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想起秦滿,他后腰就有些微微發(fā)麻。枕頭阻斷了他的呼吸,直到有些憋不住氣后,他才騰地站起身來,轉身進浴室洗漱。
走出房間,他打了個哈欠,往下一瞥,動作立刻頓住了。
只見樓下的沙發(fā)上坐著兩個人,紀惟在看文件,另一頭則坐著秦滿。
秦滿翹著二郎腿,正在看雜志,聽到開門的聲響,他抬頭,剛好撞上紀燃的視線。
……這人怎么還在?
紀燃下了樓,也沒打算跟紀惟打招呼,轉身就要出門。
“你去哪?”紀惟眉頭皺成川字,“不會去跟父親打個招呼?”
“一會讓我滾,一會又讓我去打招呼,紀惟,你精分呢?”紀燃問。
“紀老夫人剛好也在書房�!鼻貪M在紀惟開口之前接過話頭,他合上雜志,“你去跟她老人家道個別再走吧�!�
紀燃這才想起昨晚紀國正讓他留下時,提到了紀老夫人有話要對他說。他撇嘴,隨手把拎著的西裝大衣套上,轉身去了書房。
敲了兩下門,就聽見紀國正沉聲道:“進來�!�
紀燃打開門,里面兩人見到他,表情都有些驚訝。
“奶奶。”紀燃叫完,才不情不愿地看向書桌旁的中年男人,“……爸。”
“嗯。你怎么來了?”紀國正問。
紀燃道:“你不是說奶奶有事找我么�!�
紀老夫人跟自己兒子對視一眼,很快明白過來。
“我是有點事。”她看了眼門外,道,“關門進來吧。”
另一邊,紀惟見書房門被關上,心里更堵了,紀燃算什么?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憑什么進他的家門,又憑什么見他父親和奶奶?
他從小聽話懂事,上進努力,才好不容易在長輩眼底有了一席之地。
他絕不可能讓紀燃分去一絲半點。
紀惟很快回神,問身邊的人:“秦滿,一會吃完午飯,一塊去打場高爾夫吧�!�
“不了,我還有事�!鼻貪M笑,頭也未抬,“訂婚第一天,不去陪陪未婚妻?”
“她正忙活著她的單身派對,哪有時間分給我�!奔o惟道,“那下次吧�!�
秦滿漫不經(jīng)心地嗯了一聲,注意力一直放在身后的書房里。
小學弟脾氣不太好,嘴巴又笨,他擔心里頭聊著聊著會吵起來。
十分鐘不到,小學弟一臉平靜地走出來了。
紀燃闔上門便朝大門方向走去,仿佛客廳沙發(fā)上的人不存在。在走出家門的那一剎那,紀燃覺得連空氣都清新幾分。
果然,他和紀家八字不合,不宜久待。
他發(fā)動車子,拉開車窗,沒急著走,而是掏出煙盒,從里頭叼起一根煙來。正準備點燃,一只手臂突然闖入視線。
他嘴上驀地一空。
秦滿站在車窗外,手里捏著他的煙:“再抽肺都要黑了�!�
“我心黑了都不干你事。”紀燃道,“拿來�!�
秦滿笑了聲,手一抬,把煙送到自己嘴邊,抿唇夾住。
“……你有病啊�!奔o燃瞪他,“窮到連根煙都買不起了?”
“送我一程吧�!鼻貪M說。
紀燃問:“你車呢?”
秦滿道:“都破產(chǎn)了,哪兒來的車。昨天打車上的山。”
紀燃哦了聲:“不送,你自己走回去吧。”
秦滿低頭笑了,他點了兩下頭:“行,那你以后還會找我嗎?”
跑車的引擎聲不小,銀色的車身呼嘯而去,風里只留下一句話。
“不找,滾�!�
秦滿盯著車尾看了半晌,轉身走向自己的車子。
才走了幾步,他便硬生生回過頭,把車鑰匙往口袋一丟,捏著那根未點燃的煙,徒步朝山下走去。
紀燃開出一段路才想起開導航。
這一片都是豪宅區(qū),他沒買這的房子,自然少走這條路。導航打開,他聽見車里的機械女聲道:“開始導航,距離目的地五十三公里……”
紀燃不由得多看了眼手機,這離市區(qū)有這么遠?他昨天來時怎么沒覺得?
又開了一段路,他發(fā)現(xiàn)這破山連輛過路的車都沒有,想打車,估計得在路邊等到天黑。紀家買的別墅還比較高,走路估計得走上好一會兒。
紀燃冷笑一聲,該,就得讓秦滿在山上受罪。
秦滿在山路上走了一會兒,手機響了。
紀惟問:“你在哪?怎么車還停在我家外面?”
囂張的引擎聲從遠處傳來,秦滿抬眼,看見銀色跑車去而復返。
“先放你那,下午我讓人來拿�!鼻貪M噙笑道,“我這還有事,先掛了�!�
見到他,銀色跑車加快了車速,眼見就要逼上來,秦滿站得筆直,一動未動。
車子在他身邊急剎停下。
車窗拉下,里面的人一臉兇狠:“車費一千,愛坐不坐!”
“可我身上只有四百多�!鼻貪M彎下腰,詢問道,“肉。償可以嗎?”
紀燃說:“你還是走到腿斷吧�!�
第12章
三分鐘后,秦滿坐上副駕駛座,順手扣上安全帶。
“住哪里?”紀燃黑著臉問。
“到了市區(qū),你隨便找個地方放我下來就行�!鼻貪M道,“我還要去找房子�!�
紀燃:“找房子?”
“嗯,之前的房子被抵押出去了�!鼻貪M面色如常,“準備租一個先住著。”
“……”
山路蜿蜒,紀燃干脆漂亮地駛過一個彎道。
秦滿一邊手撐著車門,手背抵在下巴,評價道:“車技不錯。”
紀燃哼了一聲:“爺爺上賽道的時候,你還在教室里做試卷呢�!�
秦滿問:“你未成年就開車了?”
幼兒園老師又來了。紀燃翻個白眼不回答:“你想找多少價位的房子?”
秦滿想了想:“月租1500以內?”
二十多年來就沒下過凡的紀大爺問:“……怎么,你想租個廁所來�。磕悄阒岸甲∧�?”
“朋友家。”秦滿道,“住太久了,不太好意思,就開始找房子了�!�
“你還知道不好意思,我還以為你早不要你這張老臉了。”紀燃說,“我之前不是給了你錢嗎?不夠你住酒店的?”
“都給家里了�!鼻貪M這鍋推得十分從容。
“……那你家人呢?”
“怕討債,躲去國外了�!�
紀燃問:“沒帶上你?”
“沒有,我在國內還有要處理的事,不好離開�!鼻貪M笑道,“而且那些來討債的小伙子也不容易,我要是跑了,他們豈不是得失業(yè)?”
沒想到這人還有個盛世白蓮花的隱藏屬性,紀燃簡直瞠目結舌:“……你人這么好,怎么不去做慈善呢?”
“之前一直有做,現(xiàn)在沒那條件了。”
紀燃閉嘴了。
快到市區(qū),他才問:“那如果找不到房子,你住哪?”
秦滿道:“找家旅館住著吧�!�
“旅館?”
“嗯,現(xiàn)在的民宿旅館都很便宜,一晚上一百來塊�!�
紀燃腦海里立刻浮現(xiàn)秦滿一身西裝,在狹窄出租房里的場景。那畫面突兀、違和……還有點可憐。
沉默了大半天,他才別扭地開口:“你之前還我那兩萬塊我沒收,你拿著去住好點的酒店吧。”
“那兩萬也給我爸媽了�!鼻貪M道。
“……你怎么不把命都給他們呢?!”
秦滿笑了,轉頭看他:“我命不是賣給你了?”
紀燃專心開著車,被盯得不自在:“別瞎說,我不搞買賣人口的破事,也不想要你的命�!�
電話打斷了兩人的對話,紀燃掃了眼來電顯示,順手接了。
“小燃燃,你什么時候回家呢?人家等你好久了,肚子餓了啊�!痹牢奈哪佒ぷ诱f。
紀燃說:“等我回去把碗塞你嘴里嗎?你今天不上班?”
“干嘛這么兇�!痹牢奈牡溃安簧�,昨天喝太晚,今天一早起來頭疼,翹班了。你到底什么時候回來��?”
紀燃看了眼窗外:“還十來分鐘……什么事直說�!�
“下午去打球啊,我還約了程鵬和他的小情兒。”岳文文道,“程鵬車子報廢返廠了,讓你過去接他呢�!�
程鵬是他們的好友,最近跟他的新情人正你儂我儂,許久沒出沒在娛樂場所了。
紀燃嗤笑道:“他皮癢了?找我去當司機?”
“那球場新是找的地,就在他家附近,順路嘛�!痹牢奈牡溃八∏閮阂苍谀�,剛好兩個一塊接了�!�
“他家附近哪有球場?”紀燃問,“他不是跟爸媽住一塊么?還敢把人帶去家里?”
“沒,他搬出去了,昨兒剛搬就把他的情人帶回了家,快活得很�!痹牢奈牡�,“行了我掛了,我還要畫個眉毛呢,等你呀,么么噠!”
掛了電話,紀燃不耐煩地轉過頭:“……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
自他打電話開始,秦滿的眼神就沒挪開過,嘴角輕抿目光幽怨,活像一個棄婦。
“好,我不看�!鼻貪M收回目光。
半晌,他問,“你喜歡岳文文?”
紀燃差點沒踩好剎車:“……你想象力還挺豐富的。”
秦滿放下心來。他今天睡眠不足,頭有些疼,順口道:“哪天你有男朋友或者女朋友了,記得告訴我,我雖然窮,但不喜歡做第三者,到時我會退你多余的錢。”
說完,車里突然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
秦滿頓了頓,才發(fā)現(xiàn)自己踩了雷區(qū)。他道:“我沒有別的意思�!�
“我知道�!奔o燃一臉無所謂,聲音淡淡的,“你放心,我要有了喜歡的人,肯定不會讓你在他面前添堵�!�
說完,他一踩剎車,停在了路邊,“滾吧。”
——
“紀燃,過他!過他!”岳文文跑不動了,喘著粗氣在別人籃框附近指揮著。
紀燃手上動作干脆,兩三下過掉程鵬,起跳就是一個漂亮的灌籃,籃球被他重重錘進籃筐,掉落在地,發(fā)出砰砰聲響。
“不打了不打了!”程鵬往地上一坐,拉起衣擺擦汗,“媽的,你能不能讓讓別人啊。天天這么欺負人,就不怕以后連個陪你打球的人都沒有�!�
“不是我欺負人,是你們太菜。”紀燃走到旁邊,就見程鵬的小情兒給他遞了瓶礦泉水來。程鵬的小情兒看上去年紀不大,還留著劉海,眼睛又大又黑,還挺可愛。
紀燃接過水問,“你成年沒?”
那男孩一愣,點頭:“成、成、成年了�!�
……居然還是個小結巴。
紀燃點點頭,打開水,咕嚕咕嚕喝了一大口。
程鵬道:“我們菜你不會讓一讓?”
“你牌桌上怎么沒見讓讓老子?去年贏了我多少,我心里都還記著。”紀燃罵道,“你把錢還我,我抱你起來扣二十個籃都行�!�
“你這人怎么這么小氣。”程鵬走過來,坐下一把摟過自己小情兒,抬眼問,“對了,你和秦滿的事我可聽說了,可以啊兄弟,連秦滿都敢搞,我是不是得夸你句藝高人膽大�!�
程鵬身上汗味重,男孩卻一點沒嫌棄,他肩膀微縮著,看起來有些怵程鵬,最后還是拿起毛巾,給程鵬擦了擦汗。
紀燃道:“別跟我提他。你不也是嗎,直接把人接到家里來,就不怕被你爸媽發(fā)現(xiàn),讓你脫一層皮?”
“我怕他們?而且我家有這么多房間,他們來了,我就說是朋友來寄住�!背贴i道,“人在我身邊方便,好管�!�
男孩聞言,耳尖立刻就紅透了。
紀燃聽完挑了挑眉,沒吭聲。
“小弟弟,給我也來一瓶水。”岳文文走過來,隨著他們往地上一坐,上下打量了紀燃一遍,“很好,沒受傷。我昨晚做夢都夢見你被人堵在訂婚現(xiàn)場的廁所里挨揍�!�
紀燃冷笑一聲:“你說反了吧,怎么都該是我堵別人�;@球給我�!�
岳文文把籃球丟給他,紀燃一邊手抓起球,獨自返回球場。
看他打了一會兒,程鵬忍不住問:“他怎么了?”
岳文文往后一靠:“還能怎么,他昨晚回紀家了。”
程鵬一愣,壓低聲音,睜大眼問:“怎么,回去跟他哥打了一架?!你去了沒?這事怎么不叫我?”
“沒,紀惟昨天訂婚�!痹牢奈牡溃八堑蕾R去了�!�
程鵬眼睛瞪得更大了。
他還記得高中那會,紀燃被紀惟叫來的人堵了,那廁所門關了整整一節(jié)課。
他們趕到時,紀燃滿身都是傷,跟破相沒什么區(qū)別,廁所里其他人也沒好到哪兒去,紀燃一個對五個,還能讓其他五個人全都掛彩。
他們闖進去時,剛好聽見紀燃冷著臉,對地上的人道:“找我麻煩可以,要碰了我朋友,我要你們命�!�
“還有,告訴紀惟,今天沒親自來算他幸運,不然我讓他死在這里頭�!�
他原先對紀燃還是挺看不起的,但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接觸,再加上這件事后,程鵬就認定了這個兄弟。
“你也真行,居然放心讓他一個人去。”程鵬道。
岳文文說:“胸肌大無腦。訂婚現(xiàn)場這么多人,他爸他奶奶都在,紀惟敢動他?紀惟那人多偽君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程鵬:“……也是�!�
打完球,岳文文鬧著要去吃海鮮。
跑車只有兩個座位,為了方便坐人,紀燃回家時換了一輛奔馳。他把車鑰匙丟給岳文文,懶散地坐到了后座,累得一句話不想說。
他拿起手機,發(fā)現(xiàn)上面有兩條消息。
Q:今天是我失言,對不起,你別生氣。
紀燃沒收錢,也沒回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