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章
沈鑫顫顫巍巍起身,扶著石桌坐下,這才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哪兒惹著皇上了,明明都是足額交稅……”
“直接說事。”
“哎,錦衣衛(wèi)接到舉報,稱我偷漏稅款,苛待工人,拖欠工錢,皇上罰了我三百萬兩白銀,且還說我結(jié)交權(quán)貴,意欲以商亂政,要我自己看著辦。”
李青眉頭微蹙:“屬實嗎?”
“當(dāng)然不屬實啊�!鄙蝣谓星疤炜蓱z見,自來了北方,草民一直遵紀(jì)守法,不曾有過絲毫逾矩,當(dāng)然了,地方官府那邊……草民是有些孝敬,但草民并未有讓他們做什么��!”
“不必緊張,皇上沒抓你,就證明沒想辦你。”李青安慰。
沈鑫苦笑:“這個我也知道,但……怕只怕,我無法交出滿意答卷�。 �
“草民來北方還不滿五年,前面都在花錢,今年年初才勉強(qiáng)收回成本,剛欲加大規(guī)模,就出了這檔子事兒……”沈鑫不敢說皇帝不是,只是哭喪著臉,“定是有宵小之輩眼紅草民,惡人告狀,還請侯爺為草民說情��!”
“先不急。”李青問:“現(xiàn)在各產(chǎn)業(yè)供應(yīng)都跟得上了嗎?”
沈鑫急,但有求于人,只能先緊著李青。
“初具規(guī)模,但肯定沒辦法跟金陵比,畢竟……滿打滿算我也才來五年,侯爺,我的錢大都體現(xiàn)在產(chǎn)業(yè)上,手里真沒多少錢了啊�!�
他說的是實話,這幾年凈花錢了,去年才開始見回頭錢,結(jié)果今年就被罰了三百萬兩,老沈死的心都有了。
“侯爺,你是知道我的,我真只是想做生意,沒別的壞心思�。 鄙蝣慰拗f,“我給你跪下了�!�
“起來,別哭了�!崩钋鄾]好氣道,“多大人了,也不害臊。”
“……是。”沈鑫強(qiáng)憋住了,帶著哭腔說,“侯爺,你能不能幫忙給皇上說說清楚啊?草民真是…冤枉��!”
“嗯…要不我讓皇上過來,你們好好聊聊?”
“��?”沈鑫臉都綠了,“可不敢,可不敢……”
李青卻道:“沒什么敢不敢的,就這么定了�!�
他想借著機(jī)會,順帶讓朱見深了解一下商業(yè),給其補(bǔ)補(bǔ)課。
“你在這兒等著,我進(jìn)宮一趟!”
“侯爺,你聽我說……”
“砰!”
‘咔咔……’
沈鑫疾步撲上前,從門縫里望著大鎖,以及李青遠(yuǎn)去的身影,腸子都悔青了。
“我命休矣!”沈鑫忍不住嚎啕起來。
他不傻,知道自己被罰,就是皇帝授意的,故意宰他。
本來是想讓李青幫忙說情,結(jié)果李青卻直接去叫當(dāng)事人,這讓他怎么說?
當(dāng)著皇帝的面,告皇帝的狀,這不是純純找死嗎?
第31章
商業(yè)的重要性
沈鑫背靠大門,仰臉望天,一寸寸下滑,癱軟在地上,無語凝噎。
他萬沒想到,這次來非但沒能解決問題,反而置身于更危險的境地。
“我怕是……活不長了�。 鄙蝣螡M臉苦澀,不禁悲從中來,忍不住嚎啕大哭……
“永青侯誤我……!”
他只是想發(fā)財,他有什么罪……
~
乾清宮。
“什么,那姓沈的來京師了?”朱見深大為驚詫,旋即,又是一怒,道:“來的正好,這個無良富紳……”
“行了,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崩钋啻驍嗨�,哼道:“白得了三百萬兩,還不知足,非要做殺雞取卵之事?”
朱見深不滿:“你這叫什么話,什么叫朕殺雞取卵,他若沒有不法之舉,朕又豈會……嗯?”
他回過味兒來,驚訝道:“他跟你告狀了?”
“算不上告狀吧,人家又沒說謊。”李青揶揄:“誰理虧誰心里有數(shù)。”
朱見深:“……”
承認(rèn)是不可能承認(rèn)的,多丟人�。�
“朕是接到舉報……”
“好了好了,跟我走一趟吧!”李青說,“順便讓你了解一下商業(yè),以便你掌權(quán)后,更高效的治理國家�!�
朱見深狐疑:“你莫不是收了人好處,讓朕把錢退給他吧?”
“……你猜!”李青瞇著眼,眸光危險。
“呃呵呵……永青侯兩袖清風(fēng),萬不會做出那等事,朕也就一說�!敝煲娚顨鈩萑趿讼聛恚班拧�,朕對商賈的確不太了解。”
頓了頓,朱見深悶悶道:“吶,丑話說在前頭,錢是不可能退的,他偷逃稅款,結(jié)交權(quán)貴,雖無以商亂政之實,卻有以商亂政之跡象,朕只是罰了他一點小錢,夠?qū)捄甏罅苛�。�?br />
開玩笑,吃進(jìn)嘴的東西,哪可能吐出來?
再說,退錢不就等于承認(rèn)自己錯了嘛,皇帝怎么可能有錯?
何況,還是對商賈認(rèn)錯。
李青懶得跟他掰扯這些,道:“走吧。”
“昂�!�
~
“哎呦……”沈鑫一個屁股墩兒,摔在地上,骨頭都快散架了。
這是他第七次試圖跳院墻,逃之夭夭了,然,上了歲數(shù)的他,身體已經(jīng)不再支持完成這樣的高難度動作。
“天要亡我沈家啊……!”沈鑫悲呼,老淚縱橫。
‘咔咔……吱呀~’
沈鑫一個哆嗦,腦袋一寸寸轉(zhuǎn)向門口方向,待看到身穿明黃色常服的年輕人,他胡子都嚇撅了。
接著,兩眼一翻,不省人事。
…
“喂,醒醒……”
沈鑫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低低笑了:“還好,只是夢……”
話沒說完,就聽一道聲音響起:
“就你叫沈鑫�。�!”
沈鑫一呆,艱難回過頭,這才醒悟過剛才不是夢。
他連滾帶爬地站起身,又連忙跪下,“草民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沈鑫并未見過朱見深,卻也不需要見,這明黃色,且袖口繡著五爪金龍的袍服,只有一個人能穿,
大明皇帝!
朱見深淡然道:“聽說,你是來京師喊冤的,說說吧,有何冤屈,朕為你做主�!�
“草民…草民……”沈鑫渾身直哆嗦,一句囫圇話也說不出來,吭哧良久,才勉強(qiáng)顫聲說道:“草民并無冤屈�!�
李青翻了個白眼兒:給你機(jī)會你也不中用��!
“嗯…平身吧�!�
“是是,草民遵旨。”沈鑫艱難地爬起來,兩條腿直打顫,站都站不穩(wěn)。
心中的恐懼太過劇烈,他整個人猶如擰緊的發(fā)條,隨時有爆發(fā)的可能,只不過這個爆發(fā)不是對外,而是對他自己。
就沈鑫這個狀態(tài),一口氣上不來,就得猝死。
李青可不想他就這么死了,北方經(jīng)濟(jì)還指望這廝呢。
“沈老板你不用緊張,皇上是為你主持公道來的,并非要治你的罪,放輕松點兒。”
“是是,輕松,放輕松……”沈鑫嘴唇哆嗦著應(yīng)和著,然,他大腦一片空白,甚至連自己說了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本能附和李青。
這可是大明的皇帝啊!
弄他也就一句話的事,不僅是他自己,整個沈家都在皇帝一念間。
一念生,一念死!
沈鑫想求饒,可悲哀的是,他連求饒的勇氣都沒有。
李青見沈鑫都快崩潰了,心中的那根弦隨時有斷裂風(fēng)險,不得已,只好給他來上一下。
沈鑫兩眼一翻,再次暈厥過去。
李青無奈道:“怎么說他也是你的子民,你就不能溫和點兒嗎?”
朱見深一臉無辜:“朕可是什么也沒說啊,明明是他自己心里有鬼�!�
“……我知道你缺錢,但缺錢也不能這么搞,這個人不能動�!崩钋鄾]好氣道,“上次我跟你說的經(jīng)濟(jì)大河,你都忘了?”
“朕也沒說動他啊�!敝煲娚盥柫寺柤纾^而意有所指的說,“這廝對朕還是心存敬畏的,不像某些人,分不清自己定位……”
“內(nèi)涵誰呢?”
“一些不聽話的臣子,不提也罷�!敝煲娚钜姾镁褪眨D(zhuǎn)移話題:“你讓朕來,就是看他暈厥啊?”
李青懶得跟他掰扯,把了下沈鑫脈搏,然后道:“別再嚇?biāo)�,真死了是大明的損失�!�
“一個商賈而已,至于嗎?”
“至于。”李青認(rèn)真道:“單論貢獻(xiàn)的話,那些個朝堂大佬,沒一個能跟他相比,你知道他的產(chǎn)業(yè)有多大,讓多少人有了活計嗎?”
朱見深撇了撇嘴:“他死了,那些產(chǎn)業(yè)就倒啦?”
“倒…可能不會倒,但少了他這個老家主,他的那些個家眷子嗣,怕只會想著爭遺產(chǎn),誰還有心思經(jīng)營產(chǎn)業(yè)?”李青哼道,“至少不能讓他死在這兒�!�
朱見深無言以對,悶聲道:“行吧,這次朕不嚇?biāo)�。�?br />
“嗯…”
李青扶著沈鑫后背,悄悄給他渡了股真氣過去。
不多時,沈鑫幽幽醒來,盡管還是怕的厲害,卻沒那么激動了。
“草民叩見吾皇萬歲�!鄙蝣卧侔�,趕緊解釋:“草民并無冤屈,來京師只為生意上的事,正好遇到了永青侯,便聊了幾句,其他……別無其他。”
“嗯,如此最好�!敝煲娚铧c點頭,“起來吧�!�
“謝皇上�!鄙蝣纹鹕�,硬著頭皮道:“既然皇上和永青侯要談國事,那草民就先告退了�!�
“不急著走。”朱見深笑了笑,問道:“朕對商業(yè)很感興趣,想跟你了解一下�!�
“草民不敢,請皇上吩咐�!鄙蝣伟蛋到锌啵笾频耐死钋嘁谎�。
李青笑道:“你不用你緊張,皇上對你并無惡意,如實回答即可�!�
沒惡意還罰了我三百萬兩銀子……沈鑫哪里肯信,但皇帝不讓走,他能怎么辦。
“不知……皇上想了解什么?”
朱見深問:“你名下都有什么產(chǎn)業(yè)?”
沈鑫心里一突:果然,到底逃不開這一刀。
“皇上,草民真的沒什么銀子了,草民……”
“明白回話!”
“是……草民名下作坊、店鋪共有十八個,其中絲綢占五個,家具占三個,胭脂水粉三個,古玩三個,皮貨兩個,草藥兩個�!�
沈鑫不敢撒謊,這些作坊、店鋪瞞不了人,錦衣衛(wèi)一查便知。
朱見深沒見過這些作坊、店鋪,自然沒有直觀感受。
李青插話道:“共有多少伙計?”
“這個……”沈鑫也不知具體多少,只能估摸個大概,“應(yīng)該……有三千多人吧�!�
“這么多?”朱見深面露詫異,心道:這廝果然有錢。
李青卻道:“怕是不止吧,那些給你供應(yīng)原料,以及運(yùn)送物品往來的算了沒?”
“呃……如果都算的話,那草民也不清楚了�!鄙蝣稳鐚嵉�,“別的不說,單是合作的車馬行,鏢局的人加起來,就不少于兩千,若是再算上供應(yīng)原料的人……”
“大概多少?”李青追問。
沈鑫實在算不出來,只好道:“應(yīng)該在萬人左右�!�
“什么?”朱見深震驚。
經(jīng)李青教導(dǎo),他現(xiàn)在對經(jīng)濟(jì)有了一定認(rèn)知,深刻明白這意味著什么。
上萬工人,就意味著上萬……至少也有大幾千戶百姓,從沈鑫這兒掙了錢,改善生計。
一個人影響著這么多家庭,這實在……不可想象。
朱見深沉聲道:“你可知欺君是何下場?”
“草民不敢,草民句句屬實啊!”沈鑫又給跪了,緊張解釋:“其實真要算的話,遠(yuǎn)遠(yuǎn)超過一萬;
復(fù)雜的絲綢工序就不說了,拿胭脂舉例,僅是給我供應(yīng)胭脂主要原料藍(lán)紅花百姓,就有數(shù)百戶,任何一件商品,從無到有,再到售賣,中間都需要大量的人力�!�
沈鑫為自己辯白:“草民謹(jǐn)遵永青侯吩咐,盡量給更多百姓提供活計,草民來了北方后,沒有兼并一畝地,都是讓百姓自己種,草民出錢收購……”
……
朱見深聽完他的解釋,臉色好看了許多,同時,他真正認(rèn)識到了商業(yè)的重要性。
“說說你那些產(chǎn)業(yè),細(xì)說�!�
“是,草民遵旨。”沈鑫見皇帝不再板著臉,心下放松許多,開始一一講解。
絲綢業(yè)、家具業(yè)、胭脂水粉……沈鑫如數(shù)家珍,或許是涉足到了自己最擅長的領(lǐng)域,他越說越是順暢,甚至有些小興奮……
巴拉巴拉個不�!�
朱見深則是越聽越心驚,這商業(yè)實在是……強(qiáng)國富民的不二之選��!
第32章
商賈存在的價值
朱見深驚嘆的同時,也有些隱憂,若是任其發(fā)展下去,那么威脅也會與日俱增。
甚至有朝一日,將會形成尾大不掉之勢,倒逼皇權(quán)!
朱見深心中殺意迸發(fā),但很快又消弭無形,他知道,現(xiàn)在的商賈根本威脅不到皇權(quán),沒必要這么著急,且國庫現(xiàn)在不富裕,商稅可是個大頭兒,不能自廢武功。
先讓其成長一段時間,卻也不能讓其成了氣候……朱見深尋思。
這時,沈鑫叭叭講完,從亢奮中清醒過來,再次俯首,心中忐忑。
他隱隱察覺出皇帝不會嚴(yán)懲,卻也怕再罰他個幾百萬兩,他是真的快沒錢了。
再罰,資金都周轉(zhuǎn)不過來了。
沈鑫囁嚅著說:“皇上,草民的錢都體現(xiàn)在產(chǎn)業(yè)上,余錢并……不多�!�
朱見深嗤笑,問:“你是說,偷逃稅款的事朕冤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