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段翎:“也不是什么大事,以后有機會再跟你細說�!�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段馨寧不可能再纏著他們要解釋,林聽雖與她二哥面和心不和,但他總不會傷害林聽,于是她回府去了。
段馨寧單純,遇事不會往其他方面亂想。陶朱卻跟她截然相反,驚疑他們怎么走得那么近了。
發(fā)生了什么?她很不安。
等段馨寧走遠了,段翎直視林聽,音色溫柔:“不知林七姑娘可否隨我去一趟北鎮(zhèn)撫司。”
陶朱大驚,他為什么要她家七姑娘進北鎮(zhèn)撫司?在她印象里,北鎮(zhèn)撫司有進無出,還有吃人不吐骨頭的可怖詔獄。
她擔驚受怕,扯了下林聽的衣袂:“七姑娘?”
林聽安撫性地握了握陶朱的手:“沒事的,你先回去,晚上吩咐小廚房做我愛吃的燒雞�!�
晚上吩咐小廚房做她愛吃的燒雞,意味著會回林家吃晚膳,不會被扣在北鎮(zhèn)撫司。陶朱聽得出林聽話里話外的意思,可仍擔心。
陶朱鼓起勇氣問:“段大人,七姑娘為何要去北鎮(zhèn)撫司?”
段翎面色如常:“我只是有事需要林七姑娘的幫忙,若林七姑娘不愿,也可以不答應(yīng)的�!�
林聽挑眉道:“愿意的。俗話說,助人為樂嘛。陶朱你放心,我不是犯了罪,別多想,弄得自己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回去等我�!�
事已至此,陶朱唯有從了,她看著又不像被人脅迫的。
陶朱坐上林家馬車,林聽目送她離開,扭頭就問段翎:“段大人要我去北鎮(zhèn)撫司作甚?”
林聽也不知道段翎為何要她去北鎮(zhèn)撫司,因為這是他第一次主動來找她,好奇之下直接同意了,但剛才不問,不代表現(xiàn)在不問。
段翎淡笑道:“你不是說過記得密謀刺殺我的人的聲音?”
“沒錯�!绷致犙凵耖W爍,在小巷子里聽到密謀刺殺一事完全是她杜撰的,哪里記得什么聲音,能記得他的聲音就不錯了。
半個時辰后,林聽終于知道段翎帶她到北鎮(zhèn)撫司的原因了。
就是挨個聽聲音。
眼下她與他同坐在堂屋里的落地屏風后,屏風外是錦衣衛(wèi)。
這一切源于她說密謀刺殺他的人里有一個錦衣衛(wèi),不過這事倒是真的,作者親自寫的劇情能不真?可林聽不知道是哪個也是真。
書上只寫了錦衣衛(wèi)里有叛徒,最后被段翎揪出來殺了。林聽看著屏風外晃動的身影,如坐針氈,萬一露餡了該如何是好。
林聽沒想過段翎會來這么干脆利落的一招,將錦衣衛(wèi)集合起來讓她聽聲音,不怕打草驚蛇?
她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冷靜下來,考驗演技的時候到了。
為了緩解緊張,林聽觀察起附近的陳設(shè),這間堂屋大抵是用來供錦衣衛(wèi)當值休息的,桌椅板凳齊全,還有筆墨紙硯。
最重要的是此處收拾得很整潔,散發(fā)著一股似有若無的沉香,清幽微涼,聞著愉悅舒適……有點像段翎身上的味道,干干凈凈。
林聽揉了揉鼻子,目光越過他,看向別的地方。
堂屋南面掛著一幅抽象離奇的畫,遠看像普通的水墨畫,近看像一只墨黑色的眼睛盯著你。
還怪詭異的,她心道。
北面竹簾后方有張供人小憩的美人榻,薄毯枕頭疊放得整整齊齊,旁邊還放著幾本書籍,能看出堂屋主人一絲不茍的性格。
看到最后,林聽鬼使神差地又看了眼那幅畫,直到段翎的聲音響在耳畔,才勾回了她的魂。
“林七姑娘�!彼曇舨淮螅瑓s夠她聽見:“要開始了�!�
“好�!绷致爞�(cè)過臉,目光在段翎淡紅的薄唇停頓了幾息。他有所察覺看過來時,她又像前兩次那樣自然而然地挪開了。
該死的,她就改不掉愛盯“任務(wù)目標”的臭毛病。
第20章
白蓮花
錦衣衛(wèi)并不知林聽的存在,只知段翎在里面,盡管一進門便面朝屏風,但低著頭:“大人�!�
他們不是扎堆進的,一個一個進,這間堂屋沒多大,裝不下那么多人,況且聲音也不能同時聽,不然聽不出誰跟誰的。
林聽聞聲抬起眼。
就算隔著屏風看進來的錦衣衛(wèi),也能隱約看出對方身形高大,蜂腰猿背,她有點懷疑錦衣衛(wèi)的選拔標準是按照選美來的。
隨隨便便一個錦衣衛(wèi)拎出來都能當現(xiàn)代的模特,沒有矮矬丑。段翎則是美人中的美人,皮囊綺麗偏艷,細腰窄背,白皮嫩肉。
思及此,林聽努了努嘴巴,下意識看段翎一眼。
他來北鎮(zhèn)撫司后就換上了官服,此刻一手隨性放到膝上,壓著大紅色飛魚服的金繡圖案,一手漫不經(jīng)心地轉(zhuǎn)著腰間懸掛的魚符。
一身紅的他,腰間沒繡春刀時的樣子有幾分剛中了探花的俏公子的感覺,像株初入官場,不諳世事、無害溫良的白蓮花。
幸虧她是手握劇本的人,能看清書中人的心,否則……
段翎輕輕地敲了下桌面。
林聽連忙裝出一副認真聽聲音的樣子,抿直唇,身子微微向前傾,側(cè)著耳朵對準屏風方向,余光看倒映在屏風上的影子。
他抬了抬眼簾,開口吩咐錦衣衛(wèi):“你說一句話�!�
“大人想屬下說什么?”錦衣衛(wèi)摸不著頭腦,又不敢在段翎面前亂說話,只好先詢問他。
林聽沒讓段翎等多久,在這個錦衣衛(wèi)說完話后數(shù)息就搖了搖頭。先一概說不是,等他日后揪出背叛者,再說自己當時沒聽出來。
段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好了,你可以退下了�!�
“是�!卞\衣衛(wèi)雖疑惑,但還是照做,從進來到出去始終沒抬頭看一眼屏風,身為屬下,擅自抬頭看大人是不敬,除非對方要求。
這個錦衣衛(wèi)一退出去,另一個錦衣衛(wèi)就進來了,一樣面朝屏風,低著頭行禮:“大人。”
林聽依然搖了搖頭。
段翎放下茶杯,重復先前那句話:“你可以退下了�!�
如此循環(huán)往復,聽到晌午,他喚人送些吃食進來:“林七姑娘餓了吧,吃點東西再繼續(xù)�!�
林聽望向散發(fā)著香氣的菜肴,肥而不膩的蟹粉獅子頭、色澤紅亮的東坡肉、肉質(zhì)鮮嫩的叫花雞、酸甜可口的糖醋排骨等。
她是真的餓了,可也不太敢隨隨便便吃這些菜。
段翎真不會在這些吃食里放慢性毒?聽說錦衣衛(wèi)要想讓人痛不欲生或死,可以下無色無味又查不出來的毒,等人離開了,過一段時間才會發(fā)作。
在林聽的努力下,他們現(xiàn)在并無新仇,但抹不掉舊怨。
關(guān)鍵是舊怨都是“她”弄出來的,承受方是段翎,該怨該恨的也是他。林聽強行讓自己將視線從飯菜上移開:“我不餓,謝謝�!�
她要忍住。
段翎像是沒察覺,提起玉箸嘗了塊新鮮竹筍炒肉,待不緊不慢咽下去方問道:“今天的菜不錯,林七姑娘當真不嘗嘗?”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謝謝段大人。”林聽哪里還能忍得住,抓起玉箸就夾他嘗過的那碟竹筍炒肉。吃完肉,又扒了幾口飯。
接下來段翎夾哪道菜來吃,她就夾哪道菜來吃。
他不吃的,她不吃。
可惜段翎吃東西實在太慢了,讓林聽吃不過癮,通常他先夾菜,她后夾菜。她吃完了,想試試下一道新菜,他還沒吃完前一道。
興許是像段翎這樣的世家子弟會比較注重這方面,林聽不由自主放慢吃飯的速度,等他吃。
見段翎又夾那些清淡的菜,她忍無可忍出聲:“段大人。”
他似不明所以看向林聽。
她指了下東坡肉,咽了咽口水:“你就不想嘗嘗這道東坡肉?瞧著應(yīng)該挺好吃的�!蹦敲炊嗪貌瞬怀裕速M了,但還是得謹慎。
段翎手中的玉箸拐了個彎,落到味醇汁濃的東坡肉上,嘗了一點:“林七姑娘慧眼如炬,這道東坡肉的味道確實不錯�!�
林聽吃到東坡肉,又想吃別的:“你也試試糖醋排骨吧?”
他拿玉箸的手微微一頓,如她所愿試著吃了塊糖醋排骨,過一會不知怎么的,彎起眼笑了。
她咬著糖醋排骨,感到莫名其妙:“怎么了?”
笑得她心慌慌的。
段翎放下玉箸,倒了杯香茶,低頭喝了幾口,再用帕子擦手,抬頭看她,似笑非笑道:“我怎么感覺我在給你試毒呢�!�
林聽差點被嗆到,咳嗽好一陣才止住:“你這說的是什么話,我怎么可能讓你試毒。”你的感覺是對,我就是在讓你給我試毒。
“我只是隨口那么一說,林七姑娘不必當真�!�
“段大人,你不吃了?”林聽發(fā)現(xiàn)段翎沒有再拿起玉箸的想法,不然也不會用帕子凈手了。
段翎若有所思“嗯”了聲:“吃飽便不吃了�!�
林聽瞄了一眼沒被動過的蟹粉獅子頭和叫花雞,心道浪費兩道好菜,戀戀不舍地放下玉箸。
“我也吃飽了。”段翎沒動過的菜,她還是不要動的好,既然不餓了,那就繼續(xù)聽聲音吧,早點聽完早點結(jié)束,吃飽想睡覺了。
飯菜被人收拾下去,他們照舊坐在屏風后聽錦衣衛(wèi)的聲音。
到后面,林聽聽了兩百多個錦衣衛(wèi)的聲音,聽到麻木,險些睡著了,她手撐住桌面,掌心托腮幫,不斷地搖頭,不斷地說不是。
錦衣衛(wèi)當然不止那么少人,只是以段翎如今的官職,沒法一次性調(diào)來,有些也不歸他管。
林聽恍惚中感覺自己的耳朵被“大人”這二字包圍了。
因為他們進門先喊大人。
段翎卻不驕不躁,好整以暇坐著,陪她一起聽,即使聽她否認個不停,像個騙子,也沒半點不耐煩的意思,可見教養(yǎng)極好。
結(jié)束之時恰是太陽落山,段翎送林聽出北鎮(zhèn)撫司,門前有早就準備好的馬車,他含笑有禮道:“今天辛苦林七姑娘了,慢走�!�
“我明天還要不要來?”
“明天我有差事要辦,就不勞煩你再過來一趟了�!倍昔嶙屓税崮_凳到馬車旁,方便她上去,“時辰不早了,林七姑娘回吧�!�
林聽心虛道:“抱歉,我今天沒找出那個人。”
段翎不露痕跡看了林聽一眼,接著垂眼看了看她摟抱過他腰身的雙手,不知為何想起了昨日之事:“無礙,你也盡力了�!�
林聽脫口而出問道:“那我什么時候再見你?”
“林七姑娘想見我?”段翎又望向林聽,她最近好像總是會出現(xiàn)在他眼前,說的話變多了,對他的態(tài)度也有一絲絲微妙的改變。
可以這么說,但聽起來很怪,也很曖昧,不適合他們。她換了種表達方式:“我不是答應(yīng)過你要幫你找出密謀殺你的人?”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這個人說到做到�!�
段翎笑意不減:“林七姑娘有心了,如果我以后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一定會再找你的�!�
林聽踩著腳凳上馬車,坐進去后趴到小窗那里,掀開簾子往外看,灑脫地擺了下手:“那我先回去了,段大人請留步。”
他站在原地看她。
天邊殘存著夕陽落下的微弱光芒,映得林聽的發(fā)絲似泛起了金紅色,臉逆著光,眼卻亮,注視著他。段翎唇角的笑卻忽淡了點。
送走林聽后,段翎在北鎮(zhèn)撫司里待了不到一會就回段家了。
段翎回段家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書房,今天也是。他啟動書架的機關(guān),露出那一排裝著琉璃透明小罐的書架,慢慢走過。
他指尖輕輕敲過琉璃外殼,聽它發(fā)出清脆悅耳的響聲。
不知道為什么,今天心情有些古怪,說不出是那種情緒,不是簡單的喜怒哀樂能夠概括。
而看眼球能稍稍撫平那抹古怪,壓下他想解剖活人的欲望。
琉璃透明小罐里的眼球因敲擊而產(chǎn)生細微的浮動,仿佛有著生命,段翎腳步輕快,用視線描繪它們的輪廓,像在欣賞美景。
愉悅感愈發(fā)濃烈了。
他掃向帶血眼球的目光一頓,忽然取下其中一個琉璃小罐打開,夾出漂浮在藥水里的眼球。
這個琉璃小罐的蓋子有些破損了,有雜物飄進去,再加上就算用特殊的藥水保存眼球也不能保存太久,最多只能保存一段時間。所以這兩顆眼球已經(jīng)腐爛,散發(fā)惡臭,周圍的水也變得渾濁。
仔細看,淺黃色的蛆在眼球里瘋狂繁衍、生長。
用不著多久,眼球內(nèi)部就會徹底被蛆蛀穿蛀爛,被蛆包圍、吞噬、消化,吃得一點不剩。
他喜歡的好像都沒法永遠留存下來,哪怕用了千金難求的藥處理過這些眼球,也還是不行。
段翎端詳了片刻,將這兩顆眼球喂給他養(yǎng)在院子里的狗吃。
一眨眼的功夫,狗便吃完了,討好對著他搖尾巴,像是還想繼續(xù)吃。他彎下腰,沒碰狗的嘴,只是很輕柔地撫摸了下它的腦袋。
段翎看了狗半晌,站起來離開它,轉(zhuǎn)身回房,將空了的那個琉璃罐洗干凈,換個新蓋子,再擺回書架里。
書桌上堆滿了尚未處理的公務(wù),他凈手后坐過去批閱。
第21章
毛骨悚然
夜幕漸漸褪去,晨霧縈繞,還不到卯時,天色尚且昏暗著,街上便有數(shù)不清的小販出來擺攤了,人氣驅(qū)散昨日夜間留下的清冷。
有小販,自然也就有客人,討價還價聲音的充斥著整個早市。
一個扎著高馬尾的少年穿過熙攘的街巷,肩薄腰細的身影一閃而過,橙色絲絳隨風拂動。
從后面看,可能會覺得這是個身形偏瘦的少年,從正面看就不會這么覺得了,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個女扮男裝的漂亮小姑娘。
林聽是有要親段翎的任務(wù)在身,但不會為此丟棄書齋生意。
任務(wù)要完成,錢也要賺。
今天她早起就是要到書齋里處理下一樁生意,穿男裝戴上面具后,不被人看見臉,一定程度上也可以混淆性別。不過林聽不經(jīng)常穿男裝,純屬看心情。
這一單生意仍然是在少年離開京城去蘇州前就接下了的,不能退,她不想付“違約金”。
最令她心動的是,交易成功后有一百兩的收入。
林聽熟練地繞路來到書齋,戴好面具,坐到書架前的木梯上看書等客人來。定下交易后,這個客人還沒跟她說過交易內(nèi)容。
因為他們曾明確對外說過只做包打聽,幫找東西或找人等生意,不會做觸犯律例的,一旦牽扯到這些,簽訂的契約作廢。
所以客人想什么時候?qū)S說交易內(nèi)容都可以,而且絕對會在他們業(yè)務(wù)范圍內(nèi),不用擔心。
林聽草草看完一本薄書,時不時往門口看一眼。
客人怎么還沒來?他們明明約好在辰時見面的,如今快巳時了,還不見人影。她不知道對方長什么樣,沒法到外面去找。
按照規(guī)矩,碰面的地方也只能在書齋,到外面接頭不安全。
難道客人想毀約?
林聽和少年經(jīng)營書齋以來也遇到過一次這種情況,但他去把對方要付的違約金討回來了。
也不知少年用了什么手段,那人連個屁都不敢放,更不敢給他們穿小鞋,書齋至今還好好的。
她決定再等一刻鐘。
若客人再不來,林聽就要打道回府了。一刻鐘后,客人沒等來,她倒是等來了另一個人。
懸掛在門上的風鈴忽然晃動,叮叮當當,墜在末端的紅穗子也晃個不停,一只修長的手推開了門,身后是斜灑進來的陽光。
林聽一開始還在百無聊賴地等人,用雞毛撣子掃書架的灰塵,聽到風鈴聲便轉(zhuǎn)頭看過去。
看清是誰,她睜大眼。
只見少年一襲黑衫,依然戴著那張丑得不能再丑的面具,扎起來的高馬尾長及腰際,腰間的塤還在,手執(zhí)黑鐵長劍,氣勢清冷。
她扔下雞毛撣子,驚喜地跑過去:“今安在,你回來了!”
今安在:“嗯�!�
林聽把雞毛撣子塞他沒拿劍的手里:“書齋積滿了灰塵,有空你掃干凈……你不是說要半個月后才回來,怎么提前這么多天?”
他不冷不熱道:“事情辦完了就提前回來了�!�
“那你速度還挺快�!�
她把客人今天沒來書齋商議交易的事告訴他:“你說這個客人是不是想要毀約,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