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林聽看著很滿意,肚子適時叫了幾聲,她先去洗手,用皂角洗了幾遍。不是嫌之前沾到的東西臟,那物并無異味,很干凈。只是林聽心中至今有奇怪的感覺。
她又洗了一遍,想徹底洗掉那道若有若無的觸感。
站在林聽后面等洗手的今安在默默地看著她洗了一遍又一遍,忍無可忍道:“林樂允,你是不是故意的,皂角都被你用完了�!�
林聽:“最后一遍了�!�
今安在翻了白眼:“你雙手沾到糞了?洗這么多遍�!�
她搓著手心的泡沫,慢慢地用水沖掉:“今安在,你身為前朝皇子,說話能不能別那么粗俗。我沒有沾到糞,我愛干凈不行?”
他滿臉嫌棄:“你愛干凈?以前隨便拿水沖一下手就用膳的人,現(xiàn)在來跟我說愛干凈。”
林聽煩死他了:“人是會變的,我現(xiàn)在變愛干凈了�!�
今安在冷眼看她搓手跟沖泡沫,嘴毒道:“我看你就是沾到糞了,怕說出來讓人笑話�!�
林聽覺得今安在會單身一輩子,嘴巴太毒了:“沒有,你才沾到糞了,不會說話別說話。我以后有機會,一定毒啞你。”
站他們身后的謝清鶴聽他們張口閉口都是糞:“……”
他謝家家風嚴,這些話是不能說的,也很少聽到身邊人說,聽著新鮮,但又有點怪怪的。
今安在發(fā)覺林聽還想偷偷洗一遍,催促道:“你這是第八遍了,即使有糞也干凈了�?禳c,磨蹭什么,謝公子還等著我們呢。”
謝清鶴:“我不急的�!�
林聽挪開身子,咕噥道:“又不是不讓你們洗,來洗啊�!�
今安在又看了一眼林聽被搓紅的手,越過她去洗自己的手:“你今天古古怪怪的,除了公主外,你是不是還見了別人?”
林聽掏出帕子擦干手上的水,走到石桌前的椅子坐下來:“這與你無關,快點洗你的手吧,磨蹭什么,謝公子還等著我們呢�!�
謝清鶴聽著哭笑不得。
今安在沒再問,洗完手就坐到她對面,摘下那張猙獰面具。
謝清鶴去裝了三碗飯來,遞竹箸給林聽和今安在:“我以前沒下過廚,可能做得不太好吃�!敝x家沒被抄家前,他十指不沾陽水。
林聽夾了個蟹粉獅子頭,吃下一口后,嘴角幾不可見地抽搐:“謝五公子謙虛了……”哪里是不太好吃,簡直太難吃了。
今安在有先見之明,只吃碗里白飯,卻故意沒提醒她。
前不久,謝清鶴給他做過一碗面,今安在當時就決定要讓林聽也嘗嘗謝清鶴的“好手藝”。
林聽余光瞄到今安在的表情,知道他肯定知道謝清鶴做飯的味道如何,在桌底狠踹了他一腳。
謝清鶴低頭看桌底的腳:“林七姑娘,你為何踹我?”
她馬上收回踹中他的腳,哈哈地笑道:“這菜太好吃了,我有點激動,一時情難自禁。”
今安在難得笑了笑。
很快,今安在笑不出來了,林聽給他夾了兩個蟹粉獅子頭、一只雞腿,還給他裝了一大碗散發(fā)著異味的濃雞湯:“這么好吃的菜,你也多吃點,獨樂樂不眾樂樂�!�
謝清鶴終于覺得自己有點用了,目光灼灼地看向今安在:“林七姑娘說得沒錯,你也嘗嘗�!�
他緩慢地抬起握住竹箸的手,被迫吃了幾口林聽夾的菜。
謝清鶴:“感覺如何?”
今安在寧愿餓肚子,也不想吃謝清鶴做的飯,正欲實話實說,讓他以后不要做飯了,難吃的要死,話到嘴邊卻變?yōu)椋骸斑行�!�
林聽給今安在豎起個大拇指,嘴毒的他竟然也會說好話了。
今安在放下竹箸,由衷發(fā)問:“謝五公子,你辛辛苦苦做了那么多菜,自己就不嘗嘗?”
“我在詔獄受刑時傷了胃,現(xiàn)在還沒好全,不能沾葷腥,你們吃便好�!敝x清鶴這些日子一般只吃青菜和米飯,偶爾喝點清粥。
林聽轉(zhuǎn)手夾了根青菜吃,還好,就是味道很淡,總算知道他為什么不知道自己做的菜難吃了。
謝清鶴忽問:“今公子,你打算何時送我離開京城?”
今安在倒了杯茶來喝,沒再碰謝清鶴做的菜:“近日梁王失蹤了,全城戒嚴,比之前更難出城了,我們還得等一段時間�!�
林聽刨飯的動作停下,裝作不知道,問道:“梁王失蹤了?何時的事,我怎么沒聽說�!�
今安在不知道她曾為了段翎追出城外,還親眼見證梁王死在段翎刀下:“此事是今日傳開的,我也是剛得知不久,當今陛下命錦衣衛(wèi)指揮僉事段翎去查�!�
她差點噴飯。
滑天下之大稽,讓一個殺了梁王的人去調(diào)查梁王失蹤。林聽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
今安在沒眼看林聽:“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一驚一乍的。”
“沒事,就是好奇梁王怎么會突然失蹤�!绷致牱畔峦肟辏酒饋�,遠離這一桌黑暗料理,“我吃飽了,先回去,你們慢用�!�
謝清鶴跟著起身:“你吃得不多,飽了?不如再多吃點?”
“我向來吃得少�!�
今安在懶得拆穿她:“對啊,她平日里吃得可‘太少’了,跟那些吃兩只豬蹄、三個包子、兩只雞腿都不飽的人不一樣�!�
林聽:“……”
謝清鶴信了,昔日圍繞在他身邊的高門貴女也是吃很少,有些吃一口就說飽到吃不下了:“那下次,我再做別的給你吃�!�
“好。”她嘴上應著,心卻說不會再有下次。
林聽走出后院,越過書架,走到門口,推開書齋的門。門上風鈴聲響,她一抬頭看到了段翎。
第47章
金步搖
此刻已是黃昏時分,
天邊盡染紅橙,斑駁陸離的光影落在書齋門前,也落到段翎身上。不過他背對著光,
五官被陷入陰影中。
他當前穿戴雖整齊,
但衣擺仍是留下了些許曖昧的褶皺。
林聽握住門把的手一僵,下意識想回頭看書齋里面,
卻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故作鎮(zhèn)定道:“段大人,你怎么會在這里?”
站在門口往書齋里面看,只能看到成排成排的書架,連接后院的小門在書架之后,
那里有一道垂掛簾,
是不能直接看到后院的。
段翎沒朝書齋里看,取出一支金步搖:“我跟著你來的�!�
“跟著我來的?”
林聽心跳猛加速,
不是心動,
是擔心里面的人被發(fā)現(xiàn):“你跟著我來的?也就是說你來了很久,
怎么不推門進去,
也不敲門?”
“你把它落在明月樓了,我過來還你。你進書齋時往門前掛了一張寫著‘店家正在歇息,
請勿打擾’的牌子,
還順手把門鎖上了,所以我就在外面等你出來�!�
林聽恍然。
幸好順手鎖門了,
不然被錦衣衛(wèi)發(fā)現(xiàn)她窩藏朝廷通緝的逃犯謝清鶴,得去蹲詔獄受審了。
順手鎖門是個很好的習慣,
她以后一定要保持。
不過段翎恢復得也太快了吧,
她以為他至少要一段時間的,沒想到自己前腳剛離開明月樓,
他后腳就跟上來還金步搖了。
林聽目移到金步搖。
段翎握著金步搖,指腹輕輕地壓過珠玉,上面的血早已被洗去,看著跟原本的并無不同。
林聽接過略沉的金步搖。這可是金子,要是丟了,不用李驚秋開罵,她也會心疼到半夜跳起來捶自己幾下:“有勞段大人了�!�
他卻說:“抱歉,我不是有意跟蹤你來此的�!�
她摸了摸失而復得的金步搖,半信半疑道:“我知道,你是為了還金步搖,多謝段大人�!�
段翎似隨口一問:“這一家書齋也是林七姑娘的?”
“是。這家書齋也是我開的,就是京城里的書齋太多了,生意不怎么好,我也不常來�!�
不是老板,怎會隨便掛那個休息的牌子。說是書齋的伙計又不像,既否認不得,還不如承認。免得找招段翎懷疑,引他去調(diào)查。
林聽正要收好金步搖,段翎卻先她一步伸手拿了過去。
“我來幫你戴上吧�!彼f著,將金步搖極輕插進林聽如墨的蝴蝶髻,寸寸地沒入深處,牽動發(fā)絲,又被發(fā)絲包裹住頂端。
林聽本想說不用的,但段翎的動作太快,話沒說出口,他就插了進去。既如此,不好再推開,隨他給她戴金步搖,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用不著戰(zhàn)戰(zhàn)兢兢。
她抬了抬眼,入目的是段翎靠近的胸膛和雙肩。
緋紅官服襯得段翎偏瘦,可林聽見過官服底下的那副身子,恍如白玉,瘦而不柴,腰腹肌理明顯,人魚線往下延伸著……
林聽也不想記得這么清楚,奈何見過后就忘不掉了,只要接近段翎便容易記起那些小細節(jié)。
她垂眸看地面,想轉(zhuǎn)移注意力,卻看到了他腰下那雙長腿。
目光定了定,轉(zhuǎn)開了。
因為她不久前親密接觸過段翎腿間。林聽要抓狂了,為什么人不能一鍵刪除腦海里的記憶。
林聽瞄了段翎一眼,他怎么這么平靜,好像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過,真的當成一場夢給忘了?
他都能當一場夢給忘了,她也一定能。林聽不甘示弱地想。
金步搖上的流蘇垂下來,掃過林聽散落的碎發(fā),段翎握住金步搖的手也無意地掃過她,指尖微插進發(fā)絲,勾起一絲絲癢意。
林聽想撓頭發(fā),忍住了。
段翎以前是不是沒給人戴過金步搖?戴得也太慢了吧,對準發(fā)間插進去就行,找什么角度呢,墨跡。不過這些話是不能說出口的,林聽也只是在心里吐槽一二。
她耐心等著。
段翎忽道:“我還以為林七姑娘離開明月樓后會回林府,沒想到你會孤身一人來書齋。”
林聽:“我在書齋的后院曬了書,得在天黑之前來收書。”
戴金步搖時,他指腹不可避免蹭過她發(fā)間垂下來的絲絳:“收書,林七姑娘還有閑心收書……也是,你說過了,把明月樓的事當一場夢,自不會再在意�!�
林聽感覺段翎是特地過來再次試探她是否真不會外泄此事。
于是她一臉真誠道:“我林樂允雖沒什么本事,但守諾還是做得到的。說句夸張點的,就算我被抓進詔獄,也不會供出段大人。”
段翎為她戴金步搖的手頓了下:“那你確實很守諾�!�
林聽悄悄拉了拉身后門:“這是當然,做生意的就講究信用�!墩撜Z》有說,人無信不立,業(yè)無信則不興,國無信則衰。”
他笑容如春風溫柔,卻又隱透怪異:“我相信你不會往外說的,你不必重復這么多遍�!�
她心說不是你借還金步搖的由頭再來試探我會不會往外說?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林聽眼觀鼻鼻觀心,管理著自己的表情:“我知道了,從今以后,我不會提起半個字�!�
他們靠得太近,段翎可以聞到林聽清新好聞的發(fā)香,情不自禁地放緩了戴金步搖的速度。
就在林聽快要忍不住提醒他時,段翎將金步搖一插到底,收回手:“好了,林七姑娘�!�
林聽頂著他的目光,盡量自然地關上書齋的門:“謝了。”
書齋門快關上的剎那,段翎抬手抵住了,林聽心跳停止,他柔笑問:“我能不能進去看看?”
她脫口而出:“不能!”
“為何?”
林聽也扯出笑:“我要回府辦事,書齋沒人,沒法招待你。下次吧,下次你來的時候告訴我,我?guī)銋⒂^一下我的書齋。”
話音剛落,書齋里傳出今安在的聲音:“林樂允,你站在門口干什么?不走就回來給我搬書。今天剛曬完的,還堆在后院里�!�
由于角度問題,從后院出來的他只看到林聽,沒看到段翎。
又因為段翎是習武之人,武功跟今安在不相上下,他沒能察覺門外有除了林聽之外的氣息。
林聽則當場石化,這今安在早不出聲,晚不出聲,非得在這時出聲,拆她的臺。要不是清楚他不會拿謝清鶴的性命來開玩笑,她都要懷疑他是錦衣衛(wèi)的奸細了。
段翎眼尾微微上翹:“你不是說書齋沒人,沒法招待我?”
她尷笑:“他不是人。”
可他認出是誰的聲音了,錦衣衛(wèi)過目不忘,過耳的聲音也是:“這不是今公子的聲音?林七姑娘怎么就說他不是人了呢�!�
林聽破罐子破摔道:“今安在……他在我眼里不算是人�!�
段翎輕笑一聲,緩緩道:“你可真會開玩笑,不過也只有關系很親近的人才會開這種玩笑�!�
今安在現(xiàn)在不在后院,就站在書架前,雖還是沒能察覺到段翎的氣息,但聽到了段翎的聲音。
他冷靜地拉了拉懸掛在書齋里的吊繩,讓后院的燭火亮起。
為了出入方便,拉繩亮燈的機關有兩個,一個在屋內(nèi),一個在屋外。白天亮燈,是告知身處后院的謝清鶴有危險,讓他多注意。
待拉完燈,今安在越過書架,走到門口,先看了眼發(fā)間多了支金步搖的林聽,再看眼尾染著未褪潮紅的段翎:“段大人。”
段翎望向走到林聽身后的今安在,有禮喚道:“今公子�!�
用完膳后,今安在就會立即戴回面具,今天也不例外,所以他此刻是戴著面具的:“段大人是來書齋看書,還是買書?”
段翎待人一如既往的溫和,似很好相處的良善貴公子:“我是來還金步搖給林七姑娘的�!�
今安在倚門抱臂,眼風又掃過林聽發(fā)間的金步搖,嗓音跟他這個人很像,淡淡的:“還金步搖?她的金步搖怎么會在你手上。”
即使林聽知道段翎不會將今日之事告訴他,也有點窘迫。
段翎神色自若地回道:“金步搖落在了明月樓,恰好被我撿到。本想喊住她的,可她走得太快,沒喊住,我便跟了上來。”
今安在也不知信沒信他說的話,視線來回在他們之間切換:“段大人今日也去了明月樓?”無人不知明月樓是京城最大的青樓。
“錦衣衛(wèi)例行巡查�!�
林聽插一嘴:“就是錦衣衛(wèi)例行巡查,我也覺得巧,恰好碰上段大人例行巡查青樓。不過呢,我是守法良民,與我無關�!�
今安在斜了林聽一眼:“……”守法良民,虧她說得出口。
他趁段翎沒留意,環(huán)視一遍書齋外面,看有沒有其他錦衣衛(wèi)隨行,想確認對方是真的只是來給林聽送還金步搖,還是查到了謝清鶴如今在書齋里,借故來查看。
今安在:“既只是來送還金步搖的,為何站門前這么久?”
段翎笑意不減道:“我想進書齋看看,但林七姑娘說書齋沒人了,她又急著回府,沒法招待我,卻不曾想里面還藏著今公子……”
她不讓他進書齋的原因,無非是因為謝清鶴。今安在知道:“原來如此,段大人進來吧�!�
林聽側(cè)頭看今安在,瘋狂地使眼色:什么?謝清鶴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