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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裴景抬眼朝堂屋看,那她懂了。龔老是聽說褚休不行,才熱心腸的送她點枸杞,甚至想勸褚休喝湯藥調(diào)理一二,萬一就“行”了呢。

    貴的不好送,尤其是褚休在吏部任職又管著官員升調(diào)考核的差事,這個節(jié)骨眼上送貴的藥材旁人會多想,龔老只好送點枸杞聊表心意。

    灶房邊上有口井,井水清甜,夏季更是涼爽,水打出來都冒著氤氳白氣。

    于念提了小半桶水,拿舀子舀水洗青瓜,裴景拎起衣擺蹲在旁邊,覺得干等著不好,象征性的端起圓竹筐,于念洗一個她伸胳膊接一個,順勢跟她說話。

    裴景,“我給你整理了好些書,全帶了過來,回頭你都看看,看完了寫篇策論給我。”

    于念,“什么論?”

    她歪腦袋看裴景,兩眼茫然清澈,眼底的學識比手里撩撥洗瓜的水還要干凈。

    裴景來之前想過好些,比如太高深的詞于念可能不太懂,或者不能把書上所有的字認全,甚至不會寫策論,但這些都是一步步來的嘛,她也做好了耐心十足當老師的準備。

    奈何裴景完全沒想到,于念別說做題了,她連題目都沒聽懂。

    就相當于她期待于念站起來跑兩步,可于念還不知道身上哪兩條是用來跑的腿。

    裴景斟酌著組織語言,盡量說得淺顯些,“就是你看完書,有什么感悟跟想法,或是根據(jù)書里的內(nèi)容聯(lián)想到現(xiàn)實中的一些問題,然后寫出來變成一篇文章�!�

    于念捧著甜瓜放進竹筐里,昂臉,“啊?”

    她皺巴著臉,低頭開始搓西瓜,“可我看書時,總是腦袋空空�!�

    裴景下意識,“你都看的什么書?”

    于念輕咬下唇,不好意思的看裴景,“看李月兒跟,主母�!�

    裴景,“……”

    裴景沉默的看于念。

    她不提裴景都快忘了那本《月色撩人》了,長公主說借看兩眼至今都沒還給她。她每天忙禮部的事情也抽不出功夫看閑書。

    于念縮著脖子低頭認真洗瓜,余光瞥見裴景皺眉苦思,連忙說道:“我肯定,好好看書�!茨闼蛠淼�,書�!�

    見裴景不語,于念伸手,食指指尖輕輕點在裴景額頭上,笑盈盈,“小景,不要那么,嚴肅,我會努力的�!�

    她手剛在水里泡過,濕漉漉的涼,水點在額頭上,裴景陡然回神,抬眼朝前看。

    于念一身淺青色夏裙輕紗,袖筒綁到高處,露出兩條白藕似的手臂,加上她皮膚白,午后陽光落在她身上,像是照在初雪上,又像照在池塘荷葉上,純粹潔凈的讓人移不開眼。

    裴景心里一軟,“我不是嚴肅,我是在想要不要提前請人來教你。”

    于念雖然不是五六歲的稚童,可她肚子里的那點墨水跟小孩也不相上下,她不能急,而且她想讓于念進學堂不是為了讓于念幫她證明什么,只是單純的想讓于念多識些字。

    于念要是會識文斷字,不看那些史書,就是能看懂話本也是好的,不至于心里空空把心緒全寄托到別處。

    她如今倒是理解褚休當初為何非要帶于念學手語了,學手語能往外表達自己,識字會看書是往內(nèi)充實自己,這才是學習的意義。

    “教我?”于念想了想,探頭朝堂屋喊,“秀秀�!�

    要是以前,當著長公主的面于念肯定不敢喊走褚休,可隨著兩人時常過來,于念就慢慢不怕了。

    褚休聽見動靜,連忙放下手里給長公主重新泡的茶壺出來,人還沒到就開始問,“怎么了怎么了?”

    她彎腰前隨手撈起前后衣袍塞進腰帶里,蹲下來看于念,“是不是要打水啊?”

    于念搖頭,“小景讓我寫,策論�!�

    褚休眼皮跳動看裴景,裴景低頭扯著袖筒給青瓜擦“汗”,“……”

    聽著是有些為難人。

    褚休知道裴景是好意,笑著看向于念,“我教你,不難的,咱念念頂尖尖的聰明,用點心肯定能學會!”

    于念眉眼彎彎,探身往前,雙手捧著褚休的臉頰,軟軟的說,“我就是,這個意思�!�

    她扭頭看裴景,“秀秀,教我呢?”

    褚休三元及第,寫過書出過書,去過翰林院任職吏部,寫出來的文章沒一個人看見是不夸贊的,尤其是褚休脾氣好又不兇她,最重要的是不要錢!

    這世上哪里還有比她更好的老師。

    她眼前就有現(xiàn)成的老師,哪里需要費錢再多請一個,何況請了老師過來要是嫌棄她笨覺得她寫字難看,她肯定羞愧的很。

    在褚休面前,就是出糗褚休也會幫她遮掩。

    于念放下手跟裴景說話,細說褚休哪里適合當她的老師,以及褚休的優(yōu)點。

    褚休蹲在于念跟前,挪動腳步,慢吞吞改成蹲到于念旁邊。

    她臉上全是濕漉漉的涼水,夏季井水“洗”臉本該清爽醒神,可褚休望著于念白嫩嫩的手臂只覺得微醺。

    她臉頰微熱,抬手揉鼻子,聽于念跟裴景夸她。

    雖說夸的都是事實,她本來就這般優(yōu)秀出色!可于念也才學會說話沒半年時間,極少這么連貫的在旁人面前毫不掩飾的夸贊她。

    誰不喜歡被戴高帽,尤其是自家媳婦親手喂的迷魂湯。

    褚休喝的迷迷糊糊,雙手抱著手肘搭在膝上,腦袋貼在于念肩膀上,眼睛正好看向不遠處的小黃。

    小黃在玩水,搖著尾巴吐著舌頭可歡快了。

    才一個月時間,小黃狗長大了一大圈,身上滾圓的小肥肉不見了,變成結(jié)實的肉層,看著不胖摸著不瘦,比除了吃就是睡的大黃健壯了兩倍不止。

    裴景看向眼前妻妻兩人,恍然大悟,“是啊,這不有現(xiàn)成的不要錢的,我怎么舍近求遠了呢。”

    誰不要錢了�。�

    褚休直起腦袋,“怎么說話呢駙馬怎么說話呢,用詞粗鄙了啊。”

    于念笑著扭頭看褚休,褚休將她鬢角碎發(fā)挽到耳后,“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三人都在院里,長公主自己坐在堂屋顯得冷清。裴景扭頭朝后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索性將自己無關緊要的端竹筐“差事”讓給褚休,自己擦干凈手進了堂屋。

    裴景余光朝外看,跟長公主說,“她倆洗瓜呢,我進來,歇歇。”

    武秀笑了下,沒拆穿她。

    她瞧裴景的臉頰,白凈的臉上曬的粉紅出了細汗,唇瓣嘴角內(nèi)側(cè)有點紅腫的痕跡。

    武秀抬手,拇指指腹輕碰裴景嘴角,“被念念打趣了?”

    裴景反應了一下,然后才明白長公主嘴里的這個打趣是關于什么方面的。

    她微微搖頭,“沒有,念念一門心思想著策論呢�!�

    裴景坐在長公主旁邊,口渴伸手拎水壺倒水,倒完才反應過來這是枸杞茶。

    本來就火氣旺,再喝只會更旺。

    裴景為難,沒立馬喝。

    武秀將自己手里的茶盞遞給她,“這杯是菊花茶。”

    夏天最熱的季節(jié)喝枸杞,怕是不想睡覺了,她讓褚休又泡了杯清火的菊花茶。

    平時火氣就大,今日溫筱筱來了一趟后,更大了。

    “謝殿下�!迸峋吧焓纸舆^,垂眼抿了一口,又抿了一口,悄悄紅了耳廓。

    武秀目光從裴景耳朵上移開朝外看,褚休蹲在于念身邊不知道在說什么,籃子里一共就一個西瓜兩個青瓜,她們?nèi)齻人接力洗了半天還沒洗完。

    武秀問裴景,“讓褚休教念念能行嗎?”

    裴景,“能吧,念念的手語一開始就是褚休教的,平時兩人去顏秀才那里學完,回去的路上都是褚休帶著于念重復兩遍免得她忘了�!�

    論教于念的耐心,褚休排第二沒人敢排第一。

    武秀不知道清河縣的具體事情,看向裴景,“說說?”

    她倆極少有時間閑談些無關朝政的事情。

    裴景興致勃勃,捧著茶盞,腳尖朝向長公主,說起拜師的事。

    瓜總算洗完切好端上來。

    褚休,“知道你們要來,念念早上特意去買的菜肉,咱們晚上燉排骨吃。”

    武秀遲疑了一下,看向褚休。

    褚休笑著搖頭擺手,“她想做什么菜心里都有菜單,買的時候按著單子挑,您要是送菜過來,她該不知道怎么做飯了�!�

    可是上門吃飯什么都不干也不太好。

    褚休意味深長的看著兩人,牙簽戳了塊瓜,“那你們想多了。”

    臨近酉時,太陽還沒下山,于念就綁上圍裙準備下廚做飯了。

    她安排,“秀秀,燒火�!�

    “小景,幫我擇菜,咱們吃排骨,再炒兩個小青菜�!�

    “大黃!不要在灶房,睡覺,騰個屁股,抽軟柴引火啦。”

    裴景拎著小籃子朝井邊走,里頭是一籃子菜,根上沾著干泥,葉上沒有水,一看就是早上剛買的。

    裴景正要提衣擺蹲下來,長公主過來了。

    武秀,“等一下。”

    裴景,“嗯?”

    武秀彎腰伸手攏起裴景的衣擺,塞進她的腰帶里,又繞到裴景身后,將后面略微潮濕的衣擺也塞到她細韌的腰后。

    裴景臉熱,眼睛亮亮的看向長公主。

    于念的襻膊不多,褚休干活時都是麻利的挽高袖筒,只有小景沒這個經(jīng)驗。

    裴景到底是大戶人家出身,想來沒做過粗活笨活,卷高袖筒都只是斯文的提上去,沒一會兒又掉下來。

    武秀垂眼,一道又一道給裴景的袖子卷到手肘上面,握著她溫熱的小臂溫聲說,“這樣不會滑下來沾到水�!�

    裴景低頭看袖筒,又抬頭看長公主,臉頰熱熱,“殿下連這個都懂。”

    武秀卷自己的袖子,伸手拎過裴景手里的竹籃子,“我還會摘菜�!�

    裴景也會!

    裴景舀水放木盆里,菜摘一顆放進去一顆涮洗,見長公主看過來,她有些得意,“去褚家吃飯的時候,跟周盈嫂子學的�!�

    在褚家大嫂面前,管你是長公主還是小公子,想吃飯都得干活,沒一個能閑著。

    裴景剛說完,扭頭看見小黃哼哧哼哧的咬著一個拴了繩子的竹籃過來,里頭又是一筐不一樣的小青菜。

    裴景沉默。

    裴景抬臉朝灶房望過去,小聲跟長公主蛐蛐,“念念跟大嫂學會了,甚至比大嫂更厲害,她家里連狗都不能閑著。”

    怪不得褚休剛才說她倆想多了。

    起初念念客氣純屬是因為跟長公主不熟,對方高貴的身份擺在那里,她不好意思也不敢說話。

    現(xiàn)在熟悉了,想吃飯就得干活。不可能四個人的飯全讓她跟褚休來,尤其是褚休做菜的水平跟她擰包子的水平一樣,色香味都沒有。

    裴景眼里帶出笑,手里洗著小青菜,“怕是飯后我得去刷碗您得去收拾桌子�!�

    武秀也笑,看了裴景一眼,“不一定�!�

    裴景望她,“��?”

    武秀抬手,濕漉漉的拇指指腹在裴景下唇瓣上從頭到尾抹了一下,指尖微壓她唇肉蹭到了她的牙齒,低聲說,“估計是我去刷碗你去收拾桌子�!�

    因為裴景沒刷過碗,于念會怕她刷不干凈回頭褚休還得再刷一遍。

    裴景的臉噌的下紅了個徹底,眼底神色比天邊夕陽晚霞還絢麗。

    她不知道長公主今日怎么跟她這么親近,總是動手動腳,但她又很享受這樣的親昵,總好過于兩人白天當差回來,晚上說不了兩句話就解衣服睡覺的好。

    那樣也是親近,但跟這樣又不太相同。

    前者是身體,后者好像是心跟心。

    武秀收手,垂眼用清水洗去指腹上的泥點。

    裴景看見了,頓住,愣在原地,“……”

    裴景臉更紅了,頭恨不得低到水盆里。

    原來殿下是幫她擦嘴上的泥,而她卻想成了……

    裴景掰菜葉子的時候掰的用力,泥點子甩嘴角上了。她連菜都摘不好,于念怎么可能放心讓她去洗碗,不得洗一個碎一個。

    武秀笑著看裴景,故意逗她,“想什么,臉這么紅?”

    裴景腦袋垂的更低,求饒的小聲說,“殿下別戲弄我了�!�

    她腦子都混成漿糊了,分不清長公主的舉動到底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只一味的臉紅心熱。長公主風輕云淡的,她要燒成灰燼了。

    武秀笑,手在衣裙上擦了兩把,抬手搭在裴景腦袋上,輕輕揉摸她額發(fā),“好�!�

    不得不說,《月色撩人》是本好書啊。對于于念來說是識字啟蒙的,對于她來說也算是啟蒙書。

    武秀抿唇收回手,教裴景怎么摘菜。

    于念身上有褚家人的痕跡,當家主事的風格跟大嫂周盈很像,是因為她在褚家才感受到什么是家,自然跟著大嫂有學有樣。

    裴景身上有她的痕跡,因為步入官場后的行為處事都是她在教裴景,今日連怎么摘菜都是她親手教的。

    “開飯啦�!�

    于念將排骨放在桌子正中間。

    褚休給她遞筷子。

    于念下廚炒出來的飯菜色香味俱全,雖是尋常菜色,論精致花哨程度比不上裴家也比不上長公主府,可飯菜里面帶出來的煙火氣卻是在別處吃不到的。

    武秀成為長公主之前,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飯還能吃出飯味,后來成了長公主,飯菜只剩精致跟尊貴,色相味都有,卻唯獨吃不出家的煙火氣。

    武秀端著碗,用公筷給于念和裴景都夾了塊排骨。

    裴景跟褚休對視一眼,兩人笑著,也給于念夾了其他的菜,“念念辛苦了�!�

    于念臉頰熱熱眼睛彎彎,低頭捧著碗吃飯。

    裴景心想,念念還是念念,這要是換成大嫂,糙話肯定脫口而出。

    飯后,武秀果然被安排去洗碗,裴景負責收拾桌子,于念收拾廚房,褚休刷鍋燒水。

    裴景跟長公主離開的時候都快亥時了。

    裴景腦袋探出車廂叮囑,“念念你要記得看書啊�!�

    于念乖巧點頭,“好�!�

    前腳裴景剛走,后腳于念就圈著褚休的手臂打哈欠,額頭蹭著她的手臂哼哼。

    褚休,“……”

    褚休笑著環(huán)住于念,“那就明天學寫字�!�

    于念會寫,但就是不能把字規(guī)規(guī)矩矩排成排的寫在一張紙上。

    于念眼睛一亮,抱住褚休的胳膊,期待的昂臉問,“今天呢?”

    夏季衣服單薄,她又貼的極近,兩團滾圓飽滿擠壓在手臂上,褚休很難感覺不到。

    褚休單手抬起于念的下巴,低頭咬于念的唇,“今天給你個機會討好我這個老師�!�

    于念秋水眸子映著燈籠光亮,眨巴眼睛,雙手改成環(huán)著褚休的脖子,緩聲說,“那求,秀秀老師,疼疼我~”

    褚休打橫把于念抱起來,直接去凈室。

    熱水放在凈室里面,兌點涼水就能洗澡。

    褚休剝蔥一樣,一層淺青色外衫一層白滑里衣把于念剝干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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