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玉昭霽說著，伸手撇斷一截禾苗的桿子，手上頓時殘留了青草般的香氣。

    這香氣帶著澀，又清新好聞，實在不是任何一種香料能比的。

    玉昭霽若有所思：“不是幻覺�！�

    之前新鬼王造出來的那個城池，其實經(jīng)不起細(xì)究，比如他派人送去的吃食，就一股子的蟲味。

    可玉昭霽、希衡眼前的這一大片生長得茂盛的禾苗都是真實的，那么，問題的關(guān)鍵就在于，鬼士兵是怎么不費一兵一卒，連禾苗都沒踩到一點點，就無聲無息挾持了謝家呢？

    希衡和玉昭霽正在苦思之時，希衡忽然聽到一陣細(xì)弱的求救聲。

    她抬起頭，往聲音來處望去。

    守山人滿面風(fēng)霜，蹣跚而來，它的肩膀上還搭著同樣虛弱的后天噬靈樹。

    守山人每走一步，都如同花費了全身的力氣，它看著希衡和玉昭霽的方向：“神君、陛下……救命……”

    第536章

    打狗還要看主人

    希衡一直都看得到守山人，而且之前守山人就吐露過關(guān)于神君、陛下之類的言語。

    所以希衡下意識知道守山人是在朝她求救，她關(guān)心守山人，朝它奔了過去。

    而玉昭霽呢？他起初不知道希衡在看什么。

    但漸漸的，玉昭霽就覺得眼前好像有一雙手，撥開了他眼中透明的霧，這霧氣不會讓他看不到這世界的山川大河，卻能讓他看不到一些玄學(xué)神怪般的東西。

    當(dāng)這些霧被撥散之后，玉昭霽看見田野青青之畔，一個通體碩大、全身都由石頭構(gòu)成的東西摔倒在那里，非常狼狽。

    它的右手之中，握著一柄已經(jīng)半豁開口子的斧頭，似乎剛經(jīng)歷過一場大戰(zhàn)，已經(jīng)半損壞了。

    玉昭霽心想，這是什么東西？

    玉昭霽看人觀物向來格外仔細(xì)，他又看向守山人肩頭，那里趴了一根藤條。

    而且還是一根奄奄一息的藤條，雖然照理來說藤條不會有性命危險，但玉昭霽偏偏就覺得這藤條奄奄一息。

    緊接著，玉昭霽看見希衡扶起這個大石頭和奄奄一息的藤條，往另一處走去。

    玉昭霽下意識擔(dān)心上前，他覺得這兩個詭異的東西或許就是城中的鬼王，也或許是別的什么山野精怪，迷惑了希衡。

    玉昭霽剛要出聲，就見希衡回頭，以口型告訴他安頓好軍務(wù)。

    玉昭霽見希衡是清醒的，便打消了希衡是被山野精怪迷惑的這個念頭。

    希衡扶著守山人和后天噬靈樹越走越遠(yuǎn)，這時候，身后的謝放以及諸葛清等人都跟過來。

    謝放問：“法師將要去哪里？”

    謝放可看不見守山人和后天噬靈樹，只覺得希衡似乎拋下他們要去另外的一個地方。

    可是，這陳郡中危險重重，謝放實在是擔(dān)心。

    玉昭霽攔住謝放：“她有要事，需要避人�！�

    謝放點頭，以為是有一些道術(shù)上的事情。

    玉昭霽這時頓了頓，決定驗證自己的猜想：“你們看到周圍有什么奇怪的東西了嗎？”

    謝放嚇了一跳，左看看右看看，什么都沒看見。

    玉昭霽于是清楚，那個奇怪的石頭和藤條，果然只有他和希衡看得見。

    玉昭霽不放心希衡，讓謝放等人原地休憩一會兒后，往希衡剛才離開的方向而去。

    希衡此時在一片小樹林之中，守山人和后天噬靈樹全都奄奄一息，后天噬靈樹說不出話，全靠守山人吊著一口氣和希衡交流。

    守山人似乎很慌張：“為什么……為什么到了現(xiàn)在這個時候，神君你仍然沒有恢復(fù)修為和記憶？這不是普通的行使神職，有神明跑了下來，想趁著這個機會殺死你們�！�

    守山人不懂，為什么希衡現(xiàn)在沒有恢復(fù)記憶和修為？

    希衡道：“我聽不太懂你在說什么，但我能看得出來，你的狀態(tài)很不好，我該怎么救你？”

    希衡身為破殺的成長之旅中，一直都能看見守山人，后來也能看見后天噬靈樹。

    她現(xiàn)在一定會救下它們，更別提它們說的話全都和她相關(guān)。

    守山人更著急了，可它一急，又咳出了血。

    其實確切來說，不是嚴(yán)格意義上的血，守山人咳出來的東西類似于石油，也許，這就是石頭的血吧。

    守山人原本想再給希衡解釋清楚，可是，再拖延下去，也許它和后天噬靈樹都再也撐不下去了，都會身死道消。

    那個神秘人的修為實在是太過詭譎莫測。

    他的修為在守山人看來，其實就是中等神明偏上的水準(zhǔn)，比成神后的驚春魔君高，因為驚春魔君擅長的是醫(yī)，比之成神后的玄葉真君要不如，比起希衡和玉昭霽的真實修為來說，便如同螢火之輝，不足以同皓月爭光。

    可是，他的法術(shù)路子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尤其是他召喚出來的毒蟲，簡直就不像是這個世界應(yīng)該有的東西。

    他到底是誰？

    守山人情急之下，咳得越來越厲害，后天噬靈樹也完全沒了聲息。

    希衡不禁催促：“你要說什么話，都不如命重要，告訴我怎么救你？”

    守山人這才道：“血……你的血�！�

    神血之中，含有部分修為，神力充沛，希衡身為正道神明之首，而且修的一直是玄妙正法，她的血絕對比玉昭霽的血還要好用。

    希衡聞言也不吝嗇，她利用拂塵的一絲割破手指，手指指尖滲透出血液，正要滴在守山人和后天噬靈樹的身上時，希衡的手被握住。

    希衡回頭，玉昭霽看著她：“你認(rèn)識它多久？”

    玉昭霽沒有恢復(fù)修為和記憶，此時仍然擔(dān)心希衡被這奇怪的石頭和藤條欺騙，故而及時阻止了希衡滴血。

    希衡道：“我從小就認(rèn)識它，它陪了我一生。”

    玉昭霽這才毫無異議地放開手。

    希衡擠壓指尖，鮮血流到守山人身上，守山人頹敗的面色肉眼可見地好了許多，開始慢慢出現(xiàn)了富有生命力的土黃色澤。

    它原本好像是要變成一塊暗淡的石頭，現(xiàn)在卻漸漸有了新的呼吸，守山人好了一點，希衡就立刻再將血滴到后天噬靈樹身上。

    后天噬靈樹受的傷比守山人重太多，所以，一滴血下去，后天噬靈樹毫無反應(yīng)，兩滴血下去，后天噬靈樹才微微動了動。

    直到三滴血下去，后天噬靈樹身上灰敗的色澤才像是要逐步散發(fā)出新鮮的綠色、抽出新芽來。

    希衡也不吝嗇幾滴血，直接再分別給了守山人和后天噬靈樹五滴血液。

    血液完全滲透到它們體內(nèi)，守山人和后天噬靈樹能動后，就急忙自己給自己療傷，守山人身上散發(fā)出土黃色的光芒，后天噬靈樹身上則滿是翠綠的霞光。

    過了好一會兒，它們漸漸恢復(fù)到有力氣說話了，才睜開眼。

    后天噬靈樹格外委屈：“神君、陛下，你們可一定要為我做主��！常言說，打狗還要看主人呢，那個神秘人實在是太過分了，我是你們的狗，他怎么能這么對我？”

    希衡、玉昭霽：……

    他們很想說，這個長得很像藤條的、會說話的東西，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只狗啊。

    第537章

    決戰(zhàn)之前

    后天噬靈樹委委屈屈說完，覺得自己比大黑還要可憐多了。

    希衡和玉昭霽相互對望一眼，雖然他們都對這根藤條有莫名熟悉的感覺，但還是得問清楚為好。

    玉昭霽率先道：“二位一看就不是凡俗生靈，不知是什么東西能夠傷得了你們？又不知，為何你們偏偏來找我們求援？”

    他們是人，怎么可能幫得了它們？

    后天噬靈樹一聽這個可就不困了，它迅速道：“因為你們是*****……”

    后天噬靈樹嘴里吐出一大串噼里啪啦、稀里糊涂的話來，壓根就聽不懂它在說什么。

    它驚訝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怎么會這樣？

    如果最開始是因為涉及滅世的神職才不能告知希衡和玉昭霽一切來龍去脈，可現(xiàn)在顯然有東西在暗處搗鬼，破壞規(guī)則，為什么現(xiàn)在它們也不能說出口？

    后天噬靈樹求助地看向守山人，守山人決定自己再敘述一遍。

    毫無疑問，守山人嘴里說出來的話也是一堆稀里糊涂的亂語，壓根就聽不真切。

    頓時，后天噬靈樹和守山人都慌了神。

    對方至少是中等神明以上的實力，希衡和玉昭霽現(xiàn)在卻不過是凡人，敵在暗，他們在明，該怎么辦呢？

    希衡見它們的神色有異，不由詢問：“因為某種原因，你們不能將真實的情況和來龍去脈告訴我們？”

    守山人和后天噬靈樹不住點頭。

    它們動作一致、整齊劃一，看起來倒有些可愛。

    它們既然能點頭，那也就可以幫助希衡和玉昭霽判斷。

    希衡猜測：“你們是否曾經(jīng)認(rèn)識我們？我在幼時，就經(jīng)常看見你了，你當(dāng)時一直守護著我�！�

    守山人不能說話，便繼續(xù)點頭，表示肯定。

    希衡又問：“當(dāng)時，諸葛玉來到蕭郡，這位藤條也就跟著來了蕭郡，我是不是可以猜測，你平時一直跟著我，它平時一直跟著諸葛玉？”

    守山人和后天噬靈樹幾乎要把腦袋都點掉了。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心，有些事情不用他們怎么多說，希衡自然而然就能猜得出來。

    其實希衡也不是一猜就準(zhǔn)，實在是關(guān)于守山人和后天噬靈樹的身份一事，她已經(jīng)在心中想了很久了，它們經(jīng)常說到的神君和陛下之語，讓希衡想要忽視都難。

    希衡為保準(zhǔn)確度，問玉昭霽：“你幼年時，發(fā)現(xiàn)了有藤條在看你嗎？”

    玉昭霽白玉般的眉心微蹙，搖頭：“沒有，我一直看不到它們，直到剛才才莫名其妙真真切切看見了他們的樣子。不過……”

    后天噬靈樹和守山人眼巴巴望著玉昭霽說話。

    玉昭霽道：“我的確從小時候開始，就常常察覺有一股視線在看著我，我懷疑過是楚王和楚王妃的眼線，也懷疑過是天武皇帝的眼線，但最終都不是�！�

    這股視線最后就成了懸案。

    玉昭霽實在不知道，天底下有誰能夠有一直監(jiān)視他的實力。

    后天噬靈樹蹦跳起來，又因為現(xiàn)在傷勢殘留而跌落下去，它邀功般道：“當(dāng)然是我一直在看著你，我可生怕那兩個妖夫妖婆把你給折磨死了，那可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它口中的妖夫妖婆顯然就是討厭的楚王和楚王妃。

    后天噬靈樹又疊疊說了不少當(dāng)初玉昭霽在楚王府發(fā)生的事情，包括他在冬夜里是如何取暖，如何差點被凍死在楚王府的事，后天噬靈樹都說了出來。

    玉昭霽神色如常，并沒有因為后天噬靈樹說了他不堪的過往而心存記恨。

    很顯然，眼前的這根藤條似乎沒有什么腦子，它既不是故意揭他的短，他又何必做出小肚雞腸的樣子呢？

    后天噬靈樹為了取信于玉昭霽，還在巴拉巴拉說著當(dāng)初的事情。

    倒是希衡悄然握緊了玉昭霽的手。

    她一直知道他幼年時過得不好，卻沒有想到這么的不好。

    希衡當(dāng)時被白云老道折磨，那個人只是要讓她幫忙試煉禁術(shù)，雖然也是九死一生，但也不是這樣綿密細(xì)碎的折磨，尤其是，白云老道不是希衡的至親，楚王妃和楚王卻是諸葛玉的至親。

    至親帶來的傷痛，要比別的痛楚還要多許多倍數(shù)。

    玉昭霽回握住希衡的手，低聲說：“我血親緣薄，早就習(xí)慣了，你不必掛懷。”

    玉昭霽坦然望向還說得起勁兒的后天噬靈樹，道：“我相信你了，的確是你從幼年時分就陪著我，后來，你消失了……是因為鬼士兵的事情？”

    后天噬靈樹還想繼續(xù)說，但一涉及到這個事情就成了亂碼一樣的言語。

    玉昭霽也和希衡一樣，靠猜測來讓后天噬靈樹點頭或者搖頭。

    玉昭霽問：“你們受傷和鬼士兵有關(guān)？”

    后天噬靈樹和守山人不住點頭。

    玉昭霽再問：“鬼王的實力，我們都有所涉獵，單憑鬼王應(yīng)該沒辦法傷到你們，你們碰到了鬼君？”

    后天噬靈樹和守山人點頭，但它們又不住搖頭。

    先點頭，后搖頭，不知是什么意思？

    玉昭霽猜：“你們不只碰到了鬼君，還碰見了其余難纏的對手？這才成了這樣？”

    后天噬靈樹和守山人這下點頭如搗蒜。

    玉昭霽沉吟：“這個對手的實力比鬼君更強？”

    后天噬靈樹和守山人更是恨不得把腦袋都給點下來，后天噬靈樹還夸張地用藤蔓般的手臂比了個很大的姿勢，表示對方的實力很強很強。

    玉昭霽和希衡自然有憂慮，但無論對方的實力強還是弱，他們都只能迎上去。

    所以，他們沒有絲毫害怕，只是很冷靜地詢問：“你們特意來找我們，是因為鬼君和那個難纏的對手想殺的其實是我們兩個人？”

    這點希衡和玉昭霽上次就猜到了，因為鬼君很顯然在針對他們。

    后天噬靈樹和守山人還是點頭。

    玉昭霽從而問出最后一個問題：“你們既然已經(jīng)和他們交手，落敗，逃至這里，鬼君和他背后的那人一定猜得到你們來找我們通風(fēng)報信了，所以，他們會盡快動手，殺了我們，對嗎？”

    這一點，后天噬靈樹和守山人猜不到。

    希衡倒是直接點頭：“陳郡不就是一個很好的埋伏所在嗎？他們要動手，應(yīng)該會用陳郡來作為最后的戰(zhàn)場�！�

    也就是說，很快，希衡和玉昭霽就要真正和鬼君、神秘人作戰(zhàn)了。

    第538章

    謝家求活

    因為這段時間希衡和玉昭霽的一系列措施，天下的鬼士兵并沒有占到什么便宜。

    所以，鬼君和背后的神秘人如果真的想對希衡和玉昭霽動手，陳郡就是一個最好最快的機會。

    守山人和后天噬靈樹還是有些不懂：“為什么你們這么確定，鬼君們現(xiàn)在會朝你們動手？”

    難道鬼君就不會多等待一段時間？以求找到更完美的機會嗎？

    希衡道：“不會有更好的機會了，他們的大部分力量來自于鬼怪，可是鬼怪始終不像人一樣，它們哪怕占領(lǐng)了某處地方，也無法掌握真正的工匠技術(shù)以及其他�！�

    沒了這些生產(chǎn)資料和生產(chǎn)手段，鬼士兵不過是紙老虎，永遠(yuǎn)只有消耗，而不能生產(chǎn)。

    所以，對鬼君和背后的神秘人來說，越早對希衡和玉昭霽下手越好。

    希衡想到什么，又問：“那位神秘人用的是也是鬼怪的力量嗎？”

    守山人原本以為這個問題都不能回答，沒想到它還是答了出來。

    守山人回答：“不是，是……一種我們都沒見過的力量�！�

    希衡又問：“你和旁邊這位藤條一樣的精靈，用的是什么樣的力量？又或者說，你們到底是什么樣的存在？”

    守山人和后天噬靈樹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只能支支吾吾地說：“等以后你們就懂了�！�

    說完，守山人連忙拉著尚且懵懂的后天噬靈樹離開，末了還留下一句：“你們記得小心！”

    守山人和后天噬靈樹一溜煙跑得遠(yuǎn)遠(yuǎn)的，后天噬靈樹還沒反應(yīng)過來：“你干嘛跑這么快？我還沒說完呢！”

    守山人道：“你……你忘記了？他們二人要歸位，估計要完成神職后死亡才行，可現(xiàn)在他們又沒法理解這個事情，我們?nèi)绻�說你們一定要死亡，他們心中會怎么想？”

    后天噬靈樹恍然大悟：“你說得真對！”

    后天噬靈樹勾肩搭背地攬著守山人，一石一樹雖然得了希衡的血，傷勢恢復(fù)不少，但還是有一些暗傷，需要它們?nèi)ケM快治療。

    守山人憂心忡忡地說：“小藤，我們早點把傷全部恢復(fù)好，大戰(zhàn)時我們雖然不能去對付金麓王朝的人，但是我們可以牽制那個神秘人。”

    那個神秘人膽大包天，敢來破壞行使神職的神明，守山人非常忌憚他。

    后天噬靈樹覺得守山人言之有理，一石一藤貓去了青山之中某個山洞療傷。

    花開兩頭，各表一枝，希衡和玉昭霽在它們離開之后，便一起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