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這場宴席,蕭瑜風滿心算計希衡、玉昭霽,玉昭霽和希衡則也要仔細防范他的殺招。
這么一場鴻門宴,所有人全都精神緊繃,但線索就藏在賓客們看似插科打諢的吹捧中。
所幸,玉昭霽始終保持清醒,沒有漏掉一點線索。
密道盡頭,暗門被打開。
玉昭霽進入這個密室之內,這個房間內,密密麻麻的全是水,水箱之中則是一只又一只魚人。
水箱之前,還有案板。
案板上則是一雙又一雙人腿。
這里像是灑滿鮮血的屠宰場,又像是海產水鮮的倉庫。
一股濃郁的臭味,跟隨玉昭霽而來的魚人舞姬們,除開為首的那個,看見這個煉獄,全部跌在地,痛苦地用手捶打自己的頭,嘴里發(fā)出魚人的尖嘯。
玉昭霽看向眾多水箱中最大的那只水箱,那中間有一縷銀色的頭發(fā)。
銀雪色長發(fā),是魚人皇族的特征。
他瞬間明悟,按照鬼墟幻市的設定,這個水箱原本該用來關住希衡。
第78章
希衡此人,若神明墜落人間
暗道中的水箱由樹泡打造。
樹泡透明,外部有嶙峋的樹干支撐著樹泡,樹泡內的魚人們魚尾和腰部的連接處,有一道細細的紅線。
鮮血從連接處滲透,染紅樹泡內的液體。
顯然,她們剛被砍下雙腿,連接上魚尾,轉化成為魚人。
這些魚人身上散發(fā)出的氣息,通過樹泡內的液體,傳入逍遙王府內四通八達的溪水、溫泉,再經由暗河,傳入城里的河流。
這些假魚人的力量畢竟太過薄弱,所以,最中心最好有一名魚人皇族,用皇族的血液來彌補她們力量不足的缺陷。
這才是一個完整的閉環(huán)。
軍伍中護送魚人公主的玉昭霽、魚人公主希衡,路過的逍遙王城……
如果逍遙王足夠敏銳,他應該抓住希衡,直接催動這個大陣,屆時,估計就能得到他想得到的一切。
可沒想到,逍遙王的目光只著眼于劍神傳承之上,白瞎了鬼墟幻市給他這么高的身份、這么多法寶。
如今,玉昭霽和希衡是聯盟,他自然要毀去這一場大陣。
玉昭霽揮出刀意,滿室樹泡全部碎裂。
如同銀瓶乍破,樹泡內的液體全部流碎,眼神呆滯的“魚人”們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鱗片都泛著頹白的色彩。
“玉將軍!”一列逍遙王府的私兵闖入。
私兵之中,有幾名頭戴彩色鳥雀毛,臉上畫著彩繪的“巫”
他們嘰里咕嚕說了一大堆,字眼中有殺人、逆賊、伏誅的字樣。
緊接著,整個暗道墻壁上灰塵斑駁,脫落下石塊,露出早繪制好的巫畫。
玉昭霽著眼于巫畫之上。
巫畫之中,是一名人首蛇身的女子以身上祭壇。
她高貴典雅,端莊容華,卻自愿將頭擱在祭壇的虎頭鍘上,虎頭鍘落下,她的鮮血流至接著她鮮血的地圖中。
瞬間,地圖上的山川、河流全部注入她的鮮血。
天空中盈著歡快的風,風從天間降落,吹動樹梢、人們臉上的喜悅。
血紅色的雨如同甘霖,紛紛降落。
快干枯的花朵淋著這一場血雨,逢春一般吐露芬芳,枯萎的樹木、干涸的河流,全都奇跡般地被這場甘霖拯救。
人們歡喜地伸出手,舞蹈著,一抹臉上的血水,唯有死去的女子面色繃緊,斷裂的頭顱上雙目睜大,臉上籠罩一股死亡的陰霾。
這是邪典中的“媧皇救世圖卷”
邪典中的媧皇,不再是女神形象,而是一個斷頭臺上陰冷的頭顱。
邪典中的“媧皇救世”并不同于傳統(tǒng)版本的媧皇煉石補天、堵住從天而降的河水。
邪典中,媧皇救治水災之后,天地間的水源河流痛恨媧皇讓它們不得逞兇。
于是,水們、河們聯合起來,天地不再降水,河流自動干涸,鉆入地底十萬八千里之處。
地上無水之后,百業(yè)俱廢,人們生活在無盡的痛苦之中,沒有水,干渴死的莊稼百姓數不勝數。
在這樣的情況中,媧皇感應到人世間的痛苦,算出自己只有以身獻祭,平復天下山川河流之痛,才可以渡過這一場大劫。
于是,媧皇降下分身,轉世為人間一名名為“樂”的女子。
她到了十八歲,族中精通溝通天地的巫師們便提出獻祭她,就能引得天降甘霖。
于是,“樂”自動走上獻祭臺,被斷頭于此。
她的鮮血流到地圖中的河流中,獻祭給這些河流、水源。
然后,天空便降下甘霖,遠遁入地底的河流們也再度回到地面。
一切都恢復了往日的秩序,天下人高興、媧皇真身也高興,河流們找回面子也快活。
唯有那名叫做“樂”的媧皇分身,尸首分離,沉浸在陰冷之中。
這就是“媧皇救世圖卷”
玉昭霽猜測,媧皇、水都和鬼墟幻市的魚人有關,還不等他抽絲剝繭細思下去。
“媧皇救世圖卷”散發(fā)出金輝,無盡的功德之力朝玉昭霽擊去。
傾盡王朝之力而成的“媧皇救世圖卷”自然威力不凡,可惜,還不等玉昭霽和它較量,壁畫上的“媧皇救世圖卷”中便浸出血淚來。
污濁的血淚污染了整個“媧皇救世圖卷”
空中的魚味更重,地板開始松動,暗室搖晃,地下咆哮著奔涌的暗河。
只聽天崩地裂的一聲,河水蔓延進暗室。
一個個雙眼赤紅、或瘦弱或瘋狂、被折磨得痛苦不堪的魚人赤裸上身,長發(fā)早在暗無天日的折磨中長滿黏液。
男性魚人手拿著從河流中撿來的廢棄鋼叉、女性魚人撿著河底的石頭,用尖利的牙齒、指甲咬碎仇人。
這些魚人和逍遙王府內的巫師、士兵有不共戴天之仇。
它們被用來維系“改國運”的大陣,所以,身上殘留了原本該屬于魚人的力量,如今,再用這殘余的力量復仇。
玉昭霽隱在暗處任由仇恨和鮮血穿過自己的身軀。
鮮血之中,玉昭霽不難推算出,原本鎮(zhèn)壓魚人的封印應該因為希衡的舉動而松動,如果說封印不松動,哪怕今日他發(fā)現了暗室,也極有可能在“媧皇救世圖卷”中討不到好。
只有同時滿足“鎮(zhèn)壓魚人的封印松動”
“人族改造魚人的暗室”被發(fā)現,這兩個嚴苛的條件,才能離鬼墟幻市的秘密更進一步。
巫師們在憤怒的魚人面前潰不成軍,幾個僥幸逃脫性命的巫師屁滾尿流,一路逃到另外一處暗室。
玉昭霽在暗處跟了過去。
如今,希衡不在這個空間,說明逍遙王府內藏有別的空間暗道。
逃命的巫師一定會通過此空間暗道逃離。
兩名巫師來到一堵墻壁前,對視一眼,手掌心張開,整面墻壁打開一個充滿罡風的通道。
對面,就是劍神墓。
巫師們踏入這條暗道之中,玉昭霽也旋身化作一道血霧,同樣進入罡風通道之中。
他剛一進去,便化作一道血卷,自兩名巫師的耳朵進入,再從太陽穴中飛出。
兩名巫師還沒來得及多說什么,就軟倒下去,玉昭霽再度現出真身,猶如風度翩翩的貴胄儀態(tài)。
太子殿下手上一點血也沒沾上,對逝去的兩條命毫不在意,觀察起空間節(jié)點來。
這兩名巫師是鬼墟幻市內土生土長的人,他們的招式古怪,又了解這個空間通道,玉昭霽絕不會讓他們兩個活。
會噬主的狗不是不能養(yǎng),但現在的時機,不適合養(yǎng)。
他自空間通道而去,前往劍神墓。
劍神墓中,劍神墓勾連水脈,所以逍遙王府以及城中的地下水脈洶涌時,劍神墓中也有異動。
彼時的希衡已經沒有再抵抗金烏大陣,目的已達成,再做無謂的抵抗只會透支反擊的力量。
蕭瑜風祭出縛神臺,縛神臺周圍全是鎖鏈,希衡被鎖在臺中央。
她一頭如云般的墨色長發(fā)全部變?yōu)殂y雪色,額心也有屬于魚人皇族的印記,乍一眼望去是白色,但燭光搖曳時,如銀鳳羽一般閃動粼粼光澤。
一抹鮮血沾在她唇角,尾端干涸,卻仍有新血源源不斷涌出。
銀色的魚尾在裙身之下,只有一截魚尾露出,脆弱地搭在縛神臺上。
希衡此人,若神明墜落人間,蕭瑜風從她一如往昔的神情上,時而有種錯亂之感。
蕭瑜風跟隨希衡這么多年,一直習慣了仰視她,他聽見旁人說她是品花榜積年的花王,卻不知那具體有多美,昔日的希衡讓他感受到劍君之冷、劍君之威,以及師尊對徒弟的關懷。
可現在的希衡,才讓蕭瑜風感受到品花榜絕不虛傳。
蕭瑜風道:“華湛劍君,將劍神傳承給我�!�
希衡一言不發(fā),好似蕭瑜風只是什么跳梁小丑,一滴鮮血從她唇角滴下。
蕭瑜風走上前,想為她擦去唇邊的鮮血。
希衡側過頭去,拒絕邪魔之飼。
蕭瑜風的手指頓在空中,須臾后,他收拾好心底的惱怒和痛苦,好似不在意般抬頭:“華湛劍君,識時務者為俊杰,鬼墟幻市是一個讓強者折戟的地方,你不配合,真以為我沒有手段拿來對付你?”
希衡道:“你如果有必勝的把握,就不會色厲內荏、以言語來掩飾心中的不安。”
“你所謂的方法、難道沒有代價?”
她冷漠如劍的一字一句,都戳中了蕭瑜風的心。
修真界總說,師尊如父,蕭瑜風從不聽這狗屁道理�?墒牵谀撤N意義上,蕭瑜風的一切都是希衡所教出來的。
無論從劍、從法、從任何角度來說,蕭瑜風都被她牢牢壓制。
蕭瑜風的手骨咔嚓作響:“代價?也許有代價吧,代價就是我和劍君春風一度,雙修學劍�!�
蕭瑜風是朝元爐鼎體質。
在他弱、希衡強的時候,就是希衡吸收他,無視心魔直接進階。
而在鬼墟幻市之中,逍遙王這具身體仍然繼承了蕭瑜風的朝元爐鼎體質,如今他為元嬰,希衡為金丹。
他強她弱,就是他吸收希衡的力量,再佐以寶物,就能復刻希衡腦中的劍神傳承。
但是,這個法子也并非毫無代價。
比如第一個代價,就是極少人擁有朝元爐鼎體質。
一旦蕭瑜風如此做,希衡一定不會再被任何巧言、法寶所欺騙,會堅定看穿逍遙王就是蕭瑜風。
蕭瑜風便再無回頭之路。
如果有別的法子……蕭瑜風不想走這條路,他想過無數報復她的方法,甚至以前被激怒時,想過她死在別人手中也好,但蕭瑜風沒有想過一條報復是通過這樣的法子。
那是他從十六歲就開始煮粥獻花的女子,是為他承受多年嗜血蟲王反噬的師尊啊。
蕭瑜風在痛苦之下,威脅般讓空中金烏再放光芒,希衡臉色更白幾分。
鮮血滴落在縛神臺。
蕭瑜風道:“兩種選擇,一是劍君主動交出劍神傳承,二則是雙修學劍,劍君冰玉之質,可要好好考慮�!�
金烏大陣讓希衡更虛弱幾分,只有眉間的印記更加熠熠生輝,美到不可褻瀆。
她抬眸,直視逍遙王,聲音如冰似雪:“法不輕傳,逍遙王,你雖為人族,心性比邪魔更甚,恨意癡狂,若你得窺劍神之道,天下不知有要再起多少戰(zhàn)亂、焦土�!�
“本君,絕不與你同流合污。”
第79章
上古情魔毒攻入肺腑、心間?
絕不與他同流合污?
蕭瑜風的心臟好似被鋒利的劍豁開了一個大口子,他真想揪著希衡告訴她,不管她想不想和他同流合污,他這輩子,身上的功法是她教的,劍術是她教的。
他的性命也是被她從裂血蟲王口下救回,他突破至金丹也有她的護法。
這些糾纏,不是她想舍就能舍的。
“劍君,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闭Z畢,蕭瑜風走入縛神臺之中。
一只金烏落至他的肩膀上,撲騰著烈日般的翅膀,作為蕭瑜風這邊的籌碼。
縛神臺上的希衡,衣服在烈日的流淌下映滿寂寞的金輝。
她明明隔得這么近,卻這么遠,蕭瑜風眼里劃過一絲痛苦和迷戀。
他起初,先是挑起希衡的一縷銀發(fā),銀發(fā)的希衡很美,恍如天人。但蕭瑜風仍然認為,希衡更適合黑發(fā),那樣墨一樣的顏色,在她身上不會顯得污濁,更顯潔凈。
蕭瑜風的手指探向希衡的衣襟,薄薄的衣服隨著希衡的呼吸而有規(guī)律輕輕起伏。
修士重內蘊,而不在于外體。
因此,希衡雖為劍君,身形卻高挑纖細,猶如春峰上的青竹,沾著水露般的美好。白皙的皮膚一按上去,好像就會留下指印。
蕭瑜風的手指微微顫抖,呼吸也確實粗重起來。
他不可避免想到萬花詭樓那個夜晚,如果希衡真和玉昭霽……那么,他此刻是否可以清除掉玉昭霽的痕跡,覆蓋上自己的痕跡?
蕭瑜風此時,已經完全背離了雙修需要的冷靜,他如同狂暴的毒蛇,想要圈禁所有物。
希衡對此感到厭惡,她立即著手反擊、絕不坐以待斃。
“借日之暖,奉與樂女。”
“樂女之靈,助我驅策�!�
希衡指尖一動,她的手指放在身前,畫了一個極簡的圓,和一個簡略的方形。
明明是簡略至極的圖案,四周溫度卻驀然升高,希衡身前出現一輪明亮的日光。
蕭瑜風被這輪烈日燙到衣袖,他的袖口處著火,流毒一樣的火毒差點侵蝕入他的心脈。
他不得不拉開和希衡的距離,衣袖著火,蕭瑜風以一道靈力撲滅。
他直覺不能讓希衡成功,便要破壞她的舉動。
然而,獻祭已被“樂”接收,豈是蕭瑜風能夠打斷的?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劍神墓中不知何時起了風,連天的雨水下到劍神墓中,一股陰冷纏綿之氣緩緩逼近。
一道女聲悠悠輕嘆。
“從未有人祭奠過吾�!蹦堑琅暰従徸呓�,卻不能被看透,只有蒙蒙的陰雨。
蕭瑜風凝神想要看清楚她,卻在抬眸之時,看到一雙慘白的眼睛、一個黑漆漆的輪廓提著一顆人頭。
樂女提著人頭:“看來,吾嚇到了你。人族是看不得這些的,他們只能接受豐收,卻不接受豐收背后的殘忍�!�
她提著一顆人頭,人頭上的血黏糊糊滴下來,和漫天雨水混合在一起。希衡身具日光,則如神明,奈何,提著人頭的卻是“神”
蕭瑜風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