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中殿。
伯顏帖木兒簡短節(jié)說了事情經(jīng)過，并奉上阿魯臺的頭顱。
小太監(jiān)上前接過木盒，為防止有暗器之類的存在，先打開瞅了一眼，盡管有所準備，還是差點兒沒把盒子丟了。
太尼瑪嚇人了，都風干了。
“皇上，請過目。”
朱瞻基往木盒里看了一眼，便揮了揮手，“拿出宮去找個地方埋了吧。”
小太監(jiān)恭聲應是，捧著木盒急急去了。
伯顏帖木兒巴巴的看著朱瞻基，然，朱瞻基卻蹙眉沉默。
朱瞻基在衡量。
他見過阿魯臺，但時間太久遠了，加上頭顱早已干枯，根本無法辨認，但他相信瓦剌沒膽子在這種事上騙他；
不過，對于瓦剌部傷亡嚴重，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士兵安然回大本營，他是不信的。
理由很簡單，阿魯臺都死了，韃靼卻表現(xiàn)出超越以往的戰(zhàn)斗力、凝聚力，這不符合常理。
而瓦剌想借助大明，徹底消滅韃靼，成為草原霸主才更有可能。
他援助瓦剌，是因為韃靼更強，并不是因為他偏愛瓦剌。
如果現(xiàn)在瓦剌更強，那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援助韃靼。
沒有永遠的朋友，亦沒有永遠的敵人，有的只是永遠的利益。
朱瞻基不說話，伯顏帖木兒是真急了。
“皇帝陛下，小臣父王也戰(zhàn)死了，要是失去大明支持，瓦剌甚至不用韃靼進攻，便會崩潰�！辈佁緝浩惹械�，“現(xiàn)在父王剛死，內(nèi)部爭斗還未開始；
韃靼傷了些元氣，加上太師戰(zhàn)死，也在整頓；
但要是拖下去，幾乎不用想，瓦剌必將被韃靼吞噬殆盡，請皇帝陛下早下決斷啊！”
“什么，脫歡也死了？！”朱瞻基瞳孔一縮。
于謙也大感驚詫，這個伯顏帖木兒并未跟他說。
君臣二人對視一眼，皆從二人眼中看到了震驚，暗喜。
草原上的這次血拼，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嚴重的多得多。
但同時，也覺得有些夢幻。
一場大戰(zhàn)，最強的兩大部落首腦都死了？
饒是朱瞻基智近乎妖，一時間也無法判斷真?zhèn)�，盡管知道瓦剌敢騙他的可能性很低，但還是無法深信不疑。
朱瞻基心思電轉(zhuǎn)，片刻后，開口道：“伯顏帖木兒聽封！、
朕任命你為瓦剌新首領，統(tǒng)領瓦剌部，抵抗韃靼�！�
“小臣遵旨。”伯顏帖木兒心中歡喜，有了大明承認，回去后，他穩(wěn)定內(nèi)部就容易多了。
然而，光是如此還不夠！
沒有大明的援助支持，瓦剌不可能是韃靼對手。
“皇帝陛下……”伯顏帖木兒眼巴巴的看著朱瞻基。
朱瞻基卻笑呵呵道：“你先休息一日，朕還有國家大事要辦，明日再議�！�
“……是，小臣遵旨�！辈佁緝簾o奈，卻又不好說讓朱瞻基先緊著瓦剌的事兒辦，只得提醒道，“那就明日？”
“嗯，明日。”朱瞻基溫聲道：“來人，送小王子去休息�！�
待人走遠，朱瞻基溫和神色斂去，皺眉道：“于謙，這事兒你怎么看？”
“臣以為……”于謙皺著眉拱手，想了想，道：“阿魯臺，脫歡之死應該是真的，但雙方的戰(zhàn)損…有些過于離奇，尤其瓦剌；
他們彼此爭斗這么久了，突然一下子搞這么大，有些不合理；
不過，臣認為這次雙方損失確實不小，不然這位小王子不會這么急迫。”
朱瞻基點點頭，于謙的看法與他不謀而合。
沉吟良久，朱瞻基拍板道：“與其在這里猜來猜去，倒不如去草原親眼看上一看�！�
于謙一驚：“皇上，您要御駕親征？”
“怎么，你覺得朕沒那個本事？”朱瞻基反問。
于謙搖頭：“內(nèi)閣，六部，會集體反對，而且，大明要處理的事也多，皇上不宜出征�！�
“無妨�！敝煺盎鶖[擺手，“朕這次不帶文臣去了，讓他們安心處理政務，至于你…”
頓了下，“你也留下，幫朕看這些，朕賜你尚方寶劍，你該莽就莽，有朕給你撐腰，你無須擔心�！�
于謙苦笑：“這不是皇上撐不撐腰的事，有沒有尚方寶劍，臣都會堅持本心，問題是現(xiàn)在大明確實離不開皇上。”
“我會盡快回來�！�
“多快？”于謙問。
朱瞻基翻了個白眼兒，罵道：“別啥都跟李青學，你這毛病得改改了，不然遲早會吃大虧。”
于謙無奈道：“臣不是誠心讓皇上不痛快，只是不想皇上誤了國事�！�
“唉……”朱瞻基嘆了口氣，“這樣吧，朕先將近期緊要公務處理完，順便再做些部署�！�
“那六部，內(nèi)閣呢？”
“朕要親征，他們攔得住？”朱瞻基嗤笑道，“真以為給他們幾天好臉色，他們就支棱起來啦？”
于謙摸了摸鼻子，不再言語。
朱瞻基吁了口氣：“這段時間朕要忙了，太子就交給你了，務必好好教導�！�
“皇上放心，臣定當竭盡所能�！庇谥t鄭重保證。
“嗯�！敝煺盎c點頭，沉吟少頃，補充道：“晚上你就住東宮吧，讓太子和皇后少些接觸�！�
“是……�。俊庇谥t懷疑是自己聽錯了，訥訥道：“讓太子和皇后娘娘……”
朱瞻基點頭：“慈母多敗兒，他現(xiàn)在就如樹苗，若是不規(guī)范管理，即便養(yǎng)分再充足，也無法成棟梁之才�！�
于謙嘆服：“皇上英明！”
朱瞻基笑望著他，“朕還以為你會猶豫呢�！�
“為何要猶豫？”于謙不解。
“你不怕得罪皇后？”朱瞻基托著下巴，玩味道：“旨意雖是朕下的，但…朕不在日子，你能扛得住？”
于謙不敢打包票，只是語氣堅定的說：“盡全力扛！”
朱瞻基忽的笑了，“不得不說，李青在看人這方面，真是高瞻遠矚，于今時今日，朕才真正看清你；
也明白了為何當初李青說，可以給你個高位，但不要太高�！�
“你呀，”朱瞻基笑著說，“真給你個高位，只怕你難以善終�！�
于謙也笑了：“永青侯懂我�！�
……
次日，憨厚的伯顏帖木兒拿著敕封詔書，稀里糊涂地回去了。
并未得到實質(zhì)性的承諾。
朱瞻基一邊忙著抽調(diào)精兵，一邊忙著處理政務，忙得腳不沾地。
于謙倒是頗為清閑，整日教導太子，一日三餐頗為豐盛。
吃得好，喝的好，除了無聊哪哪都好。
但小朱祁鎮(zhèn)卻很不好，學業(yè)一下從小學，蹦到高考前夕，他哪里遭得住。
“老師，我想和大伴玩一會兒�！�
“太子若累了，休息一下便是�！�
“我不累，”天真的小朱祁鎮(zhèn)搖搖頭，耿直道：“我就是想玩會兒�！�
于謙說：“既然不累，那就再學會兒，來，我們講資治通鑒。”
半個時辰后，小朱祁鎮(zhèn)生無可戀道：“老師，我累了。”
“那就休息一會兒。”
“我能在外面休息嗎？”
“要不…咱再學會兒？”
“我這就休息�！毙≈炱铈�(zhèn)怏怏走去隔壁房間。
第64章
烽火戲諸侯
于謙為小朱祁鎮(zhèn)蓋上好被褥，待其睡著，才走出房間。
庭院里。
一太監(jiān)探頭探腦，東張西望。
于謙走上前，直言道：“近期不用陪太子做游戲了，你是內(nèi)書堂講師，去忙你的事吧�！�
太監(jiān)滿臉失望，卻也不敢跟于謙剛，訕訕道：“咱家這就去。”
頓了頓，“太子跟咱家玩習慣了，要是太子醒后鬧起來……”
“本官自有辦法。”于謙說。
太監(jiān)無奈，只好悻悻離去。
于謙并不迂腐，之前給太子講課時，特意留了些課余時間，讓小太子放松。
李青經(jīng)常說勞逸結(jié)合，于謙覺得很有道理，太子雖是儲君，卻也不是神子，拋開皇家這層光環(huán)，不過是個孩童罷了。
他這個老師雖嚴格，卻不嚴厲。
不過，今日皇上的話讓他醍醐灌頂，太子年幼，卻也正因年幼，才正是認知、品性樹立的關鍵時期，才更要重視。
不是說只能一個勁兒的學習，不能玩些游戲放松，而是不能玩些無意義的游戲。
于謙暗暗盤算著，等小太子醒了，跟他講些有寓意的小故事，既能讓其放松，又不至于出現(xiàn)厭學情緒。
他自己就有兒子，身為過來人，對小孩子教育很有經(jīng)驗。
正盤算著呢，一美貌婦人款款走來，于謙連忙起身行禮，“微臣參見皇后娘娘�！�
“于卿家不必多禮�！睂O皇后虛扶了下，和顏悅色道：“太子呢？”
“太子在休息�！�
孫皇后點點頭：“本宮去看看�！�
“娘娘且慢�！庇谥t不著痕跡地擋在前面，“太子累了，還是不打攪他的好�！�
孫皇后皺了皺眉：“本宮看看自己兒子都不成嗎？讓開！”
“微臣奉旨行事，還望娘娘諒解。”于謙不卑不亢，也不讓。
皇上還沒御駕親征呢，現(xiàn)成的擋箭牌不用白不用。
果然，這一招很管用。
孫皇后雖氣憤，卻也不敢公然和于謙抬杠，誰讓他奉的是皇上的旨意呢。
她恨恨地看著于謙，給了個‘你等著’的眼神，拂袖離去。
……
御書房。
朱瞻基正在和一眾閣臣處理國家大事，聽到皇后求見，起身道：“你們繼續(xù)�！�
楊士奇等人苦著臉點頭，沒擋住皇帝出征不說，還來個連續(xù)加班，這叫什么事兒�。�
朱瞻基走到大殿，看到委屈的孫皇后，詫異道：“你這是怎么了？”
“還不是……”孫皇后氣苦道，“皇上，我想看看自己兒子都不成嗎？”
“他現(xiàn)在正是學習的年紀，你要為他好，就不要打擾他學習�！敝煺盎f。
孫皇后胸脯劇烈起伏，泫然欲泣：“皇上你變了�！�
朱瞻基說：“朕也是為了你好�！�
“不讓母親看兒子也是為了我好？”
“當然�！敝煺盎溃骸柏M不聞鉤弋夫人乎？”
孫皇后臉色大變，她不是農(nóng)家婦人，史書也是熟讀的，自然知道鉤弋夫人為何人也。
漢武帝立子殺母的典故，她豈會不知。
“皇上，你……”
“好了，嚇唬你的�！敝煺盎α诵Γ安贿^儲君的教育很重要，你還是不要打攪他為好，慈母多敗兒的道理你應該明白�！�
“皇上，臣妾不是那樣的人。”
朱瞻基瞥了她一眼，“好了，朕要忙公務，你沒別的事兒就回后宮去吧�！�
“……臣妾知道了�！睂O皇后一臉受傷，“皇上還在生上次臣妾沒讓內(nèi)侍叫醒你上朝的氣嗎？”
朱瞻基沒否認：“你逾矩了�！�
~
……
九月九，重陽節(jié)。
朱瞻基御駕親征，太后、皇后、文武百官送出皇城。
一番場面禮節(jié)過后，朱瞻基特意囑咐了孫皇后，這才踏上征程。
然后，送行的一行人，回宮的回宮，回家的回家，該干嘛干嘛。
于謙回家匆匆看望了下妻兒，囑咐一番便又住進了東宮。
日常教導太子，盡職盡責。
小朱祁鎮(zhèn)覺得沒以前快樂了，卻也不是很抗拒，在于謙的潛移默化下，他漸漸適應了這種生活。
這天，課程結(jié)束后，于謙講著烽火戲諸侯的故事。
小朱祁鎮(zhèn)歪著腦袋聽著，聽到有趣處開心大笑：“那諸侯也太傻了吧？”
于謙沒有笑，也沒立即糾正，而是繼續(xù)講著。
直到故事結(jié)束，于謙才問：“太子，從這個故事中，你明白了什么道理？”
“emmm……”小朱祁鎮(zhèn)說：“做人要誠實，不能撒謊騙人�！�
于謙點點頭，“太子說的很對，除了這個還有嗎？”
“還有嗎？”
“再想想。”于謙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