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突然叫住他:“周肆北�!�
周肆北停住,
回頭看她,
“嗯?”
“問你個事唄�!�
“嚯,
大學(xué)霸這是找我討教呢?”周肆北有些意外地挑眉,做了個請問的手勢,
“我一定知無不言�!�
……
“你為什么喜歡丁梵?”片刻后,宋再旖問。
明知有些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味道,可她還是問了,因為她很想弄清楚一些東西。
那時客廳剛好爆發(fā)一陣男生拼酒的躁動,連玻璃門都擋不住,而就在這片喧鬧里,他們兩個之間的氛圍卻倏地靜了,周肆北嘴角斜著的笑緩緩收住,反問她一句什么,恍若沒有聽清,但宋再旖知道他聽清了,一清二楚。
她看著他,那模樣當真像個求知若渴的孩子。
周肆北緘默了足有幾分鐘,像在組織語言,到頭來卻徒勞,他只回答了四個字:“我不知道�!�
“我要跟你說是一見鐘情,你大概不信,因為我自己也不信這套�!敝芩帘庇殖洞叫πΓ磉厑韥砣トサ钠凉媚锬敲炊�,丁梵絕對不是最惹眼的那一個,“可我見她第一面,就他媽的是跟傻逼一樣沒走動路,晚上回去又做了個有她的夢�!�
他醒來意識到事情有點失控,可那時候他多大,十六歲,少年沒有足夠成熟的自制力去掌控,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點尚且不能稱之為喜歡的心動,從那天起破土,萌芽,勢不可擋。
“如果憑這些就值得你追人追成那樣,我覺得不靠譜,一見鐘情這種概率事件,可能換個地點換個人還是會發(fā)生�!彼卧凫皆噲D和他講道理。
“是�!敝芩帘鳖^點得很爽快,語氣也坦然,“所以我躲了她半個月,想看看能不能臨崖勒馬,但……”
他有意的轉(zhuǎn)折停頓,昭示著當下已知的結(jié)局。
“她不喜歡你�!�
“我知道�!�
宋再旖皺眉,看不得周肆北這副破罐破摔的樣子,“那你還……”
“我能怎么辦,她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我的喜怒哀樂就全被她牽著走。”
所以他只好先把丁梵綁在身邊。
宋再旖額前有些涼。
好像是兩滴雨落下的感覺,又好像不是。
她自認為是個情緒穩(wěn)定的,含著金湯匙出生,對事對人全部隨性子來,聊得來就聊,懶得搭理的連一眼都不會多看,更別提情緒施舍,聶書邇也曾評價她年紀輕輕就六根清凈的樣子,挺有出家當小尼姑的潛質(zhì)的,可是唯獨對著沈既欲,她跟他發(fā)過很多脾氣,好的壞的,一言不合就能拌上幾句嘴,也吵過很多次,當初那么狠的話都撂過,她在他那兒,算是嘗盡喜怒哀樂,而今,更是人生頭一次,對他有種“牽腸掛肚”的滋味。
……
但還沒等宋再旖大徹大悟,周圍流連的冷風(fēng)送來“咚”的一聲悶響,聽著像是有物墜地,又有點像有人倒地的動靜,她回神,和周肆北對視一眼,兩人最先的反應(yīng)都是扭頭看向客廳,可那里仍是一片其樂融融,沒有任何意外發(fā)生的異樣,宋再旖剛要移視線,就聽耳邊又是“哐當”一聲,周肆北拎著的啤酒罐失手掉在地上,他仿佛意有所感地朝門口快步走去。
宋再旖不明就里,卻還是緊隨其后跟了上去。
周肆北一路穿過花園,逐漸看到不遠處敞著的門,別墅前亮著的路燈,步子越走越急,弄得宋再旖到最后不得已小跑,呼吸裹在今夜凜冽的寒風(fēng)里,變得急促,想問周肆北到底出什么事了,可就在前兩個音剛發(fā)出來的時候又倏地噤了聲,仿佛一根魚刺突然卡進喉嚨口。
因為宋再旖眼看著周肆北跪下,視野驟然開朗,先前被他高大身體擋住的光景就全部進了她的眼。
她看到不久前還對她笑的丁梵倒在門邊,手機滑落兩米遠,額頭有傷,哪怕四周空空蕩蕩毫無人影,可但凡有點腦子的都不會覺得這是她自己沒站穩(wěn)摔的,是人為,是被劇烈推搡倒地磕著的,鮮血順著她的臉龐直往下流,流進她脖子,流到她灰色大衣的領(lǐng)口,本來就白,此刻被風(fēng)吹著,受著傷,血色就更淡了,近乎透明,那個說訂給周肆北的蛋糕也被打翻在地,盒蓋脫落,一絲奶油甚至沾到她的頭發(fā),滿目狼藉。
丁梵的意識不算清晰,任憑周肆北小心翼翼地抱她,焦急地喊她名字,她給不了回應(yīng),整個人是陷入昏迷的狀態(tài)。
而后宋再旖反應(yīng)過來,同樣屈膝,摸她脈搏,觸她鼻息,確認了生命體征暫時平穩(wěn),起身想打120,但由于長久佇立冷風(fēng)中,手指有些僵,鎖屏密碼輸了四次,臨到還差一次就要停用,宋再旖屏息,想重輸,結(jié)果有人先一步拿過她的手機。
宋再旖一愣,抬頭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時候出來的沈既欲,白T外面套了件衛(wèi)衣,還是薄,看著都冷,他卻渾然不覺似的,低頭在她屏幕上輸密碼,不出兩秒手機“咔噠”一聲解鎖。
他遞回她手上。
宋再旖看向他。
而沈既欲從始至終沒看她,只有話是說給她聽的,他說:“這里偏,救護車要跨半個城,太慢。”
緊接著話鋒一轉(zhuǎn),“周肆北。”
叫一聲那時候剛把丁梵扶起來的周肆北,短暫的失去理智后他也慢慢回神,沉聲應(yīng),沈既欲接道:“剛才喝得多么?”
“不多,兩罐�!�
“洋的還是啤的�!�
“啤酒�!�
“還能不能開車?”
“廢話�!�
“行�!鄙蚣扔c頭,“那你現(xiàn)在送丁梵去醫(yī)院,走環(huán)城高架,開多少碼我不管你,就算超速交警那邊我來搞定,但注意安全�!�
周肆北看他一眼,“謝了�!�
大步往車庫走的時候又折身,對沈既欲說:“幫我查監(jiān)控�!�
沈既欲擺手,是“不用你說我也會辦”的意思。
與此同時宋再旖叫住周肆北:“去一院西南院區(qū),急診三樓清創(chuàng)縫合,六樓腦部CT,到了就能做。”
仍是一句“謝了”消散在風(fēng)里。
……
沒過五分鐘,耳邊響起引擎發(fā)動的巨大轟鳴聲,蓋過所有音樂聲,碰杯聲,刷亮的車燈掃過前廳,撕裂夜色,周肆北一腳油門開出車庫,經(jīng)過大門時朝他們打兩下雙閃算作感謝和告別,宋再旖目送他駛離別墅,也是直到那個時候客廳里的男男女女才知道出事了。
這一晚的狂歡得以漸漸平靜,卻又難以真的平靜。
沈既欲回客廳拿上外套,往外發(fā)的消息就沒停過,頭低著,宋再旖同樣,在手機上跟宋硯辭交代完這事,該聯(lián)系的人聯(lián)系好,該鋪的路鋪好,確保丁梵能得到及時救治,然后打開叫車軟件。
接近午夜時分,車不好打。
在第二個司機接單又取消后,宋再旖有些煩,開始思索起別的辦法,而這個僵局很快被沈既欲破掉,他走到她身邊,開口對她說今晚第二句話:“走吧�!�
“……去哪?”
沈既欲看著她,“不是要去醫(yī)院?”
“是,”宋再旖又問:“可是我們,怎么去?”
沈既欲就抬手朝她晃了晃左手食指勾著的車鑰匙,但不是他來時那把,上面是保時捷的車標。
“誰的車?”
“鄒凌�!�
“他借你的?”
“剛才那場斯諾克輸給我的�!�
宋再旖一噎,心底感嘆少爺們玩得真夠大的,嘴上接著問:“所以你開車去?”
“不然你開?”
說話間,沈既欲已經(jīng)動身朝停車的院子走了,宋再旖在還沒搞清楚到底什么情況下只能遵循本能地跟著他走,邊走邊繼續(xù):“你有駕照?”
從沒像十萬個為什么這樣多問題過,可沈既欲每句話都讓她懷疑人生。
“暑假在洛杉磯考了�!鄙蚣扔亍�
“那你晚上沒喝酒?”
這句問出口,身前正走著的沈既欲突然停步,轉(zhuǎn)身,宋再旖猝不及防,整個人就快一頭扎進他懷里,至此冷冽的風(fēng)被密不可透地擋住,呼吸里只剩沈既欲身上的味道,而他微微低頸,湊近,兩人鼻尖只差三厘米相抵,反問:“聞到酒味沒有?”
“……沒�!�
交警查酒駕都不靠這么近,宋再旖回答,眨眼,別臉,后退的一系列反應(yīng)來得也快,迅速拉開兩人之間過近過火的距離,不自覺捋了下頭發(fā),然后聽到滴滴兩記,是保時捷解鎖的聲音。
宋再旖見狀從車尾往后座繞,可是手剛搭上門把,被沈既欲按住,他就著這個動作使反方向的力,剛打開一條縫的車門又隨之“砰”的關(guān)上,他轉(zhuǎn)而拉開副駕駛的門,宋再旖歪頭看著他,聽他說:“我沒有給人當司機的習(xí)慣�!�
“哦。”宋再旖不去和他爭這個理,彎腰坐進去后車門很快被沈既欲利落甩上,他從引擎蓋前往駕駛座走,隔著擋風(fēng)玻璃,宋再旖看到他那件飛行夾克的拉鏈在風(fēng)中打著旋兒,和右手那枚尾戒交映,閃著銀質(zhì)的冷光。
他很快也坐進來。
車門落鎖的瞬間,外頭所有的風(fēng)聲和噪音全聽不見了,彼此氣息在密閉空間里干擾沖撞著,宋再旖在沈既欲的提醒下側(cè)身系安全帶,而他調(diào)整完反光鏡和車椅靠背,把手機扔給她,讓她在導(dǎo)航里把西南院區(qū)的具體地址輸一下。
宋再旖照做,地址詳細到哪條路幾零幾門牌,之后要打停車場三個字的時候,屏幕上方跳出一條微信。
她指尖倏地頓住。
因為備注為“賀庭周”的名字赫然出現(xiàn)在那兒,帶著刺地映進她瞳孔,內(nèi)容同時一并顯示在了消息通知的橫幅上:
就這六個字,很短,信息量卻蠻大。
你們是指沈既欲和誰,他要去哪,賀庭周這意思是要一起嗎,他們兩個究竟有事沒事,有的話是到哪一步了……當下很懵,腦子里各種想法疑問翻江倒海地過,但仍然很有教養(yǎng)地沒點開,說到底這是沈既欲和賀庭周之間的私事,是隱私,她沒資格看,所以幾秒的停滯后穩(wěn)住心神,若無其事地把地址輸完,作勢要把手機還給沈既欲。
可沈既欲沒接,或許從她看見那條消息的那一秒,他也看見了。
“不是想看?”他問。
他偏偏問這樣一句,像極了潘多拉的魔盒,在引誘著她打開。
宋再旖抬眼看向沈既欲,他一臉淡定,手機仍在她掌心,微微發(fā)燙,車廂昏暗,只有屏幕亮著微弱的光。
她在手機進入熄屏狀態(tài)的前一秒點進沈既欲的微信。
看到賀庭周那條最新未讀消息沒出現(xiàn)在列表最上面,而是屈居她的頭像之下,意識到什么,偏頭看沈既欲一眼,挺復(fù)雜的一眼,但對于這兩人在搞什么勾當?shù)暮闷嫔w過了這分秒的心緒,驅(qū)使她向下點開賀庭周的對話框。
與此同時,沈既欲發(fā)動車子。
宋再旖受慣性前傾,左手撐一把副駕臺,右手仍緊握沈既欲的手機,她沒往上翻很多,只兩頁,看著兩人從今晚十點多開始的聊天,是沈既欲先發(fā)了一份從網(wǎng)上down下來的捷里餐廳排行榜,賀庭周沒多久回他一個問號,呼之欲出的莫名其妙,問他是不是發(fā)錯人了,沈既欲就恍然大悟似的說確實發(fā)錯了。
末了,他還補一句自己原本是要發(fā)給宋再旖的。
沒想到自己還在中間充當了一個角色,又花了幾秒回憶十點多的時候自己在干嘛,好像是在和丁梵聊天,但其實仍留了半個心神在別墅里,想著沈既欲什么時候落單了,她去找他聊聊,結(jié)果沒想到這人已經(jīng)準備在微信上找她了,有些意外。
腦袋斜得比意識快,看向這會兒正開著車的沈既欲,夜深人靜的路況不算復(fù)雜,他表現(xiàn)得就相對放松,單手把著方向盤,左胳膊支著車窗邊沿,窗外霓虹燈影打在他側(cè)臉,投下一道深邃的陰影。
注視他到第三秒,他沒轉(zhuǎn)頭,仍目視前方,問:“看什么?”
宋再旖也點兒不虛,直說倆字:“看你�!�
緊接著收視線,指腹觸到屏幕里自己的名字,繼續(xù)慢慢上滑,聊天記錄還沒完,一場“烏龍”,按理應(yīng)該到此結(jié)束,但隔二十分鐘,賀庭周重新挑起話題,問沈既欲和她去捷里干嘛,沈既欲答滑雪,而后反問他:
宋再旖親眼看著賀庭周的回復(fù):
純白沒設(shè)任何背景的聊天界面,似乎擦著火。
沈既欲同樣回他三個字:
接下來就是宋再旖剛看到的那條了,是賀庭周的答案。
那一瞬,心頭涌上更多疑惑,包括但不限于沈既欲是真的發(fā)錯人了嗎,賀庭周是真的要同游嗎,出國、滑雪哪一項都燒錢,他負擔(dān)得起嗎,又到底為了什么非要逞這個強。
……
沈既欲手機被宋再旖鎖屏放進中間置物箱的時候,車子剛駛上高架,路面更空,他油門踩得就更猛,哪怕沒開窗,她都能聽見窗外呼嘯的風(fēng)聲,猶如咆哮。
“看完了?”沈既欲問。
“嗯�!彼卧凫较胝f點什么,卻捋不出個頭,千萬條思緒攪在一起,纏成團,不知道是該先思考她和沈既欲之間的事兒,還是打聽他和賀庭周的貓膩,手肘同樣抵著車窗,輕撐額頭。
沈既欲見她不出聲,也沒開口說話。
所以車廂就這么靜了下來,只可惜夜深人不靜,在思索半天無果之后,宋再旖伸手按開音樂,想轉(zhuǎn)移一點思緒。
很快取代風(fēng)聲充斥車廂的是鄒凌下車前放到一半的那首歌,陶喆正好轉(zhuǎn)著音唱到副歌:
“……我無法只是普通朋友,
感情已那么深,
叫我怎么能放手,
但你說,
I
only
wanna
be
your
friend……”
宋再旖脖頸有些僵。
換成一個月前,她高低得夸鄒凌一句有品位,可是現(xiàn)在,因為情感層面的某些領(lǐng)悟,身旁坐著沈既欲,陶喆每唱一句,她的心口就跟著輕微起伏一下,反觀沈既欲的神色倒是沒有絲毫改變,挺沉穩(wěn),挺漠然,好像只有她受影響,受煎熬,這種感覺真是糟糕透了,所以沒給陶喆再多唱幾秒的時間,她再次揚手,切歌。
沈既欲偏頭看她一眼。
宋再旖視若無睹,結(jié)果萬萬沒想到下一首還是陶喆的,等她反應(yīng)過來,前奏已經(jīng)流盡,歌詞出來,是更加應(yīng)景的一句“黑暗中的我們都沒有說話”,適時前面有輛車打著轉(zhuǎn)向要變道,那瞬間宋再旖甚至分不清是橙色尾燈在閃,還是她的眉心在跳,手指蜷著,而后的幾分鐘里,她聽著陶喆反復(fù)唱著那句“你愛我還是他”,一聲比一聲啞。
期間有導(dǎo)航聲音介入,提示沈既欲拐入最右道準備下高架,出口虹浦路就在前方三公里,沈既欲聞言照做,一手打轉(zhuǎn)向燈的同時臉朝右側(cè),打算觀望宋再旖這邊的路況,而那時她剛好向左撇額,兩人的目光就這樣不期而遇,短暫的對視,都在對方眼里看到了探究,一絲基于歌詞有感而發(fā)的探究。
你究竟愛我還是他。
第33章
不能算數(shù)
丁梵做了很長的一個夢。
夢里自己還穿著五中的校服,
覃澤銘也還沒死。
那一年北江的夏天特別熱,暑假結(jié)束氣溫仍居高不下,九月開學(xué),
蟬鳴依舊燥得很,教室里風(fēng)扇以最高速旋轉(zhuǎn)著,
可還是有很多人抱怨太熱,相比之下,短袖外還罩一件薄衫的丁梵顯得另類。
同桌不可思議地問她不熱嗎。
她搖頭。
丁梵想大概是因為自己骨子里留著跟丁文鋮一樣的冷血,所以沒那么怕熱。
好不容易捱到放學(xué),夕陽西下,
紫外線減弱,
晚風(fēng)吹起來,體感溫度才稍微涼快一點,到這時丁梵反而把薄衫脫下了,搭在臂彎,注意力在指尖滑過的屏幕上,沒注意彼時操場邊一個飛來的籃球,等到肩膀被砸,她吃痛地皺眉,
手機隨之沒拿住地掉落。
耳邊緊接著響起一道男聲,先是關(guān)心她有沒有事,然后道歉說他不是故意的。
丁梵認得他,
覃澤銘,
年級里出了名的好學(xué)生,
各種意義上的,
成績好,性格好,
模樣好。
他剛打了半場籃球,胸膛起伏著,額頭有汗,脖頸微紅。
丁梵盯他到第五秒,搖了搖頭,說她沒事,然后又把視線往地上撂,意思是可惜她的手機有事了,屏幕朝天,摔得不巧,四分五裂,卻還沒熄,還停留在她和男朋友的聊天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