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3章
“嗯。”
李青頷首,卻沒挪動步子。
抬手摘下一顆青澀的柿子在身上抹了抹,咬上一口……
滋味不太美妙。
不過被小雪兒一打岔,他那種空落落的感覺也淡化不少。
……
次日。
天剛微微亮李雪兒便出了門,李青提到的樣樣不落,全數(shù)買了回來。
李宏起床時,早飯已然擺上了桌。
與此同時,大閨女送上毛巾、牙刷、溫水……
“爹爹先洗漱�!�
“你這妮子……猛地一下這么孝順我都不習(xí)慣�!崩詈杲舆^茶杯漱了漱口,拿蘸上鹽的牙刷刷牙,口齒不清道,“搞得我……好像不死都對不住這份孝心一樣。”
“大清早的不許說胡話!”李雪兒眼一瞪,“快呸呸呸!快點!”
“還教訓(xùn)起我來了……放肆了啊。”李宏哭笑不得,不過還是配合了閨女。
洗漱之后,三人入座,還沒開吃,朱婉清便到了。
緊接著,李浩也到了。
他不是從家里過來的,惺忪著睡眼,兩眼無神,一看昨夜活動量就很大。
“正巧我買的多,一起一起。”李雪兒上前攙著娘親坐下,又瞥了自家大哥一眼,哼道,“你也一起吧�!�
“搞得跟誰稀罕似的……”李浩打了個哈欠,“你們吃吧,我去補個覺,困死了。”
“李浩��!”李雪兒爆發(fā)了。
李浩一個激靈,沒好氣道:“干嘛��?”
“你……”
“爹娘,你們看她,她眼里還有我這個大哥嗎?”李浩搶先發(fā)難,“都說長兄如父……嘶!放肆,放放……放手,我耳朵要掉啦……”
“這倆孩子還是那么淘……”李宏瞅了門外苦笑搖頭,余光瞥見媳婦兒盯著他看,眼眨也不眨,剝咸鴨蛋的手不禁一頓……
“婉清,你知道了吧?”
“我相信李叔�!敝焱袂逭f。
李宏苦笑:“干嘛為難干爹,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這算什么為難?”李青將摻了咸鴨蛋的肉粥攪勻給他換了,溫聲道,“放平心態(tài),我們積極面對,積極調(diào)養(yǎng)……還會有挺長時間。”
朱婉清重重點頭:“嗯…,李叔,我相信你。”
“相信我就對了�!崩钋嘈呛堑恼泻舻�,“吃飯吃飯,山珍海味吃多了,改吃些尋常食物也好�!�
朱婉清點點頭,伸手拿了個茶葉蛋,給丈夫剝皮。
這時,兄妹倆重又進來,李浩臉上沒了憤怒,也沒了困意,平日那玩世不恭的嘴臉進去,滿臉的嚴(yán)肅、驚駭。
“爹,你,你真病了��?”不待老子回話,他又看向李青,“青爺,你可得想個招,不能讓我爹……有事啊�!�
“坐下,好好吃飯�!崩钋嗟溃安粫惺碌�。”
“哎,那就好�!崩詈菩帕税顺桑X得父親的病大抵比較棘手,不過以青爺?shù)谋臼�,還是能治好的。
畢竟……青爺可是大明帝后的專屬御用醫(yī)生。
問題不大!
不過,李浩到底還是有些擔(dān)憂,決定最近不去青樓了,也不去在外面養(yǎng)的小妾那兒了,準(zhǔn)備好好陪陪老子。
雖說老子總是揍他,可這是他老子�。�
養(yǎng)兒防老。
父親已老,自己當(dāng)及時盡孝才是。
李浩咬了一口包子,道:“爹,一會兒咱們父子下兩局如何?”
“我才不跟你個臭棋簍子下呢,沒有一點挑戰(zhàn)性�!崩詈隉o情拒絕。
見老爹還有心情罵他,李浩基本放心了,又恢復(fù)了之前的狀態(tài)。
這人啊,有時候笨一點也挺好,就比如李浩,他自己不苦惱,也不給父親增添心理上的負(fù)擔(dān)。
且還能充當(dāng)開心果,活躍氣氛。
李雪兒雖不爽大哥如此,卻也沒有強行提前告知他真相,只是讓他少去風(fēng)流,多陪陪父親。
見大哥答應(yīng)的干脆,她便也不再橫眉冷眼。
飯后,一家人聊聊天,下下棋,中途,李青又講了會兒《西游記》。
漸漸地,憂愁被說說笑笑淡化少許。
……
慢慢的,大家都開朗、開心起來,連帶著李宏也心情放松、愉悅,整日樂呵呵的……
這對李宏的身體狀態(tài)幫助很大,不亞于真氣療法多少,再配以針灸,效果更上層樓。
李青、朱婉清、李雪兒,都將李浩視作了學(xué)習(xí)榜樣。
因為只有李浩是真開心,他是真的以為老爹沒啥事兒,常常帶著老爹、青爺去梨園聽?wèi)�,茶館聽書……
第12章
少年思親
京師。
夜幕剛剛來臨,皇宮大內(nèi)就亮起盞盞燈籠,火紅一片。
數(shù)月過去,朱厚熜已習(xí)慣了大內(nèi)之堂皇,沒了新奇、震撼,有的只是空虛、離愁。
離中秋佳節(jié)越來越近,他也愈發(fā)思念親人,母妃、姐妹。
“皇上,天涼了�!�
黃錦從柜中取出明黃色披風(fēng),來到殿門口為其披上,“皇上這是……想家了?”
“嗯…�!敝旌駸形⑽Ⅻc了點下巴,“黃錦啊�!�
“皇上您說�!�
“你想不想家啊?”
“奴婢……”黃錦撓了撓頭,道,“奴婢自小就入了興王府,現(xiàn)在都記不得家是什么樣子了�!�
朱厚熜嘆了口氣,苦澀道:“怕是朕有朝一日,也會如你這般啊。”
黃錦不知這話該怎么接,索性低下頭,悶不吭聲。
默了會兒,“皇上當(dāng)心著涼,回殿中吧?”
黃錦彎腰撫了撫披風(fēng)褶皺,嘴上說著,“這還沒中秋呢,晚上就開始有些冷了,真不知三九天會冷到什么地步。”
“你這一身膘還怕冷?”朱厚熜忍俊不禁,“真是白吃了�!�
見他笑了,黃錦也開心起來,本就不大的眼睛更小了,“嘿嘿……奴婢這是虛胖。”
朱厚熜嗤笑搖頭,又望了眼剛升起不久的月亮,轉(zhuǎn)身往殿內(nèi)走去。
黃錦忙也跟上……
坐在御座前,朱厚熜望著一書案的奏疏,兩眼無神,目無聚焦。
黃錦小心翼翼道:“皇上,奏疏不是批復(fù)完了嗎?”
“朕不是怯于公務(wù)……”朱厚熜搖了搖頭,喃喃自語,“原來做皇帝也沒那么好啊……”
黃錦不敢接話,只好佯裝沒聽到,轉(zhuǎn)而說起能讓其開心的事兒。
“都快中秋了,離過年也不遠(yuǎn)了,這過了年啊,就是嘉靖元年了,到時候,皇上也該大婚了呢……”
朱厚熜沒心情聽這些,慍怒道:“與其說嘉靖元年,不如說是弘治元年�!�
“皇上您這就多心了。”黃錦安撫道,“天大地大,皇帝最大,他們還敢反了不成?”
“呵呵,你真當(dāng)他們赤膽忠心?”朱厚熜譏笑一聲,緩緩靠回椅背,仰頭嘆息,“他們跪的不是皇帝,而是權(quán)力,忠君是他們的口號,圣人是他們的武器……這說到底啊,不過是為了兩個字,一個是權(quán),一個是利,余者……呵呵,虛的!都是虛的……”
黃錦憨笑笑,又沒了音兒。
自從主子做了皇帝,他也不敢像以前那般隨意了。
“怎么不說話?”朱厚熜身體一下前傾,不悅道,“連你也對朕生分了?”
黃錦駭了一跳,搶撲在地上瘋狂搖頭,卻不知該如何為自己辯解。
朱厚熜盯著他,少頃,忽又笑了,
笑罵:“還是那么蠢笨,起來吧。”
“哎�!秉S錦戰(zhàn)戰(zhàn)兢兢起身。
“搬張椅子來�!�
“喔�!�
“坐。”
“��?”
“坐!”
“是。”黃錦顫巍巍坐下。
朱厚熜神色變得柔和,輕聲道:“就像在興王府那樣,陪我聊聊天、說說話,不用把我當(dāng)皇帝。”
黃錦訥訥點頭:“好�!�
“嗯…。”朱厚熜重又靠回椅背,“說吧,什么都可說得,說什么都赦你無罪�!�
“哎�!秉S錦點頭,然,他也不知該說什么,吭哧了好半晌,道:“皇上若是思念獻王妃,可以將獻王妃接過來啊,還有郡主……不,長公主她們,您現(xiàn)在是皇帝了,接親人來京百官總不至于反對吧?”
朱厚熜苦笑:“你覺得這很容易?”
“很難嗎?”黃錦疑惑,“之前欽差去興王府時,也說過皇上登基之后,可接獻王妃她們?nèi)刖┑陌�!�?br />
朱厚熜張了張嘴,卻又陷入沉思……
他當(dāng)然知道接母妃進京不是什么難事,他頭疼的是該讓母妃以什么身份入京,按照他的意愿,自然是太后之身入宮,可問題是……張?zhí)蟠饝?yīng)嗎?
以楊廷和為首的大臣們答應(yīng)嗎?
不會!
可若以獻王妃的身份入宮,朱厚熜無法接受,也不能接受,這也是他遲遲不接母妃、姐妹進宮的原因。
可就這么一直拖著?
都快中秋了��!
少年天資聰穎,卻也是個才十四歲的少年,他不是媽寶男,可也有著濃郁的情感依賴。
尤其,周圍都是滿滿的惡意,這讓他的情感需求愈發(fā)旺盛。
這座偌大皇宮,真心想他好、盼他好的,除了瞎眼的老奶奶,大概也就剩眼前這個大伴了。
可他們能提供情感依賴并不大,更不能給他提供安全感。
蔣氏不同!
從情感上,她是朱厚熜生母,于一個少年,且還是喪父的少年來說,母親是他唯一可全身心依賴的人了。
從事實上,她是皇帝生母,能以此為基礎(chǔ)間接幫助兒子打破鐵板一塊的后宮格局。
而且,朱厚熜亦可從孝道出發(fā),以此來對抗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
大明以孝治國,孝道的力量不容小覷!
基于此,朱厚熜迫切想接母妃進宮。
但這有個前提——
母妃不能以興獻王妃身份進宮,必須以太后身份進宮。
可一想到張?zhí)�、楊廷和,他就由衷忌憚�?br />
張氏不必多說,丈夫是皇帝,兒子是皇帝,現(xiàn)在又是他名義上的母后,他根本動不了!
至于楊廷和……
朱厚熜亦不敢小覷。
這可不是一個只會玩弄權(quán)術(shù)的權(quán)臣,他對政治的理解、見識,以及超強的政治能力……讓朱厚熜不僅忌憚、恐懼,也喜歡、不舍。
隨著這段時間的相處,朱厚熜漸漸對楊廷和有了豐富認(rèn)識。
這是個有理想、有抱負(fù)、有能力、有手腕的權(quán)臣,平心而論,并沒有多壞,于政治上對自己也不藏私。
宗祿永額,京衛(wèi)武學(xué),募兵制度……正德一朝樁樁件件舉措,利弊得失都毫無保留的闡述給自己,并相對客觀的傳授、輔助自己對朝政的認(rèn)識……
漸漸地,朱厚熜對楊廷和的情感變得復(fù)雜起來。
不再一味的討厭,也有肯定,甚至……贊賞、惜才。
奈何……這是個守舊派的代表,致力于恢復(fù)到弘治一朝君臣共治的局面。
可朱厚熜明白,這所謂的君臣共治,實則是皇權(quán)旁落的體現(xiàn),更明白失去至尊威勢的皇帝,臣子會放肆到什么程度。
這點,楊廷和也知道!
可他覺得相較于正德朝,弘治朝的模式更健康。
朱厚熜相當(dāng)不認(rèn)同,奈何……他奈何不了楊廷和!
“呼~”朱厚熜幽幽吐出一口抑郁之氣,笑笑道,“你說的對。”
黃錦很開心,眼睛更小了,起身便往外走。
“干嘛去?”
黃錦駐足,語氣輕快道:“打洗腳水去,泡泡腳能解乏,晚上也能睡得香,皇上日理萬機可不能累著了。”
朱厚熜輕輕笑了笑,語調(diào)同樣輕快:“嗯,去吧�!�
“哎�!秉S錦彎了下腰,轉(zhuǎn)身去了。
朱厚熜臉上的笑意停留許久,才緩緩斂去。
靠回椅上,輕聲自語:“是該接母妃她們進宮了……正如黃錦所說,離改元不算遠(yuǎn)了,我得早做打算……”
…
~
中秋節(jié)。
柿子稀軟,石榴通紅,李青摘了好幾大籃子,他一個人也吃不了這些,便讓李雪兒帶回永青侯府大半,分給小輩、下人……省得浪費。
今年他沒心情做柿餅子!
李宏的身體狀況尚且良好,心情愉悅,又有李青藥膳、真氣、針灸調(diào)養(yǎng),這股子精氣神預(yù)計保持到過年都富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