

    攤主見那位天仙似的女子竟然叫住自己,

    頓時連話都不會說了:“十……十文錢一個。”

    凡間的錢財對于洛晗來說如同虛物,洛晗想了想,問:“你能做什么?龍可以嗎?”

    凌清宵正在和自己生悶氣,聽到洛晗的話,他一頓,訝然地低頭看了她一眼。

    攤主大概時常聽這種要求,當即拍了拍胸脯,豪爽道:“姑娘,別的不敢說,若說捏龍,我卻是城里頭一個。我捏出來的龍活靈活現(xiàn),都足以以假亂真,就算是天上的真龍見了,保準也分辨不出來�!�

    洛晗聽到這里就笑了,凌清宵很是無奈,抬手輕輕拍了下洛晗頭頂:“別鬧�!�

    洛晗將他的手從自己頭上拿開,說:“那我要一只龍,銀色的。”

    攤主都已經(jīng)舀出糖漿了,聽到洛晗的話,整個人愣�。骸般y色的?姑娘,我們這是糖人�!�

    洛晗也跟著一愣,對了,差點忘了這是凡間,糖漿沒有銀色的。洛晗尬住,凌清宵在旁邊聽到,忍俊不禁,輕輕笑了出來。

    洛晗惱怒,用力瞪了凌清宵一眼。凌清宵將她的手按住,另一手拿出錢財,放在攤子上。

    “她慣常會生出些奇思妙想,攤主不必為難,按你們尋常的做就好�!�

    攤主覺得凌清宵這話有些奇怪,但是具體又說不出來。他應了一聲,熟練地攪糖漿,勾糖人。

    等待的時間無聊,洛晗見旁邊有做風箏的,就去另一個攤子看熱鬧。洛晗走后,凌清宵下意識皺眉,也想跟過去。

    怎么總是自己一個人跑,太危險了。

    然而事實上,這小小一方人類城池,有天界武力巔峰天帝陛下,有十來位天兵,還有一位天道。能有什么危險,可以威脅到洛晗呢?

    但無論理智說的再好聽,當事情降臨在自己身上的時候,還是沒道理可講。攤主見凌清宵眼睛已經(jīng)跟到另外一邊,心中了然,說道:“公子和姑娘還未成親吧?婚前就有感情是好事啊,兩個人心中都有情,婚后的日子才能過得順暢�!�

    凌清宵微微一怔,問:“何出此言?”

    “這還用猜,你們兩人一看就是未婚夫妻,偷偷約出來私會。雖然這樣做有違禮法,可是少來夫妻老來伴,趁青春年少,就要好好帶她看大好河山。這樣等老了,也有事可回憶。”

    攤主站在凡人的思維上,自然覺得洛晗和凌清宵是已經(jīng)訂婚的男女,現(xiàn)在偷偷背著家里出來約會。凌清宵停駐在小攤前,忽生感慨。

    龍的壽命悠久漫長,不需要擔心衰老,他又是天帝,每天關(guān)心的都是六界大事,何時為零碎小事駐足過?此刻日漸黃昏,天邊暈染出橘色霞光,街巷兩邊飄來炊煙的味道。一位阿公和阿婆一邊相互抱怨,一邊扶攜著往家里走,正巧私塾放學了,半大孩子們?nèi)氯轮鴱慕值乐写┻^,很快,巷子深處就傳來各式各樣的母親的聲音。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人間。凌清宵是天帝,他知道天、凡、冥三界任何一處河流山川的名字,熟知大小城池每年的賦稅和人口,唯獨不知道,一串糖人多少錢,私塾在什么時候散學。

    帝王注定孤獨,而在此之前,他是鐘山家主,是天界最快飛升記錄的創(chuàng)造者和保持者,是蒼龍族萬年難得一遇的天才。他背負著許多使命,獨獨沒有溫情。

    沒有人會考慮天帝累不累,就像沒有人會考慮天才會不會有壓力。他擁有著絕大多數(shù)人終其一生都無法觸碰的權(quán)勢,擁有著史書都在稱道的強大力量,可是高處不勝寒,等閉上門,他連最普通的家庭生活都不曾感受過。

    攤主的糖人已經(jīng)做好了,他遞給凌清宵,說:“成了,今天最后一單買賣,收工�!�

    凌清宵目力強大,他看到里面的東西,問:“剩下的糖漿至少還能做一個糖人,為何收工?”

    “剩下的不買了,帶回去給娘子當零嘴。”攤主將工具收好,他叫住旁邊賣花的小姑娘,問,“你手里的花怎么賣?”

    “十文錢一枝�!�

    攤主頓時抱怨:“這么貴?”

    小姑娘噘著嘴,說:“這是曇花,只開一宿,旁人想買還買不到呢。”

    攤主一邊抱怨著真貴,一邊拿出剛才那些做糖人的錢,遞給小姑娘:“給我拿一枝�!�

    小姑娘從背簍里拿出兩枝花,說:“只剩下最后兩枝了,你一起拿走,只算你十五文。”

    攤主頓時不樂意了:“小丫頭,你年紀不大,算盤倒是打得不錯。兩枝才十五,你一枝就賣我十文?”

    攤主想要討價還價,凌清宵看到,直接說:“不必爭了,另一枝給我�!�

    賣花的姑娘剛才就在偷偷看凌清宵,聽到凌清宵跟她說話,臉一下子羞得緋紅,她拿了錢后都沒有數(shù),就飛快跑遠了。攤主咋舌:“公子,你給多了。那個丫頭沒找你錢!”

    凌清宵看著手中的話,低聲含笑:“無妨。”

    錢財對他來說,是最無用的東西了。

    攤主看著凌清宵的表現(xiàn),嘖了一聲,明白了。他熟練地背起攤子,說:“公子,快過去吧,糖人不經(jīng)擱,再不吃就要化了。”

    攤主說完后,就背著大包小包健步往前走,嘴里哼著不成調(diào)的曲子。凌清宵剛才不知道怎么想的,只想像凡人一樣為她帶一支花,但是等冷靜下來,凌清宵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他的手會執(zhí)筆作畫,會排兵布陣,會使最刁鉆的劍法,但是此刻,他一手拿著糖人,另一手握著一枝曇花,竟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洛晗忖度糖人該做完了,就回頭看,正好看到凌清宵似乎愣怔的樣子。她走回凌清宵身邊,熟練地從他手中接過吃的,問:“攤主呢?我一時不留意,怎么人都不見了?”

    洛晗咬了一口,自然地將糖人舉給凌清宵。這種事情她做習慣了,根本意識不到有什么不妥。凌清宵盯著被咬過一口的糖人,又看了看洛晗沾著糖色的嘴唇,慢慢俯身咬了一口。

    他基本只做了個樣子,唇一碰既分。洛晗沒有注意這些,她見凌清宵吃完后,收回手,再次咬了一口。

    凌清宵好險穩(wěn)住表情,依然一副九五之尊的從容模樣,眼睛卻不自在地朝上方避開。

    洛晗正在吃糖人,凌清宵忽然抬手,在她頭上簪了什么東西。洛晗愣住了,她反應過來后想要拿下來看,被凌清宵按住頭。

    “別亂動。”他眼睛往下瞥了一眼,說,“好好吃東西,糖都沾到臉上了�!�

    洛晗舔了下唇,發(fā)現(xiàn)好像真的是。她默默擦臉上的糖渣,問:“你從哪里拿來的曇花?”

    “一個小姑娘著急回家,和她買的。”

    難得,不識凡塵的凌清宵竟然有這么通人情的時候。洛晗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問道:“為何買了曇花?曇花一現(xiàn),即便美麗,也太短暫了。”

    凌清宵正在調(diào)整花枝位置的手頓了一下,他明明是那么理智的人,此刻竟然會生出不吉利的念頭。凌清宵將花拿下來,不顧兩邊來來往往的人群,手指凝冰,在曇花外凝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洛晗看到,當時都驚了:“只是一朵凡花而已�!�

    至于用這么精純的靈力凍住嗎?天帝的靈力不容小覷,別看只是薄薄一層,其實已經(jīng)足以保證這朵花千年不化,萬年不腐。

    凌清宵說:“可惜它是凡物,資質(zhì)有限,只能保存到這個程度�;靥旖绾笪伊硗庹一ㄆ陂L的,現(xiàn)在,暫且拿它一用�!�

    凌清宵將結(jié)了冰霜的曇花插入洛晗發(fā)髻,這次再看,果然順眼許多。

    洛晗發(fā)飾素凈,只簪了最簡單的珠花,手里還拿著一串吃了一半的糖人。她容貌已至驚絕,渾身上下沒有多余的裝飾,唯有一只被冰封的曇花插在鬢邊,在余暉下流光熠熠。

    身后叫賣的人群來來往往,有人忙著回家,有人忙著出門,然而所有人在她背后,都化成一團模糊的虛影。凌清宵突然產(chǎn)生一種踏實感,他在人間這段時間,走走停停,見識了很多真實的風土人情,然而他始終抱著一股視察、評估的態(tài)度,直到此刻,他終于覺得自己融入了這片熱鬧。

    洛晗見他很久不動,視線一直停留在自己臉上。她略有些緊張,問:“怎么了?”

    凌清宵伸手,輕輕為她拂去臉上的糖渣:“都吃到臉上了�!�

    強迫癥的注意力總是這樣穩(wěn)定,洛晗伸手去擦,被凌清宵擋�。骸皠e動。”

    洛晗只好停住,由著他的手指在自己臉上拂動。凌清宵的手指修長有力,指尖帶著涼意,被他觸碰到的地方好像瞬間就清爽了。

    洛晗隨口道:“在這方面你是真的一點沒變�!�

    “什么�!�

    “沒什么。”洛晗搖搖頭,說,“懶得逛了,我們回去吧�!�

    世上最讓人有安全感的字眼,大概就是“回”這個字。凌清宵置身于凡間日暮的洪流中,低聲道:“好�!�

    洛晗和凌清宵雖然做凡人打扮,但是他們既不需要吃飯,也不需要睡覺。洛晗回屋后就去修煉了,等她從修煉中醒來,已經(jīng)到了月上中天的時候。

    坐的久了身心煩悶,她站起身,打算到庭院中散散步,回來再繼續(xù)。這座凡城依山傍水,風景秀麗,城中有一個廣闊的湖泊,凌清宵這座宅子就買在湖邊,一出門就能看到湖光山色。

    洛晗沿著湖水走了一會,看到前方樹叢掩映中,隱隱露出一方白色的衣角,在朦朧的湖光中,他的衣服白的幾乎發(fā)光。洛晗提著裙擺走上亭臺,問:“你怎么獨自坐在這里?”

    凌清宵早就發(fā)現(xiàn)洛晗出來了,他伸手為對面倒上一杯茶,說:“閑來無事,出來看看人間的夜晚�!�

    夜色靜謐,今夜無月,卻有漫天星辰。這泓水是活水,外面有人放河燈,漸漸都飄到他們院子里來。洛晗坐到凌清宵對面,見他眼睛望著水面上的燈光,笑道:“你白日還嫌棄放河燈無用,如今盯著人家的燈做什么?”

    凌清宵無奈,真的不能得罪洛晗,實在太記仇了。他只說了一句,她能頂回來十句。

    凌清宵不需要拿起來,就能看到河燈上寫了什么。有的寫愿父母身體健康,長命百歲,有的希望孩子這一生既愚且魯,無憂無難到公卿,還有的祈禱心上人快來提親,如意郎中早日出現(xiàn)……這些自然是沒有用處的,人生際遇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僅是寫在紙上就希望一切順遂,未免太僥幸了。

    凌清宵一直覺得這種東西毫無用處,寫在紙上既不能幫助自己實現(xiàn),也不能降低目標的難度,還會過早暴露自己的想法,總而言之一無可取。但是現(xiàn)在凌清宵置身于人間,開始有一點理解凡人的想法。

    許愿的人自然也知道僅靠一盞河燈是沒用的,但是這些事情,光寫下來就很美好。他們所求的,不過是心里安慰罷了。

    凌清宵說:“我之前也覺得荒唐,自己的愿望,許給神佛聽有何用處?但是現(xiàn)在我慢慢覺得,他們這些話并不是說給神靈聽,而是說給自己。明知做不到,卻還不肯放棄,便在心里一遍遍重復�!�

    凌清宵回眸看到洛晗的表情,問:“怎么了?”

    “沒什么�!甭尻蠐u頭,“只是沒想到,你會有這么接地氣的想法。我以為,你一直都高居云端,不識人間疾苦�!�

    凌清宵少年時是天才,成年后登臨天帝,別說凡人界,就是仙界普通百姓過什么日子,他都沒法產(chǎn)生共情。凌清宵頓了一會,淡淡一笑:“人皆有苦,如何會不識疾苦?帝王將相,走卒販夫,各有其難。”

    洛晗撐在下巴倚在桌上,旁邊粼粼波光映照在她臉上,忽明忽暗,似仙又似妖。洛晗問:“你這些年,經(jīng)歷過哪些艱難?”

    這個問題洛晗先前問過一次,那時候凌清宵不做理會,只說一切盡在掌中。他是天帝,所有人都可以迷茫,痛苦,脆弱,唯獨他不可以。任何時候,他都要理智強大,成為眾人的主心骨。

    可是,哪有那么多毫不費力的強大呢?他也會疲憊,也會受傷,但他連表現(xiàn)出來都不能。

    凌清宵靜靜看著面前的水波,緩聲道:“我的父親至今還被圈禁在別院,養(yǎng)母恨我入骨,生母徹底與我反目成仇。我繼位天帝那天,六界慶賀,萬國來朝,里面唯獨沒有我的親人�!�

    洛晗漸漸坐直了,表情似有不忍:“凌清宵……”

    “無妨。”凌清宵說,“已經(jīng)是六千多年前的事情了,早就看淡了。六界都說我理智近乎冷酷,可是我卻覺得,我一直走不出自己的私心。歸還龍丹的時候,我恨他們反復無常,恨父母偏心,硬生生剖開夜重煜的心取丹,后來想想,那也是魔怔。我對他的恨意,其實高于對龍丹的渴求。我并沒有那么迫切地想要奪回龍丹,我只是給自己找了個理由,殺了凌重煜。”

    洛晗伸手握住他的手指,緊緊盯著他的眼睛:“愛恨都是人之常情,沒有人可以像圣人一樣以德報怨,以理服人。你遭遇了那么多不公平,有私心,有私仇,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你不必背負心里負擔�!甭尻夏抗鈭远�,里面光芒閃爍,像是萬家燈火,“你做的每一個選擇,無論別人怎么說,都有一個人陪著你。”

    凌清宵看著那雙眼睛,有一瞬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今夕何夕。他回過神,失笑:“我并不在意別人的看法,我做出那些事情時,始終都是清醒的。我自然知道別人會如何評價我,我也知道,當我執(zhí)意對夜重煜下手時,便是徹底斬斷了此生親緣。沒什么可惜的,壓根沒有擁有過的東西,哪有什么失去可言。我只是遺憾,當時,我應該直接殺了他的,不應該顧忌名聲,留他一命。要不然,怎么會有現(xiàn)在這么多麻煩�!�

    洛晗一時難以接話,他們之前沒有談過這個話題,洛晗一直以為凌清宵心有愧疚,沒想到,他比她想象的果斷,也比她想象的冷酷。

    有些意外,但是回頭想想,又覺得這才是凌清宵。洛晗兩只手都握住凌清宵的手指,說:“怎么會沒有擁有過呢?你接下來還有很長很長的歲月,由你建功立業(yè),建立你理想中的世界秩序。你會擁有許多東西,功名,盛譽,朋友,屬下,都會有的�!�

    “那妻子呢?”

    洛晗微微一頓,點頭道:“也會有的。只要你想�!�

    這不是凌清宵期待的答案,凌清宵說:“我走到今日,親手斬斷親緣,對唯一的手足趕盡殺絕。我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沒有兄弟,我也不需要這些,他們要做的,唯有服從�?墒俏ㄓ幸粯樱菣�(quán)勢無法彌補的�!�

    凌清宵的話雖然還用著“我”,可是其中的強勢意味不容辯駁。洛晗沉默片刻,說:“你會是一個很好的帝王,世間一切自有注定,該來的總會來,強留不得。君王一言九鼎,我們約定好了,等解決禁術(shù)危機,就送我離開。”

    凌清宵靜靜看著她,感到一種巨大的悲傷。他問:“你為什么想回去?”

    “我當然要回去�!甭尻隙ǘǹ粗�,說,“他在等我�!�

    凌清宵沉寂良久,他有許多話可以反駁,可是他看著洛晗的眼睛,又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用說。夜風吹來,將許多河燈打翻,凌清宵收了茶具,說:“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洛晗站起身,道:“好。你也早些休息�!�

    洛晗走出亭臺,她離開后良久,悄悄回頭,見凌清宵還坐在原處,一動不動。

    晃動的水光照在他身上,像是仙人入夢,不似真實。

    洛晗當然不忍心拒絕他,可是,她必須要兌現(xiàn)自己的諾言,她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按照因果,如果現(xiàn)在的他和過去的他是一個人,那么兩人的狀態(tài),就該是一致的。

    洛晗只能賭,賭過去未來,皆為一體。

    凌清宵知道洛晗中途停下來過,也知道她曾短暫的心軟,可是最終還是敵不過另一人。等她回到屋子后,凌清宵收回神識,從儲物空間中取出一塊石頭。

    是不久前他偶然從洛晗那里拿到的留影石。凌清宵盯著石頭良久,最終伸手,用法力將留影石強行打開。

    在絕對的實力下,密碼、禁制、認主等,全部形同虛設。留影石打開后,在半空中投射出一副仙氣裊裊的景象,云霧翻滾,一個男子穿著白色蒼紋禮服,緩慢從南天門走來。

    他的身邊站著天羽星君。這時候背景里有人喊:“凌清宵。”

    畫面到此停滯,凌清宵望著眼前這一幕,臉上的表情平靜到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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