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那朕就直說了。”朱見深道,“朕是天子,也是人子,太上皇在草原已有十數(shù)年,身為人子,豈能坐視父親漂泊在外?”
事實上,在朱見深的心里,老爹多半已經(jīng)掛了。
畢竟……這些年草原那么亂。
不只是他,絕大數(shù)人都是這么認為的。
朱見深這么做,完全就是為了借著由頭出兵,通過運作,進而掌軍權(quán)。
“這不行�!崩钋嗑芙^的很干脆。
朱見深一呆,繼而有些惱怒:“朕身為人子,難道迎回太上皇錯了?大明以孝治國……”
“皇上,太上皇就在大明,根本用不著出兵�!崩钋嗟溃八司驮诮鹆�,你若想迎回他,也就一句話的事�!�
不說實話不行了,不然朱見深搬到臺面上,誰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而說了實情,朱見深反而難以自處,因為他這個皇帝,才做了半年,屁股還沒熱乎呢。
真要迎回太上皇,那他的處境……十分尷尬。
畢竟……他還沒掌權(quán)呢。
“你在胡說什么?”朱見深豁的起身,既惱怒,又怕李青說的是事實。
李青卻是風(fēng)淡云輕,道:“臣可沒有胡說,太上皇早就回來了,太上皇后……現(xiàn)在應(yīng)該稱錢太后,她也在金陵陪著太上皇呢,之前那個小丫頭就是太上皇嫡女,也就是皇上的妹妹。”
“你放屁!”
朱見深驚怒道:“太上皇明明在草原上,怎么可能在金陵?”
“事實就是如此,皇上不信,盡可派遣儀仗隊伍去迎�!崩钋嗦柫寺柤�,道:“他就在永青侯府,待接回來皇上就知道了�!�
“你……當真?”
“若有假話,臣甘愿赴死�!崩钋嗟�。
朱見深:(⊙o⊙)…
‘撲通!’他一屁股跌坐在椅上,死死的盯著李青,卻看不出絲毫破綻,許久,他頹然一嘆,相信了李青所言。
這事太容易被戳破了,李青沒必要撒這個謊。
“什么時候的事,二叔他知道嗎?”朱見深問。
李青點頭:“很早很早了,你二叔起初不知道,直到你那妹妹來京,他才知道詳情。”
朱見深臉色慘然,這可就太尷尬了,他……是庶子啊,錢氏才是正兒八經(jīng)的正宮,若是老爹帶著正宮、嫡子回來,那他如何自處。
朝局他還沒穩(wěn)定,百官也還未歸心,要是老子回來……
那他這個皇帝……怕是也到了頭!
朱祁鎮(zhèn)寵愛錢氏的程度,比他寵愛貞兒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點,朱見深是知道的,他都不知聽過多少次,娘親抱怨這個,也知道父皇對自己并沒什么感情。
畢竟……都分開了這么多年。
朱見深騎虎難下,他很想問問,老爹有沒有再生兒子,但又不敢問,怕知道了真相,更難以接受。
“那個……父皇他…他為什么不早些回來��?”
李青笑著解釋:“他現(xiàn)在無意皇位,不想來京師影響朝局。”
頓了頓,“皇上仁孝,臣以為若皇上執(zhí)意邀請,太上皇還是愿意回來的�!�
朱見深咽了咽唾沫,又問:“太上皇的事,都有誰知道?”
“順天這兒,就只有你我君臣二人了。”李青說。
“呼~”朱見深不自禁松了口氣,他清了清嗓子,表情不自然笑笑,道:“金陵富庶繁華,氣候宜人,父皇既然不愿回京,那朕自然不能勉強�!�
“孝順孝順,不僅要孝,還要順著,”朱見深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李卿…以為然否��?”
李青含笑點頭:“所以說……皇上還要出兵嗎?”
“……太上皇既不在草原,那便沒有出兵的必要了。”朱見深訕訕說道。
他一陣頭大,這實在不是什么驚喜,而是驚嚇!
“皇上可還有別的事?”
“沒,沒了�!�
“那臣告退。”李青拱了拱手,轉(zhuǎn)身離去,沒走幾步又回過頭,問:“皇上答允的長白山人參……?”
“昂,隨后就給愛卿送去。”朱見深客氣的說。
“嗯……”李青滿意一笑,這才繼續(xù)往殿外走。
剛到殿門口,就見小恒子進來,嘴上說著:“皇上,翰林編撰劉健求見,稱是選定了編修中宗實錄人選,請皇上過目呢�!�
李青腳步一頓,索性也不急著走了。
事關(guān)朱祁鈺身后名,他可得把把關(guān),景泰不容被辜負……
第15章
老賊欺朕太甚!
“宣……”朱見深瞥了眼李青,詫異道,“李卿不是要回去嗎?”
李青笑了笑:“倒也沒那么急,臣有些日子沒做事了,自問對景泰一朝還算熟悉,嗯……”
頓了下,繼續(xù)道:“食君之祿,為君分憂;臣雖年邁,卻也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發(fā)揮余熱�!�
朱見深:“……”
他是真無語:你一個權(quán)勢滔天的永青侯,修的什么史?
這不是鬧嘛!有這精力,你就不能幫朕做些實事嗎?
吐槽歸吐槽,但朱見深也不好說什么,畢竟……李青捏著他的軟肋呢。
誰曾想,太皇上竟然在大明!
也是我嘴賤……朱見深懊惱不已。
以他對李青的了解,這混賬能吃他一輩子。
“昂,李卿既有這個心,朕便也成全了你�!敝煲娚顭o奈道,“宣劉愛卿進來吧。”
“奴婢遵旨。”小恒子轉(zhuǎn)而又走了出去。
李青也回到先前位置坐下,悠哉悠哉地品著茶。
少頃,劉健踏進大殿,待瞥見身穿龍袍的朱見深,立即俯身拜倒:“臣,劉健,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聽得出來,他很激動,聲音都在發(fā)顫。
“平身�!敝煲娚钌ひ魷睾�,“劉愛卿找好合適人選了?”
“是�!眲⒔∑鹕�,從袖筒取出名單,雙手奉上。
小恒子接過,轉(zhuǎn)呈給朱見深。
朱見深只大致看了一眼,便合上了,笑道:“愛卿可知,朕明明可以指定人選,卻偏偏讓你自己找?”
李青腹誹:還不是你自己懶?
“臣愚鈍�!眲⒔」Ь吹溃斑請皇上明示�!�
“哈哈哈……”朱見深爽朗大笑,卻并不解釋,只是說道:“回去好好想想。”
他揚了揚手,小恒子忙上前雙手接過名單,繼而轉(zhuǎn)交給劉健。
劉健愣愣接過,旋即,他好似明白了什么,面龐激動的通紅:這分明是皇上在考驗自己的能力,說明……皇上要重用自己�。�
幸福來的太快,讓他心懷激蕩。
劉健強抑住激動心情,謹慎問道:“皇上,這名單……”
“允了�!�
“是…臣遵旨。”劉健因太過激動,嗓音都有些變形:皇上果然是要重用我……
李青詫異的看了眼朱見深,心道:“你小子可以啊,這餅畫的……嗯…無形畫餅,最為致命!”
朱見深明明什么都沒說,卻好似什么都說了,這就……很高級。
果然,老朱家這畫餅手藝,終究是傳承了下來。
想當初,李青可沒少吃老朱的大餅,噎的他直翻白眼兒。
但顯然,這一套一直很有市場,尤其對官場新人。
朱見深畫完大餅,這才說道:“永青侯是景泰一朝的元老,你若有什么不懂、不明之處,可請教他,中宗實錄由他來審核�!�
“是,微臣遵旨�!眲⒔」笆址Q是,繼而朝李青一禮,“還望永青侯多多指教�!�
“嗯…”李青微微頷首,笑了笑。
他對劉健有些印象,之前殿試時,他就對其很有好感,這人有著一顆赤子之心,只是不知這幾年翰林生涯,有無被磨平‘棱角’。
李青不可能一直待在朝局,自然做些準備,為大明留些人才。
真正做事的人才!
~
皇宮外。
李青道:“我會不定時去翰林院查看修撰進度,實錄內(nèi)容,但你也不要太有壓力,皇上對先帝尊敬,亦很推崇;務(wù)必務(wù)實,莫要被一些外界因素干擾�!�
“是,下……學(xué)生謹記�!眲⒔」笆帧�
他雖有官職在身,但還未真正踏入官場,翰林自稱一般都是以‘學(xué)生’為主,以表自謙。
但這是對外,背地里有很多翰林,可都是重拳出擊的。
李青笑笑:“行,你去忙吧�!�
“哎,永青侯慢走�!眲⒔●v足目送……
直到李青遠去,他這才強抑住激動心情,快速趕往翰林院……
~
御書房。
朱見深心緒不寧,坐立難安,這個驚天大秘密,實在讓他……難以接受。
偏偏又很無解!
雖說順天這兒知道的只有李青,但并不是說只有李青知道,直接對付李青根本沒用,對付老爹……算了吧。
不對付還好,一對付可真就天下皆知了。
且那是他爹,親爹!朱見深不敢,也生不出那種心思,拋開親情不談,大明以孝治國深入人心,他這個皇帝真要做出那等事,那立時就要群起而攻之了。
“唉……又被李混賬拿捏了……”朱見深憤懣,跟李青對線幾次,每次都是輸,且每次都吃大虧。
隨即,他也意識到,冊封貞兒為妃,阻力更大了。
畢竟……當初他選了江山。
“這廝可真夠混賬的!老賊欺朕太甚��!”朱見深氣急敗壞,面龐通紅,咬牙道:“小恒子!”
“呃……奴婢在�!毙『阕佑仓^皮上前,心說:對不住了永青侯,咱家只能忠于一個人,那便是皇上。
“去,去把那幾支老參給李青送去。”
“哈?”小恒子差點兒咬到舌頭:你罵那么難聽,還跟他送老參?
“你聾啦?!”
“啊是是是……”小恒子的忙不迭答應(yīng),“奴婢這就去,這就去……”
“呼!”朱見深蹲坐回椅上,擂了下御案,發(fā)狠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就作吧,等你死了,朕把墓碑給你砸了�!�
話說的狠,但也僅限于放狠話,他還真拿李青沒辦法。
他已經(jīng)不是意氣用事的小孩兒了,不會再‘吾日三省吾身’,因為他需要李青,且軟肋也被對方拿捏。
朱見深根本硬氣不起來!
“看在他為大明貢獻頗大,且上了歲數(shù),就不跟他一般見識了……”朱見深自我調(diào)節(jié)情緒,充分展現(xiàn)出了阿Q精神……
~
…
一晃,到了吃元宵的日子,也預(yù)示著年節(jié)真正過去,所有人都回歸正常生活狀態(tài)。
李青吸溜了顆芝麻餡兒湯圓,道:“新帝登基第一個年頭,各種各樣的小事大事會急劇增加,我大概要忙起來了,你倆在這兒住了這么久,想家的話就回去吧。”
李青笑道:“我這腿腳都挺利索,還用不著你們伺候。”
朱婉清問:“李叔,這是要……趕我們走?
還是接下來,會發(fā)生大事,李叔怕牽連到我們?”
“都不是,你們沒必要為了照顧我,特意留在這兒,且無論大事小事,李叔都能應(yīng)付。”李青翻了個白眼兒,好笑道,“別煽情了,在這里待了半年,你不想回去?”
“呃…想的,但也想孝順李叔嘛�!敝焱袂灞淮疗菩乃�,臉色訕訕。
李宏問道:“干爹,你什么時候忙?”
“說不準,可能就這幾天,也可能出正月吧�!崩钋嗫焖侔抢瓬珗A,放下碗筷,口齒不清道,“不用非要等我忙起來再走,你們都有自己的父母要孝順,明兒就走吧�!�
李宏、朱婉清對視一眼,默默點頭。
“干爹,我們還會回來看您的�!�
“嗯嗯。”小丫頭附和。
李青笑笑:“有這個心就好,過些年我做完要做的事就回去�!�
“干爹,你什么時候才能做完要做的事�。俊�
李青笑容一僵,微微斂去……
次日。
李宏、朱婉清告別李青,返回金陵,如李青所說,他們在順天的住了半年,確實想家了。
倆小輩兒走后,李青輕松不少,不過,輕松之余也不免有些……空落落的。
“嗯~啊~”
驢子合適宜地叫了聲,讓李青低落的心情好轉(zhuǎn)許多。
還好,還有驢兄……
三日后。
于謙登門,面容嚴肅:“先生,草原那邊有消息了。”
“什么情況?”
“還在打,但最激烈的階段已經(jīng)過去,結(jié)局幾乎可以斷定�!庇谥t說。
李青眸光一凝,緊張道:“誰贏了?”
這關(guān)乎大明后續(xù)應(yīng)對走向,李青不得不重視。
“不出意外的話,基本確定是瓦剌�!庇谥t皺眉道,“經(jīng)此一役,瓦剌在草原的勢力定會再上層樓,甚至…會有失控風(fēng)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