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預想中的晃動沒有到來,先一步到來的,是她被凍到冰冷的手指。
她用力抓住他。
他低眸看過去,其實有些想笑。
她那么小的身板,居然企圖用全身的力量撐住他。
事實證明,她真的做到了。
她看著渺小,內(nèi)心卻強大。
她似乎從不在意自己的感受,卻又用自尊筑起一道堡壘。
顧緲沒有抬頭看她,前門有人上車,賀之淮早上送她的新手機已經(jīng)被凍到關(guān)機了。幸好她有現(xiàn)金。
百元大鈔投進去,不顧司機和乘客驚詫的眼神,顧緲扶著蔣清時往后走。
雙人位在高處,有臺階。顧緲看了一眼放棄了。
“坐這里吧�!彼鲋谇芭艈稳宋粶蕚渥�。
蔣清時卻沒有動,“去后面吧,安靜�!�
“……”顧緲撇嘴,罵他事真多。不過還是扶著他過去了。
終于坐下,顧緲搓了搓手,垂眸掃過他搭在手杖上的那只被包扎過的手。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直白,讓人無法忽視。蔣清時解釋:“扎了留置針,出了點血�!�
末了,他補充:“沒事�!�
“你有沒有事都和我沒關(guān)系�!鳖櫨樑み^頭,努力忽視掉他頭頂?shù)暮诨怠?br />
她現(xiàn)在完全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反正愛誰誰,他們死活和她沒關(guān)系。
她偏頭看向窗外,夜晚的京市比想象中要寂靜,路上車輛不多,更不見行人。
晚風裹挾著冷空氣拂過紅墻黃瓦,顧緲眉心微動,認出了這是上次她和蔣清時一起去過的寺廟。
在這里,兩人并排跪在殿前,將手里的香火舉過頭頂。
他行動不便,他們只在幾座大殿前停留。
趁著休息,她起身,說要去下衛(wèi)生間。
嘴上這么說著,她卻小跑著去了藥師殿。
煙霧繚繞,她抬頭對上藥師佛的眼睛。
莊嚴肅穆的大殿內(nèi),她長跪不起,拜了又拜。
香火燃燒的灰燼撲簌簌落下,弄臟了她的眉眼。
據(jù)說這里是京市最靈的寺廟。那天她把蔣清時的個人信息倒背如流,對著大佛說盡了好話。
按理說,應該要為自己求些什么的。
財富,事業(yè),平安健康。
人怎么會嫌棄好運太多,哪怕已經(jīng)擁有了很多,也會忍不住的奢望更多。
可那天,關(guān)于自己的種種,她都沒有提及。
大概是想的太投入,膝上的手被人握到發(fā)熱,她才注意到,垂眸看過去。
蔣清時手上被包扎過,刺眼的白在他的手背上繞了一圈又一圈。
眉心輕蹙,想甩開他的手的,看到這里,又不忍心。
“對不起。”
察覺到她沒有掙扎,蔣清時低聲道歉。
車子停在路口,他的聲音輕而易舉被淹沒。
他以為顧緲沒有聽到,重復著。
顧緲沒有講話,側(cè)目再次看向窗外。
這次她沒有看清窗外的景色,抬眸就對上了身后那雙諱莫如深的眼睛。
對視間,他的目光難掩疲憊。
他向來懂得偽裝,不輕易外露情緒,可今天,真的是身心俱疲,實在是沒有藏住眼底不自覺流露出的一抹倦色。
顧緲也很疲憊。
身體上,心理上,她像是一塊海綿,不停地被擠壓著,試圖要榨干她最后一絲價值。
深呼吸。
她收回視線,目光落在正在上車的乘客上。
“你要去哪兒?”
車子起步,距離終點站還有五站。
蔣清時看了看頭頂?shù)木路圖,道:“下兩站附近有酒店,我?guī)氵^去休息一下。這里和你家是兩個方向�!�
坐公交暫時是回不了她家的,要倒幾趟線路,還要步行很久。
深夜寒風肆虐,不太適合這樣閑逛。
顧緲又沒了聲音。
蔣清時捏了捏她的手,“這里不適合談話,等到了地方,我們再聊�!�
“我們不需要聊什么。”
“但我要和你解釋。”
“你也不需要解釋。”
“我需要道歉�!�
“你也不需要。你又沒有錯。”
“那我需要做什么�!�
“你現(xiàn)在需要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我會回去,不過要在你消氣之后�!�
兩人一來一往一唱一和,聽得前面的乘客不禁豎起耳朵,紛紛回頭。
注意到前面那些八卦的目光,顧緲閉上嘴。
有好心人揶揄打趣:“小兩口過日子,有點誤會很正常,都是這么過來的,小打小鬧都是情趣�!�
顧緲哽住。
蔣清時話很少,他不是遲斐那種死板的人,他是不屑于和陌生人交談。
如今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竟然輕輕點頭,回應了對方。
他不回應還好,一回應,前面的好心人說的更起勁了。還現(xiàn)場傳授哄老婆的絕招。
顧緲又氣又想笑,特別是在注意到蔣清時聽得格外認真的時候,她沉默的閉上眼睛,眼不見心不煩。
“你們結(jié)婚多久了?”
好心人問。
“還沒有結(jié)婚,快訂婚了�!�
一個敢問一個敢答。
“你女朋友看著確實年紀不大,你都工作了吧?可得好好疼人家,認錯要積極,態(tài)度要端正�!�
“女人一哭二鬧三上吊,男人就得一跪二吻三落淚。”
“……”
顧緲忍無可忍睜開眼睛。
車輛到站,她起身,“起來起來,我要下車。”
蔣清時回神,抓緊手杖站起來往臺階下走。
下來后,他第一時間轉(zhuǎn)身去扶顧緲。
“你管好你自己吧�!�
顧緲越過他,車子一停,她就迫不及待的跳了下去。
公交車開遠了。
不遠處的洞幺等人坐在車里探頭探腦。
“這是談完了?”
“怎么感覺氣氛沒有很輕松呢?”
幾人不敢靠近。
蔣清時牽起顧緲的手,“這邊,很近�!�
他帶她往酒店方向走。
如他所說的那樣,酒店確實很近,走了不到兩分鐘就到了。
幾乎是一進門,就有人迎上來。似乎是提前知曉一般,大堂經(jīng)理陪同兩人上樓。
有外人在,顧緲不想發(fā)作,由他繼續(xù)牽著。
頂層套房的門被推開,大堂經(jīng)理笑嘻嘻的關(guān)上門。
一進去,顧緲就用力甩開蔣清時的手走進去。
客廳內(nèi),燭火搖晃,落地窗外高樓大廈燈火通明,落地窗內(nèi),一地的玫瑰像是從地毯下生長出來的一般,鋪滿整個房間。
像是誤入了誰的求婚現(xiàn)場,顧緲腳下一頓。
98第318章
下跪
花瓣上還殘留著露水,濕噠噠的,但不影響撲鼻的花香,讓人下意識放松。
手杖敲擊在地毯上的聲音悶悶的,房間里太安靜,顧緲迅速察覺到,回頭看過去。
“你讓人弄的?”
“不是。”蔣清時實話實說,“大概是他們擅作主張。”
“……”顧緲覺得掃興,“你為什么不能順勢說是你讓人弄的呢�!�
半點兒哄人的樣子都沒有。
“撒謊你也會不高興。他們現(xiàn)在都知道我惹你不開心了,估計比我還期待接下來的發(fā)展�!�
顧緲踢開腳邊的玫瑰,走到沙發(fā)上坐下。
她抱著胳膊視線瞥向一側(cè),就是不看他。
兩人先前鬧得最兇的時候,也不見她這樣過。
一時間,蔣清時也不知該如何應對,對她真的是束手無策。
現(xiàn)在想想,過去她使小性子,和現(xiàn)在比起來,確實是小打小鬧。
意識到這一點,蔣清時原本就不安的內(nèi)心,更加慌亂。
來的時候,洞幺安撫他,對他說:“女人愛一個人的時候才會作,才會鬧脾氣。”
“所以您放心吧,顧小姐雖然生氣,但不至于要和您……”
分手那兩個字,洞幺沒說。
也不知是怕觸及到他的逆鱗,還是覺得他們從來就沒有在一起過。
良久后,他問:“如果不愛了呢�!�
洞幺想了想,“大概就是做什么說什么,對方都沒有反應吧�!�
很符合現(xiàn)狀。
所以蔣清時才突然覺得心慌無措。
現(xiàn)在總有一種,他做再多也無濟于事的感覺。
時間倒回去,他開始回憶這幾日發(fā)生的事情。
怎么想都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
在他看來,這的確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調(diào)查是真,但沒有傷害她的目的。
他認為顧緲對此也心知肚明,過往種種,他何時不是以她為中心,由著她胡來。
怎么可能會因為一個身份的問題就與她心生隔閡。
氣氛低沉,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
蔣清時松了松領帶,緩緩吐出一口氣。
吸入時,鼻腔內(nèi)都是芬芳的玫瑰花香。
她很喜歡花。
原先院子里的花房如同擺設,她住進來后,隔一會兒就要進去待一下。
她認識的花很少,喜歡把月季認成玫瑰。
她喜歡拍照,在花叢旁蹲下來,看一會兒就跑到書房,指著照片里的花問他這個叫什么名字。
其實,他第一眼看到的從來都不是花。
是她那張比花還要嬌的臉。
后來,花房中花的種類越來越多,她來找他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多。
應該覺得煩躁的,他不喜歡被人打擾,特別是不喜歡人進他的書房。
連承安等人進來前,都要再三詢問,甚至進來也只敢在門口徘徊活動。
這里就像是他的私人領地,不允許外人入侵。
偏偏,她總是能成為一個特殊的例外。
他甚至每天都在期待著與她在這里見上一面。
寂靜的書房內(nèi),她跪坐在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身子前傾,單手撐著桌面湊過來給他看手機屏幕。
“這是新品種嗎?居然還有這個顏色的玫瑰?是國內(nèi)的嘛?還是國外��?叫什么名字?”
“沒有起名�!彼溃牭剿傻穆曇�,他說:“你要是喜歡,可以為它命名。”
“真的嗎?!”
她又驚又喜。
開心的在書房內(nèi)轉(zhuǎn)圈圈,裙擺在空中翻飛,落下時將她纖細的身體包裹在內(nèi),潔白,干凈,像是一朵盛開的百合花。
他漸漸喜歡上了她在自己身旁嘰嘰喳喳的樣子。
不再安靜的,不再沉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