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晚飯后,李青半躺在果樹下,手持《永樂大典》打發(fā)無聊時間。
紅袖憐香怕熱,在‘空調房’納涼,身旁只有婉靈,拿著畫筆描描畫畫。
“丫頭,畫什么呢?”
“先生的面具好舊了,妾想給你再做一個�!蓖耢`道,“這次保證更好看�!�
“不用那么麻煩�!崩钋嗪眯Φ溃安贿^是遮個臉而已,拿捏好尺寸就行,對了,永樂大典收集多少冊了?”
婉靈停下手中的活,認真想了想,“刊印作坊每一版都沒落下,已經(jīng)有六千五百冊了�!�
她笑著說:“書架都快不夠用了,有許多放進了箱子里,這些書夠先生看許久許久了呢�!�
“都這么多了?”李青有些詫異,“看來刊印的速度挺快的嘛,現(xiàn)在一版的價格漲了還是跌了�!�
“漲了,但漲的幅度不大。”
“嗯。”李青伸了個懶腰,“別畫了,走,回房納涼,先生給你們講故事去�!�
“好呀�!蓖耢`眼睛瞇成月牙。
……
次日,早朝。
群臣早早地匯集在奉天殿,等著新皇臨朝,偌大的奉天殿無一人亂語,安靜的出奇。
新老板剛上任,自然要給足面子。
李青也來的很早,走到自己位置站下,一旁的夏原吉、蹇義兩人不著痕跡地拉開些距離,一副和他不熟模樣。
過了會兒,小胖一身寬大的龍袍,吭哧吭哧地從一側御道走進大殿。
待其登上寶座,群臣下拜行君臣大禮,“臣等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卿平身。”小胖有些局促,但極力壓制著,盡量表現(xiàn)的波瀾不驚。
“謝皇上�!�
群臣起身,分班站好。
小胖坐在龍椅上,看著下方的百官,要說不激動,那是假的,九五之尊的寶座,天下僅此一個,可謂是男人的終極夢想。
好一會兒,他才壓抑住激蕩的心情,開口道:“江南民間走私猖獗,屢禁不止,眾卿可有良策?”
群臣心中一驚,不少人臉色難看起來。
剛上來就要搞事情?
太子你變了!
第5章
開海解禁
——太子,憨厚的老實人!
這是群臣對小胖的印象,也是他們擁護小胖的原因。
可如今老實人也開始玩‘臟’了,這讓他們有些難以接受。
現(xiàn)在走私攤子已經(jīng)鋪的很大了,這些個京官大佬,雖然沒有直接參與,但也從中獲得了不少好處。
地方上的孝敬就沒斷過,利益已然捆綁在一起,他們自然不想朝廷大力嚴查走私。
“皇上初登大寶,當務之急是先把年號定下�!惫げ坷芍性谏纤镜难凵袷谝庀�,硬著頭皮出班。
“年號嘛,不急。”小胖淡淡道,“還有大半年時間呢,可以慢慢議�!�
工部郎中啞口無言,悻悻地回班。
“走私的事,諸卿都沒有解決的辦法嗎?”小胖微微皺眉,有些不高興。
小胖還挺會演……李青暗暗好笑,突然有些惡趣味兒,出班道:“皇上,蹇尚書好像有。”
蹇義:李青************
“哦?蹇尚書有何妙計?”
皇上問話,不能不搭,蹇義不情不愿地出班,訕訕道:“李尚書聽錯了,臣愚鈍,暫未想出解決之法。”
李青暗嘆失策:應該坑夏原吉的,蹇義這老小子不僅會和稀泥,還不要臉,真不該選他。
于是他又道:“夏尚書,本官方才看到……”
“你看錯了�!毕脑砸粔q長一智,直接打斷施法。
李青笑了笑,直接捧殺:“皇上,夏尚書一向精明強干,他肯定有辦法,只是不想出風頭罷了。”
“哦?是嗎?”小胖配合道:“夏尚書不妨說出來,無論有無可行性,我…朕都不罪。”
“……”夏原吉無奈出班,“皇上,臣……”
“夏尚書不會說也沒想到吧?”李青揶揄。
夏原吉慍怒,本來他確實想這么說來著,但被李青一嘲諷,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誰說本官沒想到?”
蹇義暗暗搖頭:小老弟還是太年輕啊!
“愛卿既有妙策,不妨說來聽聽。”小胖笑著說。
夏原吉深吸一口氣,試探著說道:“皇上,臣以為…之所以走私賊寇屢禁不止,是因為禁海的緣故,若是解除海禁,賊寇之事將迎刃而解。”
小胖皺眉不語。
李青繼續(xù)扮演反派:“夏尚書這一招真是高明,本官是不是可以理解,只要偷盜定為無罪,那便沒有了偷盜罪犯了呢?”
“本官不是那個意思。”夏原吉有些惱了,“李尚書這是偷換概念�!�
“不錯,”戶部侍郎出班,為老大出頭,“皇上,全面解除海禁,讓民間自由貿易,既能改善百姓生活,又能提高朝廷稅收,同時,還能帶動各行業(yè)發(fā)展,可謂是一舉多得�。 �
“皇上,開海勢在必行。”工部侍郎出班聲援。
接著,刑部尚書出班,“皇上,禁海禁的都是我大明百姓,若無禁海之舉,何來賊寇之說?”
尚書一出頭,下面人就知道時機已然成熟,紛紛促請。
一時間,奉天殿亂糟糟的。
小胖穩(wěn)穩(wěn)坐在龍椅之上,不動如山,既不答應,也不反對。
漸漸地,群臣促請的聲音小了些,最后消失。
他們無奈發(fā)現(xiàn),好脾氣的太子當了皇帝后,并沒有他們想象得那么好說話。
念及于此,很多人不禁暗暗后悔,早知如此,當初還不如選漢王呢。
漢王雖然親武,但腦袋瓜直啊,好忽悠著嘞。
奉天殿重新安靜下來,小胖這才開口:“南民北遷是先皇的遺愿,此國策萬不能擱置,一旦開海,南方百姓還會往北遷徙嗎?”
夏原吉拱手道:“皇上,開海確實和南民北遷有沖突,但并不絕對�!�
“臣附議�!倍Y部尚書出班,“但不完全附議�!�
“哦?”小胖坐直了身子,饒有興趣的樣子,“那愛卿的意思是……?”
禮部尚書拱手道:“皇上,臣以為,夏尚書所言有理,但不全對,事實上,開海解禁,非但不會影響南民北遷,反而會促進百姓遷徙�!�
小胖皺了皺眉,瞥了李青一眼,李青老神在在,并未開口。
“展開說說�!�
“臣遵旨,”禮部尚書道,“海上貿易在唐時盛行,在宋時達到鼎盛,其中在所有出口貨物中,最暢銷的便是絲綢,
僅絲綢一項,就占了整體的三分之一,由此可見一斑。”
頓了頓,“一旦開海,絲綢必是各商戶爭先搶奪的資源,正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要想織綢,就得有蠶絲,若想有蠶絲就得種桑,而北方,一樣可以種桑,養(yǎng)蠶!”
聽到這兒,一直沉默的李青開口了,“這話乍一聽有理,實則不然�!�
“第一,南方的耕地足夠多,
常言道:蘇湖熟,天下足;
根本用不到北方養(yǎng)蠶,南方完全可以自給自足,甚至有剩余;
第二,市場也就那么大,無非是日本、朝鮮、琉球、滿剌加、呂宋等諸國,南方完全吃得下,根本用不著北方出力�!�
禮部尚書臉上一熱,強詞奪理道:“李尚書可知我大明華物,在海外有多受追捧?
我大明的貨物有多少,他們就能吃多少,南方哪里吃得下?”
“解除海禁利國利民!”刑部尚書甕聲說道,“皇上,切莫聽李尚書一面之詞�!�
李青冷笑:“要是影響了南民北遷,你來擔罪?”
“我……”刑部尚書噎了一下,哼道:“食君之祿為君分憂,若真貽誤了南民北遷國策,本官愿擔部分罪責。”
“本官也愿。”禮部尚書開口。
“本官也愿�!惫げ可袝o隨其后。
夏原吉深吸一口氣,“本官也愿�!�
六部尚書有四個都同意了,小胖心下松了口氣,這場戲總算是快演完了,“蹇尚書呢?”
我啥都沒說啊,皇上你點我名兒干啥……蹇義跟吃了翔一樣難受,硬著頭皮道,“臣也一樣�!�
頓了頓,還不忘拉上李青,“李尚書你呢?”
“俺也一樣�!�
蹇義瞬間心理平衡:娘的,這下舒服多了。
小胖蹙眉沉思半晌,最后不情不愿道:“既如此,那便解除海禁,準許民間自由貿易。”
“皇上圣明�。 �
群臣下拜,激動的滿臉通紅。
“且慢圣明�!毙∨值�,“朕還是那句話,一切以南民北遷為基礎,若是此國策因為開海擱置,不但你們這些人要受罰,民間海運也要叫停�!�
群臣拱手:“臣遵旨�!�
……
散朝后,蹇義、夏原吉被單獨留下,小胖氣勢一轉,又恢復到了以前仁厚的狀態(tài)。
拉著兩人畫……噓寒問暖,沒有演技,全是感情。
情到深處,眼含淚花,“昔日若非兩位先生擁護,高熾焉有今日?
今日朕登臨大寶,深感責任重大,以后的路,還望兩位先生多多相助,咱們君臣一心……”
巴拉巴拉……
夏、蹇二人感動的不能自已,皇上如此禮賢下士,何愁大明不興旺?
君臣三人本就不錯的關系,瞬間拉得極近,說是心連心也不為過。
想想之前的不容易,最后,更是相擁而泣。
……
李青不知道小胖還加了戲,一門心思地準備回家喝酒慶祝。
這次,不僅全面解了海禁,還兼顧了百姓遷徙,可謂是一舉兩得。
當然要好好慶祝一下!
路上,遇到于謙,便叫他一起:“走,去我府上喝兩盅�!�
“這個不太好吧?”于謙有些意動,卻理智拒絕,“下午還有公務要處理呢�!�
“又不喝多,”李青失笑道,“你不愿就算了,不勉強你。”
“不喝多的話,還是可以的。”于謙訕訕道,能這么快開海,他也很開心,保證道,“下官不耽誤干活�!�
李青哈哈一笑:“走著�!�
第6章
折中
涼亭下,二人相對而坐。
桌邊放著冰桶,桶里鎮(zhèn)著果酒,桌上是黃瓜、皮蛋等幾樣爽口小菜。
于謙隱隱有些后悔,他那點兒俸祿也就勉強夠花銷,以后怎么請回來��?
“想什么呢?”
“沒、沒什么。”于謙有些窘迫地搖搖頭,岔開話題道,“李尚書,今兒在朝堂上……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嗯,我就是故意的�!崩钋嘀毖圆恢M,“咱們漢人最喜歡的就是折中,有位文學大家曾說過:
如果你說這屋子太暗,須在這里開一個窗,大家一定不允許的;但如果你主張拆掉屋頂,他們就會來調和,愿意開窗了�!�
于謙怔了一下,旋即大點其頭:“這位大家說的好啊,還真就是如此�!�
頓了頓,又道:“可今天下官能猜到,他日那些官員也能回過味兒來,你不擔心……”
“有什么好擔心的?”李青夾了一筷子皮蛋,“這是陽謀,所謂投桃報李,皇上退了一步,群臣自然也要退一步,大家各退一步,達到彼此都相對滿意的結果,這是官場上不成文的規(guī)矩,此處劃重點,你要記好了�!�
于謙點頭:“下官記下了�!�
“好了,酒鎮(zhèn)的也差不多了,咱們喝酒。”李青取出酒壺,給于謙倒了一杯,“嘗嘗這果釀如何?”
于謙扶杯,待李青倒完酒,舉杯就唇抿了口,入口甘甜,沁人心脾。
好生奢侈……于謙有種罪惡感,“好酒�!�
“呵呵……這是新鮮葡萄釀的,度數(shù)不高,多飲幾杯也無妨�!崩钋嘈χヌ峋茐亍�
“下官來�!庇谥t提壺給李青倒了一杯,“李尚書,下官有一事想請教。”
“你說。”李青品著葡萄酒,怡然自得。
于謙有些不好意思,“李尚書你對下官的栽培,下官心知肚明,可是……”
“你是想說升官的事兒嗎?”
“啊�!庇谥t臉上熱辣辣的,鼓足勇氣道,“下官自認很努力,也曾立下些許功勞,達到了升遷資格�!�
的確,于謙在都給事中這個位置待了四年有余,資歷、功績都有,升上一級綽綽有余。
但,至今仍未有動靜,他多少有些急了。
走仕途的,就沒有不想升官的,尤其是李青那句:在其位,謀其政;更是讓他渴望升官。
都給事中雖然是個有實權的職位,但終究有限,他想干出一番事業(yè),必須得升官。
“以你的資歷,功勞,下放做個知府也夠格,”李青道,“不過,我更希望你留在京中,在地方上可發(fā)揮的作用終究有限,而在京中則不同,這里能更好的看清本質,也有更大的機會�!�
“下官明白,只是……”
“不用急�!崩钋嘈Σ[瞇道,“你這個年紀正是歷練的時候,多沉淀沉淀不是壞事�!�
于謙訕訕點頭,也覺得自己過于功利了,“讓大人見笑了�!�
“哎?升官發(fā)財是每個人的理想,不用難為情�!�
“下官不想發(fā)財。”于謙解釋一句。
李青暗暗一嘆,這也是他一直不提拔于謙的原因。
在這個渾濁的官場,做個清官本身就是一種原罪。