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希衡也看到了殿宇下的希修，希修身后的宮人們抱著一些書，希衡看了一眼，全是兩界之書，包括了巫事。希修如今已經(jīng)掌握了妖族王廷的核心權(quán)力。
她去魔族欲界，也是他一手主導(dǎo)。
希修……
劍光瞬如萬里，轉(zhuǎn)眼之間，迫近希修跟前，希修是個儒修，他的春秋筆和文武棋尚沒拿出來，便被劍光削去了一縷頭發(fā)。
殿下的積水映出他如雪光般煞白的面容，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還在。
希衡道：“叔父。”
是叔父這個血緣，救了希修，但是，僅僅只能救一次。
……
妖圣避開，希修默然。
希修是個聰明人，要讓希家后悔的辦法有許多，他沒必要挑最硬的骨頭啃，既無冤仇，何必再和希衡結(jié)怨。
希衡直入妖族王廷，她落在二皇子面前時，什么東西淅淅瀝瀝，地板滑溜一片，二皇子褲子濕透，靠著墻壁恐懼地看著她。
就是這么一個人，依仗著手中之權(quán)，屠殺了金陽谷滿門，改變了這么多人的命運。
他死了。
死得很不甘心，因為希衡沒有一劍給他一個痛快，他在奄奄一息中驚懼著死亡，眼瞳睜得大大的，四肢驚嚇到抽搐，他的眼前好出現(xiàn)金陽谷的漫天火光，柔莊夫人、蕭谷主還有那些形形色色的面孔。
他們走來，朝他索命。
不要！不要！
砰的一聲！二皇子在極度恐懼中，自爆而亡，輪回了金陽谷的曾經(jīng)。
希衡收起幻象，別好長劍，朝玄清宗而去。
鬼界。
鬼界分清濁，心有大恨、大惡、大執(zhí)念的鬼，會在怨鬼界不停廝殺。
怨鬼界的惡鬼們沒有一日停止哀嚎、殺戮、戾氣，霧氣中，唯有一名青年沒有和他們一樣沉淪。
他在怨鬼界的冥河中，不停地?fù)埔恍〇|西，手酸腿軟也不在乎，冥河中是各式各樣人的記憶碎片，什么都有，有仇恨也有悲傷，他在千萬的碎片中找自己想要找的碎片。
終于，他看到了，但是在冥河中心，離他實在是太遠(yuǎn)了。
青年沒有猶豫，他跳到冥河之中，湍急的冥河很快淹沒了他的頭頂，他一路扎過去，死死抓住那塊記憶碎片。
冥河水，是隔絕怨鬼界和外界的屏障。
鬼軀一旦觸碰，就會化為膿水、再在極致的痛苦中重聚鬼軀。
不一會兒，青年的鬼軀就又聚好了，雖然這痛得他連動都動不了，痛得他蜷縮成一團(tuán)，但他將那團(tuán)記憶碎片死死抱在自己心臟處。
師尊……
那是和師尊有關(guān)的記憶，他才不想扔掉。
活著的青年背負(fù)仇恨、是復(fù)仇的劍，被金陽谷眾人的意志裹挾著前進(jìn)，死后，他才像個“人”
像個“自由人”
可以喜歡自己想喜歡的東西，可以有自己的愛。
天亓真君的虛影出現(xiàn)在怨鬼界外，微微一笑，真是癡兒。
“蕭瑜風(fēng)�！彼畛鏊拿帧�
“誰？”蕭瑜風(fēng)抬頭四望，誰在叫他？
第144章
迷途而返
天亓真君在冥河之外，俯瞰在惡鬼群中的蕭瑜風(fēng)。
惡鬼們見到怨鬼界外來了新鬼，以為又多了一個撒氣包，它們喜歡新鬼，新鬼總得挨拳頭才能熟知這里的規(guī)則。
一群惡鬼涌動，蕭瑜風(fēng)卻只知抱著關(guān)于希衡的記憶碎片。
他沒有參與眾鬼的狂歡，遠(yuǎn)離他們，蕭瑜風(fēng)沒有欺辱過任何一只新鬼，因為師尊教導(dǎo)過他，欺凌，是不對的。
天亓真君越來越覺得有意思，蕭瑜風(fēng)真是，做人的時候像地獄里的鬼，做鬼的時候像人間的人。
惡鬼們越不過冥河水，發(fā)出鬼哭聲，朝天亓真君招手，讓他下來、過來。
天亓真君冷冷拂袖，那群惡鬼便被激蕩的靈力震出去十多米開外，它們哀嚎著，但是再不敢過來了，縮在另一邊又撕扯著其余鬼，繼續(xù)了新一輪的發(fā)泄。
自始至終，蕭瑜風(fēng)任何反應(yīng)都沒有。
天亓真君再道：“蕭瑜風(fēng)�！�
蕭瑜風(fēng)摩挲著記憶碎片，還是不說話。
天亓真君：“蕭瑜風(fēng)，本君給你帶來了希衡的消息，你也不聽嗎？”
聽到希衡，蕭瑜風(fēng)才望過去，黯淡的眼神變亮，天亓真君笑了笑，知道這對他有用。
他一抓，凌空從清鬼界抓來一個死去的妖族人魂魄：“你的師尊希衡，為替你報仇連闖兩次妖族王廷，甚至被送去了魔族欲界，幾經(jīng)波折，終替你報仇雪恨�！�
“妖族二皇子，神魂盡誅、再無輪回轉(zhuǎn)世之機(jī)，他的心腹爪牙也得了一樣的宿命�！�
蕭瑜風(fēng)黑沉沉的眼動了動，抱著記憶碎片，師尊？
師尊親手殺了他，他以為師尊是厭極了他，恨極了他，他也的確活該被恨。
可是，師尊殺他后，還去了妖族王廷給他報仇嗎？
蕭瑜風(fēng)抱著頭，他不敢信：“你撒謊！”
“本君是否撒謊，你問問它不就知道了？”天亓真君掐著妖鬼的脖子，送出去。
那名妖族鬼魂怕得差點當(dāng)場再死一次，生怕天亓真君將他仍去了怨鬼界：“我，是的，妖族王廷都亂成了一鍋粥，五位妖圣一起去攔她……”
天亓真君微笑：“她是誰？為蕭瑜風(fēng)說清楚些�！�
“是，是華湛劍君希衡啊�！�
“師尊可出了什么事？”蕭瑜風(fēng)忙不迭問，妖族五名妖圣，誰都不是善茬。要不是冥河水橫亙在這里，蕭瑜風(fēng)早就沖上去了。
天亓真君勾起唇角：“這么關(guān)心她？她可是親手殺了你�！�
師尊殺他，那是因為他該死�？扇羲懒诉�不悔改，真就該連這具鬼軀也投入冥河中永遠(yuǎn)也不起來。
蕭瑜風(fēng)不需要對天亓真君解釋，他大仇得報，可此刻心里并沒有相應(yīng)的快活，原來報了仇也不會開心……他開心的是又聽到了她的消息。
天亓真君見魚已上鉤，溫文爾雅道：“蕭瑜風(fēng)，本君可以助你離開怨鬼界，只要你替本君做一件事，當(dāng)然，這件事不會是傷害你的好師尊�！�
“不必�！笔掕わL(fēng)一口拒絕。
天亓真君想過可能要費一番周折，但也沒想到他拒絕得這么利落，他挑眉：“你難道不想離開這里嗎？難道不想回修真界見到你的師尊？現(xiàn)在你大仇得報，你也該知道了她對你的一番苦心，她曾經(jīng)是希望你親手誅殺仇人破除心魔的。難道你還要誤解她？”
蕭瑜風(fēng)流下淚來，他什么都清楚了，可是，清楚得太晚。
蕭瑜風(fēng)道：“你不必再花言巧語�！�
他死了，腦子反而更加清明：“我修為不過金丹，能幫你做什么事？我的屬下、親朋全部死去，剩下的也是些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他們對你不會有任何價值，如今唯一和我牽系著的，就是她�！�
雖然她親自動手，清理門戶。
但蕭瑜風(fēng)不想再連累她了。
現(xiàn)在就是他最好的歸宿，怨鬼界里所有鬼都想著投胎轉(zhuǎn)世重返人間，但蕭瑜風(fēng)不想。
鬼，會慢慢忘記人間的事，蕭瑜風(fēng)的記憶也會淡忘，但他不想淡忘，他一次又一次跳入眾鬼懼怕的冥河，把和她有關(guān)的記憶打撈上來，一次又一次。
他要守著這些記憶，直到永遠(yuǎn)。
“愚蠢�！碧熵琳婢溃蔁o論他多么巧言令色，多么拿話去引誘、激蕭瑜風(fēng)，蕭瑜風(fēng)都始終不再說話。
這次，天亓真君無功而返。
他這次沒有時間和蕭瑜風(fēng)耗，他還要去管其余事情，否則，宜云那個蠢貨又要將事情辦糟。
……
玄清宗。
正道大宗玄清宗從來都是肅穆威嚴(yán)的，山道上，弟子們或是攀爬磨煉心志，或是相互指點招數(shù)，希衡御風(fēng)歸宗時，山下的弟子們抬首。
“唯有真君、長老才能不爬山道而回宗，這是誰？”
“你是新來的？哦，你還真是剛?cè)胱诘�，那�?dāng)我剛才沒說，這是華湛劍君�。 �
弟子們談起希衡，希衡則已經(jīng)進(jìn)入宗門之內(nèi)。
一入宗門，希衡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人，太多人。
玄清宗內(nèi)多了許多新面孔，廣場上有不少正在領(lǐng)弟子服的新弟子。大多數(shù)新弟子哪怕不認(rèn)得希衡，看她氣度修為，也知道定然是宗門內(nèi)的真君或者長老。
他們朝希衡稽首行禮，然后離開，但是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總有傻呆呆的愣頭青盯著希衡看。
旁的師兄師姐看不過去，呵斥他們：“這是華湛劍君�！�
他們才如夢初醒，慌慌張張行了禮：“華湛劍君安�！�
沒有想到華湛劍君是這般模樣，希衡曾以美名、劍名揚(yáng)天下，可隨著她以殺證正道、剿滅鬼墟幻市之后，美名就越來越?jīng)]人提。
她在劍道的光輝早就蓋過其余的一切，容貌、家世乃至種種。
這也是希衡殺徒的消息傳開，卻仍然沒有動搖她的地位、形象的原因。
“師姐，這就是凌劍峰那幾位師兄師姐的師……”這名弟子太緊張，一個嘴瓢，就說出了溫雨勉白馨兒等人跪在凌劍峰不起的事。
希衡還沒到凌劍峰呢。
那名師姐嚇得花容失色，雖說沒見過劍君動怒，但這話說得太過了。
她立即行禮賠罪：“劍君，他初來乍到、不懂規(guī)矩。”
那說錯了話的男弟子也連忙行禮，把頭低得比師姐更低。
希衡不會因為別人說了一件存在的事而動怒、責(zé)罰：“無事�！�
她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問那位弟子：“近日玄清宗多了許多新弟子，三十年開仙門的日子提前了嗎？”
修真界正道大宗，三十年開一次仙門，但是不會扎堆開，而是漸次錯開，盡量讓想要修道的人能夠在有生之年趕上開仙門。這樣間錯開去，差不多五年就有一次宗門開仙門。
如若那次開仙門的不是想要修道的人屬意的宗門，他們便可以繼續(xù)等下去。
師姐、也就是女弟子恭敬回答：“是宜云真君提議，在原定開仙門的日子前再開幾次仙門，對根骨的要求也可以降低，廣收弟子。”
希衡頷首。
她望著不遠(yuǎn)處，是一名弟子正在練劍。
他的下盤不穩(wěn)、手臂發(fā)顫，眼色青黑、內(nèi)體不足，身上還有股脂粉氣，顯是昨夜縱欲過度。
這是一名新弟子。
而這種層次的弟子，在以前別說成為玄清宗弟子，哪怕是修真界的小宗門也踏不進(jìn)去。
修道是講資質(zhì)的，無資質(zhì)者修真不過白費歲月，何嘗不是另一種殘忍？
希衡環(huán)視四周，這群新弟子中，大部分都是這樣要根骨無根骨的人，連走路都懶散，只有少數(shù)幾個好苗子，和少數(shù)幾個雖然根骨差，卻有大毅力之人。
為什么？
玄清宗并非亟需擴(kuò)張的小宗門，泱泱大宗，選拔弟子應(yīng)是重質(zhì)，為何改為了重量？
希衡打算問個清楚，還未等她開口，扁無真君和妙元真君便走來，一個吹胡子瞪眼，一個苦著臉，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扁無真君看到了希衡，眼睛一亮：“劍君，我們這個日子過不下去了��！”
希衡：……
第145章
宜云陰謀
扁無真君和妙元真君一起，左一句右一句在希衡耳邊抱怨。
扁無真君：“宗門內(nèi)來了許多新弟子，有的連基本毒物都不認(rèn)得，宗主就把他們往紫毒峰塞。我人還沒出門，就聽童子來報他們中毒了�！�
他一臉見了鬼的表情：“待我趕過去，滿路上都是他們被毒倒的軀體，左一具右一具，還得浪費我的靈藥給他們解毒。”
扁無真君的遭遇可謂是十分令人同情，但希衡微微彎了唇角，連本苦著臉的妙元真君也掩袖，袖子亂顫。
扁無真君在正道宗門，可謂是個亦正亦邪的真君。
他不喜別人來打擾他，便在紫毒峰放了毒蟲毒植，誰若闖峰被毒，他都放言不治，等別人的師尊來千求萬求，他的解藥里也一定加了其余折磨人的藥。
扁無真君醫(yī)毒雙修，老辣心腸、行事古怪，以至于玄清宗都怕他，不敢上他的紫毒峰。
可這次玄清宗新收的弟子實在是太多，宗主便將人安排了過來，扁無真君雖古怪，卻也不是濫殺無辜之輩。
一個個人被毒得東倒西歪、渾身抽搐，他除了快速給解藥還能做什么？
可憐他辛苦多年樹立的古怪人設(shè)，就這么崩塌了。
扁無真君崇敬希衡，希衡唇角微彎他忍了，可妙元真君笑的動靜也太大了。
扁無真君吹胡子瞪眼：“妙元！你還好意思笑老夫，你那里又好過嗎？”
說到這兒，妙元真君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然后快意的笑容轉(zhuǎn)移到了扁無真君臉上。
妙元真君道：“他們同樣糟蹋了我的靈獸�！笨蓱z的她的火精獸，被他們所驚嚇，原本定好的產(chǎn)期都提前了許多。
一言以蔽之，兩位真君同時對希衡道：“我等定要去找宗主問個明白，再這樣下去，這玄清宗不待也罷！”
他們這些真君，尋個宗門開設(shè)道場，是為了方便而已，若是玄清宗實在待不下去，他們也能另改宗門——只是，這天下烏鴉一般黑，換個宗門恐怕也沒什么好的，而且新加入的真君，總不是核心。
扁無真君希冀地望著希衡：“劍君可要同去？宗主也想往凌劍峰塞弟子，幸而劍君留下的結(jié)界夠堅固，也幸而劍君之徒王楓一力回絕宗主，宗主忌憚希衡，凌劍峰才沒被禍害�！�
“好，同去�！毕：獾溃埠芟胫佬遄谧谥鳛楹魏鋈蝗绱�？
事出反常必有妖，希衡的直覺從未出錯過。
玄清宗北斗峰。
宗主薛奪便住在此峰之中，薛奪身著日月乾坤服，眉宇清肅，雙手握于丹田之前，正在凝神養(yǎng)氣。
天空中那道劍光由遠(yuǎn)及近，薛奪只是微微睜眼，她回來了。
旋即，他又閉上眼，侍劍童子輕手輕腳走來，在他身前站定，恭敬地躬著身子，時間點點漏去，大約三息之后，薛奪才睜眼：“童子何事？”
童子回：“主君，華湛劍君攜扁無真君、妙元真君來此拜會�！�
“知道了�！毖Z起身，整理衣袖后，前往會客廳。
廳內(nèi)坐著三個人，童子已經(jīng)分別上了茶。扁無真君長臉、長須，妙元真君清柔、和善，薛奪把視線放在另一名女修身上，華湛劍君希衡。
她從不愛好妝飾自己，但無論何時、無論何地，別人第一眼總能看到她。
太出眾了，連玄清宗弟子也更多地看到她，而忘懷了自己這個宗主。
薛奪在主位坐下，四方客套一番后，方進(jìn)入正題：“不知幾位光臨寒舍，是有何事？”
扁無真君望了希衡一眼，第一個哼道：“宗主，紫毒峰的那些弟子，本君無法教授，他們不過是些庸才，嘴上說著幾句喜歡毒草、喜歡醫(yī)藥，不過夸夸其談而已�！�
“要知道，就連本君身邊的童子，哪個不是五歲就嘗遍草藥，十歲精通藥理，本君這才勉為其難收作童子。至于本君的真?zhèn)鞯茏�，更是說一句天星下凡也不為過。”
薛奪一直仔細(xì)聽著，扁無真君身為醫(yī)修兼毒修，底氣總要壯得多：“那些弟子，還請宗主帶回，若宗主不帶回，本君怕是難以待在此處�！�
薛奪正色：“真君何苦如此？本座自會調(diào)停。”
妙元真君連忙乘著這股東風(fēng)：“宗主，還有我那里，那些弟子我也不要，他們把我那兒攪得一團(tuán)亂。”
薛奪都聽了，不時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