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他矜持著上前，正欲說兩句場面話，卻不料朱祁鎮(zhèn)抓起兩錠銀元寶，塞到他手里，“先生先花著�！�

    李青：（￢_￢）

    朱祁鎮(zhèn)臉一紅，意識到確實有些少，于是又補(bǔ)了兩錠銀子，“夠不夠先生？”

    “……”

    “這樣夠不夠，先生？”朱祁鎮(zhèn)又加了一錠。

    李青懶得跟他掰扯這點碎銀，淡淡道：“臣一路舟車勞頓，乏得厲害，皇上若無其他事，容臣告退�！�

    “那就歇兩天�！敝炱铈�(zhèn)道，“不過歇好了要干活�。　�

    你這樣會失去我的……李青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剛轉(zhuǎn)過身，就聽朱祁鎮(zhèn)道：“先生留步�！�

    “又怎么了？！”李青聲音有些大，嚇了朱祁鎮(zhèn)一大跳。

    “沒、沒什么�！敝炱铈�(zhèn)弱弱的說，隨即想到自己是皇帝，腰桿頓時又是一硬，清了清嗓子，道：“朕聽人說，你在金陵認(rèn)了個干兒子，好像是……曹國公府的娃娃。”

    “昂。”李青問，“我?guī)�他回來��，皇上要見見？�?br />
    “那倒不用。”朱祁鎮(zhèn)搖頭。

    “……你叫我的意義何在？”

    “朕就是好奇，你為什么要認(rèn)干兒子？”朱祁鎮(zhèn)拖著下巴，上下打量著李青，“先生是…有難言之隱嗎？”

    “要是那樣，朕……哎哎哎，先生你擼袖子干嘛？”朱祁鎮(zhèn)看出來了，李青這是想揍他。

    奇怪的是，他只有害怕，竟升不起憤怒。

    朱祁鎮(zhèn)連連后退，終究沒喊出那句：“護(hù)駕~！”

    李青將他逼到御案前，伸手拿起茶杯，一飲而盡，給朱祁鎮(zhèn)一個‘你小子注意點兒’的眼神，轉(zhuǎn)身就走。

    直到李青離開視線，朱祁鎮(zhèn)才醒過神來，氣急敗壞道：“搞什么？

    麻煩搞搞清楚，誰是君，誰是臣好不好？”

    他越想越氣，為自己剛才的表現(xiàn)感到丟臉，嘴里罵罵咧咧：“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活該你升不了官兒，

    給你個七品都給事中職位，也就到頭了！”

    ~

    “干爹，你終于回來了。”小家伙撒歡似的跑來，一頭撲進(jìn)他懷里。

    李青抱起他，親昵地在他鼻尖上刮了下，隨手掏出一錠銀子，“麻煩公公了�！�

    “李大人客氣，這多不好意思啊�！毙√�監(jiān)不著痕跡地將銀子塞進(jìn)腰包，“那咱家就先回宮了�！�

    “公公慢走�！�

    李青笑笑，然后抱著小家伙兒進(jìn)了屋。

    “餓不餓？”李青問。

    小家伙兒揉了揉肚子，點頭道：“餓了�！�

    “干爹給你做好吃的。”

    家里多了口人，還是個幼兒，平白添了許多麻煩，卻也多了些煙火氣，多了分溫馨。

    李青不可能把小家伙兒走哪帶哪，于是找了倆丫鬟。

    于謙也把驢牽了回來。

    經(jīng)過上次以后，群臣對李青的恐懼深入骨髓，沒人再打他主意。

    毛驢很有靈性，竟還認(rèn)識李青，拱著他的手，表現(xiàn)的很歡快。

    家里添了幾口人，毛驢也回來了，一下熱鬧了起來。

    濃重的煙火氣，極大程度上削減了他的孤獨感。

    …

    五日后，朱祁鎮(zhèn)來訪，讓他去天.津港，監(jiān)督織造局的建設(shè)。

    李青不想去，“皇上，織造局都建好幾個了，工部有詳細(xì)的圖紙，你要不放心，讓東廠、錦衣衛(wèi)看著也就是了，沒必要讓我去��！”

    “先生總不能一直在家總閑著吧？”朱祁鎮(zhèn)心道：朕的錢不能白花��！

    我閑著你就那么難受？李青真是服了，“皇上，我之前給你說的事，你著手準(zhǔn)備了嗎？”

    “什么事兒？”朱祁鎮(zhèn)問。

    “挽救大明寶鈔�。　崩钋嗟�，“跟日本貿(mào)易往來也有這么長時間了，銅沒少運(yùn)回來吧？”

    “這倒是。”朱祁鎮(zhèn)點頭，旋即遲疑道：“按先生的說法，這造錢完全就是賠本的買賣，又不能直接花，讓人用寶鈔換，這是不是太虧了呢？”

    李青問：“皇上你是不是覺得，用銅換紙?zhí)潱俊?br />
    “難道不是嗎？”朱祁鎮(zhèn)反問。

    李青扶額，哀嘆道：“你是皇帝啊，要是連你也有這種想法，那大明寶鈔真就沒救了。

    是，從表面看，這的確是個賠本的買賣，等于白白把錢撒了出去；

    但這是在挽救大明寶鈔��！”

    “可是……”

    “可是什么？”李青揶揄，“當(dāng)初你大印寶鈔的時候怎么不可是？

    俗話說：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你之前欠的債，是時候還了，趁著現(xiàn)在有資源，趁著寶鈔還有的救，

    眼下正是挽救寶鈔的最佳時機(jī)，要是就這么錯過，你以后會后悔的�！�

    “朕說兩句，朕這不是摳門，朕是擔(dān)心……”

    你就是扣……李青問：“你擔(dān)心什么？”

    “動亂再起啊！”朱祁鎮(zhèn)道，“打仗是最燒錢的，現(xiàn)在好不容易有了些銀子，又要建織造局，又要賠本鑄銅錢，萬一……”

    “不用怕�！崩钋嗟�，“沈鑫那兒還欠著朝廷兩百多萬兩銀子，加上從去年累積的商稅，年底僅他一人給朝廷的錢，就不會低于五百萬兩，錢絕對夠使。”

    朱祁鎮(zhèn)糾結(jié)片刻，咬牙同意：

    “成！那就大鑄銅錢，用以挽救大明寶鈔信用，這件事你來負(fù)責(zé)�！�

    李青微微一笑：“臣遵旨�！�

    挽救大明寶鈔的策略，終于提上日程了。

    …

    ps：今兒兩章了。

    第101章

    憑什么？

    “干爹干爹，你這是在畫什么呢？”小家伙兒踮起腳尖，昂著腦袋往上湊。

    李青抱起他放在腿上，不自覺露出慈祥之色，溫聲說：“干爹設(shè)計銅錢呢，這上面四個字，你認(rèn)得不？”

    “正�！毙±詈曛钢�一個字說，“其他的不認(rèn)識。”

    “這個念‘統(tǒng)’，這個念‘通’，剩下這個念‘寶’�！崩钋嗪苡心托�，一邊作圖，一邊和小家伙兒聊天。

    小孩子對世界缺乏認(rèn)知，對什么都好奇，簡直‘十萬個為什么’附體。

    李青很有耐心，一點也不覺得煩。

    “干爹，銅錢不是有嗎，干嘛還要重新做呀？”

    “之前大多用的是寶鈔，銅錢相對較少�！崩钋嗾f道，“至于重新設(shè)計，則是為了防偽，以防有人造假。”

    小家伙兒似懂非懂地點頭：“那寶鈔也有人造假嗎？”

    “最初是有的，后來就沒有了�！�

    “為什么呀？”

    “因為要做假鈔要殺頭的，一家人都會被殺頭�！崩钋嗄托牡溃骸斑�因為，咱大明的寶鈔防偽做的很好，寶鈔的紙是特制的，此外，圖文、印信、印泥、編號等各方面，都做了防偽措施；

    比如同樣的寶鈔，若沒有大明寶鈔之印、寶鈔提舉司印、印造寶鈔局印……的蓋章，都是無效的；

    這些印章中，都做有有暗記，包括油墨，印泥成分……總之，造假鈔很難。”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李青沒說。

    那就是由于寶鈔的泛濫，購買力越來越低下，造假鈔的性價比太低了。

    “這樣呀�！毙〖一稂c點頭，“既然這么難，干嘛還要重新設(shè)計銅錢啊？”

    李青摸摸他的頭，笑道：“因為……寶鈔不好保存�！�

    李青撒了個謊，政治上的事，不能給小家伙兒說。

    “還因為，咱大明的寶鈔那么大一張，有足夠的空間做防偽，但銅錢就不行了，這上面又沒法子蓋章作圖�！�

    “喔~有點懂了�！毙〖一飪嚎蓯鄣攸c點頭。

    李青笑笑：“去午睡吧，醒了干爹帶你去街上逛逛�！�

    “嗯，好�！�

    …

    李青騙了朱祁鎮(zhèn)。

    因為一旦大量銅錢流入市場，絕對會有大量百姓拿著寶鈔來兌換，這一來，未來民間的小面額流通，將會被銅錢主導(dǎo)。

    而寶鈔，則會進(jìn)一步降低信用價值。

    從表面看，這不僅是一個賠本的買賣，而且還會將寶鈔推向絕境。

    但實際上并非如此。

    李青真正要挽救的不是大明寶鈔，而是大明的貨幣。

    他說挽救寶鈔，是為了讓朱祁鎮(zhèn)上心，印鈔的誘惑太大了，身為皇帝，絕不會坐視寶鈔失去信用。

    從目前的局勢看，工業(yè)化有些癡心妄想，但半工業(yè)化還是能奢望一下的，隨著海上貿(mào)易持續(xù)進(jìn)行，大明的手工業(yè)將會越來越好，資本萌芽已初顯，未來可期。

    但經(jīng)濟(jì)繁榮的前提，是得穩(wěn)住貨幣，若是貨幣失去信用價值，莫說繁榮，大明都會亂起來。

    話說回來，從長遠(yuǎn)的眼光來看，其實紙幣才是最優(yōu)選。

    因為朝廷可以通過印、收，大明寶鈔，來調(diào)控經(jīng)濟(jì)。

    但問題就是大明寶鈔只管印，不管收，而且皇帝印的還挺起勁兒，導(dǎo)致購買力持續(xù)下降。

    就這，還是李青多次勸阻，要是沒他勸著，當(dāng)初老朱就得印他個天昏地暗。

    沒辦法，印鈔的誘惑太大，代價太低。

    李青要做的，就是把鑄錢的代價提高，讓皇帝不能肆無忌憚地印鈔。

    ~

    下午。

    李青爺倆騎著毛驢，在京城閑逛。

    毛驢已經(jīng)成年，馱著一大一小毫不費(fèi)力。

    小家伙依偎在李青胸前，一手拿著糖葫蘆，一手拿著步球玩具，開心的不行，瞅什么都新奇。

    并不是京城比金陵繁華，而是小家伙兒才剛?cè)龤q，之前幾乎都沒出過國公府，可不見什么都好奇嘛。

    逛了半個多時辰，李青在酒樓打包了些飯菜，又額外買了下酒菜，兩小壇酒，晚上準(zhǔn)備跟于謙喝兩杯。

    回到家，李青取下酒菜，然后，領(lǐng)著小家伙兒去了于謙家做客。

    于謙的孫子跟小李宏差不多大，倆小人兒很快玩到了一起。

    當(dāng)初李青的育兒理論被于謙奉為金科玉律，在新模式的教導(dǎo)下，小孩子很活潑開朗，比他爹同齡時期舒服多了。

    “先生，這是你認(rèn)的干兒子？”

    “嗯�！崩钋帱c頭，“怎么了？”

    于謙搖搖頭，心說：干嘛不自己生，是不……

    “想什么呢？”

    “沒、沒什么�！庇谥t岔開話題，“聽說，皇上要大量鑄造銅錢？”

    “嗯，是這樣子�！崩钋嘈Φ�，“這些錢不是直接花，而是讓百姓拿著寶鈔換，放心吧，不會造成物價暴漲的情況�！�

    于謙聞言，放松下來，“如此甚好，不過這樣以來，百姓必當(dāng)踴躍兌換，數(shù)量方面……夠嗎？”

    “你想說不患寡，患不均是吧？”李青笑問。

    于謙表情凝重：“大家都不換還好，可要是……有的換了，有的沒換掉，必定心生不滿�！�

    “先鑄造，待積攢到一定數(shù)量再逐漸開放兌換，從京師開始，一地一地向外輻射�！崩钋嗟�，“放心吧，這個我早就計劃好了。”

    于謙點點頭：“還有一個問題�！�

    “什么？”

    “這個成本太大了，甚至…大的難以承受�！庇谥t眉頭緊皺，“從洪武八年到現(xiàn)在，發(fā)行的寶鈔不知凡幾，要是兌換下去……十座銅礦也遠(yuǎn)遠(yuǎn)不夠�。　�

    “想多了�！崩钋鄵u頭道，“肯定不能按原有標(biāo)準(zhǔn)來換，那樣的話，銅錢就不值錢了�！�

    “那怎么換？”于謙問。

    “一貫鈔只換100文，多了沒有�！崩钋嘈Φ�，“即便這樣，仍會有人搶著換。”

    “這倒是�！庇谥t大感放松，沉吟道：“一下子縮小十倍，朝廷倒是還能承受，不過，皇上他同意嗎？”

    在他的印象里，小皇帝可不是大方的人。

    ~

    “不同意，朕不同意。”

    乾清宮，朱祁鎮(zhèn)情緒激動，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限額，必須限額，要是所有寶鈔都能兌換，那得多少錢？”

    “皇上你先別激動，你聽我說……”

    “朕不聽�！敝炱铈�(zhèn)捂住耳朵。

    李青、于謙盡皆無語。

    朱祁鎮(zhèn)氣得不行，他有理由生氣。

    憑什么？

    寶鈔又不是我一個人印的，憑什么要我一人買單？

    我才印多少��！

    他不服，他不忿。

    于謙無奈看向李青：先生你看，我就說吧，皇上他不會同意的。

    李青撓了撓頭：“皇上，老話說的好，父債子償，天經(jīng)地義！”

    “……行行行�！敝炱铈�(zhèn)黑著臉道：“先帝印的朕也認(rèn)了行了吧？”

    李青眉頭一皺：“皇上這意思是……仁宗、太宗、太祖印的鈔，皇上就不認(rèn)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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