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生活好像回到鐘山,她是無憂無慮的小師妹,任何事情都有門派替她準(zhǔn)備好,她只需要快快樂樂地和大公子談戀愛就夠了。很快,他們倆人恢復(fù)身體關(guān)系,夜夜癡纏。在一個深夜,意亂情迷時,夜重煜說出要娶她。
幸福到來的太快,簡直讓云夢菡覺得這一切都是假的。背井離鄉(xiāng)的苦楚,不適應(yīng)魔界氣候的壓抑,以及在雷烈王府受到的委屈,這一刻仿佛都有了意義。
原來她經(jīng)歷過的那些波折,都是為了這一日做鋪墊。那是上天降給她的考驗,只有通過了,才能嫁給心愛之人。
云夢菡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中,全身都輕飄飄的。這時候,突然發(fā)生了一件事,給云夢菡迎頭一棒,瞬間讓她清醒過來。
“什么?”云夢菡瞪大眼睛,都說不出自己的心情,“你要給二公子發(fā)請柬?”
“對。”夜重煜表情淡淡的,這個名字就是他永遠(yuǎn)的痛和恨。夜重煜說:“我這個做兄長的大婚,怎么能不通知他?聽說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鐘山家主,還頗得天帝看重。我也想見識見識,天界風(fēng)頭最盛的天才仙君,到底是什么模樣�!�
云夢菡下意識地拒絕,她甚至沒意識到自己為什么抗拒,就已經(jīng)把反對的話說出口:“何必呢?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進(jìn)入魔界,對鐘山來說,這是背叛。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就好了,何必還要招惹他們?”
夜重煜看著突然激動起來的云夢菡,眼睛懷疑地瞇起:“你為什么很抗拒見到他?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她在害怕什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不想以這種身份,再見凌清宵。
自從來到魔界后,夜重煜的性情大變,變得越來越多疑猜忌,甚至屢次懷疑云夢菡不貞。云夢菡不敢將這些原因說給夜重煜,只能模糊道:“二公子那么清高驕傲的人,他不會同意的。”
鐘山,福寧殿內(nèi),凌清宵將請柬扔在桌上,身周的寒氣幾乎化成實質(zhì):“荒謬。”
凌清宵說完后按住眉心,都不知道該生誰的氣。
不久之前,雷烈城的使者剛剛離開。
兩軍交戰(zhàn),不斬來使。仙魔雖然關(guān)系緊繃,可是送請柬的人是遞了通關(guān)文書,按照外交禮節(jié),正正經(jīng)經(jīng)代表雷烈城來的,凌清宵沒有將人拒之門外的道理。
來使不僅僅是送請柬,他們仿佛故意挑釁凌清宵一樣,特意表述了雷烈王多么器重夜重煜,夜重煜歸入魔界后,修為進(jìn)展多么迅速。他們說,夜重煜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魔將高階,不日將沖擊魔他們這樣說,明顯是為了和凌清宵打擂臺。凌清宵現(xiàn)在便是天仙高階,正處在飛升上仙的關(guān)口,夜重煜原本遠(yuǎn)遜于凌清宵,結(jié)果叛魔后,修為一日千里,幾乎同時和凌清宵進(jìn)入晉級關(guān)卡。
雖然洛晗覺得這里面的“一日千里”,要打很多折扣。仙界也可以用藥物快速將修為拉起來,但是這樣注水的修為,有什么必要呢?戰(zhàn)斗時一擊即潰,反而還會毀壞自己的根基,無異于拔苗助長。
凌清宵一言未發(fā),接下請柬。等使者一走,他立刻沉下臉。
荒唐。夜重煜,宿飲月,云夢菡,每一個都荒唐至極!
洛晗坐到他對面,輕輕撿起請柬。
“夜重煜和云夢菡喜筵,謹(jǐn)邀鐘山家主凌清宵出席。夜重煜致�!�
洛晗看著這句話,亮點太多,都不知道該從哪一點說起。她停了一會,問:“那,宿飲月怎么辦?”
宿飲月為愛私奔的“壯舉”已經(jīng)傳遍了,宿家父母屢次想接宿飲月回來,宿飲月都不肯。因為這件事,臨山最近顏面掃地。
沒想到,更丟臉的事還在后面呢。宿飲月為了夜重煜拋棄榮華富貴,拋棄臨山繼承人身份,拋棄父母,最后,夜重煜大婚,新娘卻不是她。
太尷尬了,倒貼也不是這種倒貼法吧。
凌清宵氣的都說不出話來。凌清宵并不關(guān)心宿飲月死活,可是她干出來的這些事,連凌清宵都忍不了。
“她好歹是正統(tǒng)的應(yīng)龍一族,怎么能自輕自賤到這個地步?”凌清宵眼眸中含著火,道,“為了一個魔人不顧性命,還背叛自己的種族和家國,簡直蠢得可笑。”
洛晗悄悄挑眉,笑而不語。她知道劇情,不覺得夜重煜和云夢菡成婚有什么意外,可是對于凌清宵來說,這個驚雷沖擊太大了。
凌清宵氣云夢菡不自愛,更氣宿飲月不自尊。他們做這一切,就是因為一個膚淺的“愛”字?
她們真的知道什么是愛嗎?男人的感情是愛,父母的、朋友的、師長的,就不是愛了嗎?她們能為一個男人付出至此,為什么就不能分出哪怕一半心思愛自己呢?
洛晗很能明白凌清宵這種心情,她當(dāng)初第一次看到劇情的時候,也是這種不上不下、如鯁在喉的感覺,用個專業(yè)的詞,這叫戀愛腦。人生在世,總是要讓自己越過越好,如果所謂偉大的、純粹的愛會讓人變得凄慘,那還何必追求呢?
到底圖什么?
洛晗不懂男女主“挖心掏肺”式的愛情,也不懂男女配中邪一樣的執(zhí)著。凌清宵就別說宿飲月了,在原文劇情里,他和宿飲月一模一樣,偏執(zhí)起來不分高下。
洛晗悠悠說:“你覺得宿飲月偏執(zhí),可是我也知道一個人,平時理智自律,無論處理家事政事都非常果決,唯獨在男女感情上執(zhí)迷不悟。女方另有所愛,被丈夫家暴后,他將人救回來,等女方傷好了,丈夫勾勾手,女方又跑回去了。等到下次女方再受傷,他還是會無怨無悔地去救人。”
凌清宵不屑,輕嗤:“愚蠢,優(yōu)柔寡斷。這種蠢人,在修為和仕途上不會建樹的�!�
洛晗笑而不語,凌清宵大概不知道,他罵的人正是后世的他。
洛晗翻了翻請柬,把黑色燙金請柬放回桌上,問:“那這個婚禮,到底去不去?”
凌清宵臉色冰冷,咬牙切齒道:“不去。”
他說得果斷,可是沒過幾天,三清天來人了。
來人是谷行星君,谷行星君先說了天宮對于九壬城的處理,然后話音一轉(zhuǎn),道:“九壬城的事天樞院非常重視,已經(jīng)派人去查了。對了,聽說前幾天,雷烈城給你送來一張大婚請柬?”
提起這個,凌清宵語氣變的冷淡,說:“是。是曾經(jīng)的故人,但是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和鐘山?jīng)]有關(guān)系,我不會去的�!�
谷行星君聽到瞇了瞇眼睛,忽然壓低聲音,道:“不行,你必須去�!�
凌清宵驚訝挑眉,谷行星君知道他要說什么,提前截住他的話道:“這不僅是你的私事,同樣還是天宮的公事。誅仙石的事久久找不到突破口,如果能進(jìn)雷烈城看一看,說不定會得到意外之喜。反正舉辦婚禮的人是你的兄長和師妹,你出席名正言順,順便,還能探探誅仙石。”
谷行星君說完,意味深長地說道:“這是玉清宮的意思�!�
凌清宵放棄說話了,事情已成定局,谷行星君只是來通知他罷了。凌清宵還是不悅,這完全是浪費他的時間,他一點都不想去魔界見那幾個蠢貨。谷行星君見凌清宵表情不好,好心地寬慰了兩句:“就當(dāng)是為了天界大義。準(zhǔn)備一下,擇日動身去魔界吧。”
第94章
圖冊
凌清宵即將去魔界參加夜重煜大婚的消息很快傳出去,
沒過多久,
鐘山迎來兩位特殊的訪客。
福寧殿內(nèi),
凌清宵坐在上首,
虛虛抬了下手,完全沒有客套的意思:“宿家家主、主母來訪,
所為何事?”
宿父宿母坐在客座上,察覺到凌清宵毫不掩飾的冷淡,相對苦笑。
宿母試圖和凌清宵拉近關(guān)系:“聽說凌家主前段時間受了傷,
最近可大好了?我們一直想和凌家主親近,奈何這段時間臨山瑣事不斷,我們實在脫不開身,
只能暫緩。鐘、臨二山一向是同氣連枝,你舅舅從小就覺得你非池中之物,
只可惜礙于宿凌兩家的聯(lián)姻,
沒法對你施加太多關(guān)注。誰能想到,
你竟然被白氏那個賤人調(diào)換了�!�
宿母口中的凌清宵受傷,
已經(jīng)是一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他剛剛和凌顯鴻大戰(zhàn)結(jié)束,確實休養(yǎng)了好幾個月才恢復(fù)元氣。這么久之前的事情,也虧宿母能面不改色地拿出來說。
凌清宵筆直坐著,
壓著袖子為自己倒了杯茶,淡淡道:“調(diào)換我和夜重煜的是凌顯鴻,并不是白靈鸞。你口中的賤人,應(yīng)當(dāng)罵凌顯鴻�!�
宿母沒料到凌清宵這樣回復(fù),一時都愣住了。宿父見宿母語塞,
連忙圓場道:“你舅母心直口快,她說話不太好聽,但是都是出于關(guān)心你�!�
凌清宵倒了茶,但是毫無入口的意思,緩慢握在手中把玩�,F(xiàn)在,宿家為了說服他,連“舅父舅母”都用上了。
凌清宵毫無波動,如果他們再早幾年對他說這些話,他必然會真心把他們當(dāng)舅家,掏心掏肺地對臨山好�?上�,已經(jīng)太晚了。
別說什么以前沒時間,最近忙,難道這一千年都忙?他在鐘山一千年,何曾見過宿父、宿母對他說過一句關(guān)心的話。他們,包括宿飲月,每次來鐘山都眾星拱月,踩在云端,對他這個“庶子”不屑一顧�,F(xiàn)在凌清宵已經(jīng)不需要他們的愛了,他們反倒巴巴來釋放舅父舅母的溫情。
可笑。在他最需要人的那段時間,從天而降來到他身邊,一直陪著他從低谷走到高峰的,唯有洛晗。如今他已經(jīng)走出自己的陰影,打敗了凌顯鴻和凌重煜,這些人才看到他的好。宿父宿母憑什么覺得,他們只要說些好話,凌清宵就會死心塌地地圍到他們身邊?
就憑一句淺薄的“舅舅”?
可惜啊,凌清宵是一個連父親都能圈禁的不孝子。和他談倫理、孝悌,沒什么用。
凌清宵噔地一聲放下茶盞,茶杯落在桌子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宿家主,宿主母,有話直說吧。我還有其他事,沒時間陪你們兜圈子。”
宿父本意是給宿母解圍,現(xiàn)在,連他都下不來臺了。宿父臉色難堪,可是想到還停留在魔界的女兒,只能忍著尷尬,賠禮道:“叨擾凌家主了。實不相瞞,我今日前來,是有一事相求�!�
宿父說著站起身,對凌清宵斂衽一拜:“不孝女宿飲月至今下落不明,我和內(nèi)子幾次想接她回來,可是魔族狡詐,始終不肯放人。我一不留神,飲月就被魔族挾持到魔界去了。仙魔兩界守衛(wèi)重重,我不方便去魔界,這樁事就這樣一天天拖下來。飲月她驕縱任性,可畢竟是個未婚的女兒家,長久羈留在魔界于她的名節(jié)不利。所以,我以一個父親的身份,懇請凌家主幫忙。請家主在去雷烈城參加婚宴的時候,順便將小女宿飲月帶回�!�
宿母也跟著起身,對凌清宵深深行禮:“請凌家主幫忙,你的恩情,我們夫妻必然永生銘記。”
凌清宵拂袖,躲開了宿父宿母的行禮,神情依然冷淡:“她已經(jīng)長大成人,她自己不愿意回來,我亦無法干涉。宿家家主、主母還是請起吧,這件事我?guī)筒涣恕!?br />
宿父宿母聽到凌清宵拒絕,一下子急了。他們倆之前一直進(jìn)退有度,即便是悲傷也是拿捏好的、體面的悲傷,唯獨現(xiàn)在,露出真實的焦灼和悲痛。
親生女兒和半途撿回來的外甥,果然是不同的。
宿母沒忍住,甚至都落下淚來:“凌家主,現(xiàn)在沒有外人,我也不再掩飾了。我們也知道并不是魔族劫持,是她自己不想回來。可是她畢竟是個女兒家啊,現(xiàn)在夜重煜都要成婚了,她一個未婚姑娘還住在夜重煜府上,不清不楚的像什么樣子?我也恨她執(zhí)迷不悟,恨她不自尊自愛,可是我們唯有這一個女兒,我們當(dāng)父母的,還能有什么辦法?”
宿母說著聲淚俱下,可以看得出來,這段時間她是真的寢食難安。宿母落淚后,福寧殿陷入沉寂,宿父面露戚色,凌清宵深深沉默。
凌清宵不得不承認(rèn),有父母和沒父母,差距真的巨大。他求而不得的東西,在宿飲月哪里,卻棄如敝履,毫不留戀。被偏愛的永遠(yuǎn)有恃無恐,只有被愛的人,才敢這樣任性。
真是可笑,沒有愛的人用盡一切挽留,擁有愛的人卻恣意糟蹋。凌清宵并不同情宿飲月,可是現(xiàn)在,他得承認(rèn),他很羨慕宿飲月。
都作出這么大的簍子,依然有父母為她奔走,為她低聲下氣地懇請原本看不上的人。宿父見凌清宵不說話,舍下臉面,作勢要跪下。兩邊的人驚呼,凌清宵只能伸手打出一道靈氣,將宿父攔住:“有話好好說,勿要做失體之事�!�
宿父被攔住,宿母用帕子擦淚,悲悲戚戚說道:“我知道凌家主看不上我們。先前宿家對不起你良多,我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諒,這是我們欠你的。唯有飲月,她是我們夫婦的獨女,十幾萬年以來,我們唯有這一滴血脈。宿家欠你的,當(dāng)由我們夫婦來還,可是飲月她是無辜的。她年輕不懂事,但我們當(dāng)父母的,怎么能忍心看她走上岔路?望凌家主看在同為應(yīng)龍后脈的份上,救救飲月吧�!�
凌清宵到底不忍心,說:“我盡力一試,但是我不能保證帶她回來。如果她執(zhí)意,我也無法強求。”
宿父宿母大喜過望,宿父連忙點頭道:“好,多謝凌家主!這個不肖女若是還敢忤逆,凌家主不必和她客氣,直接動手就是。就算是綁,也要將她綁回來�!�
凌清宵點頭,應(yīng)道:“好�!�
這是宿家父母說的,將她綁回來。
宿父宿母了卻心頭一樁大事,整個人都松懈下來。宿父知道想求人就要有所表示,當(dāng)即主動說:“多謝凌家主仗義相助,我沒什么可答謝的,唯有一些拙禮,請凌家主笑納�!�
宿父將臨鐘邊界一大片默認(rèn)屬于臨山的土地劃給凌清宵,除此之外,還有許多產(chǎn)業(yè)、道路、航線,看得出來,宿父為了讓凌清宵盡心盡力,實在下了血本。
凌清宵自然收下了。主動送上門的利益,沒有推出去的道理。宿父宿母說完來意后,若是其他人,他們一定會留下來打打太極,套套場面話,可是對方是凌清宵,他們不敢廢話,馬上告辭走了。
終于走了,凌清宵從福寧殿起身,回到含光殿。含光殿是洛晗的住所,洛晗正在屋內(nèi)寫寫畫畫,聽到門口有聲音,頭都沒回,道:“你回來了�!�
凌清宵本來心情壓抑,聽到她說“回來”,立刻由陰轉(zhuǎn)晴,笑意也明顯起來。他坐到洛晗對面,說:“剛剛宿家父母來了�!�
這件事洛晗知道,她不想見無關(guān)的人,就沒去福寧殿。不過聽凌清宵的語氣,恐怕他們的對話并不愉快。
洛晗問:“為了什么?”
“能為什么�!绷枨逑茋@似慨,“還不是為了宿飲月。”
誰家攤上這么一個女兒,恐怕都夠父母頭疼的了。洛晗將筆在墨汁中潤了潤,繼續(xù)在紙上涂改:“可憐天下父母心。天底下大概唯有父母,才會無條件對一個人好吧�!�
洛晗垂頭涂色,頭發(fā)上一縷碎發(fā)從耳邊落下,擋在眼前,似落非落。凌清宵看到很自然地伸手,將她的頭發(fā)挽起:“也未必吧。”
“嗯?”
凌清宵想了想,覺得還是穩(wěn)妥為上,說:“世界上許多事情都是有緣故的,唯獨兩樣沒有邏輯,一項是父母,另一項就是喜歡。除了父母,總會有另一個人,無所求無所欲地愛著另一個人�!�
凌清宵說這話時,還為她整理著耳邊的碎發(fā)。沒有人能在這種條件下還安心畫畫,洛晗放下筆,抬頭一笑:“無所求?”
凌清宵手指微頓,改口道:“你是對的,唯有父母沒有目的。即便是夫妻道侶,也是有所求的�!�
他當(dāng)然有所求,他求的是共度余生,垂拱天下。這樣來看,他的愛亦有目的。
洛晗忍俊不禁,她其實感覺到了,凌清宵在試探她。并且隨著她的縱容,越來越肆無忌憚。
洛晗的“畫作”暫告一段落,她懶得收拾,就由凌清宵整理紙筆硯臺,清洗筆尖。凌清宵很快將一切恢復(fù)整齊,問:“你要隨我去魔界嗎?”
“當(dāng)然�!甭尻舷攵紱]想,道,“除去中古那五百年,我們之間的約定還剩五百年呢。不要妄圖曠工�!�
凌清宵聽到這里心情復(fù)雜,都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嘆氣。接下來五百年都不必分開誠然是好事,但是洛晗總是強調(diào)五百年……
凌清宵實在如鯁在喉。
凌清宵避開這個話題,不正面回答,而是道:“你同意再好不過。天宮的文書過幾日就會送來,等我們拿到通關(guān)文牒,就可以出發(fā)了�!�
洛晗沒有注意細(xì)小的語言陷阱,她隨意點頭,說:“好啊�!�
有天帝首肯,凌清宵和洛晗的出關(guān)手續(xù)辦理得飛快。因為這次是官方行動,洛晗和凌清宵先坐傳送陣去仙魔邊境,然后登上仙界的飛舟,浩浩蕩蕩穿越銀河,進(jìn)入魔界。
這場婚禮名義上是慶祝夜重煜大婚,可是實際上是一場仙魔交鋒。不光如此,聽說妖界也會派人出席。
風(fēng)起于青萍之末,狀似熱鬧的婚宴,其實底下風(fēng)起云涌。
魔界環(huán)境和仙界大不相同。仙界明亮靈秀,仙氣繚繞,隨處可見祥云瑞鶴,但是魔界卻黑暗厚重,景象多是石頭、戈壁、沙漠,氣候也很干燥。隨著進(jìn)入魔界深處,周圍魔氣越來越濃郁,氣候也壓抑起來,洛晗呆慣了仙界,一路上都很不習(xí)慣。
洛晗和凌清宵到達(dá)雷烈城,雷烈王的屬臣在外相迎,見到他們,大聲道:“凌家主貴人事忙,可算將您等來了。只不過不巧,前些天王爺和紅蓮妖王狩獵去了,昨日收到消息后,我立刻發(fā)給王爺,預(yù)計王爺和妖王明日能回來。今日無法為家主接風(fēng)洗塵,請凌家主海涵。”
“無妨�!绷枨逑驹诟叽蟪林氐某情T前,一襲白衣和陰沉的魔界格格不入,“是我們行程突兀,打擾了雷烈王和妖王狩獵。接風(fēng)宴沒有必要,雷烈王自便就是�!�
他們此時站在城門口,說話的功夫,里里外外的魔族不斷朝凌清宵看來。魔界男子都高大莽撞,肌肉虬結(jié),站在那里像一堵山一樣。凌清宵這樣的清冷仙人,實在是少見。
屬臣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凌清宵,他是修魔之人,和靈氣相斥,僅是站在凌清宵身邊,就能感受到凌清宵身上清正浩蕩的劍氣,割得他皮膚發(fā)疼。屬臣暗暗收回試探,笑道:“是我們失禮了。今日暫且委屈凌家主,等明日王爺和妖王回來,必然為家主大擺接風(fēng)宴�!�
凌清宵并不想出席他們所謂的接風(fēng)宴,他剛才已經(jīng)說過一次,既然魔族屬臣不聽,他不會再說第二次。凌清宵淡淡道:“請便�!�
“王爺恐驛站唐突了家主,故而早就在王府里準(zhǔn)備好了院舍。這些天要舉辦婚禮,王府內(nèi)人員出入頻繁,可能會有些雜亂。不過家主放心,您所在的院落,必然是一等一清凈的�!�
凌清宵是外客,來到雷烈城后,理應(yīng)按照外交禮節(jié)將他們安置在驛站�,F(xiàn)在雷烈王自作主張讓凌清宵住進(jìn)王府,他的做法怪異,凌清宵也沒有反對。
凌清宵知道雷烈王打什么主意,可是這對凌清宵來說正好。他此行真正的目的是調(diào)查誅仙石,住得近了正好看看,雷烈王府里到底有些什么妖魔鬼怪。
凌清宵和魔族屬臣寒暄的時候,洛晗坐在車內(nèi),懶得出去聽他們打官腔。洛晗這次完全是陪同人員,她在仙界無官無職,和夜重煜、云夢菡也沒什么親屬關(guān)系,她來純粹是陪著凌清宵罷了。
外面場面話終于說完了,車隊重新活動起來。洛晗靠在車廂內(nèi),疲乏地打了個哈欠。
昨天睡太晚了,有些困。
仙界隊伍進(jìn)城后聲勢浩大,半個雷烈城的百姓都擠在路邊圍觀。除了凌清宵,隊伍中隨行仙君也個個高挑纖細(xì),美貌靈秀,走在黑壓壓的魔族街道上,頗有種精靈進(jìn)入矮人王國的荒謬感。
云夢菡在屋里備嫁,她手里握著喜帕,眼神卻是放空的。魔界婢女端了一碗藥過來,看到云夢菡發(fā)呆,提醒道:“夫人?”
云夢菡猛地回神,都被嚇了一跳。她垂下頭,欲蓋彌彰地說:“我沒事,我剛剛在想婚禮的事,沒聽到你進(jìn)來。”
婢女也不點破,她將藥碗放到云夢菡身前,說:“夫人,該喝藥了�!�
云夢菡盯著面前的藥碗,夜重煜說這是能幫助她適應(yīng)魔界氣候的補藥。他覺得云夢菡太瘦了,看著心疼。云夢菡其實不覺得自己瘦,可是夜重煜這樣說,那就一定是真的。
這些藥的口味并不好,但云夢菡為了讓自己靠近夜重煜喜歡的體型,每次都忍著不適將藥全部喝掉。她端過藥,用勺子攪了攪,鼓足勇氣喝入嘴里。她才喝了兩勺,外面忽然傳來巨大的喧鬧聲。
云夢菡手上的動作一停,奇怪地朝外看去:“外面怎么了?”
魔族婢女飛快地走到外面,過了一會,她從院外回來,說:“是仙界的人來了。仙界隊伍也住在王府,現(xiàn)在管家正在給凌家主指路,故而聲音有些大。若是夫人嫌吵,我這就將門窗關(guān)上。”
凌家主……云夢菡恍惚,曾經(jīng),這是每個鐘山弟子都無比熟悉的稱號,每次大典、大比,他們都會站在臺下,聽凌顯鴻訓(xùn)話。云夢菡聽了七百年,現(xiàn)在,這個稱號卻換人了。
二公子,凌家主,連著鐘山的那些歲月,都變得遙遠(yuǎn)陌生,觸不可及。明明,只過了一年而已。
云夢菡又陷入怔松中,婢女連喚了她好幾次,云夢菡才遲鈍地從記憶中醒來。魔族婢女看著她,提醒道:“夫人,藥涼了會影響藥效,你該吃藥了�!�
云夢菡低頭,下意識用勺子攪動藥汁。曾經(jīng)甘之如飴的東西,現(xiàn)在看在,云夢菡莫名覺得意興闌珊。她將湯匙扔在藥碗里,說:“我現(xiàn)在沒胃口,端下去吧�!�
魔族婢女一怔,立刻就要反對,云夢菡卻難得地強硬起來,說:“我馬上就要成為夜重煜的妻子,到底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我不想喝,端下去吧�!�
魔族婢女不知道云夢菡為什么突然轉(zhuǎn)了性,她不敢惹惱云夢菡,只能端起藥碗,不情不愿地行禮:“是。”
魔族婢女看似服從,其實內(nèi)心里卻想著去找夜重煜。他們的話云夢菡不聽,可是夜重煜的話,云夢菡不會不從。
陷入愛情的女人,實在太好操縱了。
另一個院落內(nèi),閑雜人等終于離開了。洛晗斜倚在塌上,忍不住打哈欠。
魔界到處都是砂石,天色也陰沉沉的,太適合睡覺了。
凌清宵進(jìn)來看到她掛在塌上,嘆了口氣,道:“困了的話去床上睡,你這樣歪歪扭扭的,睡著不舒服�!�
洛晗依然懶得動,凌清宵見狀,只能認(rèn)命地將她抱起來,放到另一方寬闊平坦的方塌上。洛晗躺下后靠在枕上,隨手敲了敲眉心,凌清宵看到,問:“頭疼?”
“也沒有,就是昨天沒休息好,今天頭上暈暈的�!�
凌清宵順勢坐到方塌邊,他伸手抬住洛晗脖頸,將枕頭抽走,然后將她的后腦放在自己腿上。洛晗脊背頓時繃緊了,凌清宵修長微涼的指尖已經(jīng)按上洛晗太陽穴,不輕不重地為她揉穴位。
“現(xiàn)在好些了嗎?”
洛晗心想何止是好些了,她連困意都刺激清醒了。洛晗不好意思睜開眼,依然半閉著眼睛,假裝自己在閉目養(yǎng)神:“我們雖然是臨時抵達(dá),可是這一路都在魔族域內(nèi),想來不難推測行蹤。我們今天到,恰巧雷烈王今日不在,明天才能回來。你說,世上真的會有這么巧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