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扁無真君則陰著臉，在心里暗罵了幾句賊老天。
他只想鉆研醫(yī)術(shù)毒術(shù)，是否成神對他來說沒什么區(qū)別。
他一點也不想出去歷劫，既然是劫，就有可能成功，也有更多可能是失敗、灰飛煙滅。
除開這些真君各有各的想法外，還有些弟子也不安分。
越年輕的弟子，越有一顆搏擊長風(fēng)的心。
他們也想出去強行歷劫，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機緣。
玄清宗為了遏制這些蠢蠢欲動的弟子，花費了不少工夫——這些大劫下的眾生百態(tài)先按下不表，此時的平江堰內(nèi)，更是漩渦的中心。
鎮(zhèn)守平江堰的各界高層接到了白水希家的提醒。
她們看著平江堰內(nèi)越來越烏黑的江水，江水中巫妖的長發(fā)越來越多，巫妖們裸露在外的肌膚也越來越清晰。
巫妖的力量越強，形狀就越清晰。
古籍中記載，巫妖修到了一定境界，甚至能變幻成任何人的形狀，獲得對方同樣的力量。
一名高層的人族修士面色凝重：“劫……”
她一拳錘在石頭上：“我們鎮(zhèn)守平江堰這么多年，什么問題都沒出，就因為一個劫，就要讓我們的心血散開，讓巫妖逃竄，這是天的旨意？還是天的糊涂！”
她這話一落，風(fēng)都凝滯許多。
另一名修士忙道：“孤夜，小心禍從口出�！�
她雖然也很不甘，但還是道：“我們都知道，天長日久，我們不可能永遠不出錯。巫妖隨時都會逃離平江堰，如果能用這場劫，徹底消弭巫妖之禍，也……未嘗不可�！�
孤夜真君閉上眼，一行清淚從她眼中滴出：“好，我知道。”
她知道大勢不可違，她們在天的旨意面前，太渺小了。
在孤夜真君巡視平江堰時，王楓也撐著下巴，她的好友繼續(xù)給她翻譯希衡的信，說了一大堆后，他咕嚕嚕灌下一口茶，一插嘴：“你師尊叮囑你，一定要尋找自己的道，還有，遇見將死之局，一定要用心血聯(lián)系她�！�
他說：“一定要用心血，其余任何法子都不行�！�
“你師尊可真夠關(guān)心你的，我在平江堰這么多年，我?guī)熥鸸烙嬙鐚⑽彝��！?br />
他一邊絮叨，一抬頭，卻看見王楓紅著雙眼。
“你……”
王楓劈手奪過他手中的信，眼淚都差點掉下來：“我?guī)熥鹂偸侨绱�，她總要我尋自己的道，因為她覺得我太黏她了。”
她眼中只能望見高山明月，高山明月卻要讓她再眺望更遠的天空。
她的好友一摸頭：“啊這，可劍君的叮囑也沒錯啊�！�
她確實很黏華湛劍君。
王楓一瞪眼：“我?guī)熥鹱匀粵]錯！”
好友：……
王楓奪了信，一擦眼淚跑出去。
她沒看到，黑暗中一雙眼一直在看著她們，而后，那個黑色的腦袋上冒出水跡，悄然消失。
第211章
老怪降臨
黑影消失在申屠明房內(nèi)。
它消失的瞬間，申屠明后背一寒，下意識扭過頭，卻見墻面空空，什么也沒有。
申屠明摸摸后腦勺，打了個哈哈：“看來最近真是累了，都產(chǎn)生幻覺了。”
他倒頭就睡，拿被子蓋住臉，很快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風(fēng)清，云靜，墻面看似平靜，被子卻被猛然掀開，申屠明借著剛才被子的遮掩，拿出一大把符篆往墻面一灑：“大膽巫妖！還不現(xiàn)形！”
那是特制的符篆，一遇到巫妖就會爆開。
但是，申屠明這把符篆一碰到墻壁，就自然落下，沒一點兒反應(yīng)。
申屠明皺緊眉頭：“難道真是我看錯了？”
他總覺得這不是一件小事，怎么想也睡不著，干脆出去找人商量此事。
平江堰、林內(nèi)。平江堰有山有水、遍地是陣法，連林中都被陣修布下陣法，就為了防止巫妖逃出去。
小小一個平江堰，就有人魔妖等各族的陣法，大大小小幾萬個。
這些陣法全是針對巫妖的，所以，只要有巫妖浮出水面，無論偽裝得多好，都會被陣法探測到。
可這一夜，陣法好似失去了作用。
林內(nèi)，一個黑影迅速逃竄，它的腳踩到陣法的線上，陣法都沒有一點動靜。
月華幽幽，一絲淡淡的月光照到黑影臉上，只見它黑發(fā)飄逸，脖子修長、有男性的喉結(jié)，但是，整張臉卻英氣柔美，嘴角平直，顯是脾氣極倔。
這是孤夜真君的臉。
這巫妖在月色下飛奔，肩膀抖動，似乎是在笑。
它起初還擔(dān)心那些陣法，等發(fā)現(xiàn)這些陣法徹底奈何不了自己后，就停下來，如同閑庭信步那般，踩在陣法上。
它踩過去、又踩過來，無聲大笑，將這些陣法的尊嚴全部碾碎在腳底。
月色下，只能看到它抖動的黑發(fā)和森白的牙齒，黑發(fā)在動，白牙在笑，牙縫里流出濃黑的液體。
它忽然聞到了什么，手腳并用趴在地上，迅速爬過去，以手刨出一個東西。
是一根人骨。
鎮(zhèn)守平江堰的修士的骨頭。
這些修士鎮(zhèn)守平江堰多年，自然有亡故的。亡故的修士被埋在平江堰，“看”著巫妖被永世鎮(zhèn)守。
這只巫妖刨出這根骨頭來，它大笑幾聲，然后把人骨湊近鼻子處深嗅，再伸出舌頭、用尖利的白牙齒，一下又一下嚼碎這根骨頭，全部吞吃進去。
它要吃他們的骨頭！
它要喝他們的血！
巫妖被鎮(zhèn)壓了這么多年，早恨上了這群人魔妖。
憑什么？憑什么他們可以走在陽光下，享受快樂、自由、空氣、水和風(fēng)，而巫妖就要被鎮(zhèn)壓在冰冷的江水中，任由寒冷的江水浸入骨髓，每天都是煎熬。
巫妖吃完整根骨頭，它太久沒近食，反而吃不下太多東西，直起脖子打了個飽嗝。
而后，它發(fā)現(xiàn)自己臉上的皮膚在慢慢爛掉——巫妖抬起手，把臉上的皮膚慢慢扯掉。
它的力量還是不夠，這次它變成孤夜真君的模樣，就能無視這些陣法、無視那些人用來對付巫妖的符篆。
可它最多只能堅持半個時辰。
半時辰后，它就會徹底變?yōu)樵�，驚動平江堰的陣法。
巫妖不再停留，加快腳步，重新來到江水旁，它跳入江水，又重回那個冰冷的牢籠。
江面泛起一圈漣漪。
其余巫妖們在水中飄去，迎接它們的王。
巫妖在水中，黑發(fā)如同水藻，它看了眼自己的同族，其中幾只巫妖把另一只瘦弱點的巫妖押著，遞到它的面前。
它再度張開嘴，把這個巫妖吃了個干凈，這才感覺身上的力量回籠了一些，連身體都不那么寒冷。
其余巫妖也司空見慣的樣子。
比起全族都在這里耗死，它們更想有一個強大的王，帶著它們沖出平江堰，重現(xiàn)往日榮光。
這只巫妖吃完同族，就開始安眠養(yǎng)神——僅僅是巫妖的力量還太弱了。
它想要近一步獲得完整的、上古巫族的力量的話，還需要得到靈巫的獻祭。
上古巫族被一分為二，血脈早就不如以往，其中，靈巫那一脈繼承的是巫族偏向善和慧的力量，巫妖這一脈繼承的是巫族偏向惡和怒的力量。
只有靈巫和巫妖合二為一，才能獲得完整的巫族的力量。
而巫族——當(dāng)初是由正道神明之首、魔道神明之首聯(lián)手才能誅滅，在當(dāng)今這個神明沒落的時候，只要這只巫妖在成神大劫前就繼承為完整的巫族，那么，它就可以殺了這些神明的預(yù)備役。
而后，統(tǒng)治整個世界，再現(xiàn)當(dāng)初巫族的榮光。
這只巫妖一邊安眠養(yǎng)神，一邊回想聽到的王楓和申屠明的對話。
王楓，是如今它能接觸到的唯一一個靈巫血脈，是它最大的希望。
而王楓似乎很在意她的師尊，這巫妖就想著，如果它能知道她的師尊長什么樣子，就能變?yōu)檫@個師尊的模樣，之后，就可以蠱惑王楓了……
巫妖沉睡著、密謀著，暴風(fēng)雨來臨的前夕，連江面都格外平靜，只是江水越發(fā)顯得渾濁烏黑了。
魔界。
希衡和玉昭霽來到魔族邊境的獨陽滅世大陣中。
他們的修為都已經(jīng)到了不懼獨陽滅世陣的地步，從容踏入陣法之中。
希衡和玉昭霽都知道，大劫前夕，虛妄山的老怪們想拿他們的神骨和傳承，平江堰的巫妖也早晚會出異動，在這樣的逢魔時分，越快除去玉昭霽體內(nèi)兇神殘念的隱患才好。
玉昭霽化為太陽燭照，一輪黑日升入半空，和獨陽滅世陣匯合。
準確的說，有了他的獨陽滅世陣，才是真正的滅世大陣。
連希衡也感受到那種可怖的力量，她周身升起劍影結(jié)界，隔絕那股熾熱。
而后，她盤腿坐下，靜坐在陣中，為玉昭霽護法。
魔君和魔族的護衛(wèi)分了一半在遠處，作為添頭，應(yīng)個景兒——他們?nèi)甲龀鋈缗R大敵的神色，不停巡視，但只有少數(shù)魔君和龍涯才知道，這只是故布疑陣，讓一些人放松警惕。
太子殿下吩咐了，讓他們在這里巡視，好讓一些人真覺得他和太子妃脆弱、傷重。
然后，等他們來時，太子殿下就可以把他們一網(wǎng)打盡。
如今到了這個程度，哪怕這些魔不知道希衡的身份，但也都知道這位太子妃不是柔弱的凡人，能為殿下護法的能是什么凡人？定然是修為高強的修者。
一切都按部就班的發(fā)生著。
狩獵和被狩獵，在成神大劫前的世界，格外明顯。人心思亂，亂世已至。
玉昭霽化為太陽燭照，滅世大陣之中，便有整整十個太陽。
這種程度的溫度，他是太陽燭照自然受得住，但兇神殘念就受不住了，玉昭霽緩緩將兇神殘念逼至絕境，就在要緊關(guān)頭時，遠處傳來鈴聲。
一名女子嬌俏的聲音響起：“三哥，六弟，快動手吧，那群魔已經(jīng)被我的幻音鈴給迷暈了。”
“后面還有幾個人呢，我們速戰(zhàn)速決，挖了神骨拿了傳承后才是真的惡戰(zhàn)呢�！�
言談之間，已將希衡和玉昭霽看作死人。
這就是虛妄山的老怪，一來就來了好幾個。
第212章
有情無情
獨陽滅世陣外，出現(xiàn)三名風(fēng)格各異的修士。
最中間的那名女子手持黑傘，裙擺也是黑色，閃著粼粼的波光，裙擺分叉，露出修長雪白的大腿。
她生得百媚千嬌，打扮也頗為柔媚，看起來很無害，但希衡沒將目光從她身上移出去過。
這三人都隱藏了修為，但是，以希衡的眼力，明顯看出這名女子才是這三人中真正的主心骨、話事人。
封蘭兒媚眼如絲，勾魂的眼在希衡身上看來看去，似乎要把她給活活看殺了去，
“你的眼力倒好�！狈馓m兒說著，卻持著黑傘，飛速朝希衡掠來，要立即殺了她。
“無論是曾經(jīng)還是現(xiàn)在，當(dāng)本君沒放出修為時，那些人都認為本君是以色侍人的女子�！狈馓m兒一傘朝希衡攻去，傘沿鋒利，驀地伸出數(shù)道尖刺，見血封喉。
希衡頭一揚，傘沿和尖刺從她脖子旁擦過去，剛好毫發(fā)無傷。
這柔媚的女修持傘，一般來說法修愛用傘，但是，她是實打?qū)嵉膽?zhàn)修。
封蘭兒一擊不中，手中黑傘轉(zhuǎn)瞬再度變化形狀，黑傘成槍，寒芒四射，朝希衡的死穴而去。
希衡拔出天湛劍，劍身修長如雪芒，和黑槍比起來，剛好是兩個極端。
但就是這么一柄劍，卻穩(wěn)穩(wěn)格住了漆黑長槍。
劍，從來不是硬碰硬。
劍的正確使用方法是借力，希衡的天湛劍劍尖一彈，緊接著，封蘭兒黑槍的力道被全數(shù)還了回去，再加上希衡本身的力量，封蘭兒的虎口頓時裂開，流出鮮血來。
她目光一凜，不得不道：“三哥，六弟，先同我一道殺了她�！�
封蘭兒的三哥和六弟本來都去殺玉昭霽了——在獨陽滅世陣中，他們判斷玉昭霽更有主場優(yōu)勢，會比希衡更難纏。
沒想到光是希衡就能讓封蘭兒久攻不下，他們當(dāng)即回轉(zhuǎn)，三人齊攻，要先殺了希衡再解決玉昭霽。
這也正中希衡下懷，她的本意就是通過給封蘭兒施壓，從而解玉昭霽的圍困。
封蘭兒三人圍住希衡，封蘭兒眼帶殺意，卻可惜地說：“就這么殺了你，我真是于心不忍�！�
她一直流連著希衡的臉，目光再往下，滑向希衡的衣襟，吃吃的笑。
希衡：？
希衡當(dāng)然感受到了這赤裸的視線，這女修分明是一個道修，她的打扮看似熱辣大膽，實則周身靈力極為精粹。
她不可能真的放浪形骸，連一個女修都要調(diào)戲。
希衡不知這是為什么，但也并未多問。
希衡以一敵三，絲毫不落下風(fēng)，封蘭兒這時只感覺到了神骨的難纏，但他們?nèi)硕紱]用真的殺招，倒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封蘭兒還有心情笑：“本君一生最愛美人，無論是男女，若是美人，本君便是送珍寶功法都是常事，但絕不會和美人談情，你倒是例外，你讓本君有了想談情的沖動�！�
“既然如此，你更該死了，免得壞了本君萬年苦修�！�
希衡聽到這兒時，罕見搭話：“正元門？”
封蘭兒一愣：“你倒是博聞強識，知道正元門，既然你知道，就更明白為什么你必須死了。”
希衡知道正元門，正元門在修真界并不出名，但是在凡間頗有地位，凡間王朝的國師大多都是正元門出身。
正元門和修真界的宗門一樣，都求飛升、長生。
但正元門有一點例外，正元門弟子，不得談情、不得和人廝守，只能一心向道、追逐道的長存。
這個門規(guī)的由來，是因為凡間都是凡人，正元門創(chuàng)立之初，有許多弟子戀上了凡人。
但是，無論這些弟子是否能飛至修真界、是否能真正長生，比起凡人的壽元來說，他們也活得更久、容顏也不會發(fā)生太多變化。
他們眼睜睜看著妻子或丈夫變老、身體的各項技能漸漸衰退，直到化作黃土一抔。
世間至苦，一生一死，飽嘗死別之痛。
正元門弟子們?nèi)羰侵粐L一次死別也就夠了，更可怕的是，凡人比修士更容易轉(zhuǎn)世。
正元門弟子之中，有的能在茫茫人海中碰到自己妻子、或者丈夫的轉(zhuǎn)世，他們還是會相愛，然后……再度承受心上人衰老的痛楚、死別的絕望。
夕陽斜照，山花爛漫，他們的容顏仍然和年輕時一樣，沒有歲月的痕跡。
他們的心上人要么在他們懷中，要么靠在肩上，困惑又不舍地撫摸他們的眼角，再抬手摸上自己變得松垮的臉，帶著絲不確定開口：“你還和曾經(jīng)一樣，我卻容顏老去，歲月不在，你不會變心吧？”
他們只能忍著心酸，溫柔告訴對方，不會，你還是那么好看。
然后，在心上人老去的這幾十年，他們每天小心翼翼呵護著心上人，看著對方傷心抑郁，然后……
清晰感知對方的死亡氣息越來越濃，直到再次的死別。
當(dāng)生活過成了這個樣子，長生就不再是恩賜，而是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