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李驚秋捻起林聽臉邊的碎發(fā),忽道:“真好�!�
林聽:“好什么?”
你還平平安安地活著。李驚秋心道完,嘴上卻道:“這肉真好吃。去,給我多拿幾塊來�!�
林聽立刻屁顛屁顛地去給李驚秋拿肉,還有解膩的酸梅湯:“母親大人,您的肉來了�!�
“打哪兒學來的話,我又不是當官的,喊我大人作甚�!�
林聽嬉皮笑臉的。
吃完烤肉,她優(yōu)哉游哉地拎著壺秋露白上了屋頂賞月。
琉璃瓦被風吹得冰涼,林聽沒坐下,站著仰頭望天。她剛到屋頂沒多久,身旁多了個人。
林聽不用看都知道是誰,他一上來,她就聞到了沉香�?救馕兜滥敲粗�,居然沒能蓋住沉香。
段翎半彎腰,鋪了張?zhí)鹤拥搅致犐砗蟮哪且黄鹆摺?br />
林聽這才留意到他還帶了毯子上來,她盤腿坐下,打開瓷白的酒壺,連喝幾口再遞給段翎。
喝酒能驅寒。
段翎就著林聽喝過的地方喝了一口,秋露白有點甜。
林聽舉起手,交疊起來做出一個望遠鏡的形狀,透過指縫看微圓的月亮和它四周的星星。
她吹著夜風,突然想起一件事:“你現(xiàn)在不是藥人了,我的迷藥是不是對你有用了?”林聽還記得他用迷藥迷暈過自己的事,一直挺想報這個“仇”來著。
段翎也抬眼看月亮,不答反問:“你想對我下迷藥?”
林聽被拆穿了也不認:“那倒不是,我就好奇問問。再說了,我為什么要對你下迷藥,又不是閑著沒事干。”
他緩緩地搖了下酒壺,酒水晃動:“我還以為你還‘記恨’我當初用你的迷藥迷暈你的事�!�
林聽:“……”
她將酒壺拿回來:“我哪有這么記仇,你想多了。”要說記仇,還是段翎更記仇才是,一句“他不配舔她腳”記到成婚后。
段翎雙眸染了些許笑意:“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林聽心虛地咳嗽幾聲,沒再提此事:“眼看著京城快要守不住了,陛下接下來有何打算?”
“他想離開京城�!�
她知道嘉德帝這是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可現(xiàn)在離開京城不是件易事:“城外都是世安侯爺的人,他怎么離開?”
段翎敲了幾下琉璃瓦,聽它發(fā)出響聲:“宮中有一條通往城外的密道,他可以從密道離開�!�
林聽朝后躺下,頭枕著毯子:“你可知那條密道在何處?”
他垂眸看她因喝酒微紅的臉:“不知。當年建造密道的人都被嘉德帝滅口了,他生性多疑,哪怕視錦衣衛(wèi)和東廠為左膀右臂,也不曾向我們透露過密道一事�!�
嘉德帝病后,太子將守在他身邊的錦衣衛(wèi)皆換成了禁衛(wèi)軍。
太子不喜歡錦衣衛(wèi),他上位不久就著手削減錦衣衛(wèi)的權力。段翎是錦衣衛(wèi)指揮僉事,第一時間察覺到太子的意圖,不過當時林聽得了怪病,他不想理會這些事。
林聽了然:“原來如此。”她喝了酒,身子發(fā)熱,被晚風吹著很舒服,困意襲來,閉上眼。
段翎聞著風帶來的酒香:“時辰不早了,我們回房?”
林聽沒回應,更沒亂動,此刻側身靜靜地躺著,心口起伏也不明顯。他過了好一會才像前段時間那樣用手去探她的呼吸。
溫熱氣息落到段翎指上的那一刻,他發(fā)現(xiàn)自己忘記了呼吸。
她是睡著了。
段翎靜坐片刻,抱林聽起來,越過她隨手放到琉璃瓦的酒壺,踩著月光,穩(wěn)步離開屋頂。
李驚秋剛送走馮夫人與段馨寧就看到段翎抱著林聽從屋頂下來,朝他們走去:“她喝醉了?”
他微微一笑,掌心托著她脖子:“她沒醉,只是睡著了�!�
李驚秋戳了戳林聽發(fā)著燙的側臉:“她倒是心大,在屋頂吹風就睡著了,也不怕著涼�!�
突然,林聽一拳打出來。
李驚秋反應敏捷,握住了她的拳頭,不重不輕拍一下,不太好意思地對段翎說:“她睡覺有點不安分,辛苦你了,子羽�!�
按理說,他們是夫妻,早就知道跟習慣對方的睡相如何,可李驚秋今晚既看到林聽要打人的畫面,得說兩句話表表態(tài)。
李驚秋是林聽的母親,也和她同床過,知道那滋味不好受。
以前偶爾同床那幾次,李驚秋還會將林聽綁起來,就為睡個安穩(wěn)覺。她喝了酒后打人更嚴重,李驚秋不禁擔心起段翎:“要不你今晚留她在我院子里睡?”
段翎沒有要松開林聽的意思:“無妨,我已經習慣了�!本驮诖藭r,林聽給了他一巴掌。
李驚秋眼皮一跳。
她聽巴掌聲就覺得疼了。
林聽打到人便放下手,睡得很香。段翎面不改色:“如果您沒什么事,我就先帶她回去了。”
“你帶她回去吧。”李驚秋很想忽視段翎臉上的巴掌印,但忽視不了,他皮膚太白,巴掌印太紅,她這閨女的手勁兒也太大了。
段翎抱林聽回去。
兩個院子緊挨著,出門向右邊拐個彎就回到他們的院子了。
房間里有地龍和暖爐,林聽一進去就被熱醒了,喊熱。段翎幫她脫衣服,只是冬天的衣服多,一件件脫下來需要點時間。
林聽半醒半睡,閉著眼,懶得動,坐在床榻上等段翎脫完。
他忽俯身吻了吻她眼皮。
林聽睜開眼,目光頓在他的臉,嘴角抽搐:“你臉……我打的?”是要拿東西來敷的程度了。
段翎笑著親上她。
林聽被他親得暈乎乎的,很快就將這件事拋之腦后了。
*
下初雪那天,城門被世安侯爺攻破,京城血流成河,士兵的尸體堆滿街道,血腥味沖天。
世安侯爺曾明令禁止自己的士兵做出傷害百姓、搶奪百姓財物的行為,所以他們進城后,百姓只是閉門不出,并未做出反抗。
他們雖是攻進了城,但一時半會兒還沒攻進皇宮里。
錦衣衛(wèi)守在皇宮的最外圍,段翎身處其中,大紅色的飛魚服和腰間的繡春刀皆落滿雪花。
夏子默驅馬到宮門時,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段翎:“段二公子。”他依舊沒有喚段大人,只當段翎是段馨寧的二哥,而不是錦衣衛(wèi)。
站在段翎身邊的錦衣衛(wèi)指揮同知聽見夏子默喊他“段二公子”,皺了皺眉。錦衣衛(wèi)指揮同知是從三品的官,比正四品的錦衣衛(wèi)指揮僉事要大,他有權命令段翎。
“你去把他給我殺了�!�
段家對嘉德帝有多忠心,滿朝文武百官都是有目共睹。
即使錦衣衛(wèi)指揮同知不喜歡這個年紀輕輕就當上了錦衣衛(wèi)指揮僉事的段翎,也從不懷疑他的忠心。
段翎將繡春刀拔了出來,雪花抖落,被鋒利刀尖割碎。
夏子默見此,拿不準段翎現(xiàn)在的想法,忙說道:“段二公子,大燕命數已盡,我們該順應天意,你不為你自己著想,也該為林七姑……林少夫人著想……”
不等夏子默說完,段翎的繡春刀刺了出去,破風而過,精準地劈進人脖頸里,鮮血噴涌出來,濺了一地,染紅地面的雪。
段翎的手腕一轉,又將繡春刀抽回,血沿著刀尖滴落。
前一刻還在命令段翎行事的錦衣衛(wèi)指揮同知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下意識捂住自己的脖頸,想說話,卻說不出一個字了。
跟著他們的錦衣衛(wèi)面面相覷,不知所措,一部分后退一步。
夏子默先驚后喜。
段翎好整以暇地拿出帕子擦去繡春刀的血:“開宮門。”
有誓死效忠大燕的錦衣衛(wèi)上前,大聲道:“段大人,陛下待您不薄,您竟這般貪生怕死。”
“你很忠心,我知道了�!倍昔岢恍Γ制鸬堵洌瑒偛粮蓛舻睦C春刀又沾滿了鮮血。
錦衣衛(wèi)的尸體倒在段翎腳下,他跨過去,每走一步,地上就多點血。段翎沒再擦刀,笑意不減:“我再說一遍,開宮門�!�
宮門開了。
夏子默看著宮門:“段二公子,你隨我進宮可好?”段翎今天跟他進宮,日后就是功臣了。
“不了。我答應過她,今天要早點回去的�!倍昔崽Я颂�,想拂去衣袖的血,但拂不掉。他看夏子默帶來的那一隊人馬,似很守禮,“麻煩你們讓讓�!�
夏子默當即道:“讓開�!�
他掛念著段馨寧,又道:“段二公子,勞煩你幫我轉告令韞,我明日一定會去見她的�!�
謝清鶴從夏子默身后走出來:“段二公子,也勞煩你幫我向林少夫人問好�!彼犝f過林聽得怪病,出現(xiàn)假死癥狀的事。
段翎似笑非笑地“嗯”了一聲,越過他們,騎馬回段府。
進府前,段翎把沾到血的外衣扔掉了。林聽知道京城被攻破后就有派人留意府外動靜,聽說他回府了便跑出來:“你外衣呢?”
段翎:“扔了�!�
她解下自己粉色披風,踮起腳給他披上:“為什么扔了�!�
“沾上了一些臟東西�!�
林聽系好披風的帶子:“你今天看到誰了?”她斷定夏子默這廝不敢傷害段翎,因此不是特別擔心他會受傷,但還是想知道他見了什么人和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事。
“夏世子,謝清鶴。”段翎暫時沒看到那個綁過她的歸叔。
林聽不問了,拉著段翎往李驚秋院子走:“你回來得正好,阿娘給我們煮了蓮藕排骨湯�!�
第112章
不是有點喜歡,是喜歡。
城破幾日后,
林聽得知嘉德帝最終沒能逃出京城,被世安侯爺斬殺在龍椅。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皇后親手將嘉德帝扶上龍椅,
也是她親手將他拉下龍椅。
她先前曾給謝清鶴傳過幾封信,
有些被錦衣衛(wèi)截取,交到嘉德帝手中,
也還是有些傳了出去,
其中有提到過皇宮密道通往何處。
皇后常年被困后宮,又重病纏身,看著是沒辦法干涉朝政。
可她仍在能力范圍之內做了不少事,幾乎要封死嘉德帝所有退路,
為的就是彌補自己當年逆天而行扶嘉德帝上位的過錯。
當嘉德帝試圖從密道離開京城時,
他發(fā)現(xiàn)出口有重兵把守,又退回皇宮,
想死也死在龍椅上。
不過即使嘉德帝落得死的下場,
林聽也覺得是便宜他了。
雖說嘉德帝已死,
大燕已被滅,
但今安在大仇未報。因為他的報仇對象由始至終沒變過,不是嘉德帝和大燕,
仍是太子。
太子還沒死,
他逃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極可能還沒逃出城,
還在城內。
無論是想復仇的今安在,還是造反成功的是世安侯爺和謝清鶴等人,
他們都不想太子活著。
今安在只是前朝皇子,
也有不少人想擁護他當皇帝。往后新帝登基,難保不會有人擁護太子,
打著光復大燕的旗號起兵。
所以太子必須得死。
今安在近日忙著尋找太子蹤跡,林聽沒怎么見過他了。
李驚秋向林聽問起過今安在的情況,叫她帶他回來吃一頓飯,還叫她好好地珍惜他這個朋友。
為林聽祈福那天,李驚秋在初次見今安在,當時就覺得這孩子挺好的。后來她在葬禮上經常傷心到站不穩(wěn),而他總能及時出手攙扶,見她沒事了,又默默退下。
李驚秋記得他的好意。
林聽明白李驚秋的意思,應下了,說等今安在一有空,她就請他過來吃李驚秋做的飯菜。
今安在現(xiàn)如今沒空來段家,林聽不太想見的夏子默倒是隔三岔五拎著不少養(yǎng)胎的東西來段家找段馨寧,順便拜訪馮夫人和段父。
顯而易見的,夏子默想在孩子出生前履行娶段馨寧的諾言。
林聽主打的是一個眼不見為凈,夏子默來段家,她就待在院子里嗑瓜子、喝茶,不出去。
無奈她的八卦之心如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滅不下去。主要是怕段馨寧又被夏子默說幾句甜言蜜語哄騙了,輕輕松松地原諒他。
到后面,林聽實在忍不住了,悄悄派“打探消息小能手”陶朱出院子打聽他們有沒有見面。
沒想到段馨寧沒見夏子默,還把他帶來的補品扔了出去。
段馨寧還讓丫鬟轉告夏子默,說她在這幾個月里考慮清楚了,他們的婚事就此作罷,她的孩子是她的,今后與他沒關系。
馮夫人和段父沒多加干涉,段家家大業(yè)大,完全可以養(yǎng)段馨寧一輩子,多個孩子也不是問題。
至于旁人怎么想他們段家,馮夫人更是不在意了,她常年吃齋念佛,看得開。只要段馨寧喜歡,過得好,成不成婚都行。
夏子默在段家屢屢碰壁。
林聽聽完這消息,頓覺身心舒暢,胃口大開,多吃兩碗飯。
吃飯期間,林聽不停地瞄坐在對面的段翎。城破也有幾天了,還沒確認好新帝,也沒任何有關新帝的消息傳出來,她想知道誰當新帝,又不想去問夏子默。
段翎慢條斯理地夾了一只雞腿給林聽,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主動道:“你想問什么?”
林聽飛快地啃掉整只雞腿,吃了口飯:“誰會當新帝?”
“你想誰當新帝?”
她聳了聳肩,用帕子擦去手指沾到的油:“這事又不是我說了算,我想誰當新帝沒有用�!�
段翎放下玉箸和碗,直視她雙眼:“話雖如此,但我想知道你想誰當新帝。是謝清鶴?”
林聽搖了搖頭,如實道:“謝五公子他不太適合當皇帝�!�
他似有些驚訝,笑問道:“謝清鶴在京城出現(xiàn)瘟疫時想給你送江湖神醫(yī),你不是覺得他是個好人,還為此幫他隱瞞過身份,怎么突然說他不太適合當皇帝了?”
林聽思考了下:“我也不是突然說謝五公子不太適合當皇帝,之前我就這么覺得了。他是個好人沒錯,可太過重情了�!�
她在自己一方宅院里想說什么說什么:“重情不是不好,只是他的重情會被身邊人牽著鼻子走,一不小心容易成為傀儡皇帝。”
段翎話鋒一轉:“前幾天,謝清鶴拜托我向你問好�!�
林聽聞言看他,目露疑惑:“謝五公子前幾天拜托你向我問好?”前幾天的事,今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