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7章
再回小道觀
山上空氣格外冰涼，猛吸上一口，
有提神醒腦之效。
道士跟和尚的日常有所不同，和尚喜靜，功課多以參禪為主，道士也喜靜，不過道士的靜指的是心靜，而非身體上的靜。
武當(dāng)以武當(dāng)?shù)�，清晨，天未大亮，弟子們便開始練武。
近千人匯集在一起打太極，真的很壯觀。
平素愛睡懶覺的李青，自打來了山上，反而日日早起，全身心融入道士生活，有時講講道，有時指點師弟們，要么跟張?zhí)鞄�，玉真掌門談天論道，
平淡卻不無聊，輕松愜意……
一個月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轉(zhuǎn)眼，已是臘月。
李青雖有不舍，卻也不得不離開了。
他還想順路看看師父呢。
~
武當(dāng)山下。
“不用送了，都回去吧，”李青笑道，“我又不是一去不回，玉真、玉玄你們快回去吧�！�
二人輕輕嘆息，作了個道揖，“大師兄保重！”
“你們也要保重�！崩钋嗪c頭。
接著，他看向張原慶，問：“道友這是要回龍虎山嗎？”
“李道友可真不地道�！睆堅瓚c頗有微詞，“早知你這么急著走，我就不來了�！�
李青心虛笑笑，張?zhí)鞄熀軌蛞馑�，這一個月來，他沒少為武當(dāng)做推廣，張?zhí)鞄熯@塊金字招牌可不一般，就算不信道的人，也對其耳熟能詳。
這些時日，不但敬香居士增多，且在口口相傳的情況下，無形中又?jǐn)U大了一波武當(dāng)山的影響力。
“要不，張道友在山上過了年再走？”
“……算了，我還是回龍虎山吧。”張原慶哼哼道，“這次你可欠了我人情啊�！�
李青含笑點頭。
他確實欠著人家人情，包括上次給朱見深、王守仁弄丹藥，再往前還有為李宏弄丹藥，再往前……
總之，他李青沒少占人龍虎山便宜。
在官場，李青拿錢不辦事，著實沒品的很，但他針對的只是官僚主義群體，事實上，李青還是很講義氣的，并不是薄情寡義之人。
李青承諾：“他日道友若需幫忙，只要不違律法，不違天地良心，貧道絕不推辭�！�
聞言，張原慶心里舒服多了。
上次朱見深的事，讓他看到了李青的不凡，不過，他不想、也不敢點破。
“道友保重，后會有期。”
李青還禮，“后會有期！”
辭別張原慶，李青往小道觀趕去……
~
道觀山腳下，李青駐足凝望。
往事種種，恍若昨日。
時間最是無情道！
這一刻，刻意避開的孤獨感全部涌來，讓李青很不適應(yīng)。
許久，李青登山……
連著幾日大雪，上山的路都被白雪覆蓋，無法分辨路在何方。
李青卻駕輕就熟。
時間會淡化記憶，可總有些事，無論過多久，都不會遺忘。
積雪沒入腳踝，李青腳步沉重……
足足兩刻鐘，他才登上這不算大的山頭。
小道觀還是那個小道觀，不過，道士卻沒多少了，僅有十幾個，流失極其嚴(yán)重。
他們貓在道觀里烤著紅薯，很是無聊，直到李青進(jìn)來。
“你是何人？”
時間過了這么久，山上又無李青‘法身’，他們記不清了，只是覺得李青有些熟悉。
李青問：“山上就你們這些人嗎？其他人呢？”
“你是……大師兄？”一個六旬上下的道士面露驚詫，心頭震驚。
經(jīng)他一提醒，又有幾人認(rèn)出李青，不過，其他后來人卻不明所以。
李青大方承認(rèn)，繼續(xù)問：“如今山上就剩你們了？”
“是啊，就剩我們了�！崩系朗靠嘈Γ爱�(dāng)初大師兄走后，道觀著實興盛了一段時間，來山上做道士的人也越來越多，最后導(dǎo)致入不敷出，沒幾年，大師兄留下的錢就給花光了�！�
他一邊解釋著，一邊跟后面來的新人介紹，“這位就是咱們武當(dāng)?shù)赖拇髱熜�，祖師親傳弟子�！�
“大師兄好�！�
許是頹廢太久，他們甚至都不會作道揖，瞧著不倫不類。
李青又氣又無奈，罵道：“你們怎么混成這副樣子了？”
“唉，我們也不想��！”老道士苦著臉說，“起初一切都好，上山敬香的居士也很多，可自從……武當(dāng)山發(fā)力后，人都不來了，隨著時間推移，大師兄留下的錢也給花光了，沒辦法�。 �
“是啊大師兄。”另一道士附和，“當(dāng)時都快斷糧了，師兄弟們又那么多，如何攔著不讓人走？也就是山上有塊地，勉強夠俺們自給自足，如若不然，怕是俺們也要走了�！�
李青：“……”
有心批評，卻又無從下口，李青郁悶不已。
可這事兒吧……還真不怪他們。
這波，屬于大水沖了龍王廟，窩里斗起來了。
雖說這里才是道統(tǒng)發(fā)源地，可武當(dāng)山有官方背景加持，又氣勢恢宏，無論從名氣上，還是規(guī)模上，都不是這里能比的。
連真武大帝，都是按著永樂大帝模樣雕塑的，拿命比？
“唉……”李青也是服了，偏偏又沒地兒說理去，“現(xiàn)在上山敬香的居士一個月有多少？”
老道士掰著指頭算了算，道：“春、夏、秋三季，一個月怎么也有十個八個，一入冬就不行了，從冬至到現(xiàn)在，一個敬香居士都沒有�！�
李青：“……”
“你們都是咋生活的？”
“山上有地種，倒也餓不著肚子�！崩系朗空f，“先前有錢的時候，該置辦的東西都置辦了，有衣穿，有飯吃，晚上也有被子蓋，生活不是問題。”
李青：“……”
他實在沒想到，道觀的這些師弟們?nèi)兆舆^得如此寒酸。
李青取出一錠金子，道：“下山去鎮(zhèn)子上買些貢品，余下的錢置辦衣物、被褥……去吧�！�
“哎，好好。”老道士連連點頭，接過金子轉(zhuǎn)交給師弟，道：“當(dāng)心路滑，早些回來。”
“是，掌門�！钡朗總凕c頭，又朝李青道：“謝大師兄。”
說罷，十余人樂呵呵去了。
李青瞧著老道士，問：“你現(xiàn)在是掌門？”
“山上無老虎，猴子稱霸王�！崩系朗坑樣槪傲粝碌娜酥�，就屬我最年長，呃呵呵……”
“……行吧�！崩钋鄧@了口氣，轉(zhuǎn)身往外走。
“大師兄去哪兒？”老道士忙跟上。
“我去看望師父，這冰天雪地的你就別跟著了，再凍病了……”李青擺擺手，“去道觀歇著吧�！�
老道士比不得玉玄、玉真，他是半路出家，沒有真氣傍身，這寒冬臘月，他真吃不消。
山上都是雪，就他這把老骨頭，摔一跤就得骨折。
老道士也有自知之明，道：“師弟遵命�！�
“唉……自家人搶自家人‘生意’可還行？”李青苦笑自嘲。
~
雪很厚，師父墓碑最下面的一個字都快被積雪掩埋了，李青一點點清理，又用衣袖擦拭墓碑……
李青跪在墳前，輕輕撫著墓碑上的刻字，越看越模糊，依稀間，還能看到小老頭那笑罵的模樣……
‘你小子，咋這么久才來，老頭子都饞好些年了�！�
“對不起師父，弟子來晚了�！�
‘多大人了，說你一句還哭上了，也不害臊�！�
“哪有，只是朔風(fēng)揚起了雪，迷了眼。”李青嘴硬的說。
‘好了好了，跟你開玩笑呢，老頭子到哪兒吃過虧？在下面日子過得舒坦著呢，不用你操心�！�
“師父多厲害啊，弟子可不操你的心，弟子……”李青啞聲說，“弟子就是想您了�！�
‘青子，還不習(xí)慣��？’
“習(xí)慣了，習(xí)慣了……只是有時候控制不住。”李青咧咧嘴，露出一個難看的笑。
小老頭嘆了口氣，上前抱著他的頭，摟入懷中，輕輕撫著他的腦袋，溫聲道：
“別難為自己，累了就歇歇，讓自己輕松一些，你不欠任何人……”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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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兄，大師兄，你怎么睡在這兒��？當(dāng)心著了風(fēng)寒，快起來，快起來……”
李青幽幽睜開眼，雙頰有淚痕，神情茫然。
一股朔風(fēng)襲來，吹在臉上，揚起長發(fā)，他定了定神，方知那是夢。悲更濃。
“不是讓你在道觀待著嗎，怎么出來了？”
老道士憂慮道：“都小半日了，見大師兄再不回去，師弟不放心就來看看，這冰天雪地的，可別凍壞了啊�！�
“無妨，我很抗凍�！崩钋嘤挚牧藗�頭，緩緩起身。
老道士見他磕頭，覺得自己不磕頭說不過去，忙也下跪磕了個頭，這才道：
“大師兄，咱們先回去吧�！�
“貢品還沒買回來嗎？”李青問。
“冰天雪地的，路不好走，”老道士說，“不過應(yīng)該也快了，天黑前怎么也能趕回來�！�
“嗯�！崩钋嗄贡季�，這才轉(zhuǎn)過身，“走吧，先回去�！�
“哎，”老道士稍稍松了口氣，他還真擔(dān)心多金又暖心的大師兄有個好歹，可有心勸兩句，卻無從開口。
節(jié)哀順變，他說又不合適。
只得道：“祖師功德無量，今去了天庭，定然位列仙班，大師兄勿憂�！�
李青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沒說。
他無法用老道士的說法說服自己。
老道士見他笑了，頓時放松下來，岔開話題問：“大師兄，這么多年過去了，您怎么……一點都不老��？”
第59章
混吃等死的師弟們
“我是誰？”李青問。
這一問，把老道士給問懵了。
好一會兒，他才道：“您是武當(dāng)?shù)赖拇髱熜帧！?br />
“你也知道我是武當(dāng)?shù)赖拇髱熜职。俊崩钋嗪眯�，“所以，奇怪嗎？�?br />
老道士怔了怔，旋即明悟過來，訕訕道：“大師兄是祖師爺?shù)牡諅鞯茏�，能如此……自然是不奇怪的�！?br />
話雖這樣說，可心里還是震驚的無以復(fù)加。
再聯(lián)想到張祖師足足活了兩百余歲，他不禁滿心艷羨。
這時，李青卻說：“道教講究修身養(yǎng)性，注重的是修自身，而非羨別人，誠然，我能有今日多賴師父教導(dǎo)，可同樣的教導(dǎo)換成你，你能做到我這般嗎？”
頓了頓，“武當(dāng)山，亦是張祖師道統(tǒng)，實不相瞞，我在那里也是大師兄，但，武當(dāng)山的掌門，以及弟子們都不艷羨我，反而將我視作前進(jìn)動力。”
說著，李青嘆了口氣，道：“我在武當(dāng)山看到的是弟子們清晨練功，午后靜修……可你們呢？烤紅薯，侃大山……哪里像道士了？”
老道士老臉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李青繼續(xù)道：“當(dāng)初我在這里留下了師父完整的‘道’，包括醫(yī)術(shù)，可謂是丁點未藏私，你們學(xué)了多少？”
“這……”
“武當(dāng)?shù)�，以武�?dāng)?shù)�，你們練過嗎？”李青冷哼，“你這個掌門，怕是隨便來個壯年男子，都能打的你滿地找牙�！�
“我……”老道士張口結(jié)舌，臊的抬不起頭。
李青呵呵道：“武當(dāng)山的掌門，已近古稀之年，卻仍是身體硬朗，上山、下山如履平地，這山才多大��？你卻上下不得！”
“當(dāng)初我在這里時，教你們的東西，全都忘了？”
一頓輸出，將老道士說的無地自容。
李青猶不解恨，哼道：“待他們幾個回來，開會。”
“是，大師兄�！崩系朗坑仓^皮稱是，恨不得給自己倆大嘴巴，沒事兒你瞎問什么啊？
這下好了吧？
李青確實恨鐵不成鋼，當(dāng)初他在這里花費的精力，可比在武當(dāng)山要大的多。
結(jié)果呢？
武當(dāng)山做大做強，這里卻……
誠然，有官方背景，又有全真、龍虎造勢的武當(dāng)山，這里比不了，可也不至于差別如此大吧？
今日看到這些師弟時，若非他們穿著道袍，李青真以為自己碰到一群莊稼漢，哪有半分道士模樣？
在道觀逛了一圈，李青生氣的發(fā)現(xiàn)，連供奉的祖師法身，都落了一層積灰，至少有一個月沒打理過了。
如此懶惰，人能來山上敬香嗎？
…
申時末。
天色暗淡，出去采買的道士們扛著大包小包進(jìn)來。
那一大錠金子足有十兩，在這小城鎮(zhèn)，購買力不是一般的強，十六條棉被，兩大袋米，半扇豬肉，兩只羊后腿，一顆大豬頭，一袋面粉，以及油鹽醬醋等調(diào)味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