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眾人一合計,心里得出結(jié)論:忠義侯支持女子進(jìn)學(xué)堂。
所以官場上讓褚休幫著“籌錢”,私底下讓女兒聯(lián)絡(luò)官家女子。
他們雖不懂忠義侯此舉深意,但忠義侯既然這么做了肯定有他的道理在。
既然如此,他們還猶豫什么?
又能討好朝廷支持皇上政令,又能討好忠義侯,還能讓自己調(diào)任成功,一舉三得!
忠義侯得知這事的時候,禮部已經(jīng)籌到了將近三萬兩白銀,比戶部批下來的多了一倍不止!
“短短半個月時間?”忠義侯問。
隨從,“短短半個月時間。”
也不知道誰傳出去的,說是忠義侯支持女子進(jìn)學(xué)堂,還往外“賣調(diào)任”,捐的越多越有可能調(diào)任成功,趙縣令就是例子。
所以他們爭先恐后的往禮部送銀子,就怕送晚了禮部銀錢湊夠了不要了。
裴駙馬頭疼了一個多月的事情,短短小半月解決了。
隨從不敢抬頭看忠義侯的臉色,低聲道:“學(xué)堂那邊明日就動工修建了,速度要是快些的話,能趕在年底修完�!�
忠義侯臉色鐵青坐在椅子里,“怪不得今年的孝敬少了一大半�!�
感情都從他的口袋里流到裴景口袋里去了。
慶王那邊還在問孝敬的銀錢什么時候到,現(xiàn)在不用問了,銀錢到不了了,全被褚休截胡送到裴景那里。
本來他想用官員孝敬慶王銀錢跟褚休管核查調(diào)任的差事弄出矛盾,畢竟錢送去了慶王手中,官員調(diào)任卻被褚休卡住,這樣兩者對立,慶王不得不收拾攔他財路的褚休。
結(jié)果銀錢沒到慶王手里,“賣調(diào)任”的帽子又扣到了他頭上,慶王只會以為他不想給銀子,這才弄出這么個事情。
慶王不會去問罪褚休,因為褚休的差事都是他這個忠義侯親口安排的!
忠義侯抬手捏眉心,喉嚨里被吞了兩斤蒼蠅還要惡心難受。
褚休生來就是克他的吧?
但凡換個人都干不出這么不要臉不體面又大膽的事,也就褚休這個無賴不走尋常路。
忠義侯想起什么,反應(yīng)過來,連忙抬眼問隨從,“除了趙縣令,還有誰的調(diào)任批了?”
隨從仔細(xì)回想,心頭一凜,“只有趙縣令�!�
“趙縣令任職時間到了,功績也是有的,今年本就該升遷,”忠義侯咬緊后槽牙說話,臉皮繃的死緊,“捐錢一事怕是褚休在后頭鼓動,用他誤導(dǎo)了其他人。”
然后劫走了本該屬于他的三萬兩銀子。
忠義侯倒是不在乎這點銀錢,但這三萬兩是他許諾了要給慶王的,現(xiàn)在銀子沒了慶王肯定不愿意,他只能咬牙自己貼補這個虧空。
要是真算起來,相當(dāng)于他自己掏了銀錢辦了他最反對的女子學(xué)堂!
忠義侯攥緊手指,“褚休!”
明日大朝會上,他要因為這事狠狠參褚休一本!
且等著!
第110章
“忠、義、無、雙,夸您呢�!�
“侯爺�!�
宮門口,
忠義侯掀開轎簾從軟轎里彎腰出來,借著銜燈光亮瞧見眼前行禮的人,笑著說,
“周大人�!�
今日月中大朝會,所有京中六品及其六品以上的官員都參加,
宮門口人擠人堪比晨市菜場。
男人聚在一起嘰嘰喳喳說話,伸長脖子四處探看,也比鴨子吵鬧聒噪。
忠義侯站在轎前,借著撣衣袖整官袍四周環(huán)顧,
不動聲色的尋找那抹綠色身影。
周大人還在恭維,“要么還得是侯爺出馬,
武試順順利利結(jié)束,
半點波折都沒有。”
他意圖貶低春闈文試來吹捧忠義侯,
畢竟前段時間文試“太子榜”鬧的沸沸揚揚,哪里比得上武試順當(dāng)。
而且他聲音壓得低,
即便是被慶王聽見了也無礙,
慶王手里沒實權(quán)哪里比得上忠義侯,
尤其是侯爺在朝堂上立身中正不偏不倚只忠心皇上,實在是擔(dān)得起忠義侯的“忠、義”二字啊。
忠義侯側(cè)眸看了眼周大人,
意味不明“嗯”了聲,“給皇上辦差自然要盡心盡力�!�
早知道慶王把握不住文試的機會,
當(dāng)初他就不該在后面推慶王一把,鬧到最后禮部還是到了武秀手里不說,順帶著讓武秀得了一眾文人的心。
反觀慶王竹籃打水一場空還弄濕了鞋,險些連殿前聽政的機會都沒了。
正因春闈一事失利,
褚休裴景等人借此出了風(fēng)頭,后面才衍生出褚休得重用裴景成了駙馬,
逼著他們歸到了長公主那邊。
隨后牽扯出金片的事情,他們不得已才派人扮作流寇劫殺二人。
要不是“扮作流寇”損失了人手,他不用將孝敬補貼給慶王,自然也不需要將褚休安排在要職上惡心一把慶王,更沒有今日的局面。
也是他急切了些,對慶王過于揠苗助長。
忠義侯心里不是沒懷疑過,自己推慶王的事情是不是被皇上知道了,這才借著武試消弱他手上的權(quán)力?
武試是比文試順當(dāng),可武試歷朝歷代的熱度都比不上文試分毫,也就導(dǎo)致這個差事都不如文試差事緊要。
差事不緊要就算了,偏偏占用了他好幾個月的時間,殿試篩選時他代皇上出面,加上他主考官的身份,硬是留在練武場里住了十來天。
但凡不是忙武試的事情,他能半點“賣調(diào)任”的風(fēng)聲都收不到?
出發(fā)前他將所有事情安排的妥妥當(dāng)當(dāng),先是將褚休放在容易得罪官吏的要職上,由慶王牽制他,再讓魏國公,連身上的官袍顏色都顯得比旁人翠綠。
忠義侯無意跟周大人寒暄虛與,打發(fā)了他,給隨從遞個眼神,示意他把褚休叫過來。
今日宮門口能遇到忠義侯,褚休半點都不意外。
她要是忠義侯,遇到這樣的事情,可沒有耐心等到大朝會,而是連夜給她穿小鞋,讓她知道誰才是上峰誰是下屬。
要么說人家是忠義侯,“肚量”遠(yuǎn)比她的大,竟能耐著性子忍到現(xiàn)在。
他要裝,褚休就幫他裝個大的。
褚休走過來,拱手行禮,“侯爺�!�
忠義侯雙手背在身后,眼睛望向褚休,笑著道:“你膽子是真大啊,你可知道借用侯爺名聲濫用吏部職權(quán),以調(diào)任為名誤導(dǎo)官員引誘官員捐贈銀錢,無論哪一條抽出來,都是大罪�!�
褚休手放下,“我知道啊�!�
忠義侯瞇眼看褚休。
褚休滿臉無辜,“侯爺可不能亂說,我既沒借用侯爺?shù)拿�,也沒濫用任何職權(quán)。再說了,還沒到年底歲考的時候,我怎么敢隨意批下地方官員的調(diào)任申請�!�
“至于趙縣令那里是康王求的恩典,皇上允許了我才批的,至于其他人想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可不知道�!�
忠義侯心里一緊,“康王?”
褚休望向忠義侯,“是啊,康王�!�
她慢悠悠的,手搭在脖子處,里頭仿佛戴了什么東西。
忠義侯背在身后的手指攥的死緊,臉上卻不顯分毫異樣,聲音都跟往常無異,“這事跟康王有什么關(guān)系?”
褚休笑,“康王說最后一役時,趙縣令同他死守城池不敢撤退苦等援軍,這么些年雖沒有大功績可到底年邁,趁他辭官告老前升一升他的品級,讓他過一過好日子存點棺材本,也算全了當(dāng)年的生死之交�!�
忠義侯不記得了,他不記得當(dāng)年康王守城的時候,里頭有沒有一個姓趙的縣令,或是趙縣令當(dāng)時還不是縣令只是個普通官吏后來才提拔成的縣令。
可康王好端端的怎么提起當(dāng)年的事情,又怎么會刻意提拔趙縣令?
康王是不是查到了什么,在用這事試探他?
他就說褚休怎么這么大的膽子,原來是背后站著康王跟長公主。
忠義侯目光沉沉的望向褚休,視線往下,落在他脖子上。
交襟的白色里衣外頭是圓領(lǐng)綠色官袍,裹得嚴(yán)實根本看不到對方脖子上掛了什么。
可忠義侯下意識覺得褚休把金片藏在自己領(lǐng)子下面。
“咚——”的一聲,鐘樓鼓響。
忠義侯因心神專注措不及防,心底被鐘聲震的一顫。
宮門開了。
褚休饒有興致的望著忠義侯,拱手道:“侯爺先行。哦,屬下恭賀侯爺差事順利�!�
忠義侯冷著臉?biāo)π涑白摺?br />
褚休慢悠悠的等他們走遠(yuǎn),才跟在后頭。
她官品六級,就是大朝會上早朝,也是站在最后面。
。
大殿上點了燈籠,光亮雖比不得白晝,但也好過黑夜。
百官到齊后,皇上才帶著李公公出來,坐在高階龍椅上面,問起今日的要事。
九月份,朝堂上要緊的事情有三件,一是剛結(jié)束的武試,二是才開始的女子學(xué)堂,三是月底秋獵。
忠義侯站出來回話,說的是武試,“臣這段時間都在練武場,倒是疏忽了吏部的差事,還望皇上責(zé)罰�!�
皇上笑了,“愛卿莫要自謙,你人雖不在吏部卻把吏部諸事安排妥當(dāng),長公主昨日剛上了折子為你奏請功勞,說你大力支持女子學(xué)堂一事,官場上勸說官員捐銀,私下里支持愛女游說官家女子,當(dāng)是大功一件�!�
忠義侯,“?”
忠義侯看向站在對面的紫袍武秀,收回目光朝前,“臣……”
皇上手搭在龍椅扶手上,很是欣慰,截斷他的話,“朕知道你不愛攬功,可吏部到底是你主事,怎么能將功勞都記在旁人身上。吏部員外郎褚休可在?”
皇上問。
所有人朝后看。
站在最后面的褚休站出來,拱手行禮,揚聲道:“臣在�!�
皇上,“鼓動官員捐銀解決禮部修建學(xué)堂困境一事,可是你的主意?”
褚休低頭大聲回,“并非是臣的主意,臣不知這事啊。臣每日兢兢業(yè)業(yè)恪盡職守,按著吏部規(guī)矩行事,不敢逾距半分,沒有其他任何想法!”
皇上嘶了一聲,看向長公主又看向忠義侯,“這么說來是誤打誤撞讓官員們誤會了?”
褚休的每一步都合乎規(guī)矩,她也的確沒往外宣揚捐錢就能被調(diào)任,甚至她從頭到尾就只按上頭旨意批了一個趙縣令的調(diào)任申請。
你說她濫用職權(quán)批調(diào)令,她沒有。
你說她引誘官員捐銀錢,她也沒有。
她甚至私下里沒見過任何官員,沒收過一兩銀子,所有官員捐贈的銀錢走的都是禮部的賬,跟她吏部的員外郎沒有半分關(guān)系。
皇上本來還以為這是褚休為了幫裴景籌錢想的餿主意,銀子幫裴景籌到了,爛鍋甩給忠義侯背,如今看來倒是他多想了。
不是褚休的主意,那很有可能是自家老友蕭錦衣的想法。
蕭錦衣到底是看著武秀長大的,兩人私下里雖有些小摩擦,可大是大非上卻觀點一致,這才明著暗著幫武秀的駙馬做好女子學(xué)堂的事情。
皇上心里熱乎,看向忠義侯的目光都帶著笑,“女子學(xué)堂能籌銀成功順利推行,即便沒有吏部出力也離不開你的辛勞,這其中的功勞朕給你記下了�!�
忠義侯扭頭看身后的褚休,眉頭緊皺。
他看褚休,御史們看他。
還奏不奏褚休��?
忠義侯昨日讓御史們寫了折子今日要奏褚休,等他借著武試把吏部的事情引出來,再讓御史們站出來說話,誰知他話還沒說完,皇上的夸贊就劈頭蓋臉砸下來了。
現(xiàn)在他被架在這里,早就錯過了開口說話的時機。
皇上已經(jīng)稱贊過這事,他再讓御史因為這事公然問責(zé)褚休,豈不是打皇上的臉?
忠義侯握緊拳頭低下頭,“臣不敢領(lǐng)這功勞�!�
皇上,“朕知道你不愛虛名,但也不能當(dāng)做沒瞧見,該給的賞賜還是要給的�!�
皇上給李公公遞眼色,李公公下去又回來,身后跟著兩個小太監(jiān),小太監(jiān)抬著一塊匾額,匾額上頭掛著紅布。
忠義侯抬頭朝上看。
皇上笑,“朕知道你不愛銀錢不圖名聲,特賜此匾以示嘉獎�!�
忠義侯,“……”
李公公將紅布扯下來,就見匾額上是皇上親筆所寫的四個大字:
忠義無雙!
忠義侯木著臉,甚至覺得這四個字是對自己的諷刺。
長公主淺笑,眼底譏諷明顯,“侯爺是不認(rèn)識這四個字還是過于高興忘了謝恩?”
她“好心”讀給忠義侯聽,“忠、義、無、雙,夸您呢。”
得多厚的臉皮當(dāng)?shù)闷疬@四個大字。
忠義侯拱手,“謝殿下解讀�!�
李公公細(xì)柔的嗓音說,“那咱家先派人將匾額給侯爺送到府上,等侯爺回去后再細(xì)細(xì)品鑒�!�
忠義侯,“有勞李公公了�!�
收下匾額忠義侯自然要謝恩。
忠義侯硬著頭皮,拱手說,“皇上,雖說官員捐銀辦學(xué)堂是件好事,可到底誤導(dǎo)了部分官員,讓他們以為給禮部捐贈銀錢支持政令就能調(diào)任升遷。這里頭意味變了后,此舉跟買官賣官又有何不同�!�
他本來是要拿這事參褚休的,狠狠的參褚休跟裴駙馬一筆!
小小年紀(jì)剛剛?cè)温�,就敢干賣官的事!
皇上點頭,“既然如此,便由你效仿朕,給捐銀一千兩以上的官員贈送匾額一塊,嘉獎他們的善舉也絕了他們不該有的想法�!�
忠義侯,“?”
忠義侯抬頭看皇上,眼睛濕潤,啞聲道:“可臣,不通筆墨啊�!�
皇上擺手,“誰讓你親自寫了,著手下人代勞就是。這事掀過,諸卿可有別的要事……”
忠義侯心墜到了谷底,匾額一出,捐銀這事是不是他的主意已經(jīng)不重要了,外頭官員跟沒收到孝敬的慶王只會將這恨記在他頭上。
這口爛鍋終究是甩到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