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忠義侯緩慢挪動腳步退到旁邊,垂眼聽其他官員奏說公事。
皇上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還是長公主跟康王拿到金片后跟皇上說了什么,今日皇上才用匾額一事試探他?
忠義侯壓下心頭想法,耐心等著,等早朝結(jié)束立馬奏請見皇上。
。
御書房里。
皇上笑著朝忠義侯招手,“錦衣來坐,練武場半個月,你都被秋風吹黑了不少,臉皮瞧著都干了�!�
忠義侯訕訕笑,“臣糙漢一個,哪里在乎這些。”
他拱手說起吏部的事情,“褚休到底年少,像捐銀調(diào)任一事他雖是無意為之但到底誤導了其他官員,即便結(jié)果是好的,但也容易給其他有心人可乘之機。”
忠義侯斟酌著,小心試探,“就像趙縣令的調(diào)任,還沒年底他就把事情批下來了,要不是他批的早,其他官員也不會多想。”
皇上,“趙縣令的事情是康王的意思,他難得跟我提點請求,我怎么可能不答應(yīng),這事怪不得褚休�!�
皇上看忠義侯,“褚休雖年少,可要是不給他們歷練的機會他們只會一直‘年少’。趁朝堂上還有你我撐著,多給他們點機會讓他們成長。這大姜,終究是他們年輕人的,你我都老了�!�
忠義侯嘴巴張張合合,最后笑著點頭,“皇上說得是�!�
他躬身從御書房里退出去,嘴角笑意在轉(zhuǎn)身朝外后瞬間煙消云散。
才剛?cè)肭�,他的心比寒冬還要涼。
皇上已經(jīng)不再是剛建朝時信任依賴他的那個皇上了。
當初拉著他的手說天下可與他共分的人,如今已經(jīng)開始暗示他老了該退了。
忠義侯低頭看自己掌心,上頭薄繭明顯,里頭紋路隱約透出血污。
這是他握刀打下來的、是他沾了多少干凈跟不干凈的血才謀來的侯位,他才享受幾年,皇上竟然說大姜是褚休他們的?
他才剛享受到權(quán)利,轉(zhuǎn)頭不僅要他給年輕一輩騰位置,還要分給女人讓她們進學堂?
忠義侯仰頭望天,哪怕抻長脖子也咽不下這口氣啊。
他想徐徐圖之,想用慶王保自己余生權(quán)勢,可春闈之后一切都變了。
他手里擁有的權(quán)利正在一點點的流失消散,他甚至感覺到“康王腿瘸”的刀就懸在他脖頸邊緣,刀鋒涼意順著皮肉直逼骨縫。
忠義侯知道自己不該急,他得穩(wěn)住才行。
現(xiàn)在這些說不定都是武秀用褚休在詐他,逼他狗急跳墻,當年的事情他做的干脆,除了金片什么證據(jù)都沒留下,他不該慌,武秀查破了天也查不出什么。
可今日一事卻讓他心寒。
因為皇上想要他讓權(quán)。
握在他手心里的權(quán)力被一點點的瓜分出去,這比當年的事情東窗事發(fā)還讓他害怕心慌。
。
“錦衣�!蔽簢掑\衣招手。
忠義侯整理好表情,笑著走到宮門外,“父親怎么還沒回去?”
魏國公抬手拍他肩膀,“等你呢�!�
他道:“你是不是有意想跟武秀重修關(guān)系?自己抹不開臉面才讓我引著筱筱去找武秀跟裴景?”
魏國公笑呵呵的,“武秀這孩子嘴硬心軟,你在背后支持女子學堂的事情她心里有數(shù),這不,還偷偷遞了折子給你請功�!�
忠義侯,“……”
連自家岳父都這么想,何況旁人。怪他表面功夫做的太好,做過了頭。
魏國公語重心長點他,“這事不僅武秀高興,皇上也高興,畢竟是新推出的政令,皇上想借這事看看某些成果。”
建朝后這是皇上推出的最“離經(jīng)叛道”的政令,他想借這事看看姜姓對朝堂跟天下的把控到了幾分,如果女子學堂的政令能順利推行,往后的稅制改革必然也能順順利利。
這才是皇上推行女子入學的真正目的。
魏國公三朝老臣了,對朝堂上的大事看得歷來通透,要不然也不會一開始就支持武秀讓女子入學的提議。
他只是沒想到忠義侯跟他想到一塊兒了,這才滿心欣慰。
不愧是他女婿啊。
魏國公,“我就不去看筱筱了,你讓她好好看書,將來說不定她能成為咱大姜第一個女官。”
忠義侯拱手送他,“是�!�
忠義侯借著看匾額回了趟侯府,讓人將御賜新匾額替換原來的匾額掛到堂屋正中央后,隨口詢問,“大姑娘呢?”
下人,“出去了�!�
溫筱筱每日跑前跑后的聯(lián)絡(luò)官家女子,比裴景這個領(lǐng)著差事的人還要積極。
忠義侯垂下眼,“眼見著入秋換季,大姑娘為女子入學的事情奔波疲憊,讓伺候的下人都盡心些,該添的衣服添上,該燉的補品燉上,好好給她補補身子莫要累垮了。”
“是�!�
忠義侯換了衣服出門,軟轎從后門抬出去,他伸手撩開簾子朝外看。
自從上次特意等了小念兒一次后,往后再也沒能碰巧見到她。
第111章
“秀秀,幫我抄。”
于念忙著呢。
她剛在紙上抄完的策論,
扭頭研個磨的功夫,大黃就輕盈的跳到桌面上,甩著尾巴優(yōu)雅的、一屁股坐在了她墨跡沒干的紙上,
貓尾巴在后面擦著紙甩來甩去。
于念一扭頭天都塌了,“……?!”
不知道是心疼自己才抄完的文章,
還是操心大黃屁股上的墨跡怎么洗。
她抱著貓,扁嘴看桌上的紙,低頭訓大黃,“壞貓。”
大黃搖著尾巴昂臉看她,
滿眼無辜,嗲聲嗲氣,
“喵?”
于念抓著大黃額頭蹭著大黃的腦袋,
“喵喵喵喵!喵!”
可能她喵的不對,
罵了半天大黃一句沒聽懂。
貓沒個定性,被于念揉搓了兩把就從于念腿上跳下去,
慢條斯理的伸個懶腰,
然后喝水去了。
于念拎高紙輕輕吹。
不管怎么吹墨跡都模糊成一團。
她字本來就不好看,
褚休寫的蠅頭小楷像朵朵清秀的梨花,香氣從紙上撲來。
她寫的字落在紙上,
墨跡團子一個挨著一個,如同一鍋煮爛的黑芝麻餡兒的湯圓。
要不然大黃一屁股下去也不會把多余的墨蹭的到處都是。
于念咬著下唇,
寫的頭疼不想寫了。
而且她都抄完了,是大黃弄臟了紙模糊了字跡!
可小景說明天來看她學的如何。
明天就來了。
于念沒有哪一次像這一次似的那么排斥小景過來。
她雖沒進過學堂,可卻感受到了夫子檢查功課的壓迫感,光是想想頭皮都發(fā)麻。
于念將紙鋪在桌面上,
抬頭瞪大黃。
大黃正對著西廂房墻角綁著麻繩的葡萄樹蹭爪子。
貓愛磨爪,褚休就將低矮的葡萄樹纏了粗麻繩,
留大黃玩耍。
葡萄樹雖小卻很爭氣,今年結(jié)了果子,雖說就那么一串顏色還青著,但好歹也是自家種出來的,如今就掛在不高不低的木架上。
于念正要提筆重抄策論,余光就瞥見大黃伸長了身體,后腳蹬地,前爪一只搭在樹干上,一只虛空去勾懸空的葡萄。
于念,“!”
于念毫不猶豫放下筆,“大黃!”
大黃根本不怕人,于念喊于念的,它支愣著貓爪往上撈它的葡萄,爪子伸長,試圖扒拉那串珠玉。
直到于念開始拎掃帚了,大黃才往后抿著耳朵扭頭跑。
它竄到假山上頭,蹲在最頂上甩著尾巴低頭看于念。
小黃狗以為于念在陪大黃玩耍,興奮的撲著過來咬掃帚,搖晃尾巴拉扯掃帚,晃頭晃腦的跟于念拔河。
于念,“……”
這跟養(yǎng)了兩個不省心的孩子有什么區(qū)別。
于念捉不到大黃,但是可以戲耍小黃。
她撿了麻繩纏成的球扔出去,大黃跟小黃一起朝球撲過去。
小黃叼了球跑回來,放到于念手里,蹲在她跟前狗眼锃亮瘋狂搖尾,等著她再扔一次。
于念盛情難卻,撫平裙擺坐在堂屋門口臺階下,抿唇嘿嘿著把球拋遠。
小黃再次躥出去。
從假山上下來的大黃追了一次球就不追了,蹲坐在于念身邊,挨著她沒骨頭似的就地一躺原地翻出肚皮四爪朝天,眼睛望向她,“咪~”
于念把大黃撈起來放在腿上,手指給它梳毛撓下巴,等小黃把滾進假山后面的球找出來,于念再把球扔遠。
她還沒玩夠呢,就覺得風吹過來身上衣服單薄有點涼。
抬頭一看太陽,申時都變成了酉時,本來掛在院里的太陽都掉到屋脊后頭了。
于念,“?!”
她才玩?zhèn)狗的功夫,怎么就酉時了!
秋季天黑的快不說,傍晚起風就會冷。
于念放下貓貓狗狗,準備趁褚休回家前再抄一遍策論。
。
“念念。”
褚休推門進來。
她后腳還沒邁進門,小黃就風卷黃沙似的撲了過來,爪子搭在她腿上,激動的吐舌頭搖尾巴。
褚休低頭敷衍的摸了兩把狗頭,揚聲說,“媳婦,我回來啦�!�
她四處找于念。
遠遠看著,她跟她身后搖著尾巴的小黃、一人一狗有那么幾分相似。
“這里,”于念在灶房包餛飩,“今天吃,丁香餛飩�!�
褚休過來,彎腰低頭親于念發(fā)髻,抬手摘官帽,眉眼彎彎,“那我換個衣服過來燒火�!�
于念眼睫撲扇,笑的好看,“好~”
褚休,“?”
褚休狐疑的多看了于念兩眼,只覺得念念好像涂了口脂,唇瓣都紅潤紅潤的,熟透的櫻果般散發(fā)著果糜香味,十分誘人。
褚休用巾子將官袍擦了一遍,擦掉浮塵跟狗爪泥印,掛在衣架上,再換了身常穿的棗紅色衣服出來。
她坐在木墩上準備燒火,“今天大朝會可熱鬧了�!�
于念側(cè)眸問,“捐銀的事,解決了?”
褚休笑,“自然�!�
順帶著還詐了詐忠義侯。
當年康王一事的證據(jù)難找,忠義侯掌權(quán)多年,但凡有點痕跡這些年都被他陸陸續(xù)續(xù)處理的干干凈凈,所以她們只能從別處入手。
逼一逼他,看他能沉穩(wěn)到何時。
畢竟就算有了金片,也不能用金片去判定當年勾結(jié)敵軍、私下里跟敵軍書信來往故意要害死康王的人是他。
要是貿(mào)然把金片抖落出來,忠義侯反倒是可以說金片上的字是他讓下人刻的。
逼他可以,但不能把他逼到窮途末路的巷子里。
說起捐銀,褚休看向于念,“小景明天過來后,我要好好敲詐她一頓!我?guī)土怂敲创蟮拿�,她不得表示表示。�?br />
褚休哼哼著往鍋底塞柴火,自然沒看到于念心虛煽動的眼睫毛。
她下午光顧著捉貓逗狗了,策論都沒能重抄一遍。
于念側(cè)眸看褚休,抿了下紅唇,軟聲喊,“秀秀�!�
褚休扭頭望過來,“嗯?”
于念討好的笑笑,支愣著兩只沾了面粉的手,蹭過來蹲在褚休腿邊,昂臉看她。
火光從灶底映出來,橘黃色撲灑在于念眼睫上,映亮她嬌好的容貌跟水潤勾人的唇。
褚休低頭看,視線很難從于念嘴上移開。
滿腦子都是她媳婦涂口脂了。
什么樣的好日子啊,她媳婦還舍得涂上口脂了。
湊近了褚休就能聞到于念唇上口脂的甜膩香味,是濃郁的甜香里頭又帶著點青蘋果的酸澀,光是聞著就讓人食欲大增。
這是裴景回門那次長公主送的,一小瓶十兩金,說是果子做成的,可以吃進嘴里。
于念當時看了一眼就收起來,放進梳妝匣里。
用都舍不得用,更別提吃了。
褚休以為于念打算讓口脂瓶生瓶小的再拿出來,誰知道今天忽然就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