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可是除開這副兇悍的魔族太子儀仗外,另有一副儀仗,則用到了九百只青鸞在首、九百只仙鶴在尾,中有九百只彩鳳齊鳴,周身繞著祥瑞云霞。
除開青鸞、仙鶴、彩鳳外,儀仗周圍侍立的也不是魔女,而是天生地養(yǎng)的花靈侍女。
這副儀仗一改魔族的審美,更加偏向人族作風(fēng),仙音裊裊,清輝澄澈,和太子儀仗完全是兩種不同的做派。
這是玉昭霽當(dāng)初特意吩咐了魔族內(nèi)廷大臣,讓他們不用魔族的儀仗給太子妃接駕,而要以人族的喜好為先。
其后還綴著一副極貴的儀仗,是給守山人準備的。
魔臣們等候在十萬大山之外,十萬大山有陣法,他們看不見十萬大山內(nèi)的場景,希衡和玉昭霽卻能看見他們。
希衡看見那堆儀仗,再度沉默。
她烏發(fā)如墨,清影似仙,白衣如雪不染纖塵,卻有股淺淡的拒絕之意。玉昭霽察覺到了。
守山人倒是喜好熱鬧,眼睛都快粘在那些儀仗上面。
玉昭霽一直注意希衡的情緒,輕聲問:“你不喜歡?”
青鸞、彩鳳、仙鶴、花靈,他雖看不見,卻能聽到鸞鳳清鳴。
希衡猶豫一瞬:“你的心意很好,我并非不喜歡。”
“只是……”她想想,仍然選擇和玉昭霽開誠布公,“自我元嬰以后,便少有歸家。無論是我證殺道、進分神,還是我和希修的齟齬,我都沒有歸家稟報�!�
按照希家重視子嗣的規(guī)矩,其實希衡該回去告知此事。
但她一向很忙,就連闔家團圓時希衡也常常是寄信回去,或者出席一面,將禮節(jié)盡到,就立即離開,不作一點停留。
那些禮節(jié)的確盡善盡美,風(fēng)儀無雙,可對家人來說,不該只有完美的禮節(jié)。
希衡說:“后來我被天亓困在冰牢,家中為此頗有辛勞。我離開冰牢后,先去魔界,是因你身上的兇神殘念必須早些清除,可……”
希衡一頓:“若我心有所屬,同你情牽一心之事從魔界傳入希家,這太于禮不合�!�
屆時,恐怕不管希衡是不是劍君,戰(zhàn)力是不是希家最高,她也得聆聽家訓(xùn)。
玉昭霽聽明白了:“是我思慮不周,我忘記了人族的規(guī)矩�!�
魔族在這方面,規(guī)矩并不嚴苛。
玉昭霽:“原該我先去拜會白水希家�!�
兩人一交談,達成一致,希衡這次去魔界,先不大張旗鼓暴露身份,等過后玉昭霽先去白水希家再說。
玉昭霽以魔力幻化出一頂素色幕籬,披著素色淺紗,能夠罩至希衡腳踝。
玉昭霽拿著幕籬,要給希衡戴上,希衡在他給自己戴好前,問了一句:“你的儀仗全部準備好,我卻佩戴幕籬,掩藏身份,于你來說,會否辜負你的一片心意?”
她眉眼清冷真摯,只要玉昭霽說一句是,她就會再想其余辦法。
哪怕先修書告知希家也好,哪怕聆聽家訓(xùn)也罷。
玉昭霽卻微彎唇角:“希衡,你能這么問,就說明沒有辜負我的心意。你放心,無論是為君者的氣度,還是身為男子面對心上人的氣度,都遠不止此。這只是來接你的儀仗,無論你是否隱藏身份,它只要接到你,就已經(jīng)完成使命�!�
“當(dāng)然。”他的聲音微低,變得繾綣曖昧,“等我拜謁完白水希家,你不戴幕籬,再坐上太子妃的儀仗,我會更為開懷�!�
說完,玉昭霽輕輕為希衡戴上幕籬。
那幕籬淺淡素約,但是罩在希衡身上時,便有輕云兮蔽月,流風(fēng)兮回雪之感,雖戴了遮至腳踝的幕籬,仍然一眼能看出她是希衡。
玉昭霽:“嗯……瓊苞約素,遺世獨立。”
希衡沉默,她聽出了玉昭霽的言外之意。
希衡將天湛劍收好,再收了一身劍意,又在幕籬之內(nèi)多加了一層靈力,誰想透過幕籬注視她,皆如霧里看花。
這樣,玉昭霽雖還是能看出她是希衡,但是魔族的魔臣就難了。
他們都見過玉昭霽和希衡針鋒相對,但是,除開個別魔臣外,他們都沒和希衡有過交集。
做完這一切,玉昭霽再叮囑守山人別劍君劍君的叫,守山人疑惑:“不叫劍君那叫什么?”
姑娘?仙子?
都不怎么恰當(dāng),這太不尊重劍君了。
玉昭霽:“閣下即可,假裝不熟�!�
若是熟,那誰都知道能令守山人如此敬重的人是誰了。
“好吧�!笔厣饺艘豢诖饝�(yīng)下來,它當(dāng)然樂意配合希衡,守山人翹首以盼,恨不得當(dāng)場飛去魔界玩兒一趟。
一魔一人一石走出十萬大山。
魔族太子近衛(wèi)之首龍涯率先跪下,率領(lǐng)諸多魔臣山呼行禮。
魔臣們雖只抬頭看一眼,但也看到了希衡、玉昭霽和守山人的模樣。
太子殿下龍章鳳姿,他們自然認識,守山人他們雖不熟,但一見就知石身的它就是十萬大山的守護者。
唯有那名身戴幕籬的女子,他們并不認識。
龍涯行禮時,手腕上的漆黑雙環(huán)微有閃爍,這是他的傳訊工具。
里邊,負責(zé)儀仗的魔族內(nèi)廷大臣正在傳訊:“龍涯,看清楚太子妃的修為了嗎?太子殿下要求有青鸞彩鳳仙鶴,可是青鸞彩鳳仙鶴都是高傲之鳥,若太子妃修為不夠,恐怕難以乘鸞鳳之駕�!�
“屆時,龍涯,還需你們暗中出手幫忙,萬萬不要出太子妃難以上鸞鳳之駕的差錯�!�
第196章
魔界二:驚春妄語
龍涯垂首行禮,并不敢在此時回訊。
太子殿下治下嚴明,龍涯怎么敢在此時回內(nèi)廷大臣的訊息。
此時,黑云壓城,天色漸晚,玉昭霽抬手讓他們起來,他攜著希衡和守山人往云端鸞駕而去。
龍涯側(cè)身,跟在后面,以眼風(fēng)暗示他統(tǒng)領(lǐng)的精銳魔族侍衛(wèi)。
若是太子妃難以上鸞鳳之駕,他們就暗中出手相助,定然不會出任何岔子。
然而,龍涯、魔族內(nèi)廷大臣的安排并未有任何用武之地。
玉昭霽在黑云之端,骨馬噴出響鼻,迎接許久不見的太子殿下。
玉昭霽卻繞過黑鸞黑龍以及骨馬,他雖無法視物,卻注意到希衡在黑龍面前停頓一瞬,他立即關(guān)切問:“希衡,你在想什么?”
玉昭霽走得非�?壳埃ё逦奈浯蟪级歼h遠墜在后面。
他們也不敢用魔力來探聽玉昭霽說了什么話,所以,玉昭霽輕聲和希衡說話,不會被聽到談話內(nèi)容,也就不會暴露希衡的身份。
希衡將目光從黑龍上移開:“沒什么,我只是在看,魔族倒有許多龍�!�
龍。
希衡曾誅殺過一頭能翻云覆雨、縱水為禍世間的妖龍,也是在那次累得天湛劍斷裂。
所以她看見魔族的黑龍時會多看一眼,但希衡也知道,她殺的那頭妖龍接近青龍之尊,和這些黑龍有明顯的不同。
玉昭霽也想到各中關(guān)節(jié),他道:“這些是魔族戰(zhàn)龍,可以呼嘯戰(zhàn)場,一頭堪比元嬰巔峰實力,但并不能作為戰(zhàn)場主帥�!�
說話間,玉昭霽已經(jīng)越過了自己的儀仗。
他一路護送希衡到青鸞彩鳳儀仗面前,而后,為希衡撩開帳,以只有希衡才能聽到的低沉聲音,輕道:“太子妃,請上鳳鸞。”
希衡微頓,不太習(xí)慣玉昭霽居然稱呼太子妃:“你……”
玉昭霽微笑:“難道你不是我的太子妃嗎?我叫我的太子妃,合情合理�!�
他說得的確有理,連希衡也不能反駁。希衡心緒因他這話而波動,卻假作沉穩(wěn)地頷首,她輕輕點頭后,立即上了鳳鸞輦,把帳子放下,隔絕玉昭霽的目光。
守山人看完整個過程,指責(zé)玉昭霽:“你太孟浪,劍君害羞了。”
玉昭霽低笑一聲,懶得和守山人解釋,回自己的儀仗去。
守山人捂住嘴,擔(dān)心自己嗓門大,剛才那句“劍君”泄露了希衡的身份。
但它左看看又看看,魔族文武大臣誰也不敢看過來,隔得老遠,守山人于是放下心來,快快樂樂地去自己的車駕玩兒去了。
待玉昭霽坐上子御輦,黑鸞振翅、青鸞齊鳴,彩鳳黑龍遨游在天,魔族精銳侍衛(wèi)和花靈女侍也都井然有序過來,守護在轎輦之外。
啟程,回魔族。
龍涯坐在骨馬之上,佩著回龍槍,領(lǐng)著一列近衛(wèi)巡游,確保安全。
待他行到隊伍后面時,他手腕上的漆黑雙環(huán)還在閃亮,龍涯趁此機會傳回訊息:
“太子妃周身并無靈力波動,我看不出她的修為,她要么是凡人,要么修為遠高于我�!�
“她上鸞鳳之駕時,是由殿下親自護送,有殿下在側(cè),鸞鳳也不敢造次�!�
所以,龍涯糾結(jié)一瞬,還是繼續(xù)傳訊:“我偏向于太子妃并無修為,若她修為遠高于我,不必讓殿下護送就能上鸞鳳輦,所以,你們給太子妃挑選的住處要以平和安穩(wěn)為主�!�
魔宮。
魔族內(nèi)廷大臣們聚成一團,眼巴巴望著龍涯傳來的訊息。
“太子妃沒有修為?是凡人?”一名專門負責(zé)魔族宮廷瓜果的大臣連忙記下,“那就把之前定好的連心果、白頭吟全都撤下,這些魔果寓意雖好,但是凡人吃了恐怕難以消受�!�
他拍拍自己的腦袋:“用人間宮廷帝王愛用的貴重瓜果,快快快,去撤換下來�!�
他在這奮筆疾書,另外一些負責(zé)魔族內(nèi)廷事務(wù)的大臣也都全部動起來。
一個魔臣在那急得團團轉(zhuǎn),把他們?nèi)拷o撥開:“你們不過負責(zé)一些小事,別在這擋路�!�
他急得滿頭是汗,周身魔力都差點暴動起來:“但凡女子,誰不愛俏麗?太子妃的服裝才是重中之重,快問龍涯,太子妃今日所著是何顏色?太子妃是何等風(fēng)韻?”
他為了此事,準備了許多套衣服。
尺寸倒是還好,魔族內(nèi)廷所制衣物,都會自動貼合尺寸。
但若是顏色、款式不合,那可就不好了。
這個魔族內(nèi)廷大臣著急無比,現(xiàn)在格外羨慕那些只用擅戰(zhàn)的魔,他們擅戰(zhàn),只用負責(zé)此次大典安全就好。
妖族不足為懼,人族近來上三宗之一的宗主薛奪也出了事,更是沒什么好防備的。
要是人族的華湛劍君沒去天之極藥宮,那自然要打起精神好好防備,可華湛劍君現(xiàn)在也不在。
他們真是輕松。
很快,龍涯傳訊回來。
“太子妃今日著白衣,身戴幕籬,無法窺其風(fēng)姿,但氣韻天成,遺世獨立,儼然絕代佳人。”
“白衣?”這大臣呢喃一句,“可是太素了,這等喜事,雖不是婚典,但也是太子妃第一次來,何況殿下如此重視,總不能只用這個顏色。”
一堆魔臣在這里進退兩難。
太子妃若喜好白衣,可大典若用這么素,恐怕殿下又不喜歡。
真是兩難。
若多備幾個顏色去選,可總也要先選好幾身才是。
還有住宿,殿下的太子寢宮是在魔脈最深處,換言之,也就是最為危險的地方。
太子妃一介凡人,他們不可能把她安排在這里,可是魔宮哪兒有不危險的?他們能安排去哪兒?
一群負責(zé)內(nèi)廷事務(wù)的魔長吁短嘆,恨不得把自己的腦袋擰下來放松放松。
驚春魔君剛好來這兒看自己的魔藥,見他們長吁短嘆,問:“今日殿下攜太子妃回歸,你們?yōu)楹问沁@副表情?”
魔族內(nèi)廷大臣們見驚春魔君一來,如找到了救星。
他們不敢拿這事去煩太子殿下,可是若是驚春魔君愿在殿下面前提一句,對他們也有莫大好處。
魔族內(nèi)廷大臣們當(dāng)下把太子妃是凡人女子、喜好著白衣的事情一說:“不知魔君今日可要同殿下敘舊?若能在晚宴前,魔君請殿下明言太子妃的裝束,我等不勝感激。”
驚春魔君心中一動:“人族女子,喜好白衣?”
怎么這么像一個人?
雖說修士中著白衣的人也不少,但最令人難以忘懷的……不知她腰間懸劍嗎?
魔臣點頭:“對,還頭戴幕籬……不知太子妃為何要戴幕籬,若是臉上有缺,我等不提前做好準備,更加該死了�!�
驚春魔君嘶一聲:“頭戴幕籬啊……”
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和驚慌失措的魔族內(nèi)廷大臣不同,驚春魔君一下就想到了頭戴幕籬,是想掩蓋身份。
他臉色古怪,儼然想到了去十萬大山周圍的城鎮(zhèn)時看到的一幕。
太子殿下和人族的華湛劍君一向不對付,他們打過的架數(shù)不勝數(shù),華湛劍君更是阻撓過殿下炸毀十萬大山。
可是,驚春魔君那次明明看見華湛劍君心情不佳、面色冷然,在那里思索城鎮(zhèn)中的災(zāi)病一事。
她去拔了五病旗,自己也染了一些病,眉宇間有些郁色。
太子殿下當(dāng)時就坐在她身旁,溫言讓她喝藥,華湛劍君當(dāng)時心情不佳,幾次都沒及時回應(yīng)殿下,殿下也不惱,反而越加溫和。
當(dāng)時驚春魔君便察覺到不對,殿下的態(tài)度太古怪了。
以太子殿下一貫的秉性,他會叫人喝藥?只會叫人把自己的命數(shù)算好,別惹惱了他,提前送他去鬼界。
……
何況后來,殿下還問華湛劍君是否怕苦,劍君說不是。
殿下居然又接著問,難道是因為驚春魔君在側(cè),你以為我因你之故,讓他以魔君之位端茶送藥,你覺得于禮不合,所以生氣?
劍君說不是,殿下居然仍然解釋。
這般的耐心,這般溫和,這般細致,怎能不讓驚春魔君多想?
再一想想,華湛劍君去天之極藥宮四年,殿下就在十萬大山待了四年,以殿下的修為,居然犯險,導(dǎo)致眼盲。
這很難不讓驚春魔君聯(lián)想到,殿下是和華湛劍君有什么約定。
……驚春魔君沉默、驚訝、良久都無法反應(yīng)過來。
直到魔臣們接連催促:“魔君?驚春魔君?”
驚春魔君回過神來,便見到魔臣們眼巴巴的眼神,他為難地點點鼻子。
魔臣問:“魔君是否愿意援手,替我們多問殿下一句?”
驚春魔君擠出一個微笑:“本君認為……以太子妃的人品,無論穿什么,她都不會怪罪你們,只要她不怪罪你們,太子殿下定然也不會說什么�!�
“你們?nèi)魧嵲趽?dān)心,不若擔(dān)心自己近來可有出格之事�!�
“什么?”魔臣們面面相覷,“我等愚鈍,不知魔君是何意?”
“難道,魔君認識這位太子妃?”
驚春魔君勉強微笑,他也不確定那是否是華湛劍君,畢竟,魔道太子和正道劍君,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能成就愛侶的關(guān)系。
而且,華湛劍君人品端方,和魔是兩個極端,她是瘋了嗎?會回應(yīng)殿下的愛慕。
再則,殿下是瘋了嗎?他若想強娶正道劍君,恐怕無論是希家還是正道上三宗,都不會容忍。
驚春魔君道:“我并不認識,只是猜測罷了�!�
無論那是不是華湛劍君,她頭戴幕籬,就是有掩藏身份之意,驚春魔君怎會沒有眼色,公開她的身份?
驚春魔君輕咳幾聲,轉(zhuǎn)移話題:“你們?nèi)艉ε�,各個色的衣服準備幾套也便罷了,想來殿下愛慕的女子,自然心有丘壑,眼里不只有錦繡羅衣�!�
負責(zé)衣服的魔臣點頭,負責(zé)住宿的魔臣又問:“那住宿?太子妃是柔弱的人族女子,魔宮處處危險,我等該將她安排至哪里?”
“……”驚春魔君沉默。
他也不想沉默,主要是一旦有了對方大約是華湛劍君希衡的認知,再聽“柔弱的人族女子”幾字,就總有種違和感。
“魔君,魔君?”魔臣們更加忐忑,今日連最和善的驚春魔君都不對勁。
驚春魔君盡量扯出一個微笑:“若不然,把太子妃安排在靠西的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