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烏月就像是在漩渦中無法用力的旅人,只能徒勞掙扎,直到自己的一塊血肉被削下來。
烏月頭發(fā)傾灑,遮住半邊臉頰,剩下那邊臉頰毫無血色,猶如鬼魅。
他的血濺到地底,變成血色巫妖病原,但是無法再感染別人,只能被大地吞噬。
烏月劇痛,捂住肩膀,血眸森冷,他大概知道了玉昭霽的想法。
大約是要千刀萬剮、折磨他至死?
這位魔族太子在記恨他以血鎖鏈穿過希衡的琵琶骨,也在記恨他當(dāng)初男扮女裝,對希衡懷有狼子野心還親近他。
烏月笑,笑聲牽動傷口,流血更狠:“魔族的妒忌心可真可怕。”
他一邊和玉昭霽戰(zhàn)斗,不只用上巫力和混沌火,骨鞭和焚寂魔刀,他們甚至可以拳拳到肉,血沫四濺。
當(dāng)然,這幾乎能算玉昭霽對烏月單方面的毆打。
烏月吐著血:“魔族的恨意的確強,可是,你的恨有什么用呢?本王已經(jīng)做了本王能做的所有事,當(dāng)初和她的一切過往也的確存在,你就是把本王一刀刀折磨至死,也改變不了這個局面�!�
玉昭霽卻半點沒有被烏月激怒。
他再度削下烏月的一塊血肉,鮮血直接濺射到玉昭霽臉上,此刻他如玉面修羅。
那些鮮血本來想要化成血色巫妖病原,又被玉昭霽身上的混沌火蓮全部燒滅。
玉昭霽口吻冷漠,清風(fēng)淡月一般:“誰說孤折磨你是為了消弭恨意?”
他含著嗜血的笑,悠然看向烏月,在烏月碎裂的神色中,玉昭霽道:“孤只是想看看,你自詡是巫妖一族的不世英主,你這不世英主又到底能有多強?”
玉昭霽示意烏月看向外面,外面,巫妖士兵們也在不斷被大地吞噬。
烏月面無表情,他絕不會袒露情感上的弱點給玉昭霽。
玉昭霽則一點一滴刺激著烏月:“你將巫妖帶出了江水,想給他們活路,可你看看,你現(xiàn)在不過是在給他們死路而已。人族不滅,巫妖永存……有這個咒言在,巫妖還是不會死絕,還是會被關(guān)在暗無天日的地底,重復(fù)之前的命運。”
“他們之前被關(guān)在水底,沒有見過外面的繁華,尚且能夠忍耐,現(xiàn)在被關(guān)入地底,不知是不是更甚幾倍的痛苦。”
玉昭霽微微偏頭,面如謫仙,言辭如刀:“你說他們要是知道是你造成的地陷,他們會想什么?”
烏月切齒:“你到底要說什么�!�
要殺就殺,何必說這么多?
可烏月反應(yīng)越大,玉昭霽越知道戳中了烏月的死穴。
玉昭霽再度割下烏月的一塊血肉:“孤只是想讓你認(rèn)清自己,其實巫妖在你心中也不是太過于重要,那么,你當(dāng)初這么痛快擊殺希衡,為的真是巫妖一族嗎?”
烏月瞳孔一縮。
玉昭霽靠近他耳邊,輕聲:“是你對她回應(yīng)你的愛絕望了而已,你總想和孤比較,但其實你自己都不敢承認(rèn),你自己早已投降認(rèn)輸�!�
“你為王不夠斷情,為情又放不下王位,所有的陰謀詭計都圍繞著折磨王楓展開,你適合做一個心有毒計的幕僚,卻不適合為王,更不適合……”
剩下的話,玉昭霽聲音更輕,只聽噗嗤一聲,焚寂魔刀果決穿過烏月的肚腹。
烏月身子一晃,玉昭霽再將焚寂魔刀抽出來,烏月睜大雙眼,隨即倒下。
按理,一個梟雄的倒下,會令人百感交集。
但此刻屋內(nèi)的人和魔都沒有什么感觸,玉昭霽自不必提,他對烏月唯有殺意,僅此而已。
王楓呢?她被烏月折磨了這么久,烏月今日慘死,還不足王楓昔日受他折磨的千分之一,她只會覺得烏月死了,一切都塵埃落定。
希衡也沒有什么感覺,屋子里的人中,希衡是和烏月交集最多的。
但是烏月先囚她徒弟在前,再擊殺希衡在后,哪怕拋卻這場戰(zhàn)爭的剪不斷理還亂,希衡也的確無法對烏月有任何男女之情。
希衡已經(jīng)從地底巨獸叢中拿到了“文天書”
那些地底巨獸雖然兇狠,但是對希衡來說,只是數(shù)目多一些的獸而已。
她憑空而立,雪色幻影穿梭其中,如飛星流月,只能在她移開許久后,捕到她一丁點尾光。
希衡奪取“文天書”后,立在空中,翻開掌心的“文天書”
上面只寫著:此日,地陷,吞沒萬物。
這就是“文天書”的預(yù)言,它預(yù)言的都會成真,烏月利用這一點來讓華泉城給他陪葬。
烏月死后,這“文天書”并沒有全部消散。
因為從理論上來說,烏月并沒有徹底死亡,但從實際來說,他死得不能再死。
“人族不滅,巫妖永存”這句咒言一直在生效。
烏月生為巫妖之王,在之前,他把自己的勇、慧、毅給了其余巫妖高層和一些表現(xiàn)優(yōu)秀的巫妖子弟。
而希衡、玉昭霽在咒言之下,沒辦法殺了所有巫妖,所以,理論上來說,烏月會以另一種形式永遠(yuǎn)存在。
但他永遠(yuǎn)只是一些分給別人的勇、毅、慧碎片,永遠(yuǎn)不再獨立,所以說他實際上死得不能再死。
在這種奇怪的狀態(tài)下,“文天書”因為烏月理論上還活著,而并沒有消散。
“文天書”導(dǎo)致的地陷也不會停止。
直到希衡手握“文天書”
她手中升起無生劍意,轉(zhuǎn)眼之間,“文天書”就消散得干干凈凈。
當(dāng)“文天書”湮滅之后,“文天書”上記載的災(zāi)禍也隨即消失。
地下天塹中的地底巨獸從混亂無狀到重新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入地底。
大地恢復(fù)以往的平靜,開始慢慢合攏之前的震顫。
華泉城城主府外,所有半陷入地底的人魔妖以及巫妖都努力用手握著對方的手,高舉起來,不讓泥土完全淹沒自己,他們腳掌相互抵著腳掌,借著力道不斷往上擠,卻是徒勞無功。
這一刻,人魔妖和巫妖這注定的死敵,居然在地陷面前進行了短暫的合作。
一名巫妖高層深恨人魔妖,氣不過,想要甩開貪刑魔君的手:“放開,你們這些人、魔、妖,我寧死也不愿意讓你們救。”
貪刑魔君寒聲:“有腦疾且去治。”
巫妖高層則怒聲吼道:“你們?nèi)四а龑⑽覀兾籽P(guān)在水里這么多年,現(xiàn)在來假惺惺做什么好人?”
貪刑魔君也不糾正是好人還是好魔了。
他直接說:“從古至今,你們巫妖因為巫族覆滅,深恨人魔妖,你們一出來就作亂,一出來就要吃數(shù)不清的人魔妖,那些被你們祖先吃掉的人魔妖又該怎么算?”
巫妖高層:“又不是我們吃的!”
貪刑魔君:“那你們難道不是一出平江堰就要無差別吃人吃魔吃妖?你們和巫妖祖先有什么區(qū)別?”
巫妖高層咬牙不說話。
貪刑魔君冷冷說:“何況,現(xiàn)在事急從權(quán),你以為本君想救你嗎?只是這個人墻一旦豁開一個口子,所有人都會陷落�,F(xiàn)在,我們不得不通力合作�!�
他眼里冒出殺意:“你放心,等出去后,我們還是敵人,還是會在戰(zhàn)場上兵戎相見!”
這巫妖高層神情震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它不甘示弱:“好,難道到時候我還怕你嗎?”
此時夕陽西下,華泉城的斷壁殘垣中,頭發(fā)臟污、帶著鮮血的人魔妖和巫妖手拉著手,暫時休戰(zhàn),有男有女,閉著眼睛,仿佛等待著死亡的到來。
直到希衡毀去“文天書”
地陷開始慢慢停止,緊接著,從地底似乎吹起了一股風(fēng),將人魔妖和巫妖們輕盈地吹出來。
當(dāng)吹出這些人魔妖和巫妖后,大地飛速合攏,不帶一點陷落后的痕跡。
陷落下去的土地也全部膨起,因為地陷而被毀壞的房屋田宅,也在瞬間恢復(fù)原樣。
“怎么回事?”
人們紛紛道。
緊接著,一些巫妖忽然露出驚恐之色:“巫王呢?巫王的氣息怎么淡了這么多?”
“我好像感受不到巫王了!”
巫妖這邊驚恐狐疑,三族聯(lián)盟那邊則看著華泉城城主府。
貪刑魔君在戰(zhàn)事上的嗅覺格外敏銳,他振臂高呼:“巫王已死——我們勝了!”
三族聯(lián)盟的士兵隨即爆發(fā)出呼喊:“勝了!”
“勝了!”
巫妖們被潮水般的勝利聲淹沒,周圍的喧囂喜悅?cè)缤兴�,他們置身其中卻像是在冰天雪地之中,透心寒涼,格格不入。
緊接著,華泉城城主府大門大開,玉昭霽和希衡一玄一白,臨風(fēng)而立,他們經(jīng)過一場惡斗,玉昭霽身上還殘留著鮮血,希衡身上同樣盛開斑駁的紅梅。
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王楓疲倦至極,靠在希衡懷中,被她攔腰抱起。
惡戰(zhàn)完成,塵埃落定。
希衡和玉昭霽的出現(xiàn),無疑坐實了巫王已死的猜測。
尤其是他們兩人周身的殺意和戰(zhàn)意都沒有完全消退,在這片戰(zhàn)場上,根本無人敢攝其鋒芒。
他們搭進去了一個巫王,不能再一敗涂地。
巫妖們迅速往后退,害怕落入三族聯(lián)盟的包圍圈。
貪刑魔君注意到這些巫妖的異動,貪刑魔君的目光穿過人群,朝希衡和玉昭霽看去,最后定格在玉昭霽身上。
玉昭霽身具帥印,他和希衡職能不同,所以,此時肯定聽玉昭霽的。
玉昭霽笑意悠然,對貪刑魔君道:“反抗過于劇烈的,就地殺死,其余老弱婦孺關(guān)在住宅地,其余放下武器的巫妖士兵,不殺。”
貪刑魔君迅速領(lǐng)會玉昭霽的意思。
他振臂高呼:“反抗者死,投降者活!”
局面隨著玉昭霽的一句輕語和貪刑魔君極具煽動的號召,開始被盤活,這團本來流速變緩的水再度變得劇烈。
希衡和玉昭霽都沒有再動手。
再動手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
掀起戰(zhàn)爭的烏月已經(jīng)死亡,但是戰(zhàn)爭仍然在持續(xù)。
人族不滅,巫妖永存的咒言也不知如何打破。
他們需要思考真正破局的方法,顯而易見,破局不是靠殺戮。
玉昭霽側(cè)頭,看向希衡,目光著重落在希衡穩(wěn)穩(wěn)抱住王楓的手上。
他從包裹住希衡的手臂的雪衣開始看,直到看到那雙完美無瑕、修長有力握劍的手。
希衡察覺到玉昭霽的視線,清凌凌抬眸回望。
玉昭霽道:“你只知道抱她,和我久別重逢,卻不來關(guān)注我?希衡,你沒看出來,我剛才都快瘋了嗎�!�
否則,他也不會那樣折磨烏月了。
第374章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希衡詫異看向玉昭霽。
她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做錯了一件事,剛才烏月未死,天陰地陷,險象環(huán)生,希衡和玉昭霽先解決的是烏月的事情。
后來烏月雖死,但是戰(zhàn)亂未除。
所以希衡下意識以為玉昭霽還和以前一樣,會先處理戰(zhàn)亂之事,
她抱著昏迷的王楓——可是楓兒已經(jīng)昏倒,不抱著她還能做什么。
沒想到玉昭霽會因此傷心難過,希衡想了想,山谷水域中那段分開的日子,恐怕的確將玉昭霽的情緒撩撥至一個隨時能夠噴涌的頂點。
尤其是之后烏月殺她,這個消息也一定會傳到玉昭霽耳中。
希衡想想,現(xiàn)在的確應(yīng)該先安撫他這些日子以來緊張擔(dān)憂、瀕臨噴涌的心。
她剛要說話,玉昭霽就掃到她長睫纖長,似是有言語回轉(zhuǎn)之意。
玉昭霽故意退后:“罷了,如你所想,現(xiàn)在的確正事要緊�!�
希衡:“可你說你已經(jīng)快無法壓抑心中所思�!�
“這有什么要緊,和你分開的這些日子,我每日都是這樣的心境,我能忍�!庇裾鸯V故意說,尾音拉長,眼尾波光流轉(zhuǎn),好像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城中作物受到水火侵蝕,已經(jīng)全數(shù)毀去,我們還要去消除這些影響,以免影響來日的莊稼。”他抬步往此刻混戰(zhàn)的中央走去,“還有這些巫妖,全都要處理�!�
他走到混戰(zhàn)中央,走到哪里,哪里的巫妖就駭然畏懼。
駭?shù)眠B武器都拿不住還是小事,大多巫妖“當(dāng)啷”一聲,放下武器的時候投降。
烏月讓巫妖們學(xué)習(xí)人魔妖的文化,變得更加智慧,但智慧會讓巫妖權(quán)衡利弊。
不懂智慧的野獸會戰(zhàn)斗到死亡的最后一刻,懂智慧的巫妖卻有五花八門的選項。
尤其巫妖都知道,之前的地陷是烏月弄出來的。
他們的王,想要再把他們關(guān)入地底,他們不懂王為什么這么做,但是本能覺得悲涼。
風(fēng)起,鮮血味氤氳浮動。
血味之中,有一樣清光忽地飄蕩出來,這縷清光帶著悲憫,又好像是孤獨的信仰。
當(dāng)它飛出來時,無論是人魔妖還是巫妖,都一瞬間鼻子酸澀,心中如有洪鐘大呂在敲擊,不太能再朝對方動手。
這是希衡的人道。
天生萬物,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是天地之間的道,以無情作為大愛。
而人道則是明知不可為而為,像是追逐信仰的先賢,他們明知世間無情,也仍想要幫扶弱小,讓這天地更加清明。
每個人——哪怕是在亂世中的每個人,都有追尋更好生活的權(quán)力。
它的名字叫人道,可包含的卻不只是人這個種族。
巫妖、人魔妖士兵都覺得武器逾有千斤,他們都不想再搏殺,許多巫妖就此放下武器,從而投降。
玉昭霽在此時的尸山血海、百物蕭條之中回望,看見希衡身上清光氤氳,明了剛才的事是她所做。
玉昭霽望過去時,希衡已經(jīng)抱著王楓離開。
她得先安頓好王楓,再來處理這里的事情。
玉昭霽只看到了一截衣角。
他凝望之時,壞心眼地想,一會兒就說希衡居然還拋下他離開。
玉昭霽今日是打定主意要捉弄希衡,他笑了笑,也繼續(xù)處理巫妖之事。
華泉城、清泉城的巫妖們有的逃走了,有的劇烈反抗被擊殺,有的不再戀戰(zhàn)就此投降。
巫妖高層中投降的只有一個。
就連巫妖七也因為劇烈抵抗而被斬殺。
那些被殺的、逃走的巫妖暫且按下不表,現(xiàn)在玉昭霽的首要之事是處理投降巫妖的事。
投降的巫妖倒還好說,那些動過武上過戰(zhàn)場的,先把它們打散分開,先關(guān)起來,磨一磨性子。
重點是巫妖的老弱婦孺。
這些要專門給它們劃一些片區(qū),但也不能讓它們都聚居在一起,聚在一起數(shù)量多了容易生事,所以要分開。
還有最嚴(yán)重的一個問題就是——巫妖的繁衍力。
巫妖的繁衍力實在太強,如果不能把它們這一點去除,那么總有一日巫妖會因為數(shù)量太多、吃食和地盤不夠,再度掀起戰(zhàn)爭。
這一點,玉昭霽倒是考慮了兩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