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4章
頓了下,“李國師有句話說的很對,這個兒子,早晚會害了我�!�
歐陽氏凄涼道:“可咱就這么一個兒子�。 �
“只是關(guān)三年而已,又不是要了他的命,真讓他逃過一劫就是為他好?”嚴嵩冷笑道,“慈母向來多敗兒,這個道理你當(dāng)明白�!�
歐陽氏默然。
良久,
“夫君你今日在京師大街那般言語,終究是欠妥當(dāng),你丟了面子不要緊,朝廷體面何在?還有,你這么一搞,無形中剝奪了別人的隱形特權(quán),若是別的大人家中子弟也犯了同樣的錯誤,有前車之鑒,皇上不想罰也得罰了啊�!�
歐陽氏苦嘆道:“法理面前,那些人無法挑皇上的理兒,可對你……”
嚴嵩忽的笑了。
“妾說的不對?”
“對,很對�!眹泪灶h首道,“不過,你看得還是太淺了,可知‘民心可用’?”
歐陽氏微微蹙眉,緩緩道:“妾雖是婦道人家,但夫君為官這么多年,耳濡目染之下,也對權(quán)力場有了一定認識,妾不覺得廟堂之上的大老爺,真的會在乎一些個小民的私下議論。”
“誰說民意是指百姓了?”
“那是……?”
“翰林院、國子監(jiān)、言官……這些個道德楷模,他們代表的才是‘民意’。”
“�。窟@……”歐陽氏喃喃道,“夫君你不是說,這類群體有相當(dāng)一部分已然成了朝堂公卿的喉舌了?”
嚴嵩不否認,笑笑道:“常言說,在其位,謀其政。這些個人必須牢牢占據(jù)道德高地,這是他們‘生存’的根本,充當(dāng)喉舌當(dāng)然可以,卻必須要建立在不失理法的前提下�!�
頓了下,“再者說了,我大明的官員,還沒爛到丟掉牌坊做婊子的份兒上呢,官場黑暗渾濁不假,可官場到底是官場,不是土匪流氓�!�
說罷,嚴嵩又在心里補了句:不過個別時候,可能會比土匪流氓更不堪。
嚴嵩緩緩起身,道:“這件事看似平常,實則極具兇險。不過經(jīng)我在皇宮、連家屯兒、大街上一通運作,當(dāng)下已然有驚無險的度過去了,嚴世蕃死不了,我也不會被‘犧牲掉’,至于預(yù)想中的晉升會不會照舊,就只能看天意了�!�
“可是……”
“沒什么可是的�!眹泪缘坏�,“犯了錯要認罰,跌了跟頭要認栽,只會走順風(fēng)路的人是走不長遠的。”
歐陽氏忍不住起身說:“高祖他老人家就是對的嗎?”
“自然有不對的地方。”嚴嵩實話實說,“所以他老人家終其一生,也只能做到布政使,而我……我更懂得權(quán)衡利弊,順勢而為,侍郎,絕不是我的終點�!�
嚴嵩轉(zhuǎn)身往外走。
歐陽氏追喊道:“虎毒尚不食子,他可是你的兒子��!”
嚴嵩步子頓了下,接著,繼續(xù)往外走,“死不了!”
“你要去哪兒?”
“在其位,謀其政,我去衙門�!眹泪圆阶硬煌�,“食著朝廷俸祿,自然要盡應(yīng)盡的職責(zé)�!�
歐陽氏張了張嘴,卻沒勇氣追上,只得頹然坐回椅上,滿心慘然……
~
這場風(fēng)波很快就成席卷之勢,在京城傳揚開來,造成的影響不可謂不大。
數(shù)日光景,幾乎人盡皆知。
嚴嵩的那一番慷慨陳詞,也落入了大小官員耳中,有人持肯定態(tài)度,有人暗里譏諷,有人恨的牙根癢癢……
不過表面上,對嚴嵩這大義滅親之舉,都還是會稱贊兩句。
只是摸了下人家姑娘臉蛋,又是廷杖,又是剝奪科舉資格,又是坐牢,饒是那群吹毛求疵的言官,都挑不出一點毛病。
這嚴嵩……是個狠人!
不過,頂級大佬卻對嚴嵩很不爽。
包括皇帝朱厚熜。
嚴嵩這樣做是給他賺足了名聲,可也把朝廷架了起來。
在朱厚熜的觀念中,朝廷就不能太親民,因為會拔高百姓對朝廷的心理預(yù)期,一旦無法滿足,則會心生怨念,失望更大……
第144章
攜子受刑
“這個嚴嵩……”
朱厚熜輕輕捶了下桌面,頭疼又無奈,
“呼~算了,李青那廝也是這個心思,就這樣吧。”
這時,殿外小黃門走進來,恭聲道:“皇上,嚴嵩攜子于宮門口,請求面圣!”
朱厚熜深吸一口氣,淡然看向邊上的黃錦,“你去!”
“奴婢遵旨�!�
~
宮門外。
嚴世蕃完全沒了當(dāng)日噴老子,甚至噴祖宗的‘英雄氣概’,除了打擺子,還是打擺子,牙齒咯咯直響……
廷杖啊!
沒挨過,可也聽說過,自大明立國至今,死在廷杖下的官員數(shù)都數(shù)不清,據(jù)說,執(zhí)掌廷杖刑法的錦衣衛(wèi)個個手法精湛,甚至可以做到不傷表皮,卻能致人死地的境界。
皇帝想讓一個人死,莫說五十廷杖,二十廷杖都不用,就能讓人臟腑破裂而亡。
雖說皇帝言明不殺他,可嚴世蕃覺得就自己這體格,便是人家不下死手,自己也不定能熬過去,畢竟……
嚴世蕃嚎啕:“我還是個孩子啊……!”
“住口!”嚴嵩低低喝道,“拿出你調(diào)戲良家女子時的勇氣,忍一忍就過去了。”
“忍忍?過去?”嚴世蕃呆了呆,繼而哭聲更大,“爹,爹啊,我不想死,你救救我,救救我,我死了,你可就絕了后了�。 �
“呵,這話說的……”嚴嵩冷笑,“你爹我胳膊腿兒還能動彈呢�!�
他倒不是誠心落井下石,只是想轉(zhuǎn)移兒子的注意力,不然就兒子這狀態(tài),估計待會兒還沒行刑就尿了褲子,成何體統(tǒng)。
然,他還是高估自個兒子了。
嚴世蕃根本沒有憤怒的念頭,滿腦子都是“要死了,要死了……”
“爹,爹啊,就一次,就這一次,以后我再也不仗勢欺人了,再也不……”他突然沒了音兒,驚恐的看著緩緩打開的宮門,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只是沒退幾步便被老爹拽住了。
“忍一忍就過去了�!眹泪赃是那句話,語氣淡漠。
嚴世蕃張口結(jié)舌,根本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黃錦當(dāng)先走上前,瞧了眼嚴世蕃,明知故問,“嚴大人,這就是令公子?”
“是的,黃公公�!�
黃錦點點頭,一招手,“來呀~”
執(zhí)杖錦衣衛(wèi)上前朝嚴嵩拱了拱手,后者松開退至一旁,嚴世蕃剛想說些什么,便忽覺雙腿驟然劇痛,一個踉蹌跌倒在地。
這一刻,嚴世蕃竟生出一個‘這兩下算不算廷杖’的念頭來。
只是再回過神時,脖頸已然被左右兩根廷杖交叉摁倒,接著,屁股被狠狠一擊。
劇痛之下,他條件反射性的張大嘴巴,叫喊聲剛發(fā)出一半,一根木棍就橫著塞進了他的口中。
黃錦清了清嗓子,道:“開始行刑!”
這才開始?嚴世蕃真的要罵娘了,可緊接著的疾風(fēng)驟雨,讓他根本張不開口。
黃錦瞧了眼邊上的嚴嵩,想了想,上前幾步道,“嚴大人,借一步說話�!�
嚴嵩忙拱手一揖,道:“公公面前,嚴嵩可當(dāng)不得‘嚴大人’,公公請�!�
“嗯�!�
黃錦當(dāng)先走向一邊,嚴嵩回望了一眼,緩步跟上。
“嚴侍郎,皇上說你是個識大體的,可卻不是每個人都識大體,令公子去的不是刑部大牢,而是去錦衣衛(wèi)昭獄,你不用擔(dān)心有人攜私報復(fù)�!�
頓了下,“李國師也進過言。”
后面這句是黃錦瞎編的,李青根本沒說過。
只是黃錦不想李青樹敵,反正圣意的確如此,這樣也不算欺君。
聞言,嚴嵩自是歡喜,忙抱拳向上拱了拱,“皇上隆恩,嵩感激涕零!”
頓了下,和顏悅色道:“勞請公公見了國師,代本官表達一下謝意�!�
“呃呵呵……好說�!秉S錦干笑點頭。
獨子在一旁受刑,嚴嵩卻能談笑風(fēng)生,這讓老實的黃錦都有種發(fā)怵的感覺。
嚴嵩貌似絲毫不以為意,問道,“敢問公公,皇上可曾宣本官覲見?”
“宣你覲見?”
“啊,是這樣,前幾日本官回京復(fù)旨,皇上說讓本官與國師詳細闡述一番,因為犬子之事……就給擱置了。”嚴嵩解釋說。
黃錦撓了撓頭,道:“皇上沒有宣你覲見。”
“這樣啊……”嚴嵩緩緩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封‘奏疏’樣式的文本,“具體事宜都在這上面了,勞公公呈送皇上,供皇上、國師了解詳情�!�
“嚴侍郎客氣,這是咱家的本分。”黃錦接過,道,“令公子之事,嚴侍郎放心,三年之期一到,定會還你一個健全……”
黃錦忽然想起剛才見那嚴世蕃好似不怎么健全,遂開口道:“健康的兒子�!�
“勞公公費心了�!眹泪晕⑿︻h首。
黃錦訕然一笑,“那咱家過去看著點哈,嚴侍郎你……你自便�!�
他實在不想跟嚴嵩獨處了,這樣極度‘反�!娜�,讓他很不舒服。
…
皇宮。
黃錦匯報了下處理情況,并奉上嚴嵩呈送的奏疏。
朱厚熜卻是看都不看,有些疲倦的揮揮手,道:“交給國師吧,這件事是他在負責(zé),朕就不摻和了。”
黃錦稱是。遲疑了下,小心翼翼的問:“皇上,您是不是在煩憂嚴嵩之子這件事��?”
“嗯…,嗯?”朱厚熜驚詫,“這你都能看出來,行啊黃錦,嗯,進步挺大!”
黃錦不好意思的笑笑道:“近朱者赤嘛�!�
朱厚熜哭笑不得,苦中作樂的打趣道:“這個‘朱’作何解?”
“呃……”黃錦面容糾結(jié),不知該如何作答。
“行了!”朱厚熜不忍再逗他,嘆道,“看起來是小事,實則影響很大�。 �
黃錦撓撓頭,好奇道:“犯了律法被嚴懲不是應(yīng)該嗎,再說,朝野不都在稱頌皇上英明嗎?”
“你只看到了表面,卻不知這背后產(chǎn)生的影響……算了,跟你說也不懂,去辦你的差去�!�
“是!”
“等一下�!�
黃錦回頭。
朱厚熜沉吟了下,道:“告訴國師,金陵李家朕親自接待�!�
黃錦不明就里,卻也沒多問,又微施一禮轉(zhuǎn)身去了。
~
國師殿。
李青看著嚴嵩的‘奏疏’,連連點頭:“不錯,行文干練,描述詳細,連私下品性都有贅述,著實……嗯?黃錦,你干嘛這樣看著我?”
黃錦欲言又止,很是糾結(jié)。
李青沒好氣道:“你啥時候這么婆婆媽媽了,想說就說,不想說就算了�!�
“咱家……”黃錦悻悻然道,“不是我在背后嚼人舌根子,只是,嚴嵩這個人有點……有點可怕,你最好防著點。”
李青忍俊不禁,“為何��?”
“今日他帶著嚴世蕃去受刑,我親自監(jiān)的刑,你是不知道,嚴世蕃哭嚎連天,他卻跟沒事兒人似的,還有心情與我談笑,真真是……”黃錦咽了咽唾沫,“這樣的人,你說可怕不可怕�!�
李青斂去笑意,道:“你覺得他會對我記恨在心,伺機報復(fù)?”
黃錦訕訕道:“這樣想確實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家認罪認罰,態(tài)度良好,實不該如此想人家,只是……”
“只是什么?”
黃錦悶悶道:“將心比心,若是我有兒子,兒子被打得哭天搶地,早就心疼死了,哪里還能笑的出來……你說是吧?”
“嗯,不錯不錯,有長進�!崩钋嘭Q了豎大拇指。
黃錦見他不以為然,有些焦急道:“你別不當(dāng)一回事,話本上類似的戲碼多了去了�!�
李青輕笑道:“嚴嵩不會想著報復(fù)我,連這種念頭都不會有�!�
“為啥?”
“因為嚴嵩是個聰明人�!崩钋嗾f。
黃錦茫然。
李青笑道:“總之就是這樣,不過,多謝你這般為我著想,下次煉丹,也給你整兩顆!”
“只要你不把我當(dāng)成攛掇是非的小人就成了。”黃錦苦笑,“算了,你比我聰明的多的多,你覺得是這樣大概就是這樣吧�!�
頓了下,“對了,皇上對此次事件很是頭疼,這件事真的影響很大嗎?”
“是很大!”李青頷首,語氣悠然,“可有些事,必須堅持!”
黃錦似懂非懂。
李青也不過多解釋,只是道:“世間當(dāng)有正義!”
黃錦這下聽懂了,可還是不理解為啥影響很大,只是見李青不愿多說,便也不再多問。
“這段時間大事小情一大堆,皇上本來就勞累,又生了這件事,就更疲倦了,你能不能……再開爐煉一次丹��?”
“他的意思?”
“不是不是,皇上并未提及,是我�!秉S錦連連搖手,訕笑道:“我這不是想讓他開心一下嘛,又費不了你多大功夫�!�
李青沉吟了下,點點頭:“答應(yīng)你了。”
黃錦驚喜又意外:“這次怎么這么好說話?”
“因為我心情好!”
“……”黃錦翻了個白眼兒,忽又想起一事,忙道,“對了,皇上說,金陵李家不用你接待,他親自召見。”
李青怔了下,隨即感慨:“嘉靖還是那個嘉靖��!不過……也能理解�!�
“不許對皇上無禮!”
李青撇撇嘴,“又沒外人�!�
“……”黃錦悶悶道,“私下是朋友,可這會兒是談公務(wù),你不能這樣說。不,私下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