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藏書閣?”宿儀芳訝異,“他去藏書閣做什么,莫非藏書閣有什么和兇獸相關(guān)的東西?”
“小仙也不知�!笔膛畵u搖頭,道,“不過,聽藏書閣那邊的人說,二公子似乎是去看書了�!�
“看書?”宿儀芳越發(fā)驚詫了,“都什么時候了,他竟然靜得下心思看書?”
這一點侍女也無話可說。二公子是鐘山的神話,別人做不到的事情,二公子總是可以的。
宿儀芳詫異了一會,越發(fā)覺得這個孩子怪異,簡直格格不入。宿儀芳不由嘆了口氣,道:“還是重煜貼心,和飲月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不像他爹。可惜�!�
可惜,終究不是她的親生骨肉。
這一點侍女不敢貿(mào)然接。主子的事情她們哪敢摻和,無論家主還是兩位公子,哪一個她們都說不得。別看宿儀芳現(xiàn)在罵家主薄情,可是等凌顯鴻回來,宿儀芳和家主依然是至親至疏夫妻,而兩位公子更不必說,一個是養(yǎng)子一個是親子,哪一個都比她們親近。她們這些侍女要是真應(yīng)和了宿儀芳的話,才有的是好果子吃呢。
侍女為宿儀芳打扇,覷著宿儀芳的表情,小心說道:“夫人,您畢竟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臨山應(yīng)龍族的嫡支小姐。家主并非是非不分的人,旁的人就算再得寵,也斷不會越過您去。您福澤深厚,上有娘家臨山撐腰,下有兩位公子孝順,您的福氣長著呢�!薄�
這個旁的人是指誰,再明顯不過。
外面因為白靈鸞誕下二公子的緣故,都抬舉白靈鸞一聲“白夫人”,可是在宿儀芳屋里,卻沒人敢稱呼白靈鸞為夫人。唯有正妻宿儀芳,才有資格被稱為夫人。
以前宿儀芳一直視凌清宵為眼中釘,一方面是因為女人的嫉妒,另一方面,是為了自己的地位。
龍族是等級森森的叢林法則,強者為尊,弱者不配說話。別看宿儀芳現(xiàn)在風風光光地做著正妻,等明日庶子發(fā)達了,宿儀芳立刻就會被人從正室的位置上踢下去,換庶子的生母來做鐘山的大夫人。
勝者為王,這就是龍族的法則,便是宿儀芳的娘家也說不得什么。宿儀芳的父親,當年也是踏著上一任嫡支的鮮血,成為臨山之主的。
所以龍族每一位家主,每一位強者,都是嫡出。之后各族之間通婚,彼此聯(lián)姻,一來交換利益,二來,增強后代的血脈力量。
所以一般來說,嫡出子嗣的戰(zhàn)斗力是遠遠超過庶支的,因為每一位嫡子,都是上一任內(nèi)斗勝利者的子嗣。宿儀芳先前一直很奇怪,她是純正的應(yīng)龍一族,父兄俱天賦出眾,白靈鸞一個仙魔混血,生出來的孩子怎么可能超過她的呢?
事實證明,確實沒有超過。
宿儀芳一想到這點就膈應(yīng),她恨白靈鸞,也恨凌顯鴻。不過有一說一,凌清宵才是宿儀芳親生兒子,那宿儀芳的身份危機,其實也迎刃而解了。
宿儀芳剛才以挑剔的語氣對凌清宵指指點點,可是現(xiàn)在,卻理所應(yīng)當?shù)赜X得,凌清宵會向著她。
她養(yǎng)了凌重煜一千年,和凌重煜的母子感情做不得假,凌重煜必然是向著她的。而凌清宵的生母是她,凌清宵總不至于向著白靈鸞那個卑賤的仙魔雜種吧?
白靈鸞對凌清宵反復(fù)無常,時而溫柔時而折磨,現(xiàn)在知道了白靈鸞一開始就是故意的,宿儀芳不信凌清宵能忍下這口氣。所以這兩個孩子一個是她生的,一個是她養(yǎng)的,他們倆人都該向著宿儀芳才對。
宿儀芳下意識忽略了她對凌清宵的苛待。凌清宵從小到大,修煉所需要的靈藥物質(zhì)基本沒有按時拿到過,后來凌清宵純粹靠自己煉化靈氣,再不借助外物。這還不止,在兩個孩子幼年的那段時間,凌重煜身體弱,時常生病,宿儀芳為了給凌重煜強健身體,每月逼著凌清宵放一碗血,拿來給凌重煜藥浴。
這種事情林林總總,不一而足。宿儀芳到底是主母,不會明著做苛待庶子的事,所有事情都是凌清宵“自愿”的。后院的仙侍們雖然不說,可是人人都知道,給二公子送東西,不必送最好的。
這種狀況直到凌清宵升為靈仙,展露出不凡的天資和實力后,才沒有人敢明著欺辱了。凌清宵小時候因為物質(zhì)被扣,又總被放血,修煉進度和凌重煜差不多。所有人都覺得兩位公子的資質(zhì)是一樣的,甚至宿儀芳還奇怪過,凌清宵沒有資源,怎么還能追的上凌重煜的進度。
直到凌清宵成為靈仙,再也不必被人擎制,從此修為一騎絕塵,快的讓人不敢相信。如果說最開始宿儀芳還是緊張,等凌清宵在一千歲晉升天仙后,宿儀芳感受到的是強烈的危機感。
她有預(yù)感,凌清宵這個孩子,如果不能化為己用,那就不能留著。
所以她逼著凌清宵自己挖出內(nèi)丹。仙族后裔都稀缺,宿儀芳身為嫡母,不好明著迫害庶子,那凌清宵自己動手挖出來,總不能怨宿儀芳吧?宿儀芳當日用白靈鸞的性命威脅凌清宵,凌清宵果然什么都沒說,就自己拔劍剜丹。宿儀芳當時還有些驚訝,她沒有料到這么容易,因為據(jù)她所知,白靈鸞對凌清宵并不算好。
凌清宵這個人冷情,但是也困于情。任何一個對他釋放過好意的人,都可以輕易困住他。
宿儀芳只是沒想到,她算來算去,最后還是著了白靈鸞的道。
難怪白靈鸞當日眼睜睜看著凌清宵自殘,神情卻一點都不激動,原來,是白靈鸞早就知道!
這個賤人。
宿儀芳想到這里又氣得心口疼,侍女見狀連忙給宿儀芳捶腿,勸道:“夫人勿急。那位雖然瞞天過海,但是她這樣一來,也是完全葬送了她和兩位公子的情分。她現(xiàn)在看著風光,不過預(yù)支了未來的前程罷了。夫人您只要好好經(jīng)營,日后,兩位公子都是您的親子。”
“沒錯。”宿儀芳深以為然,“為今之計,還是以籠絡(luò)他們兄弟情分為要,我得防著白靈鸞,她最會哭可憐了�!�
侍女應(yīng)和道:“是呢。二公子重情,他都能為了一個虐待他的養(yǎng)母挖丹自殘,夫人是他的親生母親,二公子必然更加慕孺�!�
侍女本意是奉承,沒想到宿儀芳聽到卻嘆了口氣:“我倒是希望如此。怕的是他被白靈鸞養(yǎng)歪了性情,嫉妒重煜,處處都要和重煜比。我生怕掏心掏肺養(yǎng)了許久,倒給自己養(yǎng)了個白眼狼出來�!�
這話一下子讓侍女沒法接了。她心說凌清宵被苛待了一千年,雷劫當日宿儀芳和白靈鸞都本能保護凌重煜,凌清宵心里有怨,難道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嗎?現(xiàn)在宿儀芳以一種高高在上的語氣,對一個本來就被虧欠的孩子指指點點,侍女一個外人聽著,都挺寒心。
宿儀芳今兒難得好性,又問:“你們說,等凌清宵回來后,他們兩人,我該以哪一個為先?”
這是個送命的問題,宿儀芳剛剛才說過凌清宵“白眼狼”,仙侍們哪敢說實話。其中一個有臉面的侍女說道:“夫人,母子情分并非只看血緣,相處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兩位公子都是您的至親骨肉,您一樣對待兩位公子就好了�!�
“我也是這樣想。”許是侍女說出了她滿意的答案,宿儀芳舒了口氣,臉上的表情也輕松起來,“手心手背都是肉,哪能因為血緣就硬生生磨煞了一千年的母子感情呢?孩子是無辜的,重煜又心性純孝,俠肝義膽,這樣的孩子,招人疼再正常不過。反而是凌清宵,他太孤僻也太偏激了,我雖然心疼他,可是誰愿意整日和一個心懷仇恨的冰塊待著。他的狀況又不是我害的,和我擺什么臉色?他若是能改改這個性子,我愿意把他當兒子疼,如若不然,也只能多在物質(zhì)上補償他些,想讓我拿出和對待重煜一樣的感情,恐怕不行。”
兩邊的侍女只能輕聲應(yīng)是,沒人敢接茬。宿儀芳拿定主意,想起凌重煜還在宿飲月那里,免不了要問一句:“飲月真的被傷到了?傷勢嚴重嗎?”
對于這一點侍女也有些尷尬,表小姐生病,能嚴重嗎?侍女委婉說道:“老毛病了,不妨事�!�
宿儀芳點點頭,不必多說,她也懂了。宿飲月是宿儀芳哥哥的獨女,龍族子嗣不容易,臨山已經(jīng)做好這一代只有一個宿飲月一個孩子的準備。也是因此,宿飲月被嬌慣的厲害,頗有些無法無天。
比如這次,宿飲月即便天身體弱,但也畢竟是個龍族,怎么至于動不動受傷,動不動生病?宿儀芳太明白自己的侄女了,這次,必然又是裝病。
宿儀芳覺得不成樣子,可是想到宿飲月的目的,只能無奈地嘆口氣:“算了,她也是小女兒算計,由她去吧�!�
宿飲月的心思人盡皆知,宿儀芳和臨山宿家都是默許的,連凌顯鴻,也是一種聽之任之的態(tài)度。
天界雖然統(tǒng)稱他們?yōu)辇堊�,其實龍族�?nèi)部也有許多分支。最籠統(tǒng)的分法,有鱗曰蛟龍,有翼曰應(yīng)龍,有角曰虬龍,無角曰魑龍,而最古老的龍族,還是屬蒼龍。
鐘山是蒼龍祖地,包括天帝如今那一族的青龍,其實本來是蒼龍的一個分支,后來獨自分出去了。后來青龍族出了位天帝,青龍一族都跟著飛黃騰達,從中重天遷到了上重天,占據(jù)了最好的靈脈昆山,成了龍族之首。
鑒于龍族的光榮傳統(tǒng),青龍一家強了,其他所有龍族都要被打壓。各族為保自家資源不被吞并,只能兩兩聯(lián)姻結(jié)盟。凌清宵便是蒼龍和應(yīng)龍聯(lián)姻的產(chǎn)物,無論是出于自身利益還是后代能力考慮,繼續(xù)蒼龍、應(yīng)龍兩族的聯(lián)盟,才是明智之舉。
先前他們不知道凌清宵才是嫡子,一直默許宿飲月和凌重煜走得近,甚至兩方家長都是鼓勵的。現(xiàn)在真相大白,身份可以替換,感情卻不行。
宿飲月已經(jīng)對凌重煜情根深種,宿儀芳也舍不下自己疼了一千年的兒子,下一代集結(jié)兩族資源的聯(lián)姻,顯然要落在凌重煜頭上了。
既然宿飲月沒事,宿儀芳也不再多問,她也樂于讓兩個孩子培養(yǎng)感情。宿儀芳高居廟堂,都聽說過凌重煜和一個資質(zhì)平平的女弟子走得近的傳言。
凌家這些男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貴族千金不選,非要和師妹糾纏不清。凌顯鴻和白靈鸞是這樣,換成凌重煜,竟然還是一樣。
宿儀芳問:“那個姓云的女子怎么樣了?”
“她還算安分。”侍女回道,“今日她也在現(xiàn)場,大公子為了降服兇獸鐵面無私,她似乎因為這些事,和大公子生分了�!�
“呵�!彼迌x芳冷笑一聲,道,“不知所謂。不過一個灰頭土臉的低等種族罷了,先讓人盯著,若她識趣,不再糾纏著重煜還好,若是她執(zhí)迷不悟,就休要怪我手下無情。”
“是�!笔膛畱�(yīng)下。隨后她怔了怔,似乎想起另一個人:“夫人,二公子身邊那個女子……”
宿儀芳這才想到凌清宵也帶回來一個女子,云夢菡好歹知道來路,但是凌清宵身邊的女子除了名字,其他一無所知,宿儀芳連她的長相都不知道。
宿儀芳也有些頭疼,她對于無權(quán)無勢、出身下重天的云夢菡打壓起來毫不手軟,可是換成背景成謎的洛晗,就不敢冒失了。宿儀芳想了又想,最后斟酌道:“罷了,他難得有走得近的人,隨他去吧�!�
凌清宵并不負責家族聯(lián)姻,所以他的感情狀況,也就沒那么緊要。最重要的是,宿儀芳不覺得凌清宵是個會動情的人。
那就更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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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云霧裊裊。云海之上靈光閃爍,太陽尚未升起,鐘山的一天已經(jīng)開始了。
廣場上,許多低階弟子在掌教的帶領(lǐng)下練劍。再高階一些的弟子不必集體做早課,可以自由安排晨練時間。
云夢菡和凌重煜鬧僵了。凌重煜的傳訊符被云夢菡拒絕,凌重煜無法,親自來弟子舍院來找她,然而每次云夢菡或者不在家,或者不方便,總之閉門不見。
這么幾次后凌重煜也惱了,他是鐘山大少,從小被周圍人捧著長大。以他的身價,主動來尋找云夢菡就已經(jīng)是極致,被拒絕了一次兩次后,他怎么會再來?
云夢菡和凌重煜陷入冷戰(zhàn)。往常云夢菡都跟在凌重煜身后,她幾乎沒有自己的社交生活,現(xiàn)在沒有凌重煜,云夢菡才發(fā)現(xiàn)自己無處可去。她只好跟著同院舍的師姐妹,她們?nèi)ツ膬核ツ膬骸?br />
今日也是一樣,云夢菡跟著師姐妹來練劍,走到乾陽門時,一個師妹忽然拉同伴們的衣服:“快看,那是不是二公子?”
眾師姐妹連忙抬頭望去,不錯,在層層白玉臺階之上,一個白衣身影側(cè)立在乾陽門前。他白衣墨發(fā),衣服纖塵不染,衣擺在清晨的風中微微拂動著。
眾師姐妹欣喜又緊張地相互推搡:“真的是二公子,快看我的頭發(fā)亂嗎?”
“可惜我今日沒穿新仙裙。儀鸞閣出了新的法衣,走動時會有花瓣飄落,我特意花了大價錢買的!早知今日會遇到二公子,我今天就換上了�!�
她們幾個慌忙檢查儀容,還要努力做出矜持端莊之態(tài)。二公子仙姿凜然,舉手投足間回風流雪,最不喜歡冒失粗鄙的舉動。周圍的女子一陣騷動,云夢菡混在人群中,有些無所適從。
云夢菡沒想到在這里遇到了凌清宵,她心里忽的輕輕一動。
乾陽門是她去練劍的必經(jīng)之路,這幾日她和師姐妹們一起行動,出門時間大致是固定的,經(jīng)過乾陽門的時間也能很輕易推算出來。凌清宵是不是專門在這里等她?
云夢菡的心砰砰跳動起來,不光是她有這種猜測,其他幾個師姐也有。眾人用余光瞥云夢菡,內(nèi)里各懷心思,云夢菡裝作對那些視線一無所覺,按捺著心情提起長裙,緩步往臺階上走去。
云夢菡才走到一半,忽然見凌清宵動了。她訝然抬頭,見看到凌清宵從她們身邊擦肩而過,云夢菡只來得及看到凌清宵纖白的衣角,以及一張清冷無雙的側(cè)臉。
云夢菡眼神下意識地跟著他,她回過頭去,只見凌清宵走下臺階,倏忽間就在原地消失了身影。而此時,他身上清冽的寒氣尚未消散,長階上依然留著一股清極銳極的冰靈氣。
幾個師姐妹一起炸了鍋:“他走了?他不是在等云夢菡,那他在等誰?”
凌清宵提早到乾陽門,他在乾陽門等了一刻鐘的時間,終于確定了一件事。
洛晗睡過了。
第25章
浮云
又過了一刻鐘,
凌清宵重新出現(xiàn)在乾陽門。而這時,
他身邊跟著另一個白衣女子。
洛晗無精打采,
被早晨的風一吹,
越發(fā)困頓交加。
鐘山在云層之上,本來高度就高,
再加上此刻太陽都沒有出,清晨的風吹來,相當凍人。
洛晗低頭看了眼時間,
心態(tài)崩潰了:“才剛過六點,你瘋了嗎這么早拉我出門?”
“都卯時初了,低階弟子早課都要結(jié)束了�!绷枨逑樕C穆,
道,“今日只此一次,
以后不許這么晚了。明日最低卯正一刻,
必須到達乾陽門�!�
洛晗默默抱著胳膊,
覺得這樣的生活比她高三都過分。洛晗蔫巴巴跟著凌清宵上臺階,
嘴里喃喃:“太陽都沒出,真的太早了�!�
凌清宵沒有理會洛晗的抱怨,只是伸出手,
修長白皙的手指指向東方,淡淡道:“已經(jīng)日出了。”
洛晗回頭看向東方,此刻東方云海已經(jīng)是一片緋紅,忽然一輪圓日躍于云層之上,仿佛一眨眼的功夫,
太陽就完全升起來了。
洛晗不由伸手,遮住刺眼的陽光。凌清宵立在她身邊,見狀低聲道:“走吧。”
洛晗點頭,跟著凌清宵往乾陽門里走去。
果然,洛晗達到時,練劍的弟子們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早課,此刻三三兩兩散在廣場上。他們看到凌清宵,遠遠就相互拉扯示意,但是沒一個人敢上來搭話。
凌清宵不必和普通弟子一樣在廣場上練劍,他有專屬的修煉之地。凌清宵一直把洛晗帶到一個懸崖邊,洛晗正要詢問,就見他打了個法訣,隨后云層中浮起點點石塊,大小不一,蜿蜿蜒蜒通往云層深處。懸石的盡頭,是一塊倒錐狀的巨石。
洛晗有些愕然地看著這一切。凌清宵召出飛云臺后,微微后退一步,示意洛晗先走。
懸崖邊就停著一塊浮石,洛晗試探地邁了一步,踩上去意外的踏實,要不是它漂浮在云層之上,洛晗幾乎以為自己還踩在地面上。
洛晗站在石頭上后,望著前面另一塊隔了差不多有一米半的浮石,陷入沉默。
洛晗問:“如果踩空,會掉下去嗎?”
凌清宵關(guān)了禁制,靜靜道:“當然。”
洛晗默默地嘶了一聲:“你讓我上來之前,可沒和我說這回事�!�
凌清宵耐性好,依然不緊不慢地等著她:“你學過飛行術(shù),就算掉下去,也不過是再飛上來。”
聽聽,這說的叫人話嗎?洛晗試探地看了看底下的云層,立即頭暈?zāi)垦!?br />
“我好像多了個毛病,我恐高。”
“無妨。”凌清宵口吻依然平靜淡然,“練多了就能治好。紙上談兵無用,你昨日學了輕身術(shù),正好今日實踐。”
凌清宵說完,短暫地停頓了一下,隨后又平平淡淡開口:“昨晚讓你回去背,你應(yīng)該背了吧。”
洛晗無語哽咽,蒼天可鑒,昨夜回去她還真的背了。但是她哪能想到,昨天剛學,今天就要動真格呢?
洛晗默默在心里回憶輕身術(shù)的口訣,她來回背了兩次,還是覺得不穩(wěn)妥。她身為天道,菩提樹等花了那么大功夫送她回來,是為了讓她拯救世界。要是她在跳石頭的時候掉下去摔死,豈不是顏面無存?
洛晗呼氣,吸氣,醞釀了好久,就是不動。凌清宵這么好的耐心,都有點受不了了:“你在等什么?”
“我在醞釀�!甭尻蠂烂C道,“事關(guān)性命,不能馬虎。”
學習的時候,從沒見她這么大的決心。凌清宵其實是有點無奈的:“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他就站在這里,還真能讓洛晗摔下去?只是用這種方式逼她認真罷了。
但是,洛晗似乎有點太入戲了。區(qū)區(qū)兩步的距離,她穩(wěn)健得過分。
洛晗再三確認了自己沒有背錯法訣,不會漏詞缺字,才謹慎地,往前躍了一步。輕身術(shù)顧名思義,會讓人身體變得輕盈,一躍三丈。洛晗在現(xiàn)代時體育不算差,但也算不得好,只能說是普通女生水平。但是這次她腳尖輕輕一點,竟然輕飄飄跳過了一米半的距離,不比走路更費力。洛晗回頭看了看,有點吃驚。
凌清宵站在懸崖邊,依然平靜耐心。他對著她微微點頭,眼神讓人格外安心:“盡可放心,不會有事的。”
洛晗略微有了譜,一步一步往前跳。石頭之間的間距漸漸拉長,洛晗每跳一步前,必然反復(fù)斟酌,確定有把握了才行動。
將茍字一訣貫徹的非常徹底。看得出來,她真的很怕死。
凌清宵在后面,輕輕地、無聲地嘆了口氣。
洛晗卻完全不覺得自己怕死,她這是謹慎。她已經(jīng)是天道了,只要六界不出幺蛾子,只要凌清宵不要想不開去滅世,她就可以與天地同壽,真真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所以洛晗不需要努力也不需要奮斗,她只需要穩(wěn)穩(wěn)妥妥地活著,活得夠長,她就贏了。
綜合起來,只有一個字,那就是茍。
洛晗沉浸在輕身術(shù)中,不知不覺,已經(jīng)走了一半。她發(fā)覺好像很久沒有聽到其他聲音了,恍然回頭,才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走了很遠。
此刻前后都是云霧,云層浮動在她身邊,將她的衣袖吹的悠悠起伏。洛晗莫名有些害怕,凌清宵呢?
其實洛晗也知道,有凌清宵在,她絕對不會真的掉下去的。但是心里篤定是一說,現(xiàn)在看到凌清宵不在,她還是會本能害怕。
洛晗望著白云深處,試探地喊:“凌清宵?”
白霧茫茫,無人回應(yīng)。洛晗正在奇怪,云層中忽然飛出一道冰凌,直沖著洛晗的位置而來。洛晗被嚇了一跳,趕緊使用輕身術(shù)跳到下一塊浮石。然而還不等她緩過勁兒,新的冰凌就接踵而至。
一個清冷的聲音從云深處傳來:“專注,不要分心。”
洛晗狼狽地躲開了好幾個冰凌,因為害怕,自然也來不及斟酌法術(shù)對不對,幾乎一站穩(wěn)就趕緊往前跑。這樣一來,洛晗使用輕身術(shù)的間隔大大縮短,因為身后的冰凌根本不留給她思考的時間。
洛晗在心里怒罵,凌清宵這個魔鬼,他根本不做人!
洛晗狼狽地跑了一段路,猛地發(fā)現(xiàn)她可以流暢又不假思索地使用輕身術(shù)了。此時身后的冰凌終于不再追來了,洛晗內(nèi)心里松了口氣,慌忙喊道:“停!我要中場休息!”
凌清宵慢慢從后面的云霧中跟上來。他衣袂翩躚,衣帶飄飛,看著動作舒展緩慢,可是飛行的速度卻一點都不慢。他停在洛晗身側(cè)的一塊浮石上,嘆氣道:“才多久,你又要休息?”
“哪里是又,這叫勞逸結(jié)合。”洛晗深知對付凌清宵一定要得寸進尺,只要她豁得開臉皮,凌清宵這種又冷又悶的性格就無計可施。
洛晗本以為今日也是一樣,她話音落后,凌清宵并無回應(yīng)。洛晗本來以為他已經(jīng)默認了,可是漸漸的,洛晗臉上露出些懷疑之色。
“是不是法陣出問題了?我為什么覺得腳下的石頭在動?”
凌清宵臉色平靜,鎮(zhèn)定如常。洛晗抬頭,對上凌清宵的眼神,油然生出一種不妙的預(yù)感:“不是吧,你……”
洛晗話都沒說完,腳下的石頭猛然下墜。洛晗哇的一聲叫了出來,立刻毫無形象地跪倒在地,牢牢巴住石頭邊緣。
凌清宵無奈,隔著兩三塊石頭跟著她,提醒道:“站起來,你這樣成何體統(tǒng)?”
洛晗哪還顧得上好看,拼命搖頭,死活不松手。凌清宵沒辦法,只能移動另一塊石頭向洛晗撞去,逼著她活動。
洛晗淚都要落下來了,仙界真的沒有幼崽保護協(xié)會嗎?凌清宵越來越過分,真的沒有人來管管他嗎?
洛晗簡直是手腳并用地在浮石間躲閃,要命的是每一塊石頭都在活動,上下左右,神出鬼沒,沒有一塊是安全的。洛晗吊著一口氣不能松,不間斷地運行著輕身術(shù),隨時準備跳躍騰挪。
洛晗經(jīng)歷了她有生以來最漫長的一刻鐘,好容易石臺停止浮動,她立刻如一條脫力的死魚般,完全癱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