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顧語走過去:“王爺,若不然……”
他比了個手刀,示意蕭瑜風殺了希衡,殺了她后,對她進行搜魂。
其實搜魂最好是在活著時進行搜魂,只有人活著,記憶才能保持完整。
一旦人死,記憶也會隨之慢慢凋落。
但是,希衡真實的修為太高、神識也強大,她活著時,蕭瑜風、顧語都不敢對她進行搜魂。
顧語此刻真想殺了希衡,無論她無辜不無辜,被血色迷惑雙眼的顧語早就不顧這些仁義慈悲了。
若論無辜凄慘,誰有被滅的金陽谷滿門凄慘?
顧語擔心蕭瑜風心有情念無法動手,風馳電掣掏向懷內(nèi),要拿出法寶逐日箭殺死希衡。
希衡無聲凝望他,在心口處布下水影劍陣,隨時要攔截殺招。
一聲破空箭出,顧語用盡全力射出逐日箭,他的手無法承受逐日箭的反噬,踉蹌后退。
噗嗤一聲,箭頭沒有進入希衡的心臟。
鮮血順著手心滴下,蕭瑜風手心處深深扎入長箭,灌入骨血之中。
少……
“王爺!”顧語失聲喊道。
蕭瑜風臉色蒼白,以靈力震出逐日箭,逐日箭擦著顧語的肩膀飛過去,顧語被靈力一掃,重重撞在墓壁上。
蕭瑜風警告地看他一眼,那一眼,就像金陽谷覆滅當晚,蕭瑜風親眼見到爹娘死時的眼神,如被仇恨淹沒的狼崽。
顧語心下一激靈,不敢再多說什么。
他懊惱地以拳捶地,華湛劍君絕對是蕭瑜風一生之劫。
蕭瑜風攔住顧語,平復好心緒,再度看向金烏大陣中的希衡。
他撕下衣服包住手掌心:“華湛劍君,事已至此,你還看不清局勢,要抱著法不輕傳的迂腐理論去死嗎?”
“你把劍神傳承交給我,我甚至不會在意還有一個你也會劍神傳承,我不會殺你,這樣好的買賣你都不做,那你就是自討苦吃了。”
金烏大陣中,希衡手臂上的鱗片已經(jīng)越來越多。
她的眼瞳也變?yōu)殂y雪色,正是魚人皇族的瞳色。
她全神貫注抵擋金烏大陣,無論身上受多少傷,金烏光芒多么熾烈,抑或是逍遙王剛才擋下逐日箭的懷柔,都沒有讓她動搖心中的想法。
第一,逍遙王出爾反爾,將劍神傳承給他,他才極有可能斬斷后路殺了希衡。
第二,劍是兇兵,道也是殺人利器。
逍遙王如若得到劍神傳承,就如同給豺狼虎豹一把神兵,之后,豺狼殺人,無人可擋。
蕭瑜風眼中的陰翳越積越多,希衡在金光之中的堅持,第一次讓他感覺無比礙眼。
她這么堅持那些正道理論,迂腐不化,難道也和那些口口聲聲師尊如父的人一樣?
蕭瑜風抬起雙手,兩手之間現(xiàn)出乾坤八卦的形狀。
各個方位中間都升起一輪烈日,金烏大陣被催動到極致。
在燦金烈日中,蕭瑜風道:“劍君,你想好了,你隨時……可以回頭�!�
拋棄作為正道的堅持,拋棄迂腐的理論,把劍神傳承給他。
只要給他,以他們的糾葛,她畢竟和他這么多年的師徒情誼,她稍微選擇他,哪怕她的動機不純粹,蕭瑜風都能忍受啊。
畢竟……是她。
希衡斂眸:“休想�!�
蕭瑜風失望冷笑,那就,戰(zhàn)吧。
金烏大陣被全面催動。
希衡連頭發(fā)都變?yōu)榱唆~人皇族的銀雪色,她直接使出大江歸墟,以汪洋對抗烈日。
汪洋之中,哪怕一會兒希衡隱隱現(xiàn)出魚尾,也不會受到陸地的制約。
她在恐怖的歸墟之中,如同銀發(fā)的魚仙,空中九輪烈日,歸墟表面灼燙。
歸墟中多了一絲血意,希衡身上作疼,鮮血滲出。
她一摸,自己的腿果然變?yōu)榱唆~尾,魚人公主的身軀面對九輪烈日,一片魚鱗已經(jīng)焦黑開裂,魚鱗深深嵌入肉里。
希衡摸到這片魚鱗,找到一個著力點,拔出整片魚鱗,免得烈日熱毒再入侵體內(nèi)。
魚尾拔出的那瞬,點點鮮血浸出。
希衡將魚鱗灑至空中,魚鱗變?yōu)榱鞴庖绮实呢悮�,阻擋烈日,但頃刻間又化為烏有。
但是,這一瞬阻擋烈日還是將鮮血味散了出去。
蕭瑜風聞血味已經(jīng)聞慣了,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異樣。希衡也再次催動大江歸墟,鮮血淋漓和金烏大陣戰(zhàn)在一處。
其實按照希衡的以往作風來說,她不會朝金烏大陣出劍。
這種陣法只要靈石等催動陣法的“能量”源源不斷,希衡又無法短時間破陣,那么,和金烏大陣戰(zhàn)得越久,就越是消耗戰(zhàn)。
而且在戰(zhàn)斗過程中,逍遙王說不定還會看她會不會使用劍神傳承中的劍法。
但此時,希衡以畢生之力纏住金烏大陣,不是出于戰(zhàn)斗意義,而是出于應對整個鬼墟幻市的考量。
金烏大陣這樣級別的陣法,一定被用于壓制此地區(qū)的魚人。
只要希衡纏住它越久,外間的魚人就會越躁動,在外間的玉昭霽才能調(diào)查到更多東西。
鬼墟幻市擺在明面上的修士之爭、恢復修為,都沒有觸及整個賭局的本質(zhì)。
讓莊家最怕的,掩藏最深的,才是賭徒應該傾盡一切去探查的。
大江歸墟、萬物如劍,希衡在劍影和恐怖的鬼墟中,如同冷靜卻暗自賭上性命的賭徒。
再清冷穩(wěn)健的修士,骨子里都有瘋狂的一面,否則,談何修習?希衡尤是。
冷月如鉤。
玉昭霽風姿特秀,仿若沒有察覺到逍遙王府的波瀾詭譎。
他聽到地下有異動,估計是土系修士在地下布置陷阱。婢女新端來的酒中也有斷腸毒藥,玉昭霽瞧了一眼,酒杯口也被抹上一層水亮的色澤。
門口的守衛(wèi)不知何時悄然變作修士,為了殺死玉昭霽設下的天羅地網(wǎng)已然布下。
玉昭霽身為魔族太子,自然拿刺殺當喝水。
刺殺,并不是一項這么容易合作的工作。這些進入鬼墟幻市的修士,因為逐利,被逍遙王招攬。
但是任何利都沒他們的命重要,因此,面臨玉昭霽這樣的強敵,他們埋伏著、卻誰也不敢先動手,生怕成了先死的出頭鳥,和魔族訓練有素的死士、刺客有顯著差別。
他們連讓玉昭霽酣暢淋漓殺一場都做不到。
風中傳來鮮血味。
玉昭霽指尖一頓,希衡?
玉昭霽一生殺過許多魔族、人族、妖族,魔族王廷的斗爭極為殘酷,一旦涉及權(quán)力,就會卷入別的種族。
就他殺過的諸多人而言,他對希衡的血味最為敏感。
氣分清濁,身為魔的玉昭霽自然也對血污更為敏感,但希衡的血卻一點也不臟,讓玉昭霽數(shù)度想剖開她的血管看看,難道她洗精伐髓時連血味也改了。
玉昭霽仔細領(lǐng)略希衡鮮血里的意思。
血中有水,只要有水,希衡就能用來傳遞簡略的消息,或許是一個信號,只言片語,甚至一個字,那也夠了。
玉昭霽想看看劍君希衡被狼子野心者所傷,是否會有澎湃的殺意。
第77章
鬼墟幻市之秘
絲竹管弦,笙歌陣陣。
舞姬們袖間的香風,掩蓋了這極淡的鮮血味。
玉昭霽指尖觸著風中的血味,以指一碾開,血中除開鮮血味,只有極淡的清氣味道,如同雨后淡淡的青竹。
希衡沒有傳遞消息?
玉昭霽有一瞬不解,但須臾后就明白,這是希衡給他的信號。
逍遙王對她禮遇有加、且以寶物引希衡前去,如今盤桓在玉昭霽和希衡間的癥結(jié)就是信任問題。
他會下意識猜測,希衡會否在這段時間內(nèi)變節(jié),和逍遙王聯(lián)手?
但如今希衡特意散出鮮血味,一個劍君將自己的血味和傷勢透露給魔族太子,如若二人不是聯(lián)盟關(guān)系,等著希衡的就是魔族太子知曉她的傷,會窮兇極惡地將她作為突破口,以各種手段殺她。
所以,希衡放心透露出自己的傷勢,就是在給玉昭霽二人仍然在合作的信號。
當然,也不排除希衡和逍遙王聯(lián)手,刻意透露傷勢裝弱,引玉昭霽前去的可能性。
但只要一想,就知道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
第一,逍遙王和希衡在幻境內(nèi)相逢沒多久,哪怕他們在鬼墟幻市外相識,但當初玉昭霽和希衡在帳中,逍遙王的屬下見希衡犯險而不阻攔,足以說明這二人在鬼墟幻市外的關(guān)系也撲朔迷離。
這種情況下,希衡怎么可能在短時間內(nèi)就愿意受傷,和逍遙王合作,引玉昭霽而去呢?
第二則是,玉昭霽面前桌案上的酒杯中,酒液水波迭蕩,泛起一圈又一圈的紋路。
空中的水汽加重,魚腥之味傳來。
這說明,魚人在起復。
希衡的身份是魚人公主,逍遙王的身份則是和魚人對立的朝廷親王。
這個時機太敏感了,極有可能是希衡做了什么才導致了如今的局面,她的血味傳來,魚人起復一定和她有關(guān)。
玉昭霽不再等待,時機稍縱即逝,他可不會放過這么準的時機。
否則,希衡的血不就白流了嗎?
玉昭霽旋即起身,他身長玉立,勁瘦腰間的長刀和桌案相撞,案上的杯盞叮當作響。
酒液順著桌案流下去,鎏金的酒壺清脆掉落在地。
宴會隨之寂靜。
玉昭霽以手撐在桌案上,孤冷雙目環(huán)顧宴席所有人:“諸位,美好的宴席已經(jīng)結(jié)束,接下來是夢魘時刻�!�
“殺!”軍士的呼聲傳來,逍遙王府門口,玉將軍的軍隊操刀殺進來,以圍城攻城戰(zhàn)法,將逍遙王府視作甕中之鱉。
逍遙王府內(nèi)有私兵,但是從數(shù)量上來說,不如玉昭霽的軍隊。
一個紀律森嚴的逍遙王府,玉昭霽根本不好查探消息,所以,逍遙王府一定要亂起來。
而他第一步行動依仗的,根本不是逍遙王所以為的修士。
那些修士朝三暮四、兩面三刀,玉昭霽和希衡特意去花園,在逍遙王眼皮子底下做招攬修士的行徑,就是為了讓逍遙王把目光放在修士上,而忽略玉昭霽實際上掌控了一支軍隊。
他身為魔族太子,深諳權(quán)術(shù),又是將軍身份,想要掌控一支軍隊不是難事。
軍隊的士兵持刀殺入逍遙王府,為首者是玉昭霽的副將,他雙眼發(fā)紅,持刀向天:
“弟兄們,逍遙王色令智昏,想搶奪魚人公主,若她離開,我們這些人完不成皇命,都得死!如今我奉將軍令,奪回公主,殺入逍遙王府�!�
“殺入王府,奪回公主!”所有士兵全部高喊口號,殺聲震天。
逍遙王府亂了起來,那些暗地里想要轉(zhuǎn)移逍遙王府秘密的人,困于這叛軍洪流,一時根本逃不出去。
忠于逍遙王的修士們見此情景,想要出手阻止叛軍,但玉昭霽又豈能善罷甘休?
焚寂魔刀鎖定陰陽嶺之主兒子的胸膛,那人在短暫驚惶之中,察覺到來自魔族的兇神正盯住自己,焚寂魔刀在丈量他靈魂的重量。
他立即召出骷髏鬼影,擋在他的身前。
而后,漆黑刀意直斬而前,骷髏鬼影還未來得及成型,就散成零件灑落。
陰陽嶺之主兒子的胸前被貫穿,鮮血拋灑一地。
玉昭霽握住焚寂魔刀:“陰陽嶺的人?這是孤還你們上次的冒犯�!�
咣當一聲,那人倒下去,已經(jīng)氣絕,連魂體都已經(jīng)被斬散。
玉昭霽這樣一攔,那些想要護衛(wèi)逍遙王府的修士再把目光定在他身上,想起了任務是殺玉昭霽。
亂局之中,能生恐懼,也能生勇氣。
因為玉昭霽殘忍殺死了一名修士,另外那些修士害怕他一會兒逐個擊破殺死所有人,反而擰成一股繩,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想要殺了玉昭霽。
玉昭霽仗著身法,如魅影一般進入剛才舞蹈的魚人舞姬隊伍中。
舞姬四散,玉昭霽掐住一名魚人舞姬的脖子,一刀朝她的魚尾削去。
瞬間魚人舞姬好似朝旁邊一散,卻根本沒移動半分,反而狼狽跌倒。
玉昭霽毫無憐香惜玉的興致,任由這魚人舞姬倒下。
“你們不是魚人�!庇裾鸯V道,“帶孤去改造你們的地方。”
魚人舞姬們瞳孔一縮,大多數(shù)魚人舞姬的頭開始疼了起來,抱著頭不知所措,但為首的魚人舞姬俏臉上滿是驚恐。
玉昭霽冷笑一聲,踩住魚人舞姬散落的頭發(fā),如殺神一般,將焚寂魔刀擱在為首的魚人舞姬身前。
“同樣的話,孤不說第二次�!庇裾鸯V道,“如果你不愿意也很簡單,孤的確不會把人變?yōu)轸~人的法術(shù),但是,孤有自己的方法。”
“你說,把你像一條魚一樣,關(guān)在水底,每日給你喂魚喂蝦,再替你尋一個魚伴,讓這條魚眼中只有你,視你為它的雌魚,天長日久,你會發(fā)生什么?”
會瘋!
人之所以是人,是因為生活在人族的環(huán)境之中。
如果一個人,日復一日在水底,吃著魚和蝦,還有一條糾纏自己的魚伴,天長日久她就會以為自己真的是魚。
魚人舞姬嘴里干嘔幾聲:“我,我?guī)闳ァ?br />
玉昭霽在她身上種下一道魔力,隨時能要她的命。
他冷冷抬眸,掃過王府大廳。
此時,局面已轉(zhuǎn)。
以前玉昭霽無法控制這群修士的原因,就是因為他沒有法寶、暴利可以拿來驅(qū)使這些修士。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在一個機緣一個寶物就可以導致長生、搬山填海的修真界,人心之欲更是被放到最大。
以前的玉昭霽,只有調(diào)動修士的威,卻無恩,缺少最重要的一環(huán)。
可如今他靠推測找到了鬼墟幻市中,人族可轉(zhuǎn)魚人的秘密,在那些修士的心中,自然就又不同了。
軍伍中的修士立即從靜觀其變到倒戈,誅殺逍遙王府內(nèi)的修士,保衛(wèi)玉昭霽。
玉昭霽挾持著魚人舞姬,走入王府密道。
王府密道中,為首的魚人舞姬淚漣漣:“您……怎么發(fā)現(xiàn)的?”
很簡單,玉昭霽這具身體就遭遇過被從人族轉(zhuǎn)成魚人的事,只是沒有成功。
魚人舞姬上來跳舞時,她們魚尾上的鱗片有些異樣,沒有玉昭霽囚車上那些魚人的鱗片那么亮,反而,和他臉上的鱗片有些類似。
魚人舞姬獻舞之時,宴會時的賓客恭維逍遙王時就說了:
魚人不能適應在陸地上跳舞,逍遙王府的魚人卻能有此等素質(zhì)。
這樣的話可以理解為恭維,但是,這里是鬼墟幻市的賭局。
鬼墟幻市作為莊家,賭居必須要相對公平,但它不希望修士能贏。
所以真正能贏的線索,都藏在最不顯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