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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3章

    竹枝雪側(cè)見了他們，呢喃道：“倒還真是有模有樣，若是瀾真國師有這樣的面容，恐怕朝中他的信徒還要多一些。”

    竹枝雪到現(xiàn)在，都沒太重視希衡和玉昭霽。

    她認(rèn)為頂多是江湖上的高手，和他們竹府，差得還遠(yuǎn)著呢。

    竹枝雪卻沒看見，身旁的竹喚青身子漸漸僵硬，眼神更是完全黏在了希衡身上。

    “像，太像了�！�

    “也許，不是像，而是……就是她�！敝駟厩嗟�，“當(dāng)初她的死因，本來就那么蹊蹺�！�

    竹枝雪聽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忍不住道：“母親，什么像啊是的，你認(rèn)識他們？”

    竹喚青卻顧不上回答竹枝雪，自顧自朝前走，竹枝雪連忙攙扶著她的手臂。

    越往王楓的院落內(nèi)走，越能清晰聽到王楓在和希衡說話。

    王楓急切問：“跟你一起去山中學(xué)道？你到底是什么人，那天教我怎么對付竹詞的，也是你吧？”

    希衡承認(rèn)：“是我�！�

    王楓不知怎么的，心中涌起異樣的情緒。

    她到底是缺乏關(guān)心，在竹府，母親和外祖母，都對她嚴(yán)厲非常，連她的命她們都不在乎，一心只想著撐起竹府的門楣，撐起那些天下女子的事業(yè)。

    而王楓的父親和弟弟呢，更是想要?dú)⒘怂�，謀取竹府的一切。

    她的處境是那么尷尬和冰冷，以至于王楓現(xiàn)在面對一個朝自己釋放善意的人，王楓心中雖甜，卻不知道該怎么處理。

    王楓道：“你認(rèn)識我嗎？憑什么幫我？天下的事都是無利不起早，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么？”

    希衡道：“我們自然認(rèn)識，你是我曾經(jīng)的小徒弟，在一場大戰(zhàn)中為天下而犧牲，如今我來找你，是要渡你長生�！�

    王楓可不吃這一套：“你以為我還是小孩兒嗎？編造這種故事……”

    希衡道：“若我說的是故事，那么，當(dāng)初，你處理竹詞的事情，我和他又怎么能給你隔空傳音？”

    這……

    王楓確實(shí)無法解釋這件事。

    王楓道：“說不定是江湖上的新手段，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哪怕按照你所說，我曾經(jīng)是你的弟子，那么上次，為什么我怎么叫你，你都不肯回頭看我？你幫了我便走了，隱藏你的形跡，你知不知道，你害得我找了你有多久�！�

    王楓說完，發(fā)現(xiàn)說漏嘴了，氣得握拳。

    可恨，她怎么能在這個只見過一面的女人面前，表現(xiàn)得這么不莊重？

    顯得她很上趕著似的！

    王楓臉色變了幾下，連忙端起那副不好惹的模樣。

    希衡和玉昭霽將王楓的變化盡收眼底，玉昭霽不忍直視，干脆走開別看。

    玉昭霽原本還以為王楓此世童年不幸，恐怕要好長一段時間才能真心被希衡收服，沒想到……這么的不中用，勾勾手指，阿，連勾勾手指都不用，王楓就把整顆心交給希衡了。

    其實(shí)想想也是，王楓始終是王楓。

    過往的記憶那么深刻，她怎么可能真的忘得掉？

    王楓也不管玉昭霽走沒走開，她只管看著希衡，紅著臉找補(bǔ)：“我在京城找你可不是因?yàn)槲蚁肽惆�，而是因�(yàn)槲蚁胫�道什么人能出入竹��，還不被我家發(fā)現(xiàn)……”

    她似乎覺得這個理由也不太站得住腳，又說：“算了，懶得解釋，還是你解釋好了，你為什么口口聲聲說我是你的弟子，可是第一次咱們見面時，你除了幫助我外，卻那么的冷漠�！�

    希衡道：“因?yàn)橄煞灿袆e，現(xiàn)在，我是借了別人的軀體和你說話，只是我又改換了形貌，成了原來的模樣�！�

    王楓眼里閃著疑惑：“你說的話，我很難理解�！�

    希衡仍然心平氣和：“你現(xiàn)在是肉體凡胎，的確難以理解神明法術(shù)，等你得道，便知我所言非虛�！�

    王楓皺眉：“道？”

    希衡道：“道是一，也是二，是萬物，沒有人不會醉心于道的無窮�！�

    王楓在心底咀嚼著“道”

    道……

    她到底不是一般人，光是這么想想，王楓便覺得有趣、新奇。

    她對于竹府的勾心斗角、朝廷上的明爭暗斗都沒有什么興趣，哪怕是錦衣玉食，王楓也覺得如同過眼云煙。

    但是，道是萬物，也是唯一，是生長，也是死亡。

    這可太有趣了。

    王楓很快意動，她滿心都是跟隨希衡去行動，卻又想到了什么，眼神猛地黯淡、冷漠下去。

    她重新變得戾氣十足，抿直唇：“算了，我不去。”

    第624章

    斬緣

    王楓猛地低頭，想往屋里走。

    玉昭霽懶得往這邊看，正在編琴譜，像玉昭霽這樣的琴尊，自然不愿意總是彈別人的譜子。

    他自己也有一腔心意要抒發(fā)，正好可以透過樂理，來聊表情懷。

    所以，王楓氣沖沖往回走時，玉昭霽只當(dāng)自己沒看見，希衡則直接出手，攔在王楓身前：“為何退卻？”

    王楓咬牙：“我都沒有答應(yīng)你，何來退卻？讓開。”

    希衡不讓：“剛才你分明意動，為何要轉(zhuǎn)瞬退卻？學(xué)道需要堅(jiān)持，最忌諱的便是三心二意。”

    王楓聽見這話，心中不知做什么感觸。

    竹府，從來都是讓她拿命去學(xué)，去練，這樣溫和的說教，是王楓從未體會過的。

    王楓把軟得一塌糊涂的心給強(qiáng)行弄硬，她冷冰冰道：“我還沒有拜師，哪里需要你來教我做事？”

    希衡問：“給我一個不拜師的理由�！�

    王楓本來想說，沒有理由，她不樂意拜就是不樂意拜。

    可是，一看到希衡清冷卻飽含關(guān)心的面容，王楓就無法吐出那些傷人的話了。

    王楓只能強(qiáng)行把眼淚憋回去：“我不可能拜你為師，你回去吧，我是竹府這一代唯一的女孩兒，我的母親和外祖母都對我寄予厚望，她們絕對不會同意我和你一起去學(xué)道。她們不愿意的事情，誰也逼迫不了。你說你是神仙，可是神仙難道能夠強(qiáng)迫凡人嗎？”

    希衡搖頭：“如無意外，神明不會強(qiáng)迫凡人�！�

    王楓聽到這兒，一顆心總算是死了。

    她道：“那你白來了，回去吧�！�

    希衡道：“可是，我不認(rèn)為她們會拒絕，不信，你回過頭去看�！�

    回頭？

    王楓下意識聽從希衡的話，回頭望過去，就見到竹枝雪和竹喚青站在院子門口，滿臉復(fù)雜。

    竹枝雪的復(fù)雜之處在于，她看見了王楓眼角強(qiáng)忍的淚水，王楓是她的女兒，可是，隨著她們的教育，王楓已經(jīng)不會在她們面前哭了，哪怕是哭，也不是這種淚水，而是痛苦的、憎恨的、絕望的。

    到底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女兒，竹枝雪哪里能一點(diǎn)感觸都沒有呢？

    可她的感觸，抵不過她對于現(xiàn)實(shí)的考量。

    竹枝雪出聲：“竹楓說得對。修道雖好，可也要六親斷絕，竹楓是我的女兒，是我們竹府下一代的希望，縱然你真是什么神仙，也不能通過某些手段，搶走她。”

    希衡看向竹枝雪，竹枝雪一觸到希衡的目光，便眼神閃爍，立即移開視線。

    明明她沒有怒也沒有刻意釋放威壓，但竹枝雪還是不敢和希衡的眼對視。

    她覺得里面就像是皚皚雪原，既清冽干凈，又寒冬凜冽。

    竹枝雪移開目光，底氣有些不足：“總之，這就是我身為一個母親的話�！�

    希衡道：“她是你的女兒，可她被暗害下毒時，你明知這一點(diǎn)，卻仍然放任她中毒�！�

    竹枝雪一頓：“竹府，容不下廢物�！�

    希衡微微皺眉，然后拉過王楓：“既然如此，我就帶走她，在朝堂傾軋上，她無法滿足夫人的期待�！�

    竹枝雪：“爾敢！”

    竹喚青則猛地朝竹枝雪一橫：“大膽！閉嘴！”

    竹枝雪本來以為竹喚青是在罵希衡呢，但她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母親的怒意是朝自己來的。

    竹枝雪不明所以，心中一凜：“母親，她……”

    竹喚青已經(jīng)不理會竹枝雪，只上前對希衡道：“您回來了，您果然是神仙，當(dāng)初我和田先生，就總覺得，你不會那么輕易死去�！�

    希衡朝她頷首：“喚青，你猜到的事情，我不便多說了。喚青，這些年，你做得很好。”

    竹喚青在朝堂上，雖然作風(fēng)強(qiáng)硬，糾集黨派。

    但是，于朝廷上，于國事上，于天下女子上，竹喚青已經(jīng)做到了最好。

    她在家庭上，處理得有失偏頗，可是，這世上哪兒有完人呢？

    竹喚青聽到希衡夸贊她，眼里淚光閃爍。

    雖說竹喚青早就過了這個容易感動的年紀(jì)，可是……希衡是不一樣的，她當(dāng)初蒙昧無知，哪怕有了一番功業(yè)，居然還想著游山玩水，歸隱田園。

    直到希衡點(diǎn)醒她，竹喚青才發(fā)現(xiàn)，她以為太天真了。

    個人的利益永遠(yuǎn)無法真正獨(dú)立于群體的利益之外，群體一旦墮落，個人也跑不了。

    竹喚青啞聲，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正常些：“您不會怪我嗎？我對我的家庭，似乎，只有強(qiáng)硬的作風(fēng)，卻缺乏了溫情。”

    希衡道：“人無完人，你已經(jīng)很疲憊，回到了家，哪里還能面面俱到？”

    竹枝雪和王楓聽見她們倆說話，只覺得云里霧里。

    竹枝雪撥開云霧，似乎想起了之前母親偶爾告訴她的話。

    母親說，她這一生，都是被一個人改變了命運(yùn)。

    那個人讓她不再愚蠢，不再渾渾噩噩。

    而那個人也不是什么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人物，而是潤朝的開國之君，昭烈圣皇帝……

    竹枝雪細(xì)想，若昭烈圣皇帝沒有死亡，而是成神……似乎也就和眼前對得上了。只是昭烈圣皇帝怎么又和竹楓有一場師徒情緣呢？

    竹枝雪下意識看向王楓，王楓則只是盯著希衡看。

    竹枝雪心中便一嘆，看來今日，她這個女兒勢必要離開竹府了。倒也不怪她，原本就是她們的確沒有在意她的死活。

    竹喚青和希衡進(jìn)了里屋，一神一人聊了大約半盞茶時間。

    將瀾真國師、田丞相、以及女帝等等所有事情都聊得清楚明白，也聊了王楓的事情。

    半盞茶之后，竹喚青打開屋門，和希衡一起出來。

    竹喚青看向王楓，目光之中不再有以前的威嚴(yán)：“你身具仙緣，注定要走上一條不平凡的路，你……去吧�！�

    王楓一咬牙，到底是沒有什么不舍，跪下磕頭：“多謝您成全！我將來必定報(bào)答您。”

    竹喚青搖頭：“傻孩子，是我對不起你，談何報(bào)答？”

    竹枝雪雖早就知道是這個結(jié)果，可還是有些不知所措。

    竹枝雪問：“母親，若竹楓離開，咱們竹府下一代就沒有女兒了。這可如何是好？”

    第625章

    孩子

    不是竹枝雪偏要做沒有眼力見兒的事情。

    而是她真就只有王楓這一個女兒，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樣的，女人走近生育的成本太大，竹枝雪如今位高權(quán)重，想要生育，無論是自己的身體還是事業(yè)，都會受到影響。

    而王楓，除開叛逆之外，其實(shí)不失為一個有遠(yuǎn)大前程的好女兒。

    她自然不肯放手。

    竹喚青朝竹枝雪點(diǎn)頭，寬慰她的心：“你放心，剛才陛……法師已經(jīng)同我商量好了，她會給我們一個孩子�！�

    竹枝雪更加疑惑：“孩子也能給嗎？怎么給？”

    希衡解釋：“萬物皆有靈，其中不乏頗有功德、對人間素有好奇之心的精靈，我將引渡一只精靈，來到你家，代替竹楓，成為你的女兒。精靈都是萬中無一之物，所以，必定是文武全才，幫助你家建立一番功業(yè)。”

    竹枝雪一想，這樣也能接受。

    竹枝雪還有最后一個疑問：“這個孩子，需要我懷嗎？”

    希衡道：“看你的選擇，如果你想經(jīng)歷十月懷胎，增進(jìn)和她的感情，那么，你可以親自懷。如果你不想，那也可以直接讓她降世。”

    竹枝雪想了又想，還是搖頭：“不必懷�！�

    懷胎十月，的確是可以增加和孩子的感情。

    可是，這是用她的痛苦來增進(jìn)的。用她的痛苦增加沉沒成本，讓她對腹中胎兒更有感情。

    以前，所有女人都選擇這一條道，是因?yàn)闆]得選，現(xiàn)在竹枝雪可以選了，她自然不會再讓自己白白受苦。

    何必去歌頌?zāi)切┛嚯y呢？

    希衡點(diǎn)頭：“好，今夜子時，請二位在府中等待。”

    竹枝雪和竹喚青點(diǎn)頭，希衡便帶著王楓走了。

    玉昭霽也走過來，站在希衡身畔。

    竹喚青看到玉昭霽時，也一愣，之前她的注意力一直在希衡身上，雖說覺得這位男子也總有熟悉感，可是一直沒放在心上。

    現(xiàn)在想來，這樣風(fēng)華絕代的男子，她只在年輕時見過。

    攝政王，諸葛玉。

    竹喚青不禁問：“這位是諸葛……”

    希衡朝她點(diǎn)頭，玉昭霽也微微頷首。

    希衡道：“是我們，喚青，再會了�！�

    希衡沒有說永別，雖然她和竹喚青也許永遠(yuǎn)沒有再見的機(jī)會，但是，誰又說得清呢？

    人海茫茫，希衡不死，竹喚青還有轉(zhuǎn)世，也許哪一日，他們就從茫茫人海中擦肩而過也不一定。

    希衡、玉昭霽、王楓一起離開。

    竹枝雪擔(dān)憂地看向竹喚青，竹喚青此時已經(jīng)淚流滿面。

    她手心里緊緊握著一粒碧綠的丹藥，那是希衡給她的，說是能夠延年益壽，消除百病。

    竹喚青打算將這顆丹藥分給竹枝雪，一人一半。

    她現(xiàn)在就立即將這丹藥分給竹枝雪，然后再去送別田丞相。

    楊柳依依，田丞相離別之日，有許多官員相送。

    一堆熱情的面孔中，田丞相看過去，也只有幾張真心的面孔罷了。

    這些來送別的官員都不傻，他們都知道女帝的態(tài)度變了，無論是從女帝給田丞相流水一樣的賞賜，還是女帝給田丞相孫女指婚來看，都說明，在女帝心中，田丞相的分量很重。

    他們?nèi)绻�不來送別田丞相，恐怕女帝會覺得他們是狼心狗肺之徒。

    田丞相一一謝過這些官員，但是沒有收他們的禮物。

    他一直翹首以盼，望著京城那邊的方向，直到看見竹喚青和竹枝雪策馬而來，一路塵土飛揚(yáng)，竹喚青的臉上滿是焦急，田丞相心中的思念才落地。

    不愧是他教出來的徒弟，這才是真心來相送他的人。

    田丞相撥開人群，竹喚青迅速奔馬而來。

    她翻身下馬，在光陰中和田丞相相互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