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你酒量不佳?”玉昭霽半點不提蕭瑜風(fēng)三字,“酒量不佳也能偶飲烈酒,次次不醉也沒什么意思�!�
玉昭霽從不親手釀酒,他日理萬機(jī),的確沒什么時間。
玉昭霽也不愿意讓自己和蕭瑜風(fēng)那個蠢貨比,蕭瑜風(fēng)釀了酒,他便不想自己也釀酒。
“我有許多釀酒師,酒魔就在般若魔界,今日我們喝的酒就是酒魔所釀仙芙醉�!毖韵轮猓褪钦f酒魔的酒比自釀的好。
“哪日,我喚酒魔來,給你引見。”
“好。”希衡回答。
玉昭霽又想到蕭瑜風(fēng)給希衡編螞蚱的事,他也從不做這種事……玉昭霽更覺礙眼。
“草編螞蚱,你并不需要,他不過是在做無謂的事而已,你需要的是忙時的休息、閑時的論道、精進(jìn)時的切磋比試�!�
他才是最適合她的人。
第113章
攬月在懷,心有可依
玉昭霽三言兩語,好似就要否定蕭瑜風(fēng)過去的一切。
可他觀希衡的表情,希衡并不因為酒杯中美酒來自酒魔、畫舫琴堂高山雅致就認(rèn)為這比便宜的草螞蚱、草玫瑰要好。
金玉財帛、權(quán)勢地位都不能動搖她的心。
玉昭霽有些微挫敗,但他早知希衡是這樣的人,早做好了攻堅的準(zhǔn)備。
玉昭霽很快調(diào)整好情緒,快得讓人無法發(fā)現(xiàn)他在那刻心念電轉(zhuǎn)的是什么。
兩人今日敞開心扉、暢聊過去,佐以美酒,江風(fēng)天水微微拂來,冰簾玉珠依依而動。
希衡坐在玉昭霽對面,忽而感覺對面的玉昭霽變成了兩個,兩個又變成四個。
他謫仙般孤冷峻寒的面目在酒精作用下,變得有些綺麗、炫目。
希衡握緊酒杯,掌心變得有些綿軟。
她微微蹙眉,這是醉?希衡的確酒量不佳,但不至于喝這么點兒就醉。
她斂眸想動用靈力逼出酒精,在用靈力的剎那,欲界之欲夾雜著酒魔之酒,催逼出一股極大的欲力,希衡并不敢染上這么重的欲,立刻收了靈力。
玉昭霽見她握緊手,眼尾有些泛紅,心知肚明:“你醉了�!�
希衡抬眸,平復(fù)心緒,醉酒時最先渙散的是意志力,必須平靜才能抵擋酒精。
玉昭霽見她強(qiáng)撐,起身離席,朝她走來:“你不必如此強(qiáng)撐,酒液本就能催欲,欲者,越抵抗反而越昌盛�!�
“你來到魔族欲界,必須少用靈力,食用五谷雜糧,做一切凡人會做的事情。”這也是欲界存在的基礎(chǔ)之一。
讓修士感受凡人的生活,體會凡人在酷暑、寒冬下的艱難求生,讓修士生出凡人都會有的欲來。
渡得過這種欲的,道心更加凝實。
渡不過去的,一輩子都會被關(guān)在魔族欲界。
玉昭霽已走到希衡身側(cè),將她面前的酒杯拿開:“你可知道凡人會做哪些事?”
他的衣服上有天水水香,拿酒杯時袖子微微擦過希衡的手背,光滑若錦。
希衡沉默,凡人會做許多事,有勤勞也有懶惰,龐大的種群里向來什么都有。
但希衡去凡塵界,基本是去誅魔斬邪,這種場合的邪魔會用酒色引誘凡人,這時候的凡人會……酒后亂性。
……玉昭霽何時有了這等低劣的愛好?
應(yīng)當(dāng)不會如此,希衡想,玉昭霽若是色中餓鬼,在劍神墓中,他就不會出去替她護(hù)法。
于修士來說,美色和歡愉都只是短暫,為這種事破壞道心修習(xí),實為不智之舉。
玉昭霽一直凝望希衡,沒有錯過她神色的變幻。
她的判斷的確很準(zhǔn)。
若無這滔天之情,她的判斷絕對是正確的,現(xiàn)在其實也正確,但有些許的不同。
“希衡,你需要休息�!庇裾鸯V徐徐道,“醉酒后剛好入眠,睡眠也是凡人生活中的必需品。等你醒來,我再帶你去做其余事情,可讓你在一日之內(nèi)就徹底適應(yīng)欲界。”
他和希衡挨得并不近,保持男女之別君子風(fēng)度,還讓魔仆去取來溫?zé)岬呐磷印?br />
一名女魔仆為希衡敷了敷額頭。
玉昭霽今日做得完全像是修真界君子所為,不像是魔族太子,若非那名女魔仆無法收斂干凈身上的魔息,幾乎真要讓希衡以為自己回到了希家,而不是在魔族欲界。
“我自己動手�!彼幌矂e人來替自己動手,接過帕子按在額上。
雪白的袖子往下垂,露出半截霜雪似的皓腕,倦意襲來,希衡盯著桌上的一只花型白玉盤,作為集中注意力的地方。
“你在擔(dān)心?”玉昭霽道。
“君子不欺暗室,不欺于人更不欺于心,今日是我邀請你,自以君子之禮待你�!庇裾鸯V說,希衡則已經(jīng)將視線看往天水,水流淙淙,綻開一圈圈清澈的漣漪。
她道:“我并非不信你,只是在欲界無法安然入睡�!�
這也是實話,哪個修士到了魔族皇族巢穴,還能睡得香甜?
玉昭霽頷首:“你說得有理。”
他并不逼迫她,見狀則讓魔仆們重新布置琴堂,并取來醒酒湯、清神膏。
醒酒湯可以醒酒,清神膏抹在太陽穴,則也有提神功效。
種種一切,好似他真心不是為了希衡睡在這里,一切醒酒的準(zhǔn)備他都做了。
玉昭霽調(diào)試琴弦,剛才他的琴聲其實已經(jīng)世間罕見,但他今日本就是要調(diào)整和希衡相處的方式,處處開竅,自然想給她最好的。
包括琴音。
松風(fēng)雅意,琴音滌蕩,在這樣的琴音和氛圍中,希衡入睡。
她仍然坐得筆直,卻困倦得以手撐住額頭,眼已經(jīng)無聲閉上,如玉山淺寐。
她的確太累了。
琴音停止,玉昭霽無暇顧及焦尾琴,走到希衡面前,看她安心入睡、聽她平穩(wěn)呼吸。
一直在血與火中征伐的太子殿下,反而會因此感到心中每個空隙被填滿。
真是奇怪的感覺。
玉昭霽再召來一個魔仆,這名魔仆明顯打扮不同于其余魔仆,他跪下:“殿下�!�
他并不敢抬頭看希衡,其實他認(rèn)得這是修真界的華湛劍君,也是殿下的舊識。華湛劍君的模樣、畫像高階魔族誰人不知?就如玉昭霽的信息也盛在各宗門案上那樣。
“殿下,是否需要回太子行宮?”
“不必,行動舉止又會吵醒她,何況太子行宮的魔息太重了些�!毙袑m自然建在魔脈之上。
要是希衡進(jìn)太子行宮,就跟把她扔邪魔堆兒差不多,她估計能立刻醒來。
這名魔仆身上也有強(qiáng)大的魔息,玉昭霽側(cè)身,環(huán)住希衡為她抵擋這些魔息。
玉昭霽的魔息掩藏得非常好,如今,希衡只能聞到他身上的悠悠水香,更加安眠。
他并不想吵到希衡,一點也不生怒,那名魔仆……確切說應(yīng)該是魔族皇族內(nèi)臣卻格外惶恐,見狀哪還有不懂的,趕緊掩藏自己的魔息。
但他沒有玉昭霽修為高,無法掩蓋完全。
“殿下……臣……”
玉昭霽輕抬手指,讓他閉嘴。
“將浣月閣收拾出來,屋內(nèi)擺上安神香,畫舫內(nèi)魔仆全部屏退下去,換成三位人仆�!�
玉昭霽的吩咐從不解釋原因,那位魔臣領(lǐng)命退下。
一切都按玉昭霽的吩咐往下做。
琴堂內(nèi)只剩下他和希衡。
玉昭霽環(huán)著希衡,其實他并未和她肌膚相貼地環(huán)著,擔(dān)心吵醒她,空空環(huán)著、手臂與手臂間隔著一截距離,二人身上的香味糾纏在一起,墨發(fā)發(fā)絲也輕觸。
風(fēng)動,發(fā)絲好似歡欣地想朝對方貼近。
玉昭霽并不重色,只因他在色之外,謀求的是她的心。
今日,希衡必醉一場。
只有讓她知道,她醉了也能在他的地盤安然入睡,他這個魔哪怕不求合作也不會傷她,他值得信賴。
二人的關(guān)系才能真正更近一步。
魔族太子以刀和火抵御外敵、肅清魔界,卻只會以溫柔體恤來對待心愛之人。
他低眸看著她的睡顏,如攬月在懷、心有可依。
第114章
我身不由己
畫舫浣月閣。
銀屏上繡滿花枝,窗外碧波蕩漾,床邊雪錦分輝,重重雪錦宛如雪苞,床中央睡著一個人。
雪衣墨發(fā)、宛如雅玉,她的呼吸極輕微、平緩,和這悠悠江水融為一體。
諸天道韻、無上清氣,魔族欲界中少量的清氣環(huán)繞著希衡,作為對她的護(hù)衛(wèi)。
屏風(fēng)旁,坐了名身量頎長的男子,他伸手翻閱書籍,又恐風(fēng)來吹動樹葉沙沙作響,以指夾住書頁,免得風(fēng)動作響,擾人清夢。
等風(fēng)波平息,玉昭霽這才回眸,看向床榻之間的希衡。
冰簾一般隱隱透明的紗帳輕輕飄浮、翻飛,希衡靜躺在其中,合衣而臥。
雪帳重重,是為遮住帳中傾心之人。
玉昭霽隔著幾步站定,以雙眼描摹希衡的眉眼。
他的手無聲握緊,最終,玉昭霽定定看了希衡一瞬,抬步走出浣月閣。
他靠在浣月閣外的一個花架上,微微斂眸,鎮(zhèn)定心緒,他的指尖發(fā)燙,身體的每個部位都在叫囂著渴望、占有。
魔的本性瘋狂襲來。
“這是你的魔族欲界�!�
“這是你的畫舫,你的掌中眼下,你為何不進(jìn)去?環(huán)住心心念念渴望之人?這不是你的想法嗎?”
“你明知酒液催欲,在今日故意引她飲酒,玉昭霽,太子殿下,你無論裝得多么光風(fēng)霽月,你也不是仙,是魔,魔的本性是占有�!�
玉昭霽斂眸,任由體內(nèi)魔性叫囂。
他如松柏般不動,等到指尖的發(fā)燙慢慢褪去,玉昭霽才騰出精神來收拾魔性。
他體內(nèi)聚起一股魔息,以毀天滅地的態(tài)勢殘忍鎮(zhèn)壓體內(nèi)魔性,體內(nèi)魔性如風(fēng)沙般散開,不敢再聚集。
玉昭霽這才以手支住額頭,他是故意引她飲酒嗎?
也許,他們的關(guān)系亦敵亦友,需要這一場酒來打破。
“殿下�!比似托⌒囊硪碜呱蟻�,“欲界有事需要殿下去處理。”
他遞上折子,玉昭霽打開一看,是魔界有幾界君王做的。
玉昭霽收服空天印,那些封君就坐不住了,擔(dān)心魔界真的能在玉昭霽手中一統(tǒng),他們這些魔君權(quán)柄可就下移了。
于是,他們趁此機(jī)會對欲界動手。
玉昭霽冷冷看完折子,般若魔界旁的銀雪魔界在作怪?正好用它試試空天印。
玉昭霽現(xiàn)在必須要離開一趟,他身上再度透出掌權(quán)的殺伐殘忍,和剛才同希衡獨處時的溫和雅致比起來,如同一人兩面。
玉昭霽離開畫舫。
他腳步匆匆,畫舫再度恢復(fù)寧靜。
人仆們守在浣月閣外,一名人仆走來,腳步從容:“殿下離開前吩咐,為里邊的仙子準(zhǔn)備花瓣沐浴、采欲界星衣。”
這名人仆素有威信,人仆們聽他吩咐,排成一列去準(zhǔn)備東西。
他支走了別人,獨自守在浣月閣外,神情平靜。
“一群懶貨�!边@人仆甩了甩袖子,將浣月閣外的燈籠點上,這原是用來裝飾夜晚的燈籠,如今傍晚點上,倒也剛好。
燈籠外沿有些泥點兒,人仆拿袖子擦了擦,眼珠斜著周圍看了看,周遭人仆早被他調(diào)開。
他的袖子擦燈籠外沿時,手指從袖兜中掏出一個黃紙包著的小包,揭開是一團(tuán)紅色的泥,用指甲殼輕輕刮出一層來,指甲一彈,紅泥入燈籠,被燒化開。
沒有一點多余的馨香,青煙飄入
魔族欲界擅欲,這些欲香能制得悄無聲息,修仙者怎么可能發(fā)現(xiàn)得了?
人仆朝浣月閣中張望一瞬,不敢多看,別人也許不知道里邊的是誰,他卻知道,那是玉一樣的華湛劍君。
這名人仆從修真界而來,和希衡有過一面之緣。
他遭逢離亂,心性早變,進(jìn)了魔族欲界后就出不去,干脆使勁當(dāng)了太子行宮的人仆。
他叫李升。
李升一路從底層爬起,成為能在太子面前露臉的人仆,一路付出了別人想象不到的努力。
他也不似那些缺了一根筋的魔仆,李升早就發(fā)現(xiàn),魔族太子玉昭霽對華湛劍君希衡……有難以言說的禁忌之戀。
魔愛上仙,多么大膽。
李升在深夜給花園的一圃花捉蟲,這是他的差事,他想自己的差事辦得比別人更好些,他才能脫穎而出,走上高位。
李升侍弄一株花時,月中飛來一個謫仙似的……魔。
玉昭霽飛回他的行宮,李升放下手中物什,跪著行禮口呼殿下時,卻看見玉昭霽避過他,走向別的地方。
太子忽略他這個人仆,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李升瞧著他走路略歪,猜想他是否受了傷、或者醉了酒,若他能在今晚扶醉酒的太子一把,今后身份就不同以往。
李升便壯著膽子跟上玉昭霽。
卻見玉昭霽自己去取了琴,取出來卻又不彈,他抱琴而坐,空望天空明月。
玉昭霽呢喃幾句。
李升見他嘴唇動了,以為是在喚自己呢,湊過去想要聽使喚,一湊近了,就聽得玉昭霽喊的是“希衡”
希衡。
他喊第一聲希衡時,語氣還淺淡,只比以前喚一些魔臣時少些命令的語氣,有些悵惘。
希衡。
他喊第二聲希衡時,下頜緊咬,唇齒相抵,這一聲希衡喊得刻骨銘心,恨不得將她抓到魔界來。
希衡、希衡……
等到后面無數(shù)聲希衡時,李升就從這聲聲中,聽出了纏綿悱惻、可望不可即。太子孤獨望月,焦尾琴寂寂無聲。
李升心驚膽戰(zhàn),這不像是魔族皇族會有的情感,魔族皇族只是模樣和人族一模一樣而已,他們更像獸,只會掠奪、哪里會像人族一樣忍耐?
何況是魔族太子,普天之下哪有他需要忍耐的人呢?
李升眼睜睜看著玉昭霽醉臥花叢,壓壞了一圃花,紅紅藍(lán)藍(lán)在花枝染上衣服、臉頰,焦尾琴散在一旁,他睡了也皺著眉,并不安穩(wěn)。
李升所見的太子,從來都是冷漠、謫仙皮囊包裹著的是典型魔族作風(fēng),可今日他不一樣。
但李升已經(jīng)沒心思分析這些東西了,他見了太子的另一面,會不會明日太子就會殺了他?
李升大為慌亂,逃到自己的房間,收拾細(xì)軟就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