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第475章
黑風
羅網(wǎng),其實并不是什么用繩子綁成的網(wǎng)。
繩子綁成的網(wǎng)再粗,也只能攔住凡人,對于沒有實體的陰兵來說,再粗的繩子都沒有一些黃符來得管用。
所以,希衡的羅網(wǎng),只是用好幾張破爛的漁網(wǎng)縫補在一起,再在上面貼上黃色的符紙。
這些漁網(wǎng)也并沒有張在空中,而是埋在地下,就能從地面輻射到高空,形成一道陰兵無法越過的法墻。
可是陰兵的力量太過于強大,不斷再沖擊希衡的法墻。
幸好,她在此之前,準備了充足的黃符。
希衡讓大妖鬼頂住,自己去修繕羅網(wǎng)。
大妖鬼懼怕剛才那些擰成一股繩般的、有陰山乾坤陣的陰兵,但面對這些失去了陣法幫助的、散兵游勇,大妖鬼可就不怕了。
它不只不怕,還露出了一種堪稱陰險的笑意。
大妖鬼一腳踏地,嗷嗚一口張開大嘴,將好幾只陰兵吞下肚中。
這是為了報復剛才在水下時,這些陰兵那般的欺辱它。大妖鬼風卷殘云一般,吞著一只又一只的陰兵,但是這里的陰兵實在是太多了,大妖鬼吞到后面,都覺得再也吞不下了。
就像鯤之大,一鍋燉不下一般,陰兵之多,在它的肚子里鬧騰,大妖鬼也快撐不住了。
河岸邊的工匠和巡邏的士兵早就被眼前這個鬼魂打架的場面嚇死,連家伙什都不要了,一股腦朝外邊跑去。
外邊站了監(jiān)督這些工匠和士兵的兵卒,兵卒們拿著槍戟,試圖把這些工匠和士兵擋回去。
他們誤以為這些人是不想要服役了,嚴厲叱責:“大膽,你們必須修建河堤,這是陛下的命令!誰要是敢跑,夷滅三族!”
以往這些兵卒一喝,便是再受不住苦役的勞工都只能退回去。
若是他還想不退,也會有旁人押著他退下。
因為走丟了一個勞工,所有同隊的人都要受罰連坐。
但是現(xiàn)在,沒有人退卻,甚至連士兵都在拼命往外沖,群情激奮,你攔我沖之間,很快就見了血。
見了血,也沒有人退縮。
他們大喊:“有鬼,有鬼!放我們出去!”
其實攔路的兵卒也聽到了一些奇怪的嘶吼聲,但是,他們怎么可能放開,為了一些有可能不存在的鬼,放跑勞工,那才是掉腦袋的大事兒。
攔路的兵卒仍然不放,哪怕見了血,他們也這么冷酷無情。
有時候,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那是真的活不了。
原本希衡給這些普通人留了許多逃跑的時間,無論是她的羅網(wǎng)還是大妖鬼,都在盡力阻攔陰兵。
但是這些攔路的兵卒一直攔著人,不讓人走,終于,在希衡修繕羅網(wǎng)之時,在大妖鬼吃不下陰兵之時,這些陰兵便若猛虎下山,朝那些兵卒而去。
士兵和工匠們都躲著陰兵,陰兵不好抓他們,反倒是那些直愣愣站在一起的兵卒,就像是吸引陰兵的活靶子。
他們被陰兵沖入身體,陰兵們得到他們的血肉之后,鬼力大漲,凝聚出實體來。
它們干脆趴在那些攔路的兵卒身上,不�?惺伤鼈�。
兵卒們痛苦萬分,他們攔路的槍戟帶著血,仍在一旁,臉上帶著破壞的死人灰色,嘴唇翕動,朝工匠和其余士兵們伸出手,想要被救。
然而,不可能的。
這些攔路兵卒們平時作惡多端,就連剛才也無視別人的哀求,現(xiàn)在他們身死,別人高興還來不及呢,怎么會救他們?
很快,這些攔路兵卒們?nèi)魂幈惺炒M,只剩下一堆白骨。
陰兵們的胃口顯然很大,才吃這么點兒人,不夠滿足他們的食欲。
就在陰兵們要撲往剩下的工匠和士兵之時,從天而降飛來許多張黃符,黃符觸到陰兵身上,爆炸開來,好幾名陰兵都就此魂飛魄散。
希衡隨后縱躍而來。
她不得不用這么酷烈的手段,因為如果不這樣的話,她根本擋不住那些陰兵,就會死更多人。
希衡的黃符爆炸威力極大,暫時逼退那些陰兵,趁此間隙,她手掌一張,一張碩大的漁網(wǎng)出現(xiàn)在希衡手中。
她將漁網(wǎng)凌空一灑,漁網(wǎng)散開,漁網(wǎng)上邊還貼著許多黃色的符紙。
那些陰兵畏懼黃符,還想跑開,但是,已經(jīng)太遲了。
希衡拿出一道超級大的、有兩個臉那么大的銀色大符,施法后將銀符貼在漁網(wǎng)中間,隨即念起咒語來。
她念的是往生咒,對這些凄涼死去的怨鬼來說,往生,是它們汲汲以求的夢想。
陰山乾坤陣中的陰兵惡鬼們立即湊過來,聆聽往生咒法。
但是,它們身上的怨氣過于濃郁,希衡沒法直接凈化它們身上的怨氣,所以,當這些陰兵怨鬼們聚集在一起時,希衡趁它們專注的時刻,一漁網(wǎng)蓋下來,就像打漁一樣,收獲了慢慢一漁網(wǎng)的惡鬼!
希衡將這些漁網(wǎng)里的惡鬼全部收起來,大妖鬼也打著飽嗝走過來。
大妖鬼一張開嘴,就是小翠的聲音:“這滿滿一網(wǎng)惡鬼多浪費,要是是鮮魚多好,這得賣多少錢��?”
被抓的陰兵:…………
講真,挺不禮貌,挺辱鬼的。
它們是被道士抓了,但是也不至于被拿去賣錢吧?
更令陰兵們氣得牙癢癢的是,漁網(wǎng)旁邊,居然還走來一只黑色的狗。
這只黑狗搖著尾巴,腳上有什么傷口,正流著口水看漁網(wǎng)內(nèi)的它們。
這種垂涎欲滴的眼神,甚至讓這些惡鬼覺得,它們真的變成了魚,這只流浪狗很想吃它們。
黑狗至陽,對鬼物來說,是天生的克星。
不只陰兵惡鬼們不敢惹這只黑狗,就連大妖鬼都悄悄往旁邊挪了兩步。
希衡則將漁網(wǎng)一收,打算拖著回青龍山。
她冷面慣了,大多數(shù)人在知曉希衡的真實性格以前,都不是很敢接觸她。
但是,狗不是人。
這只大黑狗搖著尾巴,一步一晃,亦步亦趨跟在希衡旁邊。
希衡也不驅(qū)趕它,但是大妖鬼覺得頭皮發(fā)麻,以大妖鬼和陰兵們的力量,一只黑狗其實傷不了它們,但是克星就是克星,害怕就是害怕。
就像一只活了許多年的老鼠,也都會怕一只初出茅廬的貓一樣。
大妖鬼飄得遠遠的,順便對希衡道:“法師,這只狗好礙眼啊,要不把它趕走吧?”
希衡還沒來得及說什么,黑狗就怒了,夾著尾巴沖大妖鬼汪汪汪地叫。
它的叫聲讓大妖鬼越聽越膽寒,心說這狗怎么罵鬼呢?
大妖鬼是負面情緒的產(chǎn)物,所以,具備一切不怎么良好的品德,比如:欺軟怕硬。
之前對希衡如此,現(xiàn)在對這只大黑狗也是如此。
大妖鬼硬著頭皮和黑狗講道理:“你也別罵了,你仔細想想,你其實只是一只流浪狗,我不一樣,我是有主的鬼,你現(xiàn)在跟著我的主人,占據(jù)我的位置,是不是不大好?”
大妖鬼希望這只黑狗能夠講點道理,趕緊走。
可惜大妖鬼忘記了,強者一般只講拳頭,弱者才會強調(diào)道理。
于是,黑狗汪汪汪的聲音更大更快,似乎罵得也更難聽了。
大妖鬼非常生氣,但又真的沒辦法做什么,它氣抖冷,干脆找希衡求助:“法師!你看它!我才是你的鬼,它又不是你的狗,憑什么跟著你?”
希衡也并不是很能處理這樣的事情。
如果只是大妖鬼和另外的鬼相處不好,希衡自然能調(diào)停。
但是一只鬼和一條狗相處不好,互相語言也不通,只能從對方的表情猜到大體的意思,這種情況下,希衡怎么調(diào)停?
希衡想了想,只能解釋:“它就是我今日取血的黑犬,黑犬至靈,它十分有靈智,現(xiàn)在它跟著我,我也并不能趕走它。”
意思是它已經(jīng)不是流浪狗了。
黑狗高興地甩尾巴,大妖鬼聽見此話,則越來越萎靡,越來越沮喪。
以后它要和這條黑狗一直相處下去?
大妖鬼渾身上下都難受得很,希衡見它不高興,安慰:“你們一個走左邊,一個走我右邊,隔得遠一些應當就不會互相影響,如果實在是害怕,我可以先暫時把你收入瓶中,之后黑風不在時,再將你放出來�!�
黑風,就是希衡給這只黑狗新起的名字。
黑風除了全身上下全是黑色的毛,沒一點雜色,至陽至純之外,還有一個優(yōu)點就是跑得快,迅疾如風,所以叫做黑風。
大妖鬼聞言,知道大勢已去,以后只能和這只討厭的黑狗共處了。
但是,大妖鬼可不愿意再去瓶子里待著,它老老實實走在希衡左邊,黑風則走在希衡右邊。
一人,一鬼,一狗在夜色下踱步。
這個奇形怪狀的組合后面,還跟著一個守山人的虛影。
所以其實是一人,一鬼,一狗,一石以及一漁網(wǎng)的倒霉陰兵。
守山人暗暗想著,神君真是在哪里都有一堆追隨者,也不知道玉昭霽要是知道這個事,得有多落寞。
畢竟,他們才新婚不久,就來行使神職,被迫分開了。
夜風浩蕩,夜晚有無數(shù)人在睡覺,睡覺時,人會做美夢,也會做噩夢。
今夜,對于希衡和大妖鬼來說,是一場刺激拼殺、但是結(jié)果喜人的好夢。
對于遠在京城的玉昭霽來說,就是一場謀心害命的夢。
對于正跪在宮門口的清風道國師來說,則是一場噩夢,十足的噩夢。
清風道國師的一切權(quán)力都來自于攀附皇權(quán),今夜,他卻像是失卻了天武皇帝恩寵那般,跪在這里。
等到明日天一亮,消息傳出去,所有人就會知道國師遭陛下厭棄。
曾經(jīng)巴結(jié)他的人將不再巴結(jié)他,曾經(jīng)討好他的人也許還會反過來踩著他的手,在他的頭上耀武揚威。
清風道國師怎么肯甘心?
他哪怕跪死在這里,也要求著天武皇帝召見他。
天武皇帝,其實離不開清風道國師。
因為他想要長生,也唯有清風道國師有能力給他煉制丹藥。
所以,當天邊露出魚肚白,天快亮時,一名眉毛奇長、呈現(xiàn)通體白色的大太監(jiān)手拿拂塵,前來通傳天武皇帝的命令。
他的嗓音尖細,高高劃破夜空:“傳國師覲見!”
清風道國師滿含喜意地抬頭,卻只看到大太監(jiān)似笑非笑的眼神,以往,這大太監(jiān)對于清風道國師可是吹捧至極,恨不得湊上去舔他的腳后跟。
今天,大太監(jiān)這樣的態(tài)度,只說明一個問題:
天武皇帝真的快要厭棄了他?
清風道國師此時沒有和這名大太監(jiān)置氣,反而十分卑微和大太監(jiān)一起去見天武皇帝。
到了天武皇帝殿內(nèi),清風道國師一眼便發(fā)現(xiàn),此地還有一個人——
諸葛玉。
玉昭霽風塵仆仆,連夜趕來,把大軍都甩在了后面,他的鞋子上還沾著許多泥土。
清風道國師一見他,就知道糟了。
天武皇帝用他來制衡清風道的事情,清風道國師也心知肚明,他不知道玉昭霽給天武皇帝說了什么,立刻山呼萬歲,給天武皇帝請罪。
天武皇帝一身明黃色的寢衣,如龍盤虎踞般坐在最上首。
他的眼里噴薄著帝王之怒,而后,猛地操起案上的墨硯朝清風道國師砸去。
清風道國師額頭被砸出了血,悶哼一聲,更是拜倒:“臣,謝陛下恩賞!”
天子給的任何一樣東西,哪怕是毒酒,都是賞。
也許是清風道國師卑微的態(tài)度讓天武皇帝解了氣,天武皇帝開口道:“國師,你可知你錯在何處?”
清風道國師不知道天武皇帝是不是知道了骨頭的事兒,他可不會承認,反正承認了也是死,不如賭一把。
清風道國師痛哭流涕:“臣實不知哪里觸怒了陛下,臣對陛下忠心耿耿啊!”
天武皇帝看了玉昭霽一眼,玉昭霽也不慌,他敢擔保,無論他今天告的黑狀是真還是假,天武皇帝都會借此打壓國師的氣焰。
天武皇帝沉沉看著國師:“忠心?你的大徒弟,弄丟了朕最寶貴的鎮(zhèn)物!而且,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國師,朕真的很好奇,鎮(zhèn)物是真的丟了,還是被你們給瞞天過海,強占了呢?”
他陰森森說:“皇帝的位置,對國師你,也有莫大的吸引力吧�!�
第476章
跳墻
天武皇帝這句話,對任何臣子來說都是誅心之語。
當然,誅心他們是不怕的,人在紅塵亂世滾一遭,心早都被煎熬成了滾刀肉,連油煎烹煮都不怕,怎么還怕誅呢?
他們怕的,只不過是誅心之后的誅九族而已。
清風道國師不顧蒼老了幾十歲的身體,倉惶下拜,眼里甚至擠出渾濁的淚水:“陛下,臣萬死也不敢啊,臣不過是一個區(qū)區(qū)方外之人,得蒙陛下青眼,臣和臣的弟子們才享受了俗世的富貴,陛下對我們有大恩,我們怎么敢忘恩?”
天武皇帝看夠了臣下的哭饒,怎么可能因此而動容?
他的目光冷得像寒冰,隨時都會凍結(jié)清風道國師的性命。
清風道國師哭求完自己和天武皇帝的牽絆,再道:“臣的大弟子一向憨直愚笨有余聰慧不足,但難得的是他認準了的事就一定會全力去做,這一點,陛下也是知道的,若說臣的大弟子有心思帶著鎮(zhèn)物離開,臣實在不信,臣也可以身家性命擔保,臣并未授意他離開,陛下若不信,可迅速派兵包圍國師府!”
他說完,咚咚咚地朝地上磕頭,直磕得鮮血長流。
天武皇帝的神色倒是松快不少,他其實并不覺得清風道國師真敢反他,一個道士而已,在王朝中,道士的權(quán)力和閹人的權(quán)力都一樣,來源于皇帝。
天武皇帝今天發(fā)火,一是因為清風道國師的大弟子弄丟了鎮(zhèn)物,二,也是天武皇帝對清風道國師連日以來交結(jié)大臣的不滿。
天武皇帝沒讓清風道國師起來,但也沒再叱責他,他沉聲說:“包圍國師府?朕聽聞,國師府近來門庭若市,朕不知該派多少士兵才能包圍國師府��?”
清風道國師又是咣咣咣地磕頭:“陛下,臣知罪!近日來,卻有官員來國師府前求藥,大都也是些壯陽、生子的丹藥,臣見無傷大雅,也就給了他們,陛下的長生丹方,臣從未敢泄露啊�!�
天武皇帝道:“無論什么丹藥,都能拿去籠絡人心、交結(jié)黨羽,若再有下次,國師,你可就要大難臨頭了�!�
清風道國師磕著頭說絕不會再有下次。
說完,他也掛心鎮(zhèn)物之事,畢竟鎮(zhèn)物中有他的骨頭,那才是真正能要他命的東西。
清風道國師額頭上縱橫鮮血,小心翼翼抬起頭:“陛下,不知臣那個大弟子,是何時弄丟了鎮(zhèn)物?”
天武皇帝對于玉昭霽揮揮手,示意他來回答,玉昭霽道:“七日前,在蕭郡之外,白云法師前來截鎮(zhèn)物,臣雖然反抗,但是她道法高深,和國師大弟子一起不見蹤影,臣追不上。臣日夜兼程,提前回京,就是來稟報此事�!�
“白云法師?”清風道國師一驚,這位白云法師之前聲名鵲起,清風道國師其實也不太看得上,認為她是什么野狐禪。
沒想到她居然有本事奪取鎮(zhèn)物。
清風道國師驚駭之下,也顧不得天武皇帝還在場,連忙細問:“她用的什么法術(shù)?”
玉昭霽公事公辦般回答:“我對道術(shù)并不精通,只看見她能驅(qū)策鬼怪和五毒蟲�!�
清風道國師點點頭:“驅(qū)策鬼怪為她辦事,的確是白云道的看家法門。”他似乎想通了什么,跪在地上朝天武皇帝膝行而去,“陛下,鬼怪噬心、五毒蟲啃體,都是世上最殘酷的刑罰,臣那不成器的徒兒,定是在五毒蟲的圍攻下被啃咬得死無全尸,才被潛龍衛(wèi)誤會了�!�
他抬起蒼老的臉:“陛下且看臣的面孔,臣正是因為陰山乾坤陣被毀,才遭受反噬,成了如今的模樣�!�
清風道國師原本以為有什么人強行破了陰山乾坤陣,現(xiàn)在才知道,原來是鎮(zhèn)物落到她手中了。
現(xiàn)在陣法被破,鎮(zhèn)物肯定也被毀了,清風道國師要稍微放點心,這樣,就沒人知道骨頭的秘密了。
天武皇帝其實在清風道國師進來時就看見了他蒼老的面龐,只是刻意忽略了而已。
他本來就對清風道國師不滿,他老不老,關(guān)皇帝什么事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